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娜去找莱思小姐就是后一种心情。她并没有忘记她们上次在海边的交谈给她留下的不愉快的印象。尽管如此,她还是想见她,主要是想听她弹钢琴。中午刚过,艾琳娜就动身去拜访这位钢琴家了。不幸的是,莱思小姐留给她的名片不知放到哪儿去了,她只好先到城市居民地址簿中去查找。费了很大力气,她发现这个女人住在边维列斯街。这条街离她家还相当的远。

这本居民地址簿是一年以前或更早些时候编成的。当艾琳娜按着那个地址找到那个门牌时,发现那所房子里住着一个出租带家具房子的体面的混血儿住在那所房子里。他家住在这里已经不短了,对莱思小姐的下落一无所知。实际上,对于别的邻居他们也不了解。他们向艾琳娜担保说,他们的房客都是有身份的。艾琳娜无心同他们讨论阶级划分问题,她快步走向邻近的一家副食店,心想莱思小姐一定会把地址留给这家店主人。

店主人在回答艾琳娜时说,莱思小姐对他来说,完全是个无足轻重的人。他根本不想与她认识,也不想知道任何关于她的事,不夸张地说她是住在这条街上最令人讨厌、名声最坏的女人。店主人认为是上帝的恩赐让她搬走了,甚至他因为自己不知道她哪去了而感到是上帝的恩宠。

寻访中,这些意想不到的困难,反而更增加了艾琳娜想要见到莱思的愿望。她费力地想着谁会帮助她。她知道,问莱迪奈太太是没用的,因为她一直对这位乐师极为冷漠,艾琳娜记得,她像那个副食店老板一样曾对莱思小姐流露出厌恶的情绪。突然,她想到了奈波伦太太,对于莱思小姐,奈波伦太太恐怕是最有帮助的人了。

艾琳娜知道,奈波伦太太进城来了,因为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中旬了。于是,她向奈波伦家居住的查尔斯特走去。

刚一看上去,奈波伦的家简直像座监狱,门和底层窗户上装着铁栅栏,这令人想起古王朝时期的陈迹。这不禁令艾琳娜惊讶,这家的主人怎么没把它们拆掉呢?房子的四周是高大的篱笆,把花园围在正中间。面朝大街的门紧闭着。艾琳娜伸手按了按门铃,然后站立在人行道上等候着。

威戈恩来开了门。一个黑人妇女一边用围裙擦着手,一边紧紧跟随着。他们还没进门,就传出来了他们的争吵声。那个女人———似乎有点神经质———要求威戈恩让她做她自己的事,比如为来访者开门。

见到彭迪列太太,威戈恩又惊又喜,他丝毫没有掩饰这种情绪。威戈恩是一个有着黑色眉毛的、非常英俊的十九岁小伙子。

他非常像他的母亲,但脾气比他母亲还坏。他让那个黑人女人赶快去通知奈波伦太太。说彭迪列太太想见她。那女人对威戈恩没让她去开门而满腹牢骚,仍然小声地抱怨什么,没理威戈思的话,又回到花园里她原先锄草的地方。这下可激怒了威戈恩,他破口大骂起来,恶毒地诅咒着。因为说的又急又快,艾琳娜几乎没听清一个字。不管怎么说,这顿辱骂显然是生效了,那女人终于放下锄头,嘟嘟哝哝地走进了房里。

艾琳娜不想进到屋里去。她觉得屋子的侧廊看上去不错,那里有座椅,有柳条编的安乐椅,还有一张小桌子。她走过去坐了下来,一连走了这么远的路,实在太累了。她轻轻地摇晃着摇椅,用手轻轻抚平阳伞上的皱折。威戈恩拖了把椅子,坐在她身边,解释说,那女人有失体统,平时没有人管理,所以她才敢违抗他的命令。威戈恩说他昨天早晨才从哥兰德岛回来,他几乎一个冬天都没离开那里。由于他在那儿,哥兰德岛上的一切才井然

