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5点30分,沉重的大型火箭降落在曾经叫作伦敦的城市中心。伴随着嘶鸣声,造型锋利的轻型运输船从火箭两侧顺利登陆。船上下来了几队武装警卫。他们迅速散开,刚好挡在总局巡警巡逻的道路上。

不一会儿,这个曾是普雷斯顿社团大厦的破旧大楼就被重重包围了。

里斯·韦里克穿着厚重的羊毛大衣和靴子,走出船舱,跟着手下的建筑工人走下人行道,来到建筑一侧。空气寒冷而又稀薄;夜晚湿气重,楼房和街道都很潮湿,灰暗沉默的建筑物没有一丝生气。

“就是这儿了。”工头对韦里克说,“这个旧仓库是他们的。”他指着堆满瓦砾和垃圾的院子,“纪念碑在那儿。”

韦里克走到工头前面,沿着堆满垃圾的小道走进了院子。工人们正在捣毁用钢铁和塑料塑成的纪念碑。曾作为约翰·普雷斯顿墓室的黄色塑料立方体已经被推倒,暴露出晒干的混凝土基座。基座旁是几个月没清理过的垃圾和废纸。在半透明的墓室内,风干了的遗体微微偏向一边,像管子一样细长的手臂横挡住眼镜和鼻子,遮住了脸。

“所以,那人就是约翰·普雷斯顿。”韦里克若有所思地说。

工头蹲下来,检查起墓室的接缝,“不出所料,这玩意儿是真空密封的。如果我们在这儿打开,这东西会碎成粉末。”

韦里克犹豫了一下,然后不情愿地同意了。“好吧,把整个东西搬到实验室去。我们在那儿打开。”

进入大楼的那队人带着一大堆小册子、磁带、记录、家具、灯具、衣服、数不清的纸张和打印用品出现。“这儿完全就是个大仓库。”他们中的一个对工头说,“垃圾都快堆到天花板上了。里面看上去还有一堵假墙和几间暗藏的会议室。我们正在破墙,准备进去。”

这邋遢破旧的地方就是社团运筹帷幄的总部。韦里克走进大楼,不知不觉地来到了前台。工作人员正在收集见到的一切东西;只留下光秃秃、脏兮兮的墙壁,墙上布满水渍,墙皮也脱落了。前台通向一个黄色的大厅。韦里克朝下走去,经过一张褪色斑驳的约翰·普雷斯顿的照片,照片悬在生锈的挂围巾的钩子上。“别忘了这个。”他对工头说,“这张照片。”

照片之上,一部分墙体被拆掉了,出现了一条平行于大厅的简陋暗道。工人们聚集在一起,在通道内寻找其他的隐蔽出入口。

“我们觉得应该有紧急出口。”工头解释说,“现在正在找。”

韦里克双臂交叉,研究起约翰·普雷斯顿的照片。和大多数怪人一样,普雷斯顿个头不高,仿佛是一片枯萎的叶子。厚重的有框眼镜挂在他皱皱巴巴的耳朵上,将耳朵衬托得十分惹眼。他有一头深灰色的头发,乱糟糟的,不修剪,也不梳理。他的嘴巴很小,看上去几乎有些女性化。下巴不算突出,但满是胡茬,非常坚毅,显示着他是一个有决心的人。他鼻梁高,但山根不正,喉结突出,难看的脖子从沾满食物污迹的衬衫里伸出来。

韦里克被普雷斯顿的眼睛所吸引:目光犀利而炽烈,两颗眼球在厚厚的镜片后燃烧,带着钢铁般的坚毅,昭示着永不妥协的决心。普雷斯顿双目圆睁,怒气冲冲,仿佛一位古代先贤。他高举着干瘦的手,手指因关节炎而肿胀扭曲。他睥睨众生,指点江山。他的双眼恶狠狠地盯着韦里克;那目光鲜活如生,令他不由得一震。即使相框玻璃已经布满了灰尘,那双眼睛看上去依然炯炯有神,充满热情。普雷斯顿曾经是个鸟人一样的瘸子,一位弓腰驼背的半吊子学者、天文学家和语言学家……还有什么来着?

“我们找到了逃生通道。”韦里克手下的工头对他说,“通道通往一个廉价的公共地下车库。他们逃过来以后,可能钻进了普通的车辆里。这栋大楼似乎是他们唯一的总部。他们在地球各地还有几个类似俱乐部的地方,不过都是私人公寓,每个地方最多两到三个人。”

“都装好了吗?”韦里克问道。

“一切准备就绪:墓室、在大楼里发现的东西。还给这里的布局拍了照,供以后参考。”

韦里克跟着工头回到大型火箭上。过了一会儿,他们启程回法本。

工人们刚把黄色立方体放上实验室的工作台,赫伯特·摩尔就出现了,他问:“这就是他的墓室?”

