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不是偶然存在的,只要存在,就有意义。所以不管记忆清晰还是模糊,近或远,都可以给一个人的成长提供有价值的东西。所以我们可以说,记忆就是一个人的过去,是一个人的“心路历程”。这些“心路历程”陪伴着他,提醒他以更成熟的态度面对未来,更积极的心态活在当下。

1 理解记忆

人对优越感的追求是人格发展的最重要隐私,这一特点在个体心智发展的每个环节都可以表现出来。我们了解了这一点,就可以对个体生命意义有更准确的解读。首先,按照上述观点,那么个体的每个行为都有着其奋斗目标的烙印,所以对于个体任一行为的研究,都有助于我们认识其人格。其次,个体的任何言语、姿势、行为都可以成为我们研究的资料,因此研究资料丰富。根据一个具体行为作出的评价和判断难免片面,或带有错误,但从个体千千万万行为表现中我们都可以对错误进行纠正,最终我们与真实答案会越来越近。这也说明,我们需要客观分析每一个行为背后的意义。

考古学家从陶瓷瓦片、断壁残垣、破旧的古代用具、残缺的墓碑以及零散不全的古书籍中找寻已逝的文明,推测曾经的城市生活。我们也一样,也需要透过零碎多样的言行举止来琢磨一个人的人格和动机,可与考古学家不同,我们研究的是活物,是实实在在的当下生活。

真正了解一个人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个体心理学应该是所有心理学中最难学习掌握和应用的。个体心理学要求我们既要关注人格的整体,多质疑多思考,抓住关键点;又要求我们从细节入手,寻找人格分析的线索,比如一个人初入房间时,握手、微小、打招呼的具体方式等。从一个方面来了解个体,可能导致认识错误;但从多个方面入手,我们犯认知错误的可能性必然降低。我提倡生命在于合作,我认为心理治疗实质上就是合作行为的运用和检验。只有我们真正关心他人,对与他人的合作感兴趣,我们才可能获得心理治疗的成功。合作意味着双向互动,意味着我们必须对来访者感兴趣,同时来访者也愿意与我们合作,配合治疗。来访者的态度和存在的问题都是我们研究的对象。有时候,我们觉得对其有着足够的了解,可这种了解往往并不是对的,除非他已经足够了解自己,否则我们得到的结论经不起任何检验,也自然不能称为真实。

很多心理学工作者认识不到这点,所以才提出“正迁移”“负迁移”的概念。但个体心理学从不进行这样的分类。对一个娇宠自己的来访者给予娇宠,的确可以获得他的好感和信任,但却更能加大他的控制欲望。如果稍有怠慢,他肯定视你为敌人,甚至会中止治疗;即使还继续接受治疗,也可能强迫你给予道歉,以证明错的是你而不是自己。所以,对这种人,用“正迁移”来纵容他,根本给不了任何帮助,唯一有效的方法应该是指导他将注意力从自己转移到别人身上。没有比这更有效的方法。那么我们要做的,应该是与他合作,帮助其解决根本问题。这一目标,我们指望不了“迁移”,指望不了自己对他的“严师教育”,更指望不了他已放任成性的人格。

记忆是不会说谎的,记忆也是人的所有心理现象中最能反映真实自我的一个。记忆有助于个体更高效地认知自我,更准确地解决周围环境的意义。记忆不是偶然存在的,只要存在,就有意义。所以不管记忆清晰还是模糊,近或远,都可以给一个人的成长提供有价值的东西。所以我们可以说,记忆就是一个人的过去,是一个人的“心路历程”。这些“心路历程”陪伴着他,提醒他以更成熟的态度面对未来,更积极的心态活在当下。

记忆不是偶然存在的,只要存在就有意义

记忆可以抚慰我们的情绪,这在每天的日常活动中都可以得到验证。比如,一个人遇到挫折,情绪低迷时,他可以回忆自己以前挫败的境况以宽慰自己。当一个人抑郁时,他的回忆也是悲伤的;当一个人高兴时,他的回忆也是晴朗的。所以当下所遇的周围环境总可以唤起每个人对过往不同记忆的回忆。

