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知说这番话可能会闯祸,但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他呢,清楚地知道,李沃夫曾经受过降级处分,从集团军级政委降到军级政委,降级的原因恰恰是由于他不把司令放在眼里,一个人独断独行,擅自决定作战问题,结果造成许多错误,至今大家都还记得。

然而,出乎意料之外,李沃夫一点也没有表示出扎哈罗夫的话冒犯了他,只是沉默了一会儿,把手里的铅笔捏得嘎的响了一声,然后仍旧用以前那样冷淡而平静的语调说:“问题不在于说他不好,而在于您在他身上除了优点之外,看不到别的,这就是说,您在他身上根本什么也没有看见。他在哪一方面是真正称职的,哪一方面还不够,根据您的吹捧是很难作出结论的。而这样的结论却已开始形成:您作为军事委员并不称职。总而言之,在您的话中一点党性的气味也闻不到。”

“我不知道,”扎哈罗夫站起身来,“大概是缺乏自知之明吧!党派我做这个工作,党在必要的时候,会把我撤换的。”

“在必要的时候,会撤换的,”李沃夫仍旧没有提高嗓子,象回声一般地说。

扎哈罗夫转过身来,端起自己坐的椅子,走到房间的另一边,把椅子放回原处,摆得和其余的椅子一样齐;借助于这些从容不迫的动作,他定了定神,转过身来,笔直地站着问道:“可以走了吗?”

“走吧,”李沃夫说,但扎哈罗夫还没有来得及转身他又补充说:“介绍狙击运动经验的专栏我看到了。标题不够醒目,其他还可以。您布置一下,听听士兵们有什么反应。”

“布置过了,”扎哈罗夫继续保持“立正”姿势说。

“走吧。”

扎哈罗夫走下台阶,看了看表。已经三点多钟了,应该直接到七十一军去。到那里路上要花两个半小时。“从时间看甚至还可以在路上睡一觉,然而经过这样的谈话以后,鬼才睡得着……”

扎哈罗夫让眼睛在黑暗中适应下来以后,开始寻找车子。可是房子的前面和左右一辆车子都没有。

“我的汽尔在哪儿?”扎哈罗夫问那个站岗的自动枪手。

“往下边,将军同忐,过八幢房子,在一条小胡同里。有命令让所有的汽车都停在那儿。您的司机已经来等候过您,现在又回到汽车那边去了。”

扎哈罗夫向左边长长的一排乡村房子走去,同时点着房子的数目。

完全正确,应该让汽车停到别的地方去。然而现在,经过和李沃夫的一席谈话之后,连这一点也使他感到气愤。

“天上乌云密布,在这样的夜里,也可以不必叫汽车停到别的地方去,从天空中谁也看不到它们……”他心里想。

现在夜里已经不怎么寒冷了。即使冬天,他也习惯于不扣上衣服纽扣,但现在从李沃夫那儿走出来,却感到牙齿在打颤。

“怎么会这样的?竟然吓得浑身发抖?”扎哈罗夫心里想,他对自己很生气,不禁冷笑了一声。“不,绝对不是!他不过惹得我冒火,但毕竟没有使我感到害怕。切尔年科的事情,是可以理解的——应当感谢巴斯特留科夫同志的小报告。但谢尔皮林的事呢?他怎么会突然想到要撤换司令?几乎还没有见过面呢!那种迫不及待的心情是怎样产生的?应当写封信到阿尔汉格尔斯科耶疗养院去,给费多尔·费多罗维奇。让他知道,不仅他本人,我们这里也等得不耐烦了。从作战处派一个人把信送去。到了七十一军再说,和鲍依科商量一下……”

扎哈罗夫想着心事,把房子数错了,所以走过了头,找错了地方,没有找到自己的汽车。他往回走,听到了自己司机的声音:“我在这里,将军同志,这儿,往右拐!”

“干吗不睡觉?我不是命令你睡觉吗?现在你没有睡好觉就开车,准会象古特科夫对司令那样,把我甩出去。”

“我睡过了,将军同志。我听到您从这儿走过去的脚步声,就跳了起来……您要穿上大衣吗?”

“好的。”

司机探身从汽车里取出军大衣,想帮扎哈罗夫穿上。

“给我吧。对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不喜欢这样。”

“天这样黑,您会找不到衣袖的,”司机在黑暗中笑了笑。

“天确实很黑,”扎哈罗夫说,他把手伸进袖子,穿上大衣,感到暖烘烘的。看来尼古拉没有扯谎,在他到来之前,的确一直披着大衣睡着。

“我们走吧,”扎哈罗夫说,他坐上车子,把大衣的前襟拉到膝盖上盖好。

“哪儿去?回去吗?”

“不,直接到七十一军去。”

他们在出口处的拦木前面出示了证件,就开到公路上。

扎哈罗夫坐在车上,足足有半小时之久没有讲话。后来他朝司机瞟了一眼,心想:“一定是在战士们中间漏出了什么小道新闻,要不然,刚才他不会向我打听,谢尔皮林是不是很快就会回来……”

“请问,将军同志……”司机觉察到扎哈罗夫的目光,就说。

“怎么,不说话受不了啦?”扎哈罗夫笑了起来。“你等着吧,司令回来以后,更有你受的。他可不象我这样,开车的时候你别想开口说话。”

“嗯,要是他坐我们的汽车,我只得把嘴封起来,”司机说。

“没关系,这对你有好处。你也实在太爱说话了。你想问什么?”

“您今天怎么情绪不太好,将军同志?”

“不是不太好,可以说坏极了,”扎哈罗夫说。“因为夜里是应该睡觉的,可偏不让睡。”

“您现在睡一会儿吧,路还很远呢。”

“如果你再没有问题了,我就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