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封信

塞西尔·沃朗热致德·瓦尔蒙子爵

先生,尽管我很乐意收到当瑟尼骑士的信,尽管我也和他一样希望我们可以不受阻碍地再次见面,但是我仍然不敢按您提议的去做。首先,这太危险了。您要我拿去替换的那把钥匙确实跟原来的一把很像,不过总还是有些差别。妈妈什么都要留意,什么都能看出来。其次,尽管自从我们来这儿以后还没有用过这把钥匙,但万一厄运当头,给人发现了,我就彻底完了。况且,我也觉得这很不好;这样再配一把钥匙,真是太过分了!您确实是好意帮忙;但尽管如此,要是给人知道了,我仍然会遭受责备,承担过错,因为您毕竟是为了我才这么做的。总之,有两次我想伸手去拿那把钥匙;如果是别的事儿,肯定不费什么工夫。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直打哆嗦,始终鼓不起勇气来这么做。因此,我觉得还是按照原来的做法为好。

到目前为止,您总是好心地乐于助人;如果您仍然如此,总有法子把信交给我。即便上一封信,要不是您一时不巧马上转过头去,我们就会轻而易举地办妥。我很清楚您不可能像我那样只琢磨着这件事儿。但我宁愿更加耐心一点,不去冒那么大的危险。我肯定当瑟尼先生也会作出跟我一样的表示,因为每逢他想干的事儿叫我过于苦恼,他总答应放弃。

先生,在把本信交给您的同时,我会把您的信、当瑟尼先生的信和您的钥匙一并附上。我对您的好意仍然深为感激;我请您继续对我这样。我相当不幸,如果没有您,我还会更加不幸,这是毋庸置疑的。但不管怎样,那总是我的母亲;应当忍耐一点。只要当瑟尼先生始终爱我,而您也不丢下我不管,较为幸福的时刻也许总会来的。

先生,我心中充满了对您的感激之情,荣幸地是您的极为谦恭和顺从的仆人。

一七××年九月二十六日于××

第八十九封信

德·瓦尔蒙子爵致当瑟尼骑士

我的朋友,如果您的事情并不总像您希望的那样进展迅速,那可完全不能怪我。我在这儿要克服的不止一个障碍。德·沃朗热夫人的警觉和严厉并不是唯一的障碍;您的年轻的女友也给我设置了一些。也许是由于冷漠,也许是由于胆怯,她并不总是按照我的建议去做;然而我觉得,我比她更清楚该做什么。

我想出一个简便、可靠的把您的信转交给她的方法,而且这个方法以后也可以给您所希望的会面提供方便,但我没能说动她采用这个方法。我感到特别苦恼,因为我看不出有什么别的方法使您接近她,而且也没有什么别的方法来传递您的书信;我老是提心吊胆,生怕损害我们三个人的名誉。不过,您也估计得到,我既不愿意自己冒这样的危险,也不愿意你们哪一个面临这样的危险。

您的意中人对我不够信任;如果这使我无法为您效劳,我会十分痛心。您给她写封信说不定会有一些好的效果。您得考虑一下想要怎么做,只有您来作出决定。因为光是帮助朋友还不够,还得按照他们需要的方式作出帮助。这可能也是确定女友对您的感情的又一种方法。因为一个保持她的个人意愿的女人是不会爱得像她嘴上说的那样深的。

我并不是怀疑您的意中人用情不专,但是她还很年轻,对她的妈妈十分害怕,而您知道,她的妈妈一心只想让您受到损害;也许让她时间过长地不注意您会有危险。然而您也用不着对我说的这些话过分担心。实际上我一点也没有什么猜疑的理由。这只是出于友谊的关心而已。

我不再详细地写下去了,因为我也有一些个人的事务要处理。我还没有取得您那样的进展,但我的爱情并没有减弱,这使我感到安慰。即便我自己没有取得成功,要是我能为您出力,我就觉得自己没有浪费光阴。再见了,我的朋友。