从这个意义上看,记忆和梦有着同样的目的。一个人在生活中遇到难题,有时会梦见自己以前顺利通过考试的情境。这是因为潜意识中他将所遇视作一次考验,而通过回忆考试的顺利给自己树立成功积极的心态。心境的变化规律同样适用于心境结构的发展和平衡。一个抑郁的人所回忆的,总是那些让他消沉、不愉快的事件和时光。他常常对自己说的是:“我的一生充满不幸”,并选择能验证此自我定论的事情来回忆。

记忆绝不会与个体的生活模式背道而驰。一个总是觉得“别人都想看我笑话”的人,他的记忆中充满的也都是被人侮辱,伤自尊的事情。只有他的人生态度发生改变,他的记忆色彩才会改变。人生态度改变了,认知观念改变了,记忆中的事情才会有所改变,对于同一个事情,才会有截然不同的解释。

2 关于早期记忆的六个案例

首先,童年记忆已经有了个体人生态度的痕迹,所以我们从中可以找到个人生活模式的根源和表现方式。从早期记忆中,我们可以了解到:这个孩子是被宠爱的还是被忽视的;他的合作能力怎样,具体可以到什么程度,他喜欢跟什么样的人合作,他曾遇到过什么难题。比如,一个视力存在缺陷却努力想看清周围一切的人,他的童年记忆大约是:“我环顾四周……”或对一个事物的颜色和图案记得特别清楚。而一个身体存在缺陷的人,他所记得自己童年的事情大约与跑、跳、玩耍这些因素有关。此外,童年记忆可以反映一个人的兴趣点,我们通过兴趣点,可以摸清他的大致生活目标和态度。所以童年记忆对一个人的职业指导有着重要的价值。

透过童年记忆,我们也可以扑捉到孩子与父母、兄弟姐妹之间的关系。我此前提到过,记忆内容的正确性,并不是重要的事情。记忆的价值在于,透过它,我们可以了解到一个人的自我定位:

“从小,我就是这样子的人。”

“世界就是这个样子,在我是个孩子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所有的记忆都有启发性,但最有价值的要属一个人的最初记忆,就是一个人可以回忆起的最早的事情。最初记忆可以折射出他生活态度的雏形,让我们了解到他将什么作为自己的人生起点。如果我们不了解一个人的最初记忆,想要了解他的真正人格,则无从谈起。

大部分人都愿意与他人分享自己的最初记忆,但也的确会有一些人针对最初记忆闭口不谈,或者自己搞不清哪件事情是最初记忆。我往往会将这个作为分析的一个入口。因为他很可能不想让人了解他的生活态度,或不愿与人合作,所以才会闭口不谈或混淆事件。但大部分还是将最初记忆作为单纯存在的事件,并不认为这个童年的记忆开端对于自己的人生态度会有什么预测价值。他们看不到最初记忆会反映出的自己的生活态度、与他人的关系以及其对环境的看法。

最初记忆的浓缩和简要这俩特点也很有用,值得我们做大量的探讨。我们可以要求一些学生写下自己的最初记忆,如果我们可以正确地解读,就会发现自己掌握了多么珍贵的资料。

接下来,我会列举一些最初记忆的案例。对于这些个体,除了收集的这些最初记忆,对于其他方面我一无所知,甚至也不知道他们的年龄。我们从这些最初记忆中获得的信息理应与其性格其他方面的表现加以比较,以辨正误,可我在这里只是想告诉大家怎样来解读最初记忆中的意义。我们应该可以辨别哪些是真实的,能够对不同记忆加以比较,而且,应该能够从中了解到一个人从小是被教育要合作,还是要独立,要勇敢还是要柔弱,要会博得同情还是要独立,要懂得付出还是只会享受。

