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公正的事物方能接近美好!

我们一旦睁开双眼,

仅仅那些线条和外在

就能迷惑住所有的感官。

请你们再次屏气凝神,

那么现有的一切才华

均能由画像的比例

纯美的色彩展露出来;

假如这些无声的艺术品丢失了,

他们所引以自豪的图案和绘画

也许会从你那开辟新的天地,

在他们真正的动向里,

一股强烈的尊严和崇敬感

指引着我们新的步伐。(本·琼生)

据说,在我们这个世界上,居住在不同地区的人们一点都不了解彼此的生活。我们的探险远征队看见过斐济岛的岛民们食用人类的遗骨,有人说,他们还会吃自己老婆孩子的遗骨,而没有一丝一毫的忌讳。古尔诺(古希腊底比斯城的西部)的现代居民的家庭管理理念就明智豁达得有点过分。他们维持家庭几乎没有什么必需品,只需要两三个陶罐、一块磨面的石头,再加上一张当床用的垫子就可以了。他们所谓的房屋其实就是坟墓,无需交租金,也不用纳税。什么样的雨都浸不透屋顶,房屋没有门,因为屋里没什么可偷的东西,根本就不需要房门。如果他们不喜欢现有的房子了,就会离开这个房屋,踏进另一个自己比较喜欢的,因为他们手底下有很多这样的房屋可供使用。为我们提供事实依据的贝尔佐尼(18世纪末19世纪初意大利工程师、探险家和埃及学家)就补充说道:“这些人至今还居住在坟墓里,周围全是古老民族遗留下的尸骸,而对这个民族他们几乎一无所知,我们和这群人一起谈论幸福,真是有点天方夜谭啊。”在博尔古沙漠里,岩石中的蒂布人仍然像悬崖峭壁上的燕子一样住在洞穴里,邻族人说这些黑人说起话来就像蝙蝠尖叫一样,有时还像飞鸟啼鸣。另外还有就是,波斯人还没有自己正儿八经的名字,彼此之间就是靠着身高、体型或者其他一些临时性的记号来互相称呼,这些根本谈不上是名字,充其量也就是绰号罢了。外面的人们渐渐来到这个人迹罕至的地区,找寻食盐、枣椰子、象牙还有黄金,进而把这些东西卖给世界上其他一些国家。那里的那些消费者根本无法与这些食人部落以及偷窃者相提并论,他们根本不属于同一个种族。在那些文明国度里,人们靠着金属、木料、石块、玻璃、树脂、棉花、丝绸以及羊毛过活。他们居住在体面的建筑里,制定了自己的法律,并借助很多国家的帮助来完成自己的意愿,尤其是他们想致力于建立一个完美的社会,让自己的仁人志士游历整个世界,或者是成立一个独立自主的贵族团体,又或者与世界上那些最优异的民族建立友好的邦交关系。这样的社会没有任何成文法律,也没有任何严格的人为束缚,却仍然能够永世长存,它把每一块新移居的岛屿变成自己的殖民地,把在世界上发现的那些人类精华或者非凡的自然美景都据为己有。

现代历史最引以自豪的事情就是创造了绅士,试问还能有什么事情能比绅士的出现更令人瞩目的呢?这种绅士情操就是骑士精神,就是侠肝义胆的忠诚。英国文学,从菲利普·西德尼到沃尔特·司各特,有一半的戏剧作品还有全部的小说都在刻画绅士这一人物形象。“绅士”一词就像“基督徒”这个词一样神圣,人们对它赋予了极其重要的意义,从此以后它成了现在以及前几个世纪的时代精神,成了一种崇高的人格还有那些难以言表品行的象征。尽管绅士一词会让人联想到轻浮和荒诞,但是人类对它那持之以恒的关注,还主要是因为他所具有那些宝贵的品性。有一种元素可以将这个世界上那些最强大的人物团结起来,这种元素使得他们彼此相知彼此友爱。这种元素非常精妙,人们可以立马觉察出来这个成员是不是和他们一伙的,具不具有共济会式的标记。不是任意一样东西都具有这种魔力,而必须是人类所具有的所有性格和才能的共同体。它看似是一种亘古不变的混合体,正如大气那样持久不变的混合物一样,尽管很多气体糅合在一起,不停地混合糅合,丝毫不会影响大气的性质。法国人对上流社会的评价“应当如此”,我们也必须如此。这是上流社会所拥有的才能和情感的自然产物。这个阶级永远活力无限,在这个时代引领整个世界的新潮流,虽说不上圣洁,也谈不上是最幸福快乐崇高的人群,但是它是这个世界上迄今为止最为优秀完美的社会。它不仅仅有一群才华横溢的成员,还有着自己的精神支柱,这种精神集中了很多种诸如美德、智慧、美貌、财富还有权力这样的元素而构成一股强大的力量。

现有的所有词汇都难以表达清楚礼仪和社会文明所具有的高雅,因为优雅的程度是不固定的,到头来却是把一些人为的感觉当作了既定的原因。“绅士”这个词本身不具有其他相关的抽象概念,人们也难以了解它所具有的品质。Gen-tility(文雅)这个词失之鄙陋,gentilesse(温厚)又流于古旧。然而,在我们的本语中,fashion(风尚)一词常常带有狭隘危险的意味,因而必须将它与那些绅士所宣扬的英雄气概区分开来。然而,一些常用的词汇必须得到重视,这些词很有可能会解释清一些问题的本源。诸如像礼仪、骑士精神、风尚这类的名词,我们进行区分的关键点就在于,这类名词映射的是花与果实的关系,而不是树的纹理。我们这次的目标是探讨美,而不是价值。然而现在,我们得出的结论却遭到了质疑,尽管我们的言辞已经很好地表达出了大众的感受——现象映射本质。绅士必须是实事求是的人,是自己行为的主宰,而且他的举止中都应当渗透着自己的意志,丝毫不能依赖和屈服于他人,也不应当受他人思想观点的蛊惑,也不会因为财富改变自己的立场。除了实事求是和自我主宰以外,“绅士”一词还预示了善良或者仁慈,首先是男子汉气概,然后才是文雅。毫无疑问,很多人认为,绅士本身肯定会有一个安逸和富有的环境,而安逸和富有也是绅士所具有的人格魅力和仁爱的自然产物,他们真正拥有并且散播世界上的一切财富。在动乱年代,那些杰出的人物都会抓住机遇展示自己的勇气,证实自己存在的价值。因此,在封建时代,有很多人从群众中脱颖而出,他们的名号犹如惊天动地的春雷,震耳欲聋。而且,英雄人物的力量永远都不会过时。时至今日,他们的英勇精神仍然举足轻重,在当今这个美好的社会里人员耸动,只有那些英勇务实的人们才会遐迩闻名,得到自己应有的地位和尊重。战争的争夺已经过时了,但是政界和贸易的竞争仍然继续着。我们相信,这些英雄人物会在新的领域继续立于不败之地,继续展示自己的人格力量。