“我还以为你正在忙佩里格那边的事儿。”韦里克一边说,一边脱掉了他的大衣。

摩尔没理他,动手拂去半透明塑料罩子上的污垢,里面是约翰·普雷斯顿枯萎的尸体。“把这玩意儿弄出来。”他吩咐技术人员。

“这东西年代久远。”一个技术人员反对说,“我们必须小心处理,不然会变成粉末。”

摩尔抓起一把切割工具,试着从底部切断防护罩。“见鬼的粉末。他建的这个东西说不定能保存上百万年。”

漫长的岁月让防护罩变得干燥而脆弱,罩子裂开了。摩尔刨开防护罩,一把扔在地上,碎片散落一地。破裂的立方体中冒出一股陈旧的霉味;灰尘打着转儿扑到摩尔和助手的脸上,他们忍不住后退几步,频频咳嗽。工作台周围布满了摄像机,将永久地记录下检查使用的材料和检查程序。

摩尔不耐烦地示意。两个麦克米伦机器人从空心立方体中抬出干枯的尸体,并利用磁力场使其悬浮在空中,与人的眼睛齐平。摩尔用尖锐的探查器在尸体的脸上戳了一下;突然,他抓住尸体右臂猛地一拉。手臂一下子就脱了。摩尔傻眼,站在那儿。

尸体是塑料的。

“看到了?”他喊道,“是个假的!”他猛地把手臂扔下。手臂落地前被一个麦克米伦机器人接住了。手臂掉落后,暴露出一个空心的豁口。尸体是中空的,靠金属肋骨支撑着。这些支架一看就是出自大师之手。

摩尔绕着假人踱步,脸色阴沉。他仔仔细细地检查着假人,什么也没对韦里克说。最后,他抓住假人的头发,拉了一下,遮挡头盖骨的东西被扯开,剩下一个闪闪发光的金属半球。摩尔把假发扔给其中一个机器人,转身背对展台。

“看上去和照片里的完全一样。”韦里克钦佩地说。

摩尔笑了,“那当然!先做了假人,然后才拍的照。不过,或许普雷斯顿以前就长这样吧。”他眼神闪烁,“我的意思是,现在可能也差不多。”

埃莉诺·史蒂文斯离开观察小组,小心翼翼地走近假人,“但这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你造的东西比这个先进多了。普雷斯顿可能也跟你一样,在麦克米伦的设计图上做了修改。他造了个人造的自己,就像你造了佩里格一样。”

“我们听到的,”摩尔说,“是普雷斯顿真实的声音。不是人造的声音。两个声音不可能有相同的磁迹位形(1),就算他以自己的身体为基础合成了模型……”

“你觉得他的本体还活着?”埃莉诺问道,“那不可能!”

摩尔没有回答。他沮丧地盯着约翰·普雷斯顿的假体;他又拿起那只胳膊,机械地拉开一根根人造手指。埃莉诺从未见过他的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

“我的合成仿生体只活得了一年。”摩尔无力地说,“一年之后他就完蛋了,就能工作那么点儿时间。”

“妈的!”韦里克哼了一声,“要是我们一年内没干掉卡特赖特,那他有屁用!”

“你确定合成物不可能造得这么精细,精细到语音和影像都……”埃莉诺开口说道,但摩尔打断了她。

“我就做不到。”他语气平板,语调怪异,“就算真能做出来,他妈的我也搞不懂是怎么做到的。”他突然摇了摇头,奔到实验室的门口,“佩里格现在应该快进入探心军的防守网了。我得在那之前进入到装置里。”

韦里克和埃莉诺·史蒂文斯紧跟在他身后,约翰·普雷斯顿的假人被遗忘了。

“这应该挺有意思。”韦里克快步走向办公室,简短地说道。他瞄了一眼伊普维克技术人员帮他安装好的屏幕,凝重的脸上露出了期待的神情。佩里格即将走出洲际班轮,踏上巴达维亚的土地。韦里克做好了看见他的准备,埃莉诺站在他身后。

基思·佩里格深吸了一口新鲜温暖的空气,瞥了一眼周围。

玛格丽特·劳埃德还沉浸在受宠若惊的喜悦中,她跟着佩里格冲下斜坡,“佩里格先生,你一定要见见沃特,他就在附近。哦,天啊!这么多人……”