案例1:“因为我的妹妹……”在一个人的最初记忆中出现的人需要引起我们的注意。通过这个人的叙述,我们可以推论:

他的妹妹在他的人生中一定扮演着重要角色。他的妹妹对他的成长造成了阴影。他跟妹妹之间应该存在竞争关系,而这种关系伴随他们的成长。一个心存敌意的孩子对他人的兴趣会比正常孩子要低。不过,我们不能急于下结论,没准他跟妹妹关系十分融洽,也说不准。

“我和妹妹是家中最小的两个孩子,所以我一直得照顾她,直到她可以上学了,我才被送进学校。”我们可以解读为:妹妹影响了他的生活,因为她小,我需要等着她,照看她。她的存在阻碍了我的成长。提到这儿,我们可以断定他们之间是敌对关系了。如果这是这段记忆的真正意义,那么我们可以推测,这个孩子对生活的解读是:“他人对我生活的妨碍和限制是对我最大的威胁”。我们还可以推测这个来访者是个女孩,因为一般男孩子很少会受到这种限制。

“我们在同一天入校,”来访者接着道。我认为让两个年龄不一般大的孩子同时进校对孩子的成长是不利的,这会让她觉得,自己年龄大,就得等着后面的人。这种认知会被她应用到生活任何情况中。在她看来,她被冷落,被忽视也是因为妹妹的存在,如果为此找一个责任人,那很可能是她的母亲。所以,如果她更喜欢自己的父亲,努力博得父亲的疼爱,我们也可以理解。

“我至今仍清楚地记得母亲在我们第一天上学时的表现,她逢人都倾诉自己的寂寞孤单,她会这样子说,‘我总是忍不住跑到门口张望,盼望着女儿们早些回来,感觉仿佛她们永远不回来了一样。’”这是她第一次说到自己的母亲,在她看来,母亲的这个行为很让人费解。而这就是她眼中的目前。“仿佛她们永远不回来了一样”可以很好地体现母亲对女儿的疼爱。很明显,女儿们也感受到了母亲的浓浓爱意。但我推理这个女孩子肯定觉得自己没有妹妹受母亲宠爱。这其实也很正常,因为一般家庭中最小的孩子通常也是最受宠爱的一个。

从这个女孩的整个回忆,我们可以推测:她与妹妹存在敌对关系,并觉得自己因为妹妹的存在受到了阻碍。在以后的生活中,她会逐渐形成害怕竞争、好嫉妒的性格,对于比自己年轻的人,她应该不愿接触。生活中也总是会存在这样子的人:不管自己处于哪个年龄阶段,都觉得自己已经不年轻了;一生中,对其他人容易起妒忌之心,但又觉得自己很不优秀。

案例2:一个女孩写下的最初记忆:

“我记得最早的事情就是爷爷的葬礼,我那时候才三岁。”

这说明她对死亡的印象是很深的。还能说明什么?她可能觉得死亡会给自己带来不安全感,是一个很大的危险。她童年的经历还让她形成这样的思想:“爷爷也会离自己而去。”我们推测爷爷对她很是宠爱。一般而言,祖父母对于孙辈孩子都是十分疼爱的,自己的儿女对于孙辈负有主要的抚养和教育责任,但祖父母们又想孙辈可以依赖自己,以证明自己还存有价值。有时候,为了证明自己还有价值,老辈人特别容易发脾气,以示权威。从这个案例中,我们可以认为小女孩是深受爷爷溺爱的,爷爷的离世对自己造成了很大的打击。

“我记得很清楚,爷爷躺在棺材里,脸色苍白,一动不动。”事实上,我觉得让一个三岁的孩子看到一个死者的样子,未免不太妥当。即使看,也最好让小孩子有个心理准备。经常有孩子告诉我:他们对于曾经看过的死亡的事情记忆很深,挥之不去。我想这个小女孩也一样。这种孩子长大后都会努力克服自己对于死亡的恐惧,比如想要当一名医生。因为医生可以治病救人,可以对抗死亡,摆脱死亡的恐惧。而事实上,有些医生的最初记忆,的确与死亡印象有关。“脸色苍白,一动不动”,这可以看出女孩的视觉感知力很强。