权力至上,否则也就没有领导阶级可言了。在政治和贸易领域,好斗者和江洋大盗要比那些夸夸其谈的演说家、兢兢业业的职员更有发展前途。天晓得有多少位绅士般的人物恭恭敬敬地等待机遇的来临。但是如果从严格意义上解释绅士这词,从意义上进行强调的话,人们会发现它真正的涵义就是新颖的创造力。它所指的是这样一类人:他们独立自主,按照自己的天性办事。我们在说要有一个好主人的时候,前提条件必须得有一个温驯的动物,这个动物至少具备了无法比拟的优秀性情。然而,对统治阶级而言,事情就复杂得多了,他们必须具备普通家畜主人所具备的一切,但这还远远不够,他们必须让自己的臣民们时刻感受到那种威严的气势,这种气势会帮助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也让那些智者噤若寒蝉。那些精力充沛的阶级,生活中经常举办喜庆的宴会,来展现自己的友好情怀,他们胆识过人而又喜欢尝试新鲜事物,他们那种生活的激情真是难以言表,就连那些神情严肃的学者也望而生畏。女子们所展现出来的勇气就像隆狄巷战斗 ,或者是一场海战那样威力势不可当,会产生无法估计的后果。面对突如其来的袭击,一些智者会利用大脑储存的知识勉强应对。但是面对这些突如其来的高手,大脑所储存的知识只不过是像一个手提篮子带着下贱标记的乞丐一样,发挥不了多大作用。社会的统治阶级必须具备处理国际事务的能力,必须能胜任全面的职责,必须是真正的恺撒式人物,具有广泛的亲和力。我真不敢苟同弗兰克勋爵那过于胆怯的言论——“必须要有两个人同时参加一场宴会,因为要有一个英勇的人去处理那些最繁琐的仪式。”我认为绅士就是那些英勇的人,他的教养礼貌是很难有人超越的;只有那些性情丰富的人才是真正的大师,那些与之交谈的人们只不过是点缀他们自己的装饰品罢了。我们这里所讲的绅士,在所到之处都能让人们马首是瞻:他在教堂里祈祷,影响远超过那些圣徒;在战场上作战,远胜过那些久经战场经验丰厚的老兵;在会堂上言行举止,令所有风雅人士黯然失色。他既能与江洋大盗为伍,也能和文学家们畅谈。因此,如果你想提防他,那纯粹是徒劳无功。他能洞悉所有的心灵,我若要否定他就等于同时也否定了我自己。那些在亚欧大陆最有名的绅士就是这样的人物,他们拥有无限的力量,诸如此类的伟人有:萨拉丁、萨博尔、希德、裘里斯·恺撒、西庇阿、亚历山大、伯里克利。他们心无旁骛地坐在自己的座椅上,才能极其卓越,超凡脱俗,凌驾于一切之上,掌控着世界万物。

人们一致认为,要成为这样一位全面精通的人物,一笔丰厚的财产是少不了的。然而这些物质财富只能处于从属地位,就像在跳舞中总有一个领舞的人才行。金钱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那种广泛的吸引号召力,这种力量超越了党派和团体的狭隘范围,能让各个阶层的人一起响应你的号召。如果贵族只能对社会风尚具有影响力,而不和劳动阶级有所联系的话,那么他根本无法真正成为社会风尚的领军人物;如果公众的领袖无法放下身段和绅士们交谈,那么绅士们就能立马感觉到这个君主迷恋上自己的角色,喜欢发号施令了,这样的君主根本就没什么值得人敬畏的地方。第欧根尼、苏格拉底和伊巴密浓达都是贵族中的绅士,在贫穷和富有同时向他们张开双臂时,他们英勇地选择了贫穷。在此我只是引用了一些古人的名字,但是我所要谈论的是却是我们同时代的人们。财富不一定会在每个时代都能成就这些身怀绝技的骑士,但是每个阶层的人们都推举出了本阶级的榜样人物。我们这个国家的政治、贸易都是由这样一群鲁莽而又不负责任的人们掌控着,这群人有着执拗的创造力,拥有广泛博大的同情心,因而能和广大群众打成一片,进而使他们的活动得到广泛的认可和普遍接受。

那些品位高尚的人们逐渐接受了绅士阶层的礼仪,还以极大的热情遵守他们的生活规则。这些礼仪界的大师们彼此交谈切磋,那些聪明高雅的人们也加入大师们的行列,他们平易近人,彼此之间友好相待、相互激励。接着,这种高尚的礼仪、最得体的仪态,迅速在人群中间传播开来,得到了越来越多人们的拥护和支持。之后,人们迅速达成一致——丢掉一切多余的繁文缛节,将那些优雅的礼仪发扬光大。高雅的礼仪在未开化的野蛮人面前显示出了势不可当的威力。这是一门微妙的防御科学,用来阻挡和胁迫敌人。然而,一旦发现与对手旗鼓相当,他们便会放下利剑——攻击和防御能力就都消失了。由此,青年人会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更加透明的氛围里,在这里人生成为一场轻松有趣的比赛,因为赛手之间不会出现任何摩擦误会。礼仪的目的在于促进生活和谐,消除各种障碍,让人们轻轻松松充满活力。礼仪在我们的交易和交谈中起着润滑剂的协助作用,就像有了铁路出行才能更加便捷一样,礼仪为我们扫除前进路上一切可避免的阻碍,人们因此无需担心会应对任何难题,只需留出闲心来欣赏无限宽广的美景便可。这些礼仪很快就固定下来了,一种更为得体的礼貌意识继而得到了更广泛的推广,于是礼仪也就成了文明社会和社交规范的象征。礼仪的发展促进了风尚的产生,这两者之间的区分并不明显,只是风尚确实是一股最强大、最美妙、最变幻莫测的力量,也是人们最惧怕但追随最多的潮流,即便道德和暴力在它面前,也毫无用武之地。