停机坪上拥挤不堪。上班族赶着下车,一大群总局官僚则排着队等着回家。熙熙攘攘的乘客们抱怨不休地等候着洲际班轮。到处可见成堆的行李和勤劳的麦克米伦机器人。嘈杂声和吵架声从不间断,人们说话的声音和船只的轰鸣此起彼伏,广播声和地面汽车、公共汽车的隆隆声一唱一和。

戴维斯控制着佩里格的身体停了下来,贴心地等待劳埃德小姐赶上他。他借此机会探查完了周围的环境。人越多越好:这片声音的海洋有助于隐藏佩里格的思想人格——也就是他自己。

“他在那儿。”玛格丽特·劳埃德气喘吁吁地说,她两眼放光,胸口随着呼吸起伏。她疯狂地挥手,“看,他看到我们了!他朝这儿走过来了!”

那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双颊瘦削,一脸严肃地穿过谈笑奔波的人流。他看上去颇有耐心,却又百无聊赖,典型的总局官员形象,万千办公室“大军”中的一员。

他朝劳埃德小姐挥挥手,说了些什么。但他的话音被嘈杂的环境吞没了。

“我们可以去哪儿吃个晚饭。”劳埃德小姐对佩里格说,“你有推荐的地方吗?沃特肯定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他在这儿待了很久,他真的到了……”旁边一辆巨型卡车隆隆驶去,暂时淹没了她的声音。

戴维斯压根儿没在听。他必须继续往前走;他必须摆脱这个喋喋不休的女孩和她的中年伴侣,前往总局大楼。一根纤细的铁丝紧贴着他的袖管,连接着右手的手指枪。见到卡特赖特的第一眼,见到新任测评主持的第一刻——他就会飞快地举起手,抬起拇指,释放出一股纯粹的力量……

这时,他看到了沃特脸上的表情。

艾尔·戴维斯思绪纷乱,控制着佩里格的身体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走向街道,走向地面车流。显然,沃特是个探心军。他感知到了戴维斯的想法,捕捉到了他在回顾的暗杀计划。他发现他想法的那一瞬间,表现得太过明显。一群人分散开来。佩里格的身体笨拙地匍匐在栏杆上,猛地一跃。戴维斯带着身体翻过栏杆,来到人行道上。

他环顾四周……感到一阵恐慌。沃特在他身后穷追不舍。

戴维斯沿着人行道继续跑。他必须一刻不停。他来到十字路口,飞快地跑到对面。地面车辆在他周围穿梭咆哮,他视而不见,继续奔跑。

遇上探心军对他造成的影响才刚刚现出端倪。人群中,谁都有可能是探心军。命令被扫描,依靠思想传递。探心网络环环相扣;他碰到了探心军网络中的第一个节点,触发了整个网络。摆脱沃特根本就没有意义,别的探心军会迎面跑来拦截他。

他停下来,躲进一家商店。周围堆着各种布料,炫目的颜色和花纹让他眼花缭乱。一些穿着体面的女人正慢条斯理地挑挑选选。他飞快地从柜台后跑向后门。

一位职员在门口拦住了他。那是个穿着蓝色套装的胖子,一脸愤怒的表情。“喂!你不能到后面来!你到底是谁?”他肥胖的身体挡在了路上。

戴维斯的脑子飞速地运转。虽然没亲眼看见,但他能模模糊糊地感觉到,那群人正悄悄地从他身后那道奢华的正门进来。他快速俯下身子,撞飞了惊慌的店员,钻进柜台之间的过道里。他撞倒了一位惊恐的老女人,然后来到巨大的陈列架旁。陈列架看上去非常阔气,旋转着,以便展示陈列的内容。接下来怎么办?现在两个门都有人看守,他把自己困住了。他疯狂地、拼命地思索。接下来怎么办?

正当他试图做决定时,突然传来“呼呼”声。他被猛地拽了回来,身上环绕着保护环。他回到了法本。

他眼前的微缩模型显示屏上,佩里格的身影飞奔而过。下一位操作员已经登场,正在想办法逃跑。不过戴维斯并不感兴趣。他瘫软地躺在椅子上,任凭那些连接在他身上——他自己身上的复杂线路,帮助他排出突然暴涨的肾上腺素,避免心肌梗塞和心脏骤停。

另一个红色按钮亮了,但不是他的。他忽略耳边阵阵刺耳的声音;这会儿轮到别的人伤脑筋了。戴维斯伸手去拿衬衣里的护身符,但保护环碍手碍脚。不过没关系,他已经安全了。

屏幕上,基思·佩里格烧穿了奢华的服饰店的塑板窗户,连滚带爬地来到街道上。人们惊慌失措,尖叫连连,场面陷入混乱。

那个胖柜员面红耳赤,一动不动,仿佛石化了。其他人惊惶地四散逃窜,而不能动弹的他却嘴唇抽搐,身体不断地痉挛。张着大嘴,口水直流。他翻了个白眼,肥胖的身躯化成了一摊脂肪。