“随后,我们到了墓地。把棺材放入墓穴后,我亲眼看着那些粗绳子从冷冰冰的棺材下面被拽出来。”她对这一细节的描述更印证了我的推测:她的视觉感知能力很强。“这个经历给我留下了深深的恐惧,后来每当听到朋友或亲人到另一个世界去了,我都会感到恐惧害怕。”

从她的描述,我们再次感受到了死亡带给她的恐惧印象。如果有机会与她面谈,我一定会问:“你想要长大后做什么工作?”我想她可能会回答是医生。而如果她对此问题不予回答,我则会暗示她:“你想过当一名医护人员吗?”

她此前提到“去另一个世界”。我想这是她内心对于死亡空间的一种补偿。

从这个最初记忆,我们可以推测:女孩的爷爷很疼爱她。她的视觉感知能力很强,这更加深了死亡在她脑海中的印象。她对于生命意义的解读是:每个人都会死去。这是事实,但并非每个人都将生命意义解读为这样。因为,生命中,还有许多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我们去关注。

案例3:来访者的最初记忆如下:

“当我三岁的时候,我爸爸……”

她首先提到了自己的父亲,可见,父亲在她生命中扮演的角色要重于母亲。孩子对于父亲的兴趣往往在发展的第二阶段得到发展。发展的第一阶段往往发展的是对母亲的兴趣。在两岁以内,孩子都渴望依赖于自己的母亲,将这个自身都寄托在母亲身上。但如果孩子对父亲的兴趣浓于对母亲的兴趣,那很可能说明孩子的母亲不合格,让孩子很不满意。通常,可能是因为有了弟弟或妹妹所导致的。如果在记忆中,这个女孩提到家中新成员的出现,那我们的推测就是正确的。

“爸爸给我们买了一对矮种马。”可见,孩子至少是两个。所以,在女孩的陈述中,我们要尤其注意另外孩子的出现。

“爸爸牵着缰绳把马带了过来,比我大三岁的姐姐……”的确,女孩子并非独生女,不过也并非我此前预测的弟弟或妹妹,而是比自己大的姐姐。那女孩对母亲的不满意可能是因为母亲更为疼爱自己的姐姐,所以她会先提到自己的父亲。

“姐姐手牵缰绳,得意洋洋地骑马走在大街上。”这是对姐姐优越感的描述。

“而我的马只能跟在姐姐的马后面,本来我的马拽着我在前面的,可我摔倒了,所以我很狼狈;姐姐走在了前面,趾高气昂,抢走了所有的风光。”我想女孩子形成的认知会是:“如果我不小心,胜利就会被姐姐抢走。那么我只能是个狼狈的失败者。只有超过姐姐,领先一步,我才是安全的。”分析到这里,我们也明白了,她转向关注父亲的原因,也是因为姐姐已经抢了母亲的爱,自己只能在父爱上抢先一步。

最初的记忆可以折射出一个人生活态度的雏形

“后来我的骑术已经赶超姐姐,但这并不能抚慰此前那次给我造成的伤害。”好了,我此前所有的假设都得到了验证:姐妹俩人之间存在竞争关系,妹妹将生命意义解读为“我一直很落后,我必须努力赶超他人,我才安全”。

我前文提到过,第二个孩子或最小的孩子之间常常存在一个竞争对手,这个对手往往是年长于他/她的哥哥或姐姐,所以他/她一直努力想要超越。这个女孩子的最初记忆强化了她的生命认知,即:“在我面前的人都会对我造成威胁,我必须赶超,以保全自己”。