有序,并已为明年避暑的游客做好了一切准备。

可是,人不管怎么忙,还是得适当地休息一下。威戈恩跟彭迪列太太说,他时常找借口进城逛逛。他昨天还进了一趟城,这件事可不能告诉她母亲。于是,他放低了声音,兴致勃勃地谈起了关于昨天进城发生的事。当然,他不便把所有的事都告诉彭迪列太太,因为她是女人,不明白那种事。这件事大体的过程是这样的。起初,他透过一扇百叶窗,发现有个姑娘在窗后偷偷窥视他,还向他微笑。哦,那姑娘真是个美人!威戈恩向她微笑,并走了过去,和她交谈起来。威戈恩绝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这样的机会,彭迪列太太对这一点十分清楚。她竭力装着一幅没有兴趣的样子,可这年轻人还是引起了她的兴趣。这可能在她的面部表情中有所流露。这使年轻人更放肆了,要不是奈波伦太太的及时出现,彭迪列太太真可能会被那夸张的荒唐故事扰乱心神呢。

奈波伦太太依然保持着夏天的习惯,仍穿着白衣服。当她看见彭迪列太太时,快乐和热情完全表现在眼睛里,不断地地询问着。她问彭迪列太太为什么不进屋去坐?你来些点心好吗?为什么回城后一直不来看我?亲爱的彭迪列先生怎么样了?那两个淘气的孩子好吗?今年的十一月比往年天气都好是吧?等等。

威戈恩来到母亲身边的柳条安乐椅边,斜着身子坐了下去。从那里他可以直接盯着艾琳娜。刚才他们俩人谈话时,他不自觉地从彭迪列太太手中接过了那把阳伞。这时儿,他扬起脸,撑开伞,飞快地在头上旋转着。奈波伦太太抱怨说,回城后不习惯任何东西,生活太枯燥了,平时除了威戈恩偶而从岛上回来住上一两天外,几乎见不到任何人。那里的工作无穷无尽,一会儿闲工夫也没有。在她们谈话的时候,威戈恩在安乐椅上卷身子,向艾

琳娜暗送秋波儿。彭迪列太太觉得自己仿佛成了什么同谋者。迅速摆出一幅严厉的漠不关心的表情。

奈波伦太太对彭迪列太太说,罗伯特后来又来过两封信,信上没讲什么。接着奈波伦太太恳求威戈恩进屋去找罗伯特的信,威戈恩没动,说根本没必要去找,他完全记得信上说了些什么。

可当真让他复述时,他却吭哧着什么也说不出来。罗伯特的两封信,一封来自维拉·克鲁兹,一封来自墨西哥城。信上说他已经见到了蒙威尔,他正努力帮助他。在经济上他目前和离开新奥尔良时没什么变化,但有一个值得乐观的前景。

在信中罗伯特描述了墨西哥城的风土人情。他向家人问好,信里夹有一张给他母亲的支票。最后他请母亲转达他对朋友们的真挚问候。这就是这两封信的基本内容。艾琳娜想,这信里哪怕只谈到她一句,她都会高兴的。和罗伯特分别时的怅然若失。她忽然想起来,她到这儿来的目的是要询问莱思小姐的地址。

奈波伦太太知道莱思小姐的住址,把它给了她。她还对艾琳娜没有留下来共度那美好的下午表示惋惜。不过时间已经不怎么合适了,改天再去看她也行。

威戈恩撑开阳伞,跟着彭迪列太太走过花园的甬道,来到了车旁。威戈恩请求彭迪列太太一定要对他刚才讲的事,保守秘密。艾琳娜听后大笑起来,同他开起了玩笑,但这件事并不十分值得保持秘密。

“彭迪列太太真漂亮!”奈波伦太太对儿子说。

“漂亮得令人神魂颠倒!”威戈恩也说,“看来她是天生的城里人,看上去她全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