权力阶层和那些排外的附庸高雅的上流社会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上流社会里充斥着达官显贵,反过来达官显贵们利用权势又不断扩展自己的阵营。这些有权优势的人又进一步加剧了风尚的不确定性,使其更加变幻莫测,因为他们在风尚的易变中找到了归属感。拿破仑,这个革命的产儿、老贵族的终结者,从未停止过对圣热尔曼区的渴望。毫无疑问,他对此地区怀着这样的信念:地区的风尚可以使这里的臣民对他更加俯首帖耳。虽然是以一种奇异的方式,风尚体现了一切果断的美德。这是一种凋零的美德,是一种死后的荣誉。它并不眷顾伟人们,而是对伟人的后代青睐有加。它是一座纪念“昔日”的殿堂,往往与当代的伟人针锋相对。伟人一般进不了风尚的殿堂,他们在此领域徒劳无功,尽管不停地奋斗着,却一无所获。伟人们的子孙成就了风尚,这些子孙因为有先人的功绩和美德做铺垫,自己的姓氏也有了无尽的光彩,自己的身上也印上了卓越的印记,自己的生活也有了文明和慷慨大度的滋润,自己的机体内部也有一种成就健康和优秀的基因。如果说他们拥有的不是工作的最高能力,那么他们肯定具备了充分享受生活的特权。科尔特斯、纳尔逊、拿破仑这些掌权阶级、永垂千古的英雄人物或许明白了风尚就是无尽的欢宴和永恒的庆贺,这些殊荣他们也曾经领受过。风尚就是那些找到存在价值的才华,就是那些已被消耗殆尽的墨西哥、马伦戈特拉法尔加。他们看到风尚已经把那些曾经如雷贯耳的大名又带回了现在,大受人们的吹捧,就像五六十年前他们所受到的拥戴一样。这些伟人是风尚的播种者,他们的子孙才是真正的收获者。然而,在事物的发展进程中,他们的子孙又被新一批眼光更加敏锐、体魄更加健壮的竞争者抢去了丰硕的果实。城镇是乡村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人们说,一八〇五年欧洲国家的所有正统的君主都是低能儿。如果不是乡村田野的磨炼,今天这些城镇也许早在多年前就灭绝、腐烂、瓦解掉了。昨日的乡村发展成了城镇,进而变成了现在我们所看到的都市和宫廷。

贵族和风尚都是时代发展的必然产物。这两者之间的互相选择和磨合的进程是牢不可破的。如果他们联起手来激怒了最弱势阶级,那么这些遭受压迫的劳苦大众就会奋起反抗,用自己的铁锤打垮那些占少数人口的统治阶级,并将其消灭,一个新的阶级就会马上登上了统治的宝座。这道理就像一碗牛奶上面必然要飘起一层奶油那样简单易懂。如果民众消灭了一个又一个的阶级,直到最后只有两个人存活下来,那么其中的一人必然会成为领导,另外一个就身不由己地侍奉效仿自己的君主。你也许认为这少数派成不了什么气候,因此根本就不把他们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但是这少数派的生命力极其顽强,而且也是这个国家的重要组成部分。我了解他们的成就,因此对他们这种韧性、不屈不挠的精神感受至深。他们对那些细微琐碎的事物也管理得井井有条,我们从他们身上认识到了:不要把持久的统治当作想当然的事情。我们生活中很多人都受到过一股强大的道德教育的影响,比如爱国运动、文学革命、宗教活动等运动的影响,由此我们深刻地体会到了道德力量统治着自然和人类。我们想当然地认为所有的区别和联系都是脆弱易变的,这就像社会地位或风尚一样飘忽不定。然而,年复一年我们看到却是少数阶级所具有的旺盛生命力,在波士顿或者纽约人的生活中,即便在没有国家法律政策的支持下,它依然发挥着重大影响。埃及或者印度有着这个世界上最牢不可破或者最不可逾越的阶级界限。这里无数的社团、组织通过这样那样的渠道相互联系着。这里有商会、军团、大学社团、消防俱乐部、专业协会、政治、宗教会议等。在这里,人们促膝交谈、亲密无间。然而,一旦聚会结束了,各个成员一年都不能再见到彼此。他们都各自回到自己所属的阶层,瓷器还是瓷器,陶器还是陶器,互不牵扯。也许风尚的目标是琐碎的,抑或者风尚根本就没有目标可言,但是决定这种集会和交流的因素却并不琐碎也不随机。在这个等级森严的社会,人们的阶级地位取决于他们在社会结构中与其身份所处的对称地位,或者取决于大众对其在社会结构中对称地位的认可。同一阶级的大门只会应本阶级的需求而打开,那些天生的绅士会轻易走进去,并把那些老贵族赶出来,因为他们已经丧失了固有的阶级地位。风尚了解自己的本性,那些本身具有良好教养、身世显赫的人们能够在别的国家迅速找到自己的同类,并能够很自然地亲热交谈起来。在伦敦和巴黎,那些野蛮部落的首领只需亮出自己的腰垫,就能立马显示出自己高贵的地位。

