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特罗克利山谷景致最好的时候是秋末。十月的日子,视野之内的田野、山林,全被温暖的颜色染遍,人们在这种色调中起居坐卧。十月的日子,静寂的山谷的空气在升腾到天空的半路上就给包起来了,不让它直接落到地上。话虽如此,但是它也不能逃到山前,总是落在没有风的村庄上边,静静地停在那里不动,形成云霞。在这期间,田野和山林的颜色渐渐地变化。酸的东西不知不觉之中变成甜的,整个山谷到了它的全盛时代。皮特罗克利山谷到了这时候就回到百年之前或者二百年之前它的往日,轻轻松松地展示它的纯熟。人几乎全是谙熟世事的面孔,欢聚一起眺望山顶的流云。那云有时是白色,有时成灰色。偶尔也让人们透过薄薄的云层看到山体。它总使人感到它就是古代的云。

我的住处建于根适合眺望这云、这山谷的一个小丘之上,因此,朝南的一面墙壁,整天受到光照。不知道经过多少年的十月阳光照射、到处都是一片灰色的西墙,有一棵蔷薇爬下墙来,它夹在冰凉的墙和暖和的阳光之间居然开了几朵花。大花瓣呈蛋黄色,显得色彩丰富,好像从花萼那里花瓣就翻卷着一般张着口,散在各处安安静静地开放。香气被淡淡日光吸收,离它一丈之遥就闻不到香味了。我站在距它一丈之内仰头看它,蔷薇仍旧往高处爬呢。

灰色墙壁不顾蔷薇花蔓往高处爬,它依旧耸立如初。房顶的高处有个小塔,那是个烟囱。太阳在小塔更高处的暮霭里渐渐西下。

脚下就是小丘,它伸进皮特罗克利山谷,在目力所及的遥远的下边,一片秋色。对面登山之处,桦树郁郁苍苍的黄叶渐渐地浓淡一致了,但是也出现浓淡不同的高低阶段色彩。明丽、沉静的调子填满了整个山谷,它正中间有一条黑线,而且不停地活动。原来这是含有泥炭的溪水,像溶化黑颜料的水一样,显得古色苍然。到了这座深山我第一次看到这条黑色山溪。

主人跟踪而来。他的胡髭被十月的太阳一照,有七成已经白了。这是理所当然的。他的腰里围着大围巾。那是用织赶车人短围裙的粗毛线织的面料。用这种面料做成的短裙称为“座灯裙”,长度只到膝盖,竖着做出衣褶,所以腿肚子就全靠穿毛线编织的高腰袜子保暖了。走路时大围巾的褶子就露出来,这是不以显露皮肤为耻的古老年代的裙子。

主人做裘皮货,他胸前挂着一个木鱼似的钱包。晚上他把椅子拉到炉子旁边,望着烧得咝咝作响的煤炭,从这个木鱼里掏出烟斗,拿出烟丝,然后点火吸着,度过长夜。

我和主人一起走下小丘,走进幽暗的小径。名叫苏格兰冷杉的常绿树叶,就像切好的细海带丝一样,钻进云端,那黑黑的树干上,栗鼠拖着它那长长的尾巴往上爬。没有想到,除它之外那厚厚的青苔上还有一只,一闪之间,从我眼前跑了过去。那堆青苔依旧那么厚,丝毫没动。栗鼠的尾巴就像一把拂尘那样在黑绿的土地上拖了过去,钻进草丛。

主人扭头指着皮特罗克利明丽的山谷说,黑水河依旧在它的正中间流着。沿着这条河往北上溯六公里,就是基利克兰基的峡谷。

海兰达斯、罗兰达斯在基利克兰基进行了一场鏖战,战死者的尸体夹在岩石中间,挡住流水。喝过海兰达斯和罗兰达斯两人之血的河流,颜色骤变,三天之内通过了皮特罗克利山谷。

我决定明天早晨凭吊皮特罗克利的古战场。走出山坡时,我脚下的土地上有两三片美丽的蔷薇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