案例4:“我最早的记忆,是被姐姐带去参加各种宴会和社交场合。我出生的时候,姐姐已经18岁了。”这个女孩认识到自己是社会的一分子。从这段记忆可以看出,她的合作能力应该比一般人强。姐姐大她18岁,应该是家里最受宠的人,但姐姐却聪明地将这个孩子的兴趣拓展到其他人身上。

“在我出生以前,家里有五个孩子,只有姐姐是女孩。所以我出生后,姐姐常常拿我炫耀。”但我觉得这种方式并不妥当,当一个孩子意识到自己被当做“炫耀品”时,她会渐渐将兴趣发展为吸引他人的注意力上,而不是关注他人。

“所以,小时候,姐姐经常带我出入各种聚会。有件事我记得特别清楚,姐姐常让我说,‘告诉大家,你叫什么名字’之类的。”后来我们了解到这个女孩患有口吃或言语障碍,这也并不奇怪。这是他人对她的言语过分关注所致。这不仅让她无法轻松自然地与他人交流,反而使她在沟通中过分关注自己,努力使得别人了解自己。

“我记得,如果我说不出话来,回家就会挨一顿责骂。因此,我变得越来越不愿意与人交往了。”前面我推测这个女孩的合作能力应该很强,我想我错了。从她的最初记忆中,我们可以解读出她的生命意义:我被带出去与人交往,我并不快乐。这让我越来越反感与他人的接触,更不喜欢与人合作。

直到现在,她依然不喜欢与人合作。而且,在合作中,她会过分关注自己,表现自己,这又让她很累。久而久之,她便变得难以与人相处了。

案例5:“我记得特别清楚的一个小时候发生的事情,就是我四岁那年,我的曾祖母来看我。”我们前文提到过,祖父母一般都特别宠爱自己的孙辈,那么曾祖父母对于曾孙辈的感情如何呢?“她来的时候,我们拍了一张四世同堂的照片。”可以看出,这个女孩的家族感情很浓厚。她如此清晰记得曾祖母跟家人拍全家福的经历,说明女孩子对家庭很是依恋。我进一步推测,女孩子的兴趣应该仅限于对家庭。

“我清楚记得,我们开车去了另一个镇上,我们到照相馆后,我换上了一件白色绣花裙。”这个女孩也是视觉感知力强的人。

“拍四世同堂照片前,我跟弟弟先照了一张。”我想后面还会听到她跟弟弟的事情。“弟弟把手放在了我旁边的椅子扶手上,手里还拿了一个红色的球球。”

对于弟弟手中的那个球,她还提到:“可我的手里却什么都没有。”

看到这里,我们可以看到女孩子的生命认知了,她觉得自己不如弟弟受宠爱。我们觉得,或许弟弟的降生夺走了她在家中的核心地位,这使她难以接受。

“他们让我笑。”她的意思是:“他们那么疼爱他,还给他了一个红色的球,而我什么都没有,他们还要我笑,我笑的出来吗?”

“后面拍的四世同堂照片中,所有人都笑着,拍得很好看,就我没有笑。”她觉得家人对自己不公平,所以她跟家人做对。从她的最初记忆中,她将家人对自己的态度传达给了我们。

“当家人让笑的时候,我弟弟就乖乖地笑了,看上去好可爱。而我到现在都很讨厌照相。”她的回忆很清楚地反映出她对人生的态度。

当我们从经历中形成某种感知后,我们都惯于用这种感知解释以后遇到的所有事。很显然,那次全家福的拍照经历让她很不好受,以至于在以后的生活中,她都觉得拍照是让自己很难受的事情,因而回避。如果一个人对某件事情很厌恶,她总会不自觉地用自己所经历的事情给予解释。这个女孩的最初记忆让我们了解到她人格的两个方面:

第一,她的视觉感知能力很强。

第二,她很恋家。她的最初记忆都局限于家庭范围中,这可能预示着她的社会生活能力不太强。

案例6:“我最初的记忆是我三岁时发生的一次意外事故。一个为我父母工作的女孩子把我们带到地窖里,让我们品尝苹果酒。我们很喜欢喝。”