如果我们要列举风尚的好处,那么最首要的一点就是它根基于现实,最痛恨那些虚情假意的人——风尚的乐趣就在于把那些虚情假意的人排除在外,将其弄得晕头转向,让他们永不能踏入风尚的殿堂。我们反过来会谴责那些阅历丰富的人们,谴责他们的老于世故。然而我们严格按照自己的礼仪标准审视一切事物,哪怕是那些最琐碎的事情,这种审慎的态度便构成了侠义精神的根基。任何一种自助,不管多么健全多么完善得体,都会受到风尚的影响,在通过风尚的考察后便会得到一种自主权,能够自主处理自己的一切事物。圣洁的人总是高雅得体的,如果他愿意,可以畅行无阻地进入任何一个戒备森严的圈子。命运弄人,那些赶牲口的小伙子也会被阴差阳错地带到了风尚浪尖上,只要他面对这绚丽的新环境没有晕头转向,不会没有自知之明脚穿铁靴还想跳华尔兹和那些轻松活泼的舞步的话,也能顺利通过礼仪的考验,并能找到自己的乐趣。因为礼仪本来就不是固定的,而且个体的力量远远高于那些死板的行为准则。初涉舞场的少女、初涉都市宴会的乡下小伙,都心知肚明必然有一定的礼节约束着自己的行为,寒暄问候是少不了的,否则那些不按照礼节办事的人必然会被扫地出门。慢慢地他们就明白了,要想任何时候要保持好自己的仪态就必须具备良好的判断力和温顺的个性,畅所欲言还是保持沉默,开怀畅饮还是滴酒不沾,留下还是离开,是规矩地坐在椅子上还是和孩子们一起舒展地躺在地板上,是倒立还是直立,诸如此类的抉择等等等等,他们就这样以一种独特而原始的方式学会了这些社交规则。坚强的意志总是合乎风尚的,谁不想合乎风尚就随他而去吧。风尚所要求的无非是泰然自若以及自我满足。那些具有良好教养的人必然是明智之士,在他们这个圈子里,人们固有的礼仪和个性都清晰地展示出来了。如果那些自封为最时尚的人却没有教养,那他就一文不值了。我们都倡导自助,如果有人对自己目前的地位非常满足,根本就无需任何人的好评来做点缀的话,那么我们就会很容易原谅他身上的其他不足。然而,你若对社会上那些显要人士卑躬屈膝,那么你也就丧失掉具备高尚资质的特权了。他只是个下属,我和他没有任何瓜葛,我想和他的领导讲话。人不应当到一个远离他的地盘或社交范围的地方去生存,不是说他的亲朋好友必须得亲身随同,而是说那个地方必须具备熟悉亲切的生活氛围。面对新的人群,他应当保持同样心态来面对眼前生疏的人际关系,这是日常交往所避免不了的,否则他本身所具备的亮点都会被埋没,继而成为形单影只的孤儿,别人的欢笑从此都与他无关。“要是你还能看到维奇·伊恩·沃尔翘起尾巴就太幸运了!”但是维奇·伊恩·沃尔从此以后就只能随身带着自己的行李过活了,这种生活如果不能算作一种附加的荣耀的话,那也只能是脱离社会后茕茕孑立的失落了。

现如今,总有一些人会成为社会认可的精神支柱,任何时候他们那轻微的一瞥就无形中给那些好奇的人们这样一种信息:他们在这个世界上的地位是牢不可破的。他们都是管理小神灵的要人。把他们的冷漠视为神灵赐福的先兆并心怀感激,允许他们所有的特权吧。他们很清楚自己的职责,他们若不是具有一身的本领,人们也许就不会这么敬畏他们了。但是请不要以他们的自负来衡量这群人的重要性,或者想象着花花公子也会成为决定荣誉和耻辱的主宰。他们拥有自己的规则系统,否则他们这群作为时代的起航者,如何才能肩负起挑选适合人选的重任呢?

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就是真实性,因此我们在任何一种社会形态里都能找到这种真实性。我们通常直截了当地直呼其名,介绍新朋友互相认识,实事求是地讲,这位是安德鲁,这位是格雷戈里。他们直视对方的眼睛,紧握对方的双手,通过观察对方的外部特征来记住面前的这个人。多么温馨的事情啊!绅士从不躲避别人的目光,他直视对方的眼睛,首先要传递给对方的是:我就是你所要见的人。我们究竟想从无数的拜访和款待中期待些什么呢?难道是为了对方门上的帷帐、墙上的壁画、抑或是屋内的装饰?还是我们依旧会不厌其烦地询问“有人在家吗”?我也许可以随便走进一所大豪宅里面,这里资产雄厚、家具齐全、舒适、奢华、有品位,然而却难以见到支配这一切财物的主人;而当我走进一家农舍,远远的就看见一位农民在屋里,他也能感受到我是特地来找他的,因而走出来亲热地迎接我。因此,如果一位绅士有宾客要来,那么即便是自己的君王召见,也不应当偷偷溜出家门,而应在家门口迎候贵客,这是古老封建社会礼仪中最为基本的一条。没有主人接待的府邸,即便它是杜伊勒利宫(法国旧王宫,始建于1564年,1871年被焚毁,现尚存于杜伊勒利花园)或者艾斯克利亚尔建筑群,也毫无价值根本不值得亲自拜访。然而,这些豪宅即便有主人接待,那种待客方式也难以让我们满意。据我们所知,几乎所有这样的达官显贵都有一栋漂亮的房子,里面藏有精美的图书,有温室、有花园,配有成套的装备,还有各种各样的小玩具,然而这些东西犹如一道道屏障横在主人和客人之间。这让我们觉得,人都有一些诡秘、躲躲闪闪的习性,他们害怕把自己完全暴露在同伴之下,难道不是吗?然而我也明白,要强迫人们把这些屏障都拆除掉,还真有点不近人情了,不管来客有多显贵或者是渺小,这些屏障确实提供了一些实实在在的便利,让主人好有些心理准备。我们会邀请一些朋友过来玩,他们会彼此间自娱自乐,他们也会就屋内的一些奢侈品和装饰来和一些年轻人调侃,我们就可以落的清闲而不用费劲心思招待他们了。如果哪天,一位百折不饶、就爱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现实主义者突然来到我们门前,我们又不想和他面对面地交锋,这时我们就可以躲到帐子后面,这就像伊甸园的亚当听到上帝的声音赶紧躲起来一样。法国教皇在巴黎的使节——红衣主教卡普拉拉,为了躲避拿破仑锐利的眼神而专门戴了一副奇大无比的绿色眼镜。拿破仑注意到了这副大眼镜,很快就想出了办法让对方把眼镜摘掉。然而当事情发生在拿破仑自己身上时,就没他想象中的轻松了,尽管他有几百万大军做后盾,还是难以抵挡一双自由人的眼睛,而是依靠礼仪用三道屏障把自己保护起来。全世界都从史达尔夫人那里了解到:拿破仑如果发现人们在盯着他看的话,就习惯性地收起所有的面部表情。然而,帝王和富人向来就不是待人接客的行家,地租账和花名册从来就不能使偷偷摸摸、遮遮掩掩的人们变得威严高贵。礼仪的第一要义在于诚恳相待,这也是一切教养良好的人必须具备的品质。