佩里格从商店前聚集的人群中脱身,屏幕上的图像变了。画面中看不到那个柜员。艾尔·戴维斯感到疑惑。佩里格杀了店员吗?此刻佩里格正健步如飞地穿梭在人行道上;他的身体就是为了快速运动而造的。他转过弯,犹豫了一下,然后消失在公共剧院里。

剧院里很黑。佩里格忙中出错。戴维斯突然意识到:失策了。黑暗不会影响探心军,他们靠的不是视觉,而是心灵感应。对他们来说,不管是在黑暗中还是在白天,操作员的思想都同样清晰;但佩里格的行动却会受到阻碍。

操作员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开始寻找出口。但他已经看到有模糊的身影向他走来,却看不清具体有多少人。佩里格略一犹豫,然后冲进厕所。一名女子跟着他进了门,停留了一会儿。就在那段时间里,佩里格用手指枪烧穿了厕所的墙,逃进了剧院背后的巷子里。

佩里格站定,思索着接下来要如何做。前方便是总局大楼高大的轮廓,正午的阳光照在金色塔楼上,塔楼闪闪发光。他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迅速走向大楼……

红色的按钮又转换了。

佩里格摔了一跤。新的操作员吓坏了,目瞪口呆,努力控制着躯体。他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继续飞奔。没人跟着,也没看到有人追过来。佩里格来到一条繁忙的街道,他四处张望,招了一辆机器人驾驶的出租车。

不一会儿,出租车便向着总局大楼疾驰而去。车子的速度越来越快,窗外的行人和车辆都飞速倒退。后座上,佩里格放松地靠在柔软的座椅上,脸色平和。这个操作员正在快速地熟悉情况。他若无其事地点燃一支烟,审视着窗外的街道。他清理了指甲,伸手摸了一下裤腿上烧焦的地方。他试着和机器人司机攀谈,然后又舒服地躺回座椅。

神奇的事正在发生。戴维斯把目光投向位置图,那张图显示了佩里格和总局办公室的相对位置。佩里格已经走出很远了。探心军网络竟没能阻止他,真让人难以置信。

这是为什么?

戴维斯的手掌和腋下出了好多汗。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恶心难受。也许真能成。说不定佩里格真能达成目标。

基思·佩里格平静而自信地坐在出租车后座上,手指枪随意地搭在膝盖上,任车子驶向总局办公室。

谢弗少校站在办公桌前,惊惶地怒吼着。

离他最近的军团刚刚传来的想法十分混乱,他气得猛砸桌子,说道:“不可能,这,这,这不可能。”

“人不可能凭空断线。”谢弗终于用想法回应道。

“我们跟丢了。”难以置信又毛骨悚然的感受通过网络来回传递。“谢弗,我们跟丢了!他一下船,沃特·雷明顿就收到了他的信号。他找到了他,掌握了他的全部情况。刺杀用的手指枪、他的担忧、他的策略、他的性格特点。接着……”

“你们让他跑了。”

“谢弗,他消失了。”传来的思想信息中包含着难以置信的感受,“突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告诉你,不是我们跟丢了。在第二个节点(2),他不存在了。”

“他怎么做到的?”

“我不知道。”说话的男人一片茫然,困惑不已,“雷明顿把他交给了服装店的艾莉森。他的观感如同玻璃般清晰透明;我们绝对不会弄错。刺客在商场里穿梭。艾莉森一直锁定着他,没花什么力气;他意图强烈,和其他刺客一样鲜明突出。”

“他肯定是支起了防护罩。”

“思想信号没有减弱。是整个人的信号突然就被切断了——不仅仅是思想。”

谢弗的神经疯狂地跳动。“这事以前从没发生过!”他大声咒骂,桌上的东西都被震得抖动,“而且威克曼现在在月球。我们没法和他进行心灵感应,只能用常规的伊普维克进行通讯。”

“跟他说出大事儿了。告诉他刺客凭空消失了。”谢弗赶到通讯室,激活和月球联络的闭合电路。正在这时,一波思想传来,其中饱含兴奋的情绪,使他冷静了下来。

“我收到他的信号了!”一名激动的女探心官说道,她的想法借着探心军网络传递给下一人,“我找到他了!”

“你在哪儿?”各种各样的质询持续不断地从网络各处传来。手忙脚乱的探心军团集合起来准备行动,好几个人焦急地问道,“他在哪儿?”