小孩子发现自己家的地窖中有苹果酒肯定觉得特别有意思,如同发现了宝贝一样。到这里,我们可以猜测:女孩子喜欢新环境,对新环境充满积极向往;又或者,当面对诱惑或引诱时,她很容易被带坏。

后面的记忆或许可以帮助我们找到答案。

“过了一会儿,我还想多喝一点,于是我就自己动手了。”这是一个很有胆量的女孩子。自主独立意识挺强。

“可过了不久,我就开始两腿发软,不听使唤。我不小心打翻了酒桶,结果酒撒了一地,整个地窖都湿乎乎的。”于是,我们看到一个禁酒主义者的诞生。

“我不知道以后我不再喜欢苹果酒以及含有酒精的饮料是否与这件事有关系。”

一件小事影响了这个女孩子的整个人生态度。如果我们冷静地分析此事,这件小事貌似不足以对她产生多大影响。可在当事人看来,正是因为这件事,导致自己以后再也不愿接触酒精饮料。我们或许还觉得她是一个善于反思和吸取教训的人,很独立,懂得犯错以后应该如何改正。这种特性伴随她以后的生活,就仿佛提醒她:“如果我犯了错,我一定要努力加以改正。”如果事实的确如此,她的性格应该是积极向上的、勇敢独立的、知错就改的,一步步走向自我完善。

上述案例中,我们的目的是训练我们的推测能力。在我们做出结论之前,一定要尽可能多了解一个人的多方面。接下来,我们来说说人格在一个人的众多行为表现下的一致性。

3 行为的根源——早期记忆

一个患有焦虑性神经症的35岁男子找到我做咨询。他只要离开家就感觉到焦虑,但他不能不外出工作。在办公室,他整日叹息,晚上回到家后就好了。当我问及他的最初记忆时,他提到:

“我四岁时,坐在家里窗户前看街上来往的人,我觉得挺有意思。”在工作中,他也是只喜欢看着别人做,自己不喜欢做。帮助他改变现况的唯一办法就是改变他不愿与人合作的认知和想法。我们责备他,或给予药物治疗,都没有什么用处。他的最初记忆提醒我们可以通过为他找一些需要他注意力的工作来给予帮助。我们发现,他喜欢观察,而且患有高度近视,所以为了看清楚事情,他会注意力高度集中。在工作中,可以让他高度集中的也是“看”,而不是“做”。事实上,我们可以找到事情来将“看”和“做”都融入进去。痊愈后,他找到了需要自己注意力的工作。他开办了一家画廊,通过这种方式,他找到了自己为社会做出贡献的方式。

一个患有失语症的32岁男子前来治疗。他不能正常说话,只能咿咿地发声,已经持续两年了。两年前,这个男子不小心踩到了一块香蕉皮上,摔倒并撞到了出租车玻璃上,接下来两天就一直头疼恶心,不停呕吐。他显然是患脑震荡了,但这并不应该成为他患失语症的原因,他的喉咙并没有受到损害。他在随后长达八天之久的日子里说不出任何话。他把这归咎于出租车司机并告上法庭,要求得到赔偿。如果因为这次的事故,他在身体上有所损伤,比如伤残,那他胜诉的几率会更大。我们没必要怀疑他在说谎,或许事故之后他发现自己说话困难,但又找不到原因,而为了有利于自己胜诉,开口说话也就显得没有必要。

这个患者曾找到喉科专家给予帮忙,但是专家也找不到任何毛病。当我问到他最初记忆时,他提到:“我记得自己躺在摇篮中,来回摇晃。后来好像是摇篮的挂钩脱落了。摇篮掉到地上,我受了重伤。”