我最近一直在读赫兹里特先生的翻译作品——蒙田先生的意大利旅游见闻,真的是为当时那股自尊的时代风尚所深深折服。因为他是一位法国绅士,因此他的到来也就成了一件要事。无论他走到哪里,只要沿途有王子或知名绅士的府邸,他都要亲自拜访,这不只是自己的职责所在,更是文明社会应有的礼仪。不管任何住所,只要他住过几周,在离开之前他定要找人把自己的纹章油漆一遍挂起来,以此来表示自己对这栋住宅的永恒纪念,这也是绅士所具备的品质。

除了这种高雅的自尊以及良好教养所具备的特质以外,我最想强调和坚持的一点便是尊敬。我希望每把椅子都可以成为王座,人们可以像尊敬国王似的来敬重它的主人。我希望朋友之间也可以存在一种威严,而不要过于亲密。就让我们从自然那些难以言传的本性以及人类那超凡脱俗的独处中学会独立自主吧;就让我们彼此之间不要太熟悉,给彼此留些遐想的空间吧。在人们走进自己的房屋之前,我倒是希望可以领他先穿越一间布满威严庄重雕塑的大厅,这有助于提醒他保持内心的平静和从容。我们应当像刚从国外归来一样,珍视在国内的每一个清晨,白天里终生相守,待到夜晚我们又像将要远离他乡那样,对每个夜晚恋恋不舍。在这个世界上,我希望每个人都是一座不可侵犯的岛屿。我们就像奥林匹斯山上的众神那样,围绕山周围分立而坐,他们既能侃侃交谈又能保持适当的距离美感。没有任何尘世间的纷纷扰扰可以影响到这片圣地。这就像是保持对方永久甜美芬芳的没药和迷迭香。情侣之间也应当保持一种陌生感。如果他们过于亲密,一切美感便会变得混乱而庸俗乏味。要把这种尊敬升华到中国礼仪所固有的矜持层次上并不困难。但是淡泊明志、宠辱不惊才是真正可贵的品质。绅士默而不语,淑女娴静致远。可以理解的是,我们经常嫌恶那些入侵者,他们为了一些琐碎的便利,便把布置整洁的房屋搞得鸡飞狗跳,确实招人憎恨。同样的,我们也非常厌恶有些人为了迎合邻居的需要而滥用自己的同情心。难道我们就必须非得迎合彼此的趣味吗?因为即便是傻子,彼此在一起住久了也会知道对方的喜好。在此我恳求我的朋友们,如果你想吃面包,就直接向我要面包,如果你想要黄樟或者砒霜,那也尽管向我直接说好了,不要把盘子直接递给我,好像我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对你的心思一清二楚似的。任何自然的礼仪都因为审慎和隐私而变得威严。让那些礼仪的奴隶去忙乱吧。无论多么遥远,对我们礼仪的一切赞美和仪式都能让我们联想起命运的庄严和神圣。

礼仪之花是承受不起过多的拨弄的,如果你胆敢拨开它的叶子想一探它的内部构造,那么你会发现自己的这项探索也是需要动脑子的。对人类的领袖人物而言,他们的大脑、肌肉还有心脏在各自发挥功能上都必须成恰当的比例。礼仪上的过失往往是由于缺乏敏锐的领悟力造成的。人类的躯体构成过于粗糙,以至于难以承受精妙的优雅举止和习俗的考验。对于良好的教养来说,兼备友善和独立自主的品性是远远不够的。我们急切地想在我们的同伴身上找到发光点,这也是出于对美的敬重。田野和工场里本身还需要别的其他美德,然而即便是与那些我们最熟悉的人交谈,一定的情趣也是必不可少的。我情愿和那些不尊重真理或法律的人一起就餐,也不想和一个邋遢的不修边幅的人在一起吃饭。道德品质统治着这个世界,但是在短距离内,理智成了一切事物的主宰。在我们生活的各个方面,适宜和公正已经成为衡量事物的统一标准,只不过没有以前那么严格罢了。在精力充沛的能人志士这个圈子里,人们所有的共同优势便是良好的判断力,克服种种限制,为达到既定目的而不断奋斗。良好的判断力几乎容纳了所有的天赋。它的性质中还包含一种社会性,尊重一切能使人们团结起来的事物。它喜爱分寸,它对美的热爱主要是体现在对尺寸和比例的热衷上。那些经常大呼小叫、夸大其词或者气势汹汹的人只会把整个客厅的客人吓跑。如果你想别人爱你,那么就先热爱分寸吧。如果你想掩饰自己缺乏分寸的不足,那你必须得有惊人的才能或者是超人的天赋了。这种洞察力可以擦亮和完善社交手段的所有部件。社会可以承载容纳一切才能和特殊天赋,但是因为它的性质是一种集会,因此它热衷一切集会性质的活动,或者是能把人聚在一起的事物。因此,依据是促进还是破坏友谊的标准,也就有了好的和差的行为举止之分。因为风尚并不是绝对的良知,而只是相对意义上的;良知不是只从属于某个人的,而是公众所共有的品质。它憎恨性格中的乖戾、尖锐,也憎恨争吵不休、自高自大、孤独自闭、郁郁寡欢的人们。它憎恨一切妨碍社会和谐的事物,然而它敬重一切让人精神百倍的特性,因为这有利于促进人们互相友爱和睦相处。一般情况下都是通过灌输智慧来提高礼仪的价值,但是理性所散发出来的光芒同样深受上流社会的青睐,因为它是社会准则和信誉最宝贵的财富。

我们的欢乐必须接受阳光的滋润,但是必须把光调得柔和些,遮挡一下,要不然就太刺眼了。精确在美感中必不可少,就像礼仪中急需敏捷的洞察力一样,但是过于仓促地作出决定也是不可取的。有人在社交中过于精确,对时间控制得分秒不差,对事物过于精心。如要进入美的殿堂,他必须把那洞悉一切事物的本事收敛一下。社会喜爱克利奥尔人的天性,喜爱低迷慵懒的举止,因为这样的举止可以掩盖理智、优雅和善意;社会喜爱一片沉寂的氛围,因为这样可以解除批评的尖锐武装,或许还因为这样慵懒低调的人可能会留有一手,不会在一些表面的事物上耗费心神,而是为最后的比赛积蓄力量;社会还喜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这样就不会看到烦恼、变更和一切不便,而这些负面事物却可以让敏感者眉头紧锁、缄口沉默。

