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从前说,灵魂具有人的形态,

只是比它的肉身小一些,灵巧一些,

它随时会走出躯体散散心。

现在瞧!在她天使般的脸庞旁边,

一个精灵张开苍白的嘴唇,

对着她的小耳朵发出了怂恿的低语。

消息的传播往往出人意料,十分迅速,正如蜜蜂嗡嗡叫,到处寻找它们的琼浆玉液,无意之间却把花粉带到了各处。这个恰当的比喻可以用在弗莱德·文西身上,那天傍晚,他上洛伊克牧师府,听到几位妇女在热烈讨论一则新闻,那是她们的老用人从坦特莉普那儿听到的。消息说,卡苏朋先生死前不久,干了一件奇怪的事,在遗嘱的附录里提到了拉迪斯拉夫先生。威妮弗莱德小姐还吃了一惊,发现她的兄弟早已知道此事,因此认为卡姆登实在叫人捉摸不透,他知道的消息比他告诉她们的多得多。于是玛丽·高思说,那份附录也许是为了要发挥蜘蛛网的作用,但威妮弗莱德小姐坚决不同意这看法。费厄布拉泽老太太认为,最近拉迪斯拉夫先生只到洛伊克来过一次,这可能跟那个消息有关。诺布尔小姐则一声不吭,只是像猫叫一样发出了几声同情的叹息。

弗莱德跟拉迪斯拉夫和卡苏朋家不熟,听过也就算了,再也没想起那些议论。但是有一天,他母亲要他顺路给罗莎蒙德捎个信,他到她家时,正好看到拉迪斯拉夫出来。罗莎蒙德结婚以后,跟她那些怄气的弟兄已经没有什么好争吵,尤其现在,弗莱德采取了她所谓愚蠢的,甚至不可饶恕的一步,放弃了教会工作,甘心在高思先生手下办事,她更觉得与他没有共同的语言了。因此弗莱德宁可讲一些他认为不相干的事,他“顺便提到了那个小拉迪斯拉夫”,谈了他在洛伊克牧师府听到的消息。

再说,利德盖特也像费厄布拉泽先生一样,知道的比他讲的多得多。有一次他还捉摸过威尔和多萝西娅的关系,他的猜测甚至超过了事实。他想象双方都有了情意,这使他觉得事关重大,不宜随口乱说。他记得,他提到卡苏朋夫人时,威尔怎样神经过敏,因此更加小心翼翼。总之,他的推想,加上他所知道的事实,增进了他对拉迪斯拉夫的友谊和同情,也使他理解了他为什么犹豫不决,口说要离开米德尔马契,却一直不走。但是利德盖特始终不愿把这事告诉罗莎蒙德,这说明他们两人实际已经同床异梦,何况他确实不相信她会对威尔保守秘密。在这一点上,他是对的,只是他还不理解那种心理状态,不明白她为什么欲罢不能,非讲不可。

她把弗莱德带来的新闻搬给利德盖特听以后,他说:“注意,不要向拉迪斯拉夫泄漏一点风声,罗莎。他会跟你大吵大闹,认为你侮辱了他。毫无疑问,这是一件使他痛苦的事。”

罗莎蒙德把头一扭,摸摸她的头发,露出根本不屑管这闲事的神情。但是下一次威尔来时,利德盖特恰巧不在,她便装出一副调皮的样子,说她明白,为什么他吓唬他们要上伦敦,可又始终不走。

“我知道原因,有人给我通风报信呢,”她说,把她正在做的活计,举在灵活的手指中间,一边侧转了头,装出娇滴滴的神气,“这一带有一块强大的磁石把你吸住了。”

“对,真有这么一块磁石。这件事只有你知道得最清楚。”威尔说,带有一些男女调情的意味,但心里已差点要冒火了。

“那真是一件令人陶醉的风流韵事,它引起了卡苏朋先生的妒意,预见到他死了以后,他的夫人一定非这位先生不嫁,这位先生也非她不娶,于是他定下计策,要破坏这桩美满姻缘,规定她如果嫁给这位先生,就要失去她继承的财产……至于后事如何,还得下回分解,不过我相信,这结局一定香艳曲折,引人入胜。”

“我的老天爷!你在胡诌什么?”威尔说,他好像挨了当头一棒,大惊失色,整个脸一直红到了耳朵根上,“不要开玩笑,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

“你真的不知道?”罗莎蒙德说,不再嬉皮笑脸,但心里痒痒的,只想把全部事实统统告诉他,好让他大吃一惊。

“不知道!”他回答,已有些不耐烦。

“你不知道卡苏朋先生在遗嘱中规定,如果卡苏朋夫人嫁给你,她就得失去全部财产?”

“你怎么知道这是真的?”威尔焦急地问。

“我的哥哥弗莱德在费厄布拉泽先生家里听到的。”

威尔从椅上一跃而起,去拿帽子。

“我相信,她宁可放弃她的财产。”罗莎蒙德说,从远处望着他。

“请你不要再讲了,”威尔说,声音变得嘶哑低沉,跟他平时那种轻快的口吻完全不同,“那是对她和我的莫大侮辱。”然后他又茫然若失地坐下,望着前面,可什么也没看到。

“现在你在生我 的气了,”罗莎蒙德说,“想不到你会恨我,这太没意思了。我告诉了你这消息,你应该感激我才是。”

“我很感激你。”威尔说,声音粗鲁,显得心不在焉,像一个人在梦中回答问题似的。

“我希望听到你们结婚的消息。”罗莎蒙德调笑地说。

“永远不可能!你永远听不到这消息!”

怒气冲冲地说完这句话,威尔立即站起身,跟罗莎蒙德握了手,依然带着梦游病人的神气,走出了屋子。

他走后,罗莎蒙德也站了起来,走到屋子另一头,靠在那儿的一只柜子上,没精打采地望着窗外。她感到百无聊赖,郁郁不乐,这种情绪在女人心中会逐渐转化为一种无关紧要的嫉妒,它没有具体的目标,也没有深厚的感情基础,只是总觉得不称心,不如意,可又不知道究竟要得到什么,然而它却可以使人做出一些不该做的事,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真的,任何事都不必看得太了不起。”可怜的罗莎蒙德在心里说,想到夸林汉姆那家人家始终没有写信给她。再说,泰第乌斯回到家中,也许又要拿家庭开支来折磨她了。她暗中已违背他的意愿,向父亲要求过帮助,但他终于断然拒绝了,说道:“我自己更需要别人帮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