现实生活中,他特别喜欢摔跤,很少人会对这项运动感兴趣,而他却最喜欢这个。“当我掉下后,门开了,母亲惊慌失措地跑进来,看样子是吓坏了。”他觉得是自己的行为引起了母亲对自己的关注,另一方面,他觉得母亲不称职,对自己照顾不周。

所以,他认为出租车司机及出租车公司也犯了同样的错误:对自己照顾不周。这是被宠坏的孩子的生活模式:总是想从他人身上找原因,追究责任。

“我五岁的时候,从20英尺高的地方摔下来,然后被一块木板压住了。然后有长达五分钟我都开口说不了话。”这段记忆也反映了同样的问题:此患者很容易丧失语言能力。他在这个方面好似很有经验,并可以归结于跌倒事件。虽然我们认为摔倒跟失语之间没有什么相关,但他不这么认为。所以我们需要改变他“只要跌倒,就会失语”的想法,让他认识到两者之间不存在什么联系,而且一次车祸也不至于使自己两年多不能说话。只有这样,他才可以痊愈。

接下来的记忆解释了他为何不能认识到这种错误想法的原因。

“我母亲又跑了出去,看上去很激动。”他的两次摔倒都引起了母亲对自己的关注。他是一个渴望得到别人关注的孩子。而且他想让给他造成伤害的人付出代价。这种事情如果发生在其他被宠坏的孩子身上,也有产生这样的结果。只不过不一定产生失语症。一个人的生命态度是由他的经历所决定的。

一个26岁的男人找到我,因为他一直没有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八年前,他的父亲给他找了一份经纪行业的工作,但他没有兴趣,便辞职了。他打算找其他的工作,也一直未果。因此,他经常失眠,甚至出现过自杀的念头。在辞掉经纪工作后,他曾在一个镇上找到过一份工作,但后来家里来信说母亲病了,他便又辞职回到家中。

从他的经历中我们得知母亲对他百般疼爱,而父亲则很严厉。他一生都在与父亲对抗。在交谈中,我们得知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也是唯一的男孩。他有两个姐姐,大姐和二姐都喜欢管制自己。父亲总是不停地指责自己,他觉得除了母亲外,整个家庭都压制自己。

他14岁才开始上学,后来被父亲送进一所农业学校,毕业后就帮助父亲打理农场。他在学校的表现很优秀,可他的理想不是做一名农民。后来,父亲帮他找了一份经纪工作。他竟然在这份自己并不喜欢的工作上坚持了八年,他的解释是他是为了母亲才坚持的。

小时候,他很懒散,胆小怕黑,害怕自己一个人待着。每当听到孩子邋遢懒散的时候,我们一定可以找到总是要求孩子讲究卫生的大人。当我们听到孩子胆小怕黑的时候,我们一定可以找到一个经常注意、陪伴他的大人。对于这个年轻人而言,这个大人就是自己的母亲。他觉得与别人交往很困难,但却总能够跟陌生人很好地相处;他对恋爱不感兴趣,所以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想过结婚。他觉得父母的婚姻是不幸福的,或许这点可以解释他对恋爱和婚姻的消极态度。

他的父亲要求他做经纪工作,而他自己想做广告。可他很清楚,家人并不会支持他、资助他。在这点上,我认为他的行为目的是为了对抗自己的父亲。因为在他做经纪工作时,也攒了一些钱,但他并非将此投入自己的广告事业上,可以看出,他此前想要做广告也只是为了对抗父亲的意愿。

这个最初记忆反映出了一个被宠坏的孩子对于自己父亲的对抗。他记得自己在父亲餐馆帮忙的情形。他喜欢洗盘子,并将盘子从一张桌子搬到另一张桌子上。可父亲觉得他这是玩耍行为,并非常愤怒,父亲甚至在顾客面前打了他一耳光。这一经历成了他一生对抗父亲的根源。现在,他依然没有正儿八经工作的想法,我觉得他是借此伤害父亲,以此得到快感和满足。

他的自杀想法也并不难理解。每一个自杀行为都是一种责难,对于他人的责难。这个男人的自杀是对父亲的责难。他的自杀行为仿佛在说:“父亲的行为都是罪恶的。”他将自己职业的不如意归咎于父亲。父亲给出的建议,他全盘否决,可从小被娇惯的自己却没有独立养活自己的能力。他不想工作,只想玩,但却愿意跟母亲合作,所以他也期待有一份不错的工作。

那么,他的失眠行为与他对父亲的对抗又有什么关联呢?