因此,除了那些培养高雅品位所需的个人才华还有敏锐的洞察力之外,贵族阶级还必须具备一种更为重要的品质——善良,这一品质早已得到全社会的关注,并且映射了不同层次的慷慨大度,从最卑微的办事意愿和能力到至高无上的宽宏大量和仁爱。我们还必须有洞察力,否则彼此之间就会南辕北辙,难以找到合适的谋生之道。然而,智慧本身就是利己空洞的,要想在社会上出人头地,还必须具备一定的诚心和同情心。如果一个人本来就沮丧失意,那么在和人们的交谈中他就会发现在自己的脑海里难以找到适合场合的话语。他所有的话都因此而显得驴唇不对马嘴。如果一个人和人们交谈得非常开心,那么他就会得心应手,能在恰当的时机巧妙地表达自己。那些社会的精英人物,又被称为“具有完整灵魂”的人物,他们都是一些能人,不仅富有智慧更有着独特的人格魅力,完全不会以自我为中心而冷落了同伴,相反他们会让大家过得很充实,让分分秒秒都有意义;不管是在婚礼还是葬礼上,舞会或者是陪审团中,水上聚会还是射击比赛,不仅自己能得到满足感,也让别人心满意足。英国是一个盛产绅士的国度,一切应有尽有,在本世纪初就出现了一位深受世人爱戴的天才人物——福克斯先生。这位模范天才不仅能力超群,而且天性酷爱社交,热爱民众。伯克和福克斯因意见不合在下议院展开了激烈的辩论,在议会史上这种激烈精彩的辩论实在少见。福克斯向自己的老朋友饱含深情地陈述彼此间深厚的友情,在场人员无不感动得泪流满面。另一则趣闻因为和我在此想陈述的主题密切相关,因此想斗胆借用一下他的故事。有个商人长久以来一直在跟他催债,要他偿还一笔三百吉尼的期票,一天这位商人看到他正在数金币就又过来催促他还钱。福克斯说:“恐怕不行啊,这是还谢立丹的钱啊。这是一笔信用欠款,万一我遭遇什么不测的话,他可就拿不出什么凭据了啊。”那个债主说道:“既然这样,那我把这笔债也改成信用欠款吧。”接着就把期票撕得粉碎。福克斯感谢商人对自己的信任,把钱还给了他,说道:“欠他的债更早一些,欠谢立丹的债再往后推推吧。”他热爱自由,关爱印度人,热爱非洲奴隶,深受人们的欢迎爱戴。1805年他访问巴黎期间,拿破仑就对他说:“福克斯先生永远是杜伊勒利宫最为重要的客人。”

也许我们不论何时都把仁爱作为礼仪的根基,在此大肆赞美礼仪,有点显得滑稽可笑。风尚这一变幻莫测的景象这时便会站出来,嘲笑我们的赞歌。但是,我不否认风尚从一定程度上讲确实是一种象征性的社会规范,同时我依旧相信仁爱是礼仪的根基。如果能力允许,我们必须具备礼貌这一素养,但是最重要的便是尽一切力量让礼仪成为社会风尚。风尚假装成为一种体面的风范,然而在所有人看来,往往只是舞厅的规范罢了。然而只要它是最顶层的阶级,那么这个圈子里的精英人物就深信:自己这个圈子里肯定会有一些必不可少的品质和一些优秀的潜质。但是我们不能由此得出人类愿意轻信任何反常荒谬的事情。这些神秘仪式让那些乡野村夫由衷地敬佩,人们对了解上流社会的细节变得越发好奇,这些现象都不能说明人们对于文明礼貌的普遍热爱。我明白,如果我们真正进入那公认的“顶层社会”,按照诸如公正、审美、利益这样奢侈的水准严格要求在场的每一位人,那么我们就会发现人与人之间的悬殊实在是大得滑稽可笑。君主和英雄,圣人和情人,这些雅士还不是引领时尚的人物。时尚也有很多的等级,也有很多试用、接纳的规矩,时尚并非仅仅只是那些高雅的事物。人们不仅仅可以享受征服一切的权利,天才对这种权利情有独钟,人类个体也可以尽情地展示自己那自然流露的高贵气质,而不会对眼前的一切提出过多的要求,因为时尚喜爱的是英勇猛将,就像希神瑟茜女巫喜爱那些有触角的同伴一样。有位绅士今天下午会从丹麦过来;那位是莱德勋爵,昨天刚从巴格达过来;这位是弗里斯船长,从特纳盖恩角赶过来的,还有这位是西姆斯船长,刚从地心里窜出来;这是热瓦纳先生,今早上刚乘热气球降落;这位是改革家霍布莱尔先生;这位是尤尔·巴特牧师,他在自己的主日学校,使得整个热带地区都皈依到他的门下;这位是托雷·德尔格雷克先生,他用那不勒斯湾的水浇灭了维苏威火山;这位是波斯大使斯巴希;这位是杜尔·威尔·沙恩,这位被流放到尼泊尔的总督把新月当成了自己的马鞍。然而这些人物犹如昙花一现,只是短暂的耀眼,明天他们就被赶回原来的小角落里,因为在时尚的大堂里,每个座位都有无数的人观望着。艺术家、学者还有那些最为普遍的知识分子,他们绞尽脑汁想进入时尚的殿堂,通过自己的成就为自己赢下立足之地。还有一种途径就是广泛体验各种生活,在圣迈克尔广场度过整整一年,浸泡在科隆香水里让自己芳香洋溢,受人邀请并得到引荐,在人物传记、政界和闺阁韵事方面都略知一二,为自己打下牢固的基础。