“剧院。就在服装店附近。”指示迅速传来,但断断续续,“他正走进男厕所。离我就几英尺;我要进去吗?我可以轻松……”想法又断了。

谢弗感到极度绝望和愤怒,他将这种情绪向下传遍了整个网络,“继续找!”

一阵寂静。然后……思想又嘈杂起来。

谢弗无奈地拍了拍头,闭上眼睛。思维中的风暴逐渐平息。网络上下端的骚动此起彼伏。因为超负荷,一个又一个探心官的思想被摧毁,或是发生短路,然后彻底消失。毁灭性的打击传遍整个心灵感应网络,让探心官的大脑回到了原始的状态。这样的情况连续发生了三次。

“他在哪里?”谢弗咆哮道,“发生了什么?”下端微弱地回应,“她失去他的信号了。她掉线了。我猜她应该死了,烧坏脑子了。”然后是一阵困惑,“我现在就在她刚才说的地方,但我找不到她之前扫描到的想法。她扫描到的想法消失了!”

谢弗终于在伊普维克屏幕上看到了彼得·威克曼。“彼得,”他大声说,“我们完了。”

“什么意思?卡特赖特都没在那儿!”

“我们收到了刺客的信号,又跟丢了。过了一会儿,又收到了。隔了几分钟,在另外一个地方收到的信号。彼得,他穿过了三个节点。而且,他现在还在移动。他怎么能——”

“听我说,”威克曼打断他,“一旦你捕捉到他的想法信号,就跟着他。跟紧点儿;直到下一节点接手。可能是你跟得太远了。也可能——”

“我找到他了。”一个想法传到谢弗这里,“他在我旁边。我会找到他的;他就在附近。”

兴奋和紧张让整个网络沸腾了。

“我总接收到一些奇怪的东西。”想法中带着怀疑和好奇,随之而来的还有难以置信的惊讶。

“一定不止一个刺客。但那是不可能的。”这个思想中的兴奋情绪越来越浓,“我现在能看到他了。佩里格刚下出租车——他就在我前面,正沿着这条街走。他马上要从主入口进入总局大楼了;这些想法都在他脑子里面。我要杀了他。他停下来等红绿灯。现在他想着过街,然后……”

想法没了。

谢弗等了一会儿。没有任何回应。“你杀了他?”他问道,“他死了吗?”

“他消失了!”想法传来,歇斯底里,还伴着笑声,“他就站在我面前,但与此同时他消失了。他在这儿,又不在这儿。你是谁?你要见谁?卡特赖特先生刚刚不在这里。你叫什么名字?你和我刚刚……这里有……我们不知道,所谓出去了是真出去了(3)……”

心智受损的探心官流着口水像婴儿一样胡言乱语,谢弗把他踢出了网络。这没道理,不可能啊。基思·佩里格还在那儿,和一个探心官面对面地站着。在这个距离,探心官轻易就能杀了他,但他从地球表面上消失了!

在为了监看刺杀行动的过程而搭建的大屏幕前,韦里克转身面对埃莉诺·史蒂文斯。“我们错了。这比我们预计中的更有效。为什么呢?”

“假设你在跟我说话,”埃莉诺笃定地说,“对话一直在进行,而我却完全消失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人代替我出现了。”

“是生理上的另一个人。”韦里克赞同道,“是的,我明白了。”

“甚至不是女人。可能是个年轻男子或者是老大爷。一个完全不同的身体继续和你谈话,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彻底明白了!”韦里克激动地说。

“探心官靠心灵感应,”埃莉诺解释说,“而不是视觉形象。每个人的思维都有独特的味道。探心官通过心理接触进行交接,一旦精神崩溃……”女孩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里斯,我觉得你要逼疯他们了。”

韦里克起身离开了屏幕,“你来看一会儿。”

“不,”埃莉诺浑身战栗,“我不想看。”

韦里克桌子上的蜂鸣器响了。“这是从巴达维亚出发的航班名单。”一名监视员告诉他,“最近一小时出发航班的起飞时间和目的地都在上面。特殊航班已特别标识出来。”

“好。”韦里克轻轻地点点头,接过传来的金属箔薄片,然后连着桌上堆满的垃圾一起扔掉。“上帝,”他狠狠地对埃莉诺说,“要不了多久了。”

基思·佩里格两手揣在口袋里,冷静地沿着宽阔的大理石台阶走进巴达维亚总局大楼主入口,径直走向里昂·卡特赖特的内部办公室套间。

(1)一种声音记录方式。

(2)指的是第二站的探心官。

(3)原文为haven’toutthisisgoingoutisout,语法不通,体现出探心官语无伦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