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名鼎鼎的戈迪萨尔对斐诺说道:“亲爱的朋友,写得好极了。嘿!让人家瞧瞧咱们是怎么谈科学的!不绕圈子,开门见山,马上谈出要点来。啊!我从心底里佩服你,这才是切实有用的文章。”

包比诺非常高兴,说道:“仿单真妙!”

戈迪萨尔说:“开头第一句就把望加锡骂倒了。”他威风凛凛的站起来,指手划脚,象在国会里演说似的一字一顿地念道:

“你—不能—叫—头发—生—长!

“你—不能—把—头发—染—色—而—不冒—危—险!

“哈哈!这样一来,咱们的货色要销不出才怪呢!现代的科学居然和古人的习惯完全一致。不管老少,咱们都谈得拢。碰到年纪老的人,你就说:‘喂!喂!先生,古人、希腊人、罗马人,都是有道理的,不象大家说的那么傻!’跟年轻人打交道吧,你就说:‘亲爱的小弟弟,科学日新月异,又有新发明啦,可见咱们在进步。蒸汽、电报这一类东西不知要发展到什么地步呢!这油便是根据沃克兰先生的报告制造的!’咱们把沃克兰先生向科学院宣读的报告印上一段,你们看怎么样?那才妙呢!好,斐诺,来吃饭。咱们来啃菜根!多喝几杯香槟,祝贺咱们的小朋友成功!”

作者很谦虚的说道:“我觉得时代变了,不能再用轻浮无聊的笔调来写仿单。咱们已经进入科学时代,要摆出学者面孔,权威口吻,才能叫大众信服。”

戈迪萨尔道:“咱们一定要把头油捧上台,我脚底痒了,舌头也痒了。跟头发有关的商品,我都做了代理人。他们的佣金没有一家超过三成的,咱们给四成,包你六个月销十万瓶。我要把药房老板、杂货店老板、理发师,一齐拉过来。他们得了四成佣金,准会把每个主顾的头擦满油的。”

三个青年狼吞虎咽,喝了不知多少酒,想着护发油美丽的远景,快乐得飘飘然。

斐诺微笑着说:“这个油会叫人头晕的。”

凡是跟油、头发、脑袋这几个字谐音双关的玩意儿,都被戈迪萨尔发挥尽了。三个朋友吃到饭后点心,正在互相干杯祝贺,哈哈大笑的当儿,大门上的门环又响了,他们居然也听见了。

包比诺道:“这是我叔叔了。他可能来看我的。”

斐诺道:“叔叔?没有酒杯怎么办呢?”

戈迪萨尔告诉斐诺:“包比诺的叔叔是个预审推事,救过我的命,不能跟他开玩笑。唉!要是你象我这样差点儿上断头台,去领教那卡擦一声,马上跟头发脱离关系的滋味,”他用手比划着铡刀落下来的样子,“碰到一个清官把你救下来,让你还能留着脖子在这儿喝香槟,那你一定会记得他,哪怕醉得半死也记得。斐诺,你敢说你将来就用不着包比诺先生吗?所以要对他鞠几个躬,多下一些定钱。”

那位公正的预审推事果然向看门女人打听他侄子的住处。昂赛末一听出他的声音,马上端了一个烛台去迎接。

法官说了声:“诸位先生好。”

大名鼎鼎的戈迪萨尔深深鞠了一躬。斐诺醉眼蒙眬的把法官打量了一下,认为他相当饭桶。

法官瞧着房间,一本正经地说道:“嗯,简陋得很。可是孩子,想要出人头地,先得从小角儿做起。”

戈迪萨尔对斐诺道:“你听,多深刻!”

当记者的斐诺回答说:“不过是报纸上的滥调。”

“啊!先生,是你,”法官认出了戈迪萨尔。“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先生,我想尽我一些小小的力量,帮助您亲爱的侄儿挣一份家业。我们才把仿单商量好,稿子是这位先生起草的。有关头发的文献,要算他的一篇写得最好了。”

法官望着斐诺。

戈迪萨尔接下去说:“这一位是安多希·斐诺先生,杰出的青年文学家,常常有高深的政论和小戏院的剧评在官方报纸上发表。他本来是位政治家,现在快成为作家了。”

斐诺扯了扯戈迪萨尔的衣摆。

法官听了,才明白饭桌上为什么杯盘狼藉,觉得在这个情形之下摆酒作乐也还情有可原。他说:“好吧,孩子们,”又回头吩咐包比诺:“你去换衣服,咱们一同上皮罗托先生家,我有事找他去。你跟他两人应当签一份合伙契约,我已经把稿子细细研究过了。既然你制油的作坊在神庙街,皮罗托就应当和你订一份工场的租赁合同,他也可以派代表参加你的工作。手续办齐了,将来不会有争论。昂赛末,你这里墙壁潮湿得很,靠床应当挂些草席。”

戈迪萨尔哈腰曲背地抢着说:“法官先生,对不起打断您的话,我们今天自己动手糊了纸……还……还没有干。”

法官说:“你们知道省钱,好得很。”

戈迪萨尔凑着斐诺的耳朵说道:“我的朋友包比诺是个规矩人,他跟他叔叔走了;咱们找老相好去吧。”

斐诺把背心口袋翻给戈迪萨尔看,被包比诺瞧见了,马上塞了二十法郎给仿单的作者。法官雇的车子停在街口上,便带着侄儿上皮罗托家。

他们俩到的时候,皮勒罗、拉贡夫妇和罗甘,正在玩波士顿。赛查丽纳在拉贡太太旁边绣头巾,昂赛末一进来,她就显得很高兴。罗甘坐在拉贡太太对面,看见赛查丽纳的表情,立刻向帮办使了个眼色,叫他注意那姑娘的脸红得象石榴一般。

大家招呼过了,法官向皮罗托说明来意,皮罗托道:“哦,今天真是立文书的日子了。”

赛查、昂赛末、法官包比诺,走上三楼,到花粉商的临时卧房去讨论法官起草的租约和合伙文书。皮罗托同意把工场的租期定为十八年,跟五钻石街店房的租期一样。这点儿小枝节好象无关重要,后来对皮罗托却大有用处。赛查和法官重新回到中层。看到屋子里到处乱七八糟,而且皮罗托向来奉教虔诚,星期天家里还有匠人做工,法官就很诧异,不免问起缘故;花粉商也巴不得他有此一问。

他说:“先生,虽然你不应酬不交际,我们庆祝领土解放,你也不反对吧?而且还有别的事呢。我们请客也为了庆祝我得到荣誉勋位勋章。”

法官不禁“啊!”的一声叫起来,他自己还没有受过勋呢。

“王上给我恩典,赏我勋章,也许是因为我当过裁判……呃,不过是商务裁判;并且替波旁家出过力……”

法官说:“是的。”

“……共和四年正月十三,我在圣罗克的石级上被拿破仑打伤过。”

法官说:“我一定来。要是内人不闹病,我带她一起来。”

罗甘临走,在大门口对他的帮办说:“格藏德罗,你娶赛查丽纳的念头,我看还是趁早丢开了吧。再过六个星期,你会觉得我这个劝告是不错的。”

“为什么?”克罗塔问。

“朋友,皮罗托的跳舞会要花到十万法郎;他又不听我的话,拿全部财产做了那笔地产生意。六个星期以后,这些人连饭都没得吃了。油漆包工卢杜阿的女儿有三十万陪嫁,你还是娶她吧。我告诉你这话是免得你吃亏。你倘使想接手我的事务所,先付我十万现款,明天就好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