然而这些华丽的装饰也许融入了很多优雅和智慧。让那些寺庙的大门和各个房间都装饰上神奇古怪的雕刻。让那些信条和戒律也可以像滑稽的诗文模仿那样以一种低俗不雅的方式展示威严。礼貌的一切形式,都无一例外最大化地再现了仁爱的价值。如果这些礼貌的话语出自自私自利人的口中,用作谋私利的手段,结果又会怎样呢?如果那些伪君子以虚假的礼貌将诚信一词彻底泯灭,又会发生什么后果呢?如果那些伪君子们表现得温文尔雅,对自己的同伴滔滔不绝,不给别人发表意见的权利,使他人觉得自己完全被排除在外,那这对我们的礼仪又会带来什么影响呢?服务到位不会丧失自己的尊严。慷慨大度并不是法国人的特权,也不是感情用事的代名词。毫无疑问,民众的眼睛和仁爱的激情最终会把真正的绅士和伪君子区分开来。当代人对于詹金·格劳特爵士的墓志铭已有所感悟:“这里埋葬着詹金·格劳特爵士,他深爱着自己朋友,也征服了自己的敌人;嘴巴享受了食物的甜美,双手偿付了应付的代价;他仆人掠夺的一切财富,他都一一归还;如果某个女人给他带来了欢乐,他穷尽一生也要养活她;他一刻也没有忘记自己的儿女,谁要敢动他们一根手指,他就算拼了命也要那人付出代价。”我们的英雄人物并没有就此完全灭绝。平民百姓中也有值得我们尊敬的人物,他站在码头上,奋不顾身跳下水去营救那落水者;仍然有一些怪人投身于慈善事业;一些无家可归的奴隶默默地给人指引道路,给人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那些波兰的朋友,那些希腊独立运动的支持者;还有那些热心人,自己一把年纪却依旧为子孙后代种下遮阴树,种下硕果累累的果园;还有那些不为人知的善行;还有那些背负恶名依旧自得其乐的耿介之士;还有那些视财富为粪土,迫不及待想把它散尽的热血青年。这些都是社会的中坚力量,直接推动了社会的发展进步。这些也是风尚的缔造者,他们试图规范生活中的行为美德。从理论上讲,所谓的美丽慷慨人士指的就是教会的那些大夫和福音散布者,如西庇阿、熙德、菲利普·锡德尼爵士、华盛顿,以及那些纯洁而英勇的人们,他们用自己的言行来崇尚美。真正的贵族阶层不一定就天生具备高贵的精神,或者是那些和贵族沾点边的人才具备贵族气质,正如光谱最强大的化学能量恰好在光谱范围之外一样。然而这也是管家们的弱点,君主就在自己面前却浑然不知。有了这些阶层的存在和至高无上的尊贵,才有了现在的社会准则。他们的到来应验了古老的预言。古老诸神预言道:

苍天和大地永远是正义的化身

尽管混乱与无尽的黑暗也曾独霸世界;

我们以苍天大地为证,

用我们坚实美丽的身躯证实了一切;

因此,一股崭新的美感紧随我们而来;

我们身上产生了一股比美更强的力量,

这股力量必定可以协助我们,

光荣地战胜古老的黑暗:

因为,它是永恒的法则,

美中的胜者必然也是最高权力的主人。

(引自济慈《海伯利安》第二章)

因此,在上流社会的高雅人种圈子内部,还有一种范围更为狭隘、层次更为高档的圈子,这里凝聚了时代的光芒,布满了礼仪之花;这里犹如内廷和皇室一样,渗透着一种不言而喻的高傲霸气;这里也是仁爱和骑士精神的殿堂。这个殿堂里汇聚了这样一群人,他们天生就带有一股英雄气概,热爱美,喜爱社交,能够美化装饰昔日的辉煌。如果那些组成欧洲最纯粹贵族圈的个体,那些百年来严格保护自己纯粹贵族血统的人们,能够接受我们的检验,我们得以放慢脚步严格审视他们的行为的话,那么这些贵族中间就找不出真正的绅士和淑女。这是因为,尽管从整体来看,贵族阶级那些高贵典雅的礼仪和教养让我们由衷地佩服,但是单单拿出某个个体来看的话,他们的行为远不尽人意。这是因为优雅的气质不是教养所能赋予的,它是与生俱来的。必须抱有一份宽容的心态,否则一味地排斥失礼行为就没有实际意义。必须是由天才来掌握大局,它绝不是要人表现得彬彬有礼,而它本身就是一种礼貌。高尚的行为在小说中很少见,在现实生活中也是凤毛麟角。司各特因真实地刻画上流社会的言谈举止而倍受人称赞。当然了,在作品《韦弗利》问世以前,国王王后、贵族贵妇们完全有理由指责那些针对他们的荒谬言论,但是司各特的人物对话中没有丝毫责备的意味。他的贵族们互相讥讽嘲弄不甘示弱,但是对话隐晦含蓄,如果再次阅读便感觉索然无味,因为小说里面没有鲜活的生命。唯独在大师莎士比亚的笔下,人物没有矫揉造作,人物特色自然流畅,对话也很精彩美妙;在他笔下我们感受到在英国和基督世界里,做一个有教养的人是多么荣幸的事情啊!在我们的有生之年,有机会在那些天性自然流露的男男女女身上领略那高贵礼仪的魅力,这些人一言一行都展示着自己的个性特点。美的体型举止胜过美的脸蛋;优雅的行为举止又赛过美的体型。与雕塑和绘画相比,优雅的言行更能令人愉悦,它是艺术界精品中的精品。在自然万物当中,人只不过是再微小不过的生命体;然而,人类身上所映射出来的道德光辉,其威力抵得上任一个特大事件,人类的礼仪足以和天地的威严壮观相抗衡。我见过这么一个人,他的教养完全合乎上流社会的规范,但绝不是从那里学来的。他的行为举止独特新颖,俨然具有一种君临天下的气势,不仅给他一个保护层,也给予他应有的财富。他无需上朝求助,眼睛中便一直带着轻松欢乐的神情。他因广泛开启了生活方式的大门而振奋不已,他摆脱了礼仪的束缚,像罗宾汉一样欢快、神采奕奕、性情温和、崇尚自由。如有必要,他还可以摆出帝王般的神态——冷静、严肃,在众目睽睽之下也表现得自然大方。