如果一宿不睡,第二天肯定无精打采。如果他的父亲让他好好做事,他就是很困乏,难以完成。你可能会想,他不想做,可以说:“我就是不想工作,怎么强迫我都没有用。”可是他需要考虑母亲和自己的经济状况。而且他不想给家人造成这样的感觉:这个孩子没救了,我们放弃他吧。于是,为了给自己不是“故意”不工作找个理由,他就出现了别人看上去合情合理的症状:失眠。

起初我询问他的梦,他说自己从不做梦。后来他提到了一个常做的梦。他梦到有人往墙上扔球,而球总是弹开。这个梦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那对于我们找寻他的生命意义有帮助吗?

我问他:“当球弹开后,然后呢?”他说:“球弹开,我就醒了。”

这样,他将自己失眠的整体情况做了交代。他把梦作为闹钟,将自己叫醒。在他的认知里,每个人都像球一样推自己向前,强迫自己做不愿做的事情。他梦到有人往墙上扔球,而且每次都会被惊醒。第二天,他便因睡眠不足无法工作。如果父亲着急地等他工作,他就用这种方法给予抵抗。如果他这么做只是为了抵抗父亲的意愿,想出这样的手段的确是蛮聪明的。但从生命意义来看,他这么做对自己对别人都是不对的。所以我们需要帮助他改变。

我对他的梦进行了解析,此后他便再也没有做过这个梦。可他还是常常半夜醒来。因为他梦的目的已经被人揭穿,所以他已经没有勇气再做这个梦,但为了第二天不能正常工作,他还是要把自己弄得失眠不足、疲倦不堪。如何帮助他?唯一的办法就是帮助他跟父亲合作。

如果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与父亲的对抗上,那他永远也好不了。

开始时,我像往常做咨询一样先顺从他的想法。我说:“你的父亲确实做得不对。他怎么可以对你发号施令呢?他利用自己的权威来压制你,太不理智了。他需要治疗。但是你能做什么呢?你指望他做出改变吗?如果天下雨了,你怎么办?除了打伞或者打车,与雨对抗,其他一切都毫无意义。现在的你就像在对抗雨一样,但你觉得现在的方式是最好的对抗办法,可事实上,这种方式对你造成的伤害更深。”我把他身上所有的问题都关联在一起,他对工作的排斥、自杀念头、离家出走、失眠等。我给他解释,说这些都是他要惩罚自己父亲的方式。

我给了他一个分析:“如果晚上睡觉时,总担心自己醒来,你就会把自己搞得很累。第二天无法工作,然后你父亲就很生气。”我想让他面对现实。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对抗父亲上。如果我不制止这种对抗行为,任何治疗都是无济于事的。他是一个被宠坏的孩子,这点我们早已知晓,现在他自己也有所觉悟了。

这种现象类似于恋母情结,即俄狄浦斯情结。这个男人对父亲百般伤害,但对母亲却百般依恋。这与性无关。他的母亲很宠爱他,父亲却恰恰相反。他所受到的这种不良教育导致他对生命意义的错误解读。这与遗传也无关。他的这些行为并非是遗传了原始人杀死部落首领这样的基因。他的行为出自他的经历。任何孩子都可能表现出这样的行为,如果有一个宠爱自己的母亲和一个严厉对待自己的父亲的话。

如果一个孩子总是与自己的父亲对抗,而自己又缺乏独立自主的能力,我们就可以很容易理解这种行为的根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