“爸爸,你这么看着我,真叫我害怕。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情,不能放到同一架天平上去称。我有了丈夫的时候,还不知道我的父亲还活在世上呢……”

“你丈夫是第一个在你的额头上印上亲吻的人,”费拉居斯答道,“而我,我是第一个在你额头上洒下泪水的人……。克莱芒丝,你放心,直截了当地说吧:我喜欢你,只要你幸福,我也就很幸福了。虽然在你心上,你父亲没有任何位置,我的心上却只有你。”

“天哪!听到你这番话,我心里好过多了!你这样只会使我更加爱你。可是我又觉得,这仿佛从于勒那里偷走了什么东西似的。我的好爸爸,你想想看,他现在已经绝望了。再过两小时,我该对他怎么说呢?”

“孩子,难道你以为,我一直到收到你的信,才想起要解脱对你的威胁么?那些妄图染指你的幸福或在我们之间作梗的人,现在一个个都怎么样了?难道你从未发觉,有一个保护神在守卫着你吗?你大概完全不晓得,在你的爱情和生活周围,有十二个人已经组成了一支卫队。这十二个人智勇双全,随时准备为保护你而赴汤蹈火。一个人,为了在你出来散步的时候看你一眼,甘冒生命危险;为了能够夜间到你母亲家里,在你的小床边欣赏一下你的小脸,甘冒生命危险。能这样做的人,是否配作你的父亲呢?一个体面的人,在他遭到诽谤,身败名裂,本想自杀的时候,猛然忆起你孩童时的爱抚,便给了他活下去的力量。这样的人,配作你的父亲不?感到只有通过你的嘴才能呼吸,只有通过你的眼睛才能观看,只有通过你的心才能感觉的人,不是我么?难道我能不用狮子的利爪、父亲的灵魂,来保卫我唯一的财富、我的生命、我的女儿么?……要知道,自从你母亲这位天使过世后,我只有一个夙愿,只追求一桩幸福,那就是能够公开承认你是我的女儿,面对苍天和大地,将你紧紧抱在我的怀里,将那个苦役犯杀死……。”说到这里,他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下去:“给你找到父亲。能够面无愧色地紧紧握住你丈夫的手,能够无需担惊受怕地活在你们的心里,能够看见你的时候,向所有的人宣布:‘这就是我的孩子!’总之,舒舒服服地作父亲,这就是我梦寐以求的幸福!”

“噢,爸爸,我的好爸爸!”

费拉居斯继续说道:

“我的朋友历尽艰辛,踏遍全球,终于为我找到了一张可披的人皮。几天之内,我就是葡萄牙伯爵德·丰卡尔先生了。这个海员死鬼精通葡文和英文。你看,我亲爱的女儿,到了我这把年纪,竟然还能耐心学会这两种语言的人,恐怕不多吧!”

“亲爱的爸爸!”

“一切都已准备就绪。过不了几天,葡萄牙国王约翰六世陛下,也将成为我的同谋。在这些事情上,我很有耐心,你也要耐心一点。当然对我来说,很简单。三年来,你对我这样尽心,简直是怀着宗教的虔诚,冒着牺牲自己幸福的危险,来安慰你的老父。为报答你,难道有我办不到的事情吗?”

“爸爸!”

说着,克莱芒丝紧紧握住费拉居斯的手,不断亲吻着这双手。

“好,再拿出些勇气来,我的克莱芒丝,将这至关重要的机密保守到底!于勒的确为人不凡。可是,谁知道,他刚强的性格和他对你深沉的爱情,会不会使他在某种程度上看不起一个父亲是……”

“呀!”克莱芒丝惊叫起来,“你简直看到你女儿的心眼里去了!”她用令人心碎的语调补充道:“我不怕别的。可是一想到这事就浑身冰凉。我已经答应再过两小时告诉他事情真相。爸爸,你想想,我到底该怎么办哪?”

“那好办,孩子,你让他到葡萄牙大使馆,约见你父亲德·丰卡尔伯爵。我会在那里等他。”

“那还有一位德·摩冷古先生呢?他已经对于勒谈过费拉居斯的事了!天哪!爸爸,骗人,骗人,总是骗人,真受罪!”

“你这是跟谁说话呢?我不是对你说了嘛,再过几天,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任何人能揭穿我的谎言!再说,德·摩冷古先生恐怕已经什么都回想不起来了……看你,疯丫头,快擦干眼泪,想着……”

这时只听得从于勒·德马雷所在的房间,发出一声叫喊,令人毛骨悚然。

“我的女儿!我可怜的女儿!”

这喊声从大立柜顶上的小孔里传过来,顿时将费拉居斯和于勒夫人吓得目瞪口呆。

“快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克莱芒丝。”

克莱芒丝飞快跑下小楼梯,奔到格吕热夫人的住处。只见房门大开,室内无人。她听到喊声从楼上传来,又上了楼梯,循着哭声,径直来到那间要命的屋子。她刚要进去,忽听见一个人说道:

“先生,是您胡思乱想,害死了她呀!”

于勒用手绢堵住格吕热寡妇的嘴,嚷道:“该死的,住嘴!”

“哎呀,杀人啦!救命啊!”格吕热夫人大喊。

就在这时,克莱芒丝闯了进来。她一眼看见了丈夫,大叫一声,逃走了。

过了好一阵,格吕热寡妇问道:“谁能救我女儿呢?是您把她害了!”

“怎么,是我害的?”于勒茫然问道,他因被妻子发现,狼狈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