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报局局长R上校

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了!

英国作家阿圣顿正在海外游历,直到九月初才返回英国。他一到家立即就被邀请去参加一个宴会,在那里经由别人特意的介绍认识了一位中年上校,不过他们也只寒暄了几句,宴会便已接近尾声了。

当曲终人散,阿圣顿向主人告别时,那位上校却快步走向阿圣顿,说道:“怎么样?什么时候有空,希望你屈驾到我那儿去一趟,因为我有事想和你商量。”

“好啊!只要你有空,我随时都行!”

“那么明天上午11点如何?”

“没问题。”

“借用你的名片,我将住址写给你。”

阿圣顿取出自己的名片,上校便在上面写下自己住所的街名和门牌号码,然后两人互道晚安,各自回家。

第二天上午,阿圣顿准时赴约,他为了浏览伦敦的风光,选择步行走向目的地。那里乃是一整排毫不显眼的红砖建筑物,很显然,这一带在从前是上层社会的住宅区,但历经一番岁月的动荡后,如今已沦为上层社会人士所不屑一顾的贫民窟了。

阿圣顿来到一幢住宅门前,门上赫然贴着“吉屋出售”的条子,并且百叶窗全部紧闭着,仿佛是一座空屋一般。但门牌证明这里确是上校约定会面的地址,当然不会有错,于是阿圣顿试按门铃,不料立刻就有人将门打开,这使他大吃一惊。

开门的是一名下级军官,他什么也没说,毫无表情地将阿圣顿引进住宅后面的一个房间。房间内装修得富丽堂皇,像是曾经做过餐厅似的,不过现在这里只稀稀疏疏地散布着几张陈旧的办公桌,看起来和整个房间极不调和。那种气氛几乎可以说是奇特的,就像房间的四周都布满了戒备森严的军警一般——因为事实上,这里就是英国陆军情报处。

阿圣顿走进去,上校立即起身相迎,和他握手。这位上校名字的头一个字母是“R”,因此在英国陆军情报处里,人人称呼他为R上校,关于这件事,阿圣顿也是到了日后才知道的。

R上校身材高瘦,脸上皱纹交错,肤色深褐,头发灰白,胡子好像刷子似的粗硬,微微上翘。一眼望去,就会发现他那一双深蓝色的眼睛紧紧地挤在鼻梁两侧,并有轻微的斜视。这双冷酷、严厉的眼睛使他显得足智多谋,而近乎阴险的表情更清楚地显示出他不是一个可以含糊的人物。乍看之下,他永不会使人产生好感,也正因此,更难使人对他产生信赖,可是他的举止却又十分谦和,还充满了开朗的气息。

上校礼貌地寒暄了几句后,就不再闲扯了,他用严肃的态度对阿圣顿说:

“你非常适合从事情报工作,因为你通晓欧洲好几国语言,并且还有丰富的写作经验,如果以搜集小说资料为幌子搜集情报,便不易被人识破,尤其在中立国,以自由作家的身份更可以通行无阻。”

这是R上校的一段开场白,接下去他又说道:“而且——我可以保证你一定能获得适合写小说的最佳材料。”

“那倒不错。”阿圣顿随口附和,心里却并不相信。

“别不相信,现在我就要对你叙述一件不久前发生的真实案件,无疑它可以成为你写一本有趣小说的最佳材料。事情是这样的:法国的一个内阁人员将十分机密的文件放在公事皮包里,那时他刚好患上感冒,便到尼斯去治疗。他抵达尼斯之后的第三天,就在酒馆里迷恋上一个俏丽的金发女郎,两人从此终日形影不离、异常亲昵。他们就住在内阁人员的旅馆房间里,当然这种行为是违反规定的。长话短说,有一天,这位内阁人员一大清早醒过来,便发现金发女郎和公文包都已不翼而飞,根据他的说法,前一天晚上进入房间之后,两人都喝过一两杯酒,可能是在他转身的一刹那,金发女郎就在酒里下了麻醉药,以至于他一夜昏迷不醒,酿成大祸。”

R上校说完这一席话后,两眼睁得既圆又大,紧紧盯在阿圣顿的脸上,接着问:“怎么样?是不是很具有戏剧性?”

“你方才说的故事,是最近才发生的吗?”

“是上星期的事。”

“不会吧?”阿圣顿大声笑着,然后又接着说道:“你不觉得,这更适合做六十年前舞台剧的题材吗?倘使你的记性还好,你一定知道我们都早已听腻了陈腔滥调,那些旧式而千篇一律的手法,还有重新被采用的价值吗?”

R上校闻言,微微露出仓皇失措的神态,但却仍力持镇定:“我还是把故事发生的时间和地点,以及人物的名字全部告诉你好了。因为皮包里的机密文件被窃,使得联军方面接二连三地遭遇到不幸的攻击。”

“你如果希望我把这种通俗的情报活动写成博士论文,那未免强人所难,因为读者对于情节平凡的小说一定会感到厌恶的。”阿圣顿说完之后,深深地嘘了一口气。

接着两人之间的谈话很快就结束了,并且在分别前,阿圣顿已经将上校所指示的内容详尽地记入他的记事簿里。R上校命令阿圣顿于第二天立即动身去日内瓦,临行时R上校所说的一段话,给阿圣顿留下了特别深刻的印象——

“在你尚未动身之前,我必须坦白地告诉你,请你牢牢记住,那就是你完成了任务之后,谁也不会感谢你;若是你惹上麻烦,也没有人会帮助你。我的话到此为止,你有没有什么意见?现在还来得及。”

“没有。”

“那么再见了,善自保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