一七××年九月二十六日于××城堡

第九十封信

德·都尔维尔院长夫人致德·瓦尔蒙子爵

先生,我很希望这封信不会给您带来任何痛苦;万一引起了您的痛苦,我希望它至少会因为我给您写信时所感受到的痛苦而有所减轻。如今您对我应该相当了解,可以相信我并不想要折磨您;而您呢,无疑也不想使我陷入永恒的绝望之中。因此我恳求您,请您看在我答应您的温柔的友情分上,甚至请您看在您对我怀有的也许更为强烈、但肯定不会更为真诚的感情分上,我们不要再见面了。您走吧。在您走前,我们特别要避免那种过于危险的、个别的交谈。在那样交谈的时候,由于一种难以理解的力量,我始终不能向您说出我想说的话儿,而老是倾听我不该听的话儿。

就连昨天,您到花园里来找我的时候,我原来的目的只想对您说说今天我给您写的这封信里所要表达的意思。但我干了什么呢?只是关注您的爱情……您的爱情,而对这种感情,我决不该作出反应!啊!您行行好,离开我吧。

不要担心分离会改变我对您的感情。既然我已没有勇气来与这种感情作斗争,怎么又能战胜这种感情呢?您看,我把一切都对您说了,我担心向我的弱点屈服,却并不担心承认我的弱点。我失去了对感情的控制力,但我要保持对行动的控制力;不错,我要保持这方面的控制力,我已经下了决心,就算为此要付出生命。

唉!不久以前,我还很有把握地以为自己再也不用进行这样的斗争了。我为此而得意,也许太自负了。上天已经惩罚,狠狠地惩罚了我的这种自命不凡的态度。可是就算在他作出打击的时候,他也慈悲为怀,提醒我不要摔倒。我已经知道自己没有力量了,要是我仍不小心谨慎,那就是错上加错了。

您已经对我说过上百次,您不要用我的眼泪换取的幸福。啊!不要再谈什么幸福了,还是让我重新得到一些安宁吧。

只要您答应我的要求,那么在我的心里,您还有什么无法取得的新的权利呢?那些以德行为基础的权利,我用不着加以抵制。我会多么开心地表示感激!由于您,我会愉快地毫无内疚地体味到一种美好的感情。现在的情形正好相反,我的感情和我的思想都叫我惊恐不安,我既不敢注意您,也不敢注意我自己;甚至一想到您,我就心惊胆战。在我无法躲避这种想头的时候,我就与它斗争;我不能使它远离,但我可以暂时把它赶走。

终止这种心烦意乱、焦虑不安的状态,对我们俩不都更好吗?您啊,具有一颗始终富于同情的心灵,即便在犯错误的时候,它仍然爱好德行。您一定会考虑到我的痛苦处境,不会拒绝我的请求!这样,那种剧烈的内心骚动就会消失,随之而来的会是一种更加柔和、但依然充满温情的关切。那时,我到处都感到您的善行,就会珍视我的生命,我会心欢意畅地说:“我感受到的这种宁静,都应归功于我的朋友。”

我只要求您接受一些微小的损失,我并没有强行要您这样做的意思,难道您觉得这样来结束我的痛苦,付出的代价太昂贵了吗?啊!如果我只须答应忍受不幸,就能使您幸福,那您可以相信,我不会有片刻的犹豫……可是要我成为一个有罪的人!……那可不成,我的朋友,不成;我宁可死上一千次也不这样做。

我已经羞愧难当,几乎到了悔恨的地步。我既害怕别人,也害怕我自己。我在大家的面前羞得脸红,孤身独处的时候又直打寒噤。我的生活里只有痛苦;唯有得到您的应允,我才会获得安宁。我所作的最值得称道的决定仍不足以使我安心;我的这个决定是昨天作出的,但我仍在泪水中度过了整个夜晚。