户外、田野、街道以及公共的会堂都是男人实现自己意志的地方,而在自己的家门口就交出或者收敛一下自己的锋芒吧。女人依靠自己的行为本能就能立刻察觉出,眼前的这个男人爱斤斤计较、冷漠无情或者是愚蠢木讷,换句话说就是缺少那种大方、潇洒、高尚的情操,而这些品质就像大厅的外观一样,对一个人来说是必不可少的。我们美国的社会制度是有利于女性发展的,在这一时刻我深刻地感受到我们国家一个主要的福祉就是女性非常出色。男人意识里的那种令人尴尬的低贱或许导致了一种新式的骑士精神——支持女权独立。正如那些激进狂热的社会改革者要求的那样,让女人也发挥自己的才能从事法律和社会工作。我完全相信,女性骨子里就具备一种鼓舞人心的愉悦天性,而且只有她们自己明白什么样的服务才是最好的。有时候,妇女性情中那种慷慨大度会把她们自己提高到英雄帅气以及一种近乎神圣的高度,从而证实了密涅瓦、朱诺或者波林妮亚的英勇事迹。她们前进的步伐如此坚定,以自己的行为告诉那些最粗野的算计者:除了脚下的路以外,还存在着另外一条不为人知的道路。然而,难道除了那些我们在想象中占有极高地位的缪斯以及德尔福的西比尔之外,就没有这样的女子了吗?她们在花瓶里倒满美酒,插满玫瑰花,整个房间立刻美酒四溢、芬芳满屋;她们激起我们对礼仪的向往;看到她们我们不再拘谨,而是敞开心扉滔滔不绝;她们用油软膏圣化我们的眼睛,因此我们可以看透一切。我们说出埋藏内心很久的话语,那些使我们习惯性缄默的墙壁顷刻间全部倒塌,我们海阔天空侃侃而谈;我们返老还童,就像和同伴们一起嬉戏玩耍的孩子,在广阔的田野里采摘遍地的鲜花。我们呐喊,让我们沉浸在这些美好中,过几天,过几周,那么我们都会成为乐观开朗的诗人,我们笔下就会涓涓流出五彩斑斓的浪漫诗篇。女人就是启发浪漫情感的源头。是哈菲兹还是菲尔多西曾经这样称赞过自己的波斯妻子里拉:她是一股强大的力量,看到她每天都神采奕奕,每分每秒都幸福满满,浑身上下透露着高雅的气质,她那股旺盛的生命力着实令我惊讶万分。她具有强大的感染力,能把性格各异的人融入进一个社会,就像空气或水一样,是一种具有广泛溶合力的物质,她能很自然的和成千上万的不同物质融合在一起。她走到哪,哪里就会变得生机勃勃。她是一个个体,也是一个集体,所以无论她做什么,都能切合事宜,得心应手。她如此富有同情心,乐于逗他人开心。她的举止高贵典雅,可以说在任何场合没有哪位公主可以比她更端庄、更得体。她没有学过波斯语法,也没有读过七大诗人的诗集,然而,这七大诗人的诗篇仿佛全是为她而写的似的。虽然她天性不爱思考,而是极富同情心,然而她的天性如此完美,她可以全身心投入地与那些智人交谈,用自己的情感温暖他们的心灵。她相信,正如自己做的那样,以高尚的情操和人交往,那么人们也会对你以礼相待。

我明白这种拜占庭式的骑士精神或者风尚,在那些把当代实事视作科学或者娱乐方式的人来说,它看起来真的是公正端庄而又生动活泼,但是对于那些旁观者来说,就不是那么令人赏心悦目了。我们这个社会体制对那些雄心勃勃的青年一代来说,就像一座巨大的城堡,因为他们在《金榜》上无名,城堡的大门一直紧闭着,他们无法享受到那令人垂涎的荣誉和特权。然而,他们还不知道,这些表面的辉煌是模糊不清而又相对的,只是因为他们的认可才显得伟大;那扇金碧辉煌的大门在他们满腹勇气和美德的时刻,会突然打开迎接他们的到来。然而,有些人注定要遭受反复无常的奴役,对于这些人的苦闷,有一些简单的解决办法,那就是把你的住所迁至一两英里或者最多四英里之外,一般这样就可以缓解你那高度紧张的神经。因为,风尚最青睐的就是那些顽强不屈的精神,比如说是那些即便在窄小的地区也能枝繁叶茂的植物,所谓的狭窄地区通常指那几条狭窄的小路旁。在这些受限地区以外,他们就一无是处了,不管是在农场上、森林中、市场上、战争中、婚姻关系里、文学或科学界、大海上、友谊中还是思想或美德的天国里都一无是处。

然而,我们在这些虚拟的世界里逗留的太久了。事物已经呈现出的价值证实了我们对象征符号的品味。任何称之为风尚或者礼仪的事物,在荣誉、官衔和尊贵的缔造者面前,也就是在爱心面前,都是微不足道的。这就是贵族血统,就像一把火,在任何地区任何可能下,都会依照本性发挥应有的作用,对于一切靠近的事物或者将其消灭或者将其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这也给现实生活赋予了新一层次的含义。这会让富人一文不值,因为他们只能独享自己的富丽堂皇,别的什么都做不了。什么是富有?你能富有到可以帮助所有人吗?难道你能帮助那些不合风尚、行为怪癖的人吗?住在马车里的加拿大人,那些手持本国领事赐予的“致慈善家”证件的散工,可以断断续续蹦出几个英语单词、皮肤黝黑的意大利人,被监工追打着围着城镇到处跑的瘸腿穷人,甚至是那些可怜的神经病人或者是那些喝得烂醉如泥的男男女女,诸如此类的人们,你能富有得让他们因你的到来而变得体面吗?你能把你的房屋让与他们来躲避饥寒冷漠吗?你能富有得让他们觉得自己可以得到贵人援助,而永远记挂、期盼贵人的到来吗?除了拒绝理由十足的要求外,粗鲁又是指什么呢?如果允许,给他们和自己的心放一个假,来摆脱举国关注下的谨小慎微,除此之外,什么是文雅呢?如果没有丰富的精神世界,那么富人也只不过是丑恶的乞丐。施拉兹的国王,他的精神世界还远不如他门口的穷小伙奥斯曼来的丰富。奥斯曼怀有一个仁慈博爱的心,虽然他的演说非常露骨犀利,没有遵照《古兰经》的标准,引起了所有伊斯兰教苦僧侣的憎恶,但是,不管是那些遭社会遗弃的穷人、行为古怪的人或者是精神失常的人、那些立誓要剪掉胡须或者断了肢的傻瓜,或者是那些神志不清的狂人,一闻其名莫不前来投奔。他那颗博大的心胸横在国家中心,宛如太阳普照大地,温暖舒适,好像一种本能把这些受苦受难者都聚到他的身旁。他内心所拥有的那股狂热,没人可以相媲美。难道这样的人不富有吗?难道这不是真正的富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