请看看您的朋友,您所爱的朋友,局促不安地向您哀求,请您让她得到安宁和清白。天哪!要不是您,她会落到这样低声下气地向您哀求的地步吗?我一点也不责怪您。我自己也深有体会,要抵御一种难以抗拒的感情有多困难。诉苦并不是抱怨。我出于责任要做的事儿,请您也本着坦荡的胸怀去做吧。在给您所激发的各种感情之外,我还会添上永久的感激之情。再见了,先生,再见了。

一七××年九月二十七日于××

第九十一封信

德·瓦尔蒙子爵致德·都尔维尔院长夫人

夫人,您的信叫我瞠目结舌,如今我还不知道该怎么给您回信。如果需要在您的不幸和我的不幸之间作出选择,无疑应当由我来作出牺牲,我不会有一点儿犹豫。但如此关系重大的事儿,我觉得应当首先商讨一下,把情况讲讲清楚。如果我们不能再见面和交谈,又怎么能达到这个目的呢?

怎么!当最甜蜜的感情把我们联系在一起的时候,一种虚无缥缈的恐惧就足以使我们分离,而且也许是永久地分离!深厚的友谊,热烈的爱情要求它们应得的权利,但无济于事;它们的呼声无人倾听。这是为什么呢?到底有什么迫在眉睫的危险叫您这么害怕?啊!请相信我,这种恐惧来得如此轻易,在我看来,本身就是很有说服力的安心的理由。

请允许我告诉您,人家让您产生了一些对我不利的印象,我在这件事上又看到了这样的痕迹。一个人是不会在自己敬重的人身边发抖的,更不会把他认为值得交往的人打发走。只有危险的人物才引起人家的畏惧和躲避。

可是,有哪个人比我更恭顺、更听话呢?您看,我已经在措辞上十分注意;我再也不冒昧地使用那些我心爱的甜蜜的名称,只是暗自在心里不断地给您冠以那样的名称。我再也不是一个忠实和不幸的情人,在接受一个温柔的、富于同情心的女友的劝告和安慰;我成了一个法官面前的被告,主人面前的奴隶。这些新的头衔无疑规定了新的职责;我保证对所有这些职责都加以履行。请听我说,如果您给我定罪,我会认罪,我会立刻就走。我还可以作出更多的许诺。您是否比较喜欢这种不经审讯便作出判决的专制做法呢?您觉得自己有枉法不公的勇气吗?您下命令吧,我会服从的。

可是这项判决,或者说这道命令,我得听到您亲口对我说一下。为什么呢?也许您会这么问我。啊!要是您果真提出这个问题,那您对于爱情和我的内心真是太不了解了!难道这只是再跟您见一次面吗?唉!您把绝望带给我的心灵的时候,也许一个安慰的眼神就会使我的心灵不再陷入绝望。总之,如果我非得放弃爱情和友谊(就是为了爱情和友谊,我才活着),至少您可以看到您造成的结果,您会对我表示怜悯。这种微小的恩惠,即便我不配得到,我仍希望能够获取,我觉得我会乐意为此付出相当高昂的代价。

怎么!您要把我从您身边打发走!您同意我们彼此成为陌生人!依我看,您是希望这样。您向我保证,我的离去不会改变您对我的感情。而实际上,您催我动身只是为了更容易设法消除这种感情。

您已经对我说到要用感激来替代这种感情。因此,一个陌生人只要给了您最微小的帮助就会从您那儿得到的感激之情,甚至您的仇敌只要停止对您的损害就会从您那儿得到的感激之情,就是您打算赐给我的东西!您还希望我对此心满意足!您问一下自己的心吧,假如您的情人,您的密友哪天来向您表示感激,难道您不会恼怒地对他们说:“给我走开,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家伙?”

我不再写下去了,只要求您宽容大度。请原谅您所引起的这种痛苦的表示。不过,这种表示并不会影响我对您的彻头彻尾的服从。可是我也求您,请您看在这种无比甜蜜、连您自己也渴望得到的感情分上,不要拒绝听我的解释。是您让我变得心烦意乱,神魂不定,您至少要发发慈悲,不要再延迟我向您倾诉的时刻了。再见了,夫人。

一七××年九月二十七日晚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