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今天的雾夜有月光,火在炉膛里熊熊燃烧——给了骡子一个苹果,它用厚嘴唇接住——一只蓝鸟喝我的罐装牛奶头往后一歪,鸟喙上就留下一溜儿牛奶——外面总有浣熊或老鼠的抓痕,在夜里——有只可怜的小老鼠每晚都躲在小角落里吃晚餐,那是我在可爱的小盘子上放的奶酪和巧克力糖(我捕杀老鼠的日子已经一去不返了)——雾中有只熊,炉火旁有个人,他们都因上帝而孤独——我结束了海边的夜坐,像个老和尚一般咕咕哝哝、跌跌撞撞沿路走回来——我把聚光灯突然射向一只正往树上爬的浣熊,它的小心脏吓得怦怦乱跳,可我却用法语大喊“allo ti bonhomme(你好啊小家伙)”——有一瓶橄榄,四块九买的,进口的,西班牙甘椒味的,我一个一个地吃着,心里想着希腊的午后山坡——有番茄酱拌的意大利面条,还加了我用油和醋拌的沙拉,还有那可爱的开胃的苹果酱,一杯黑咖啡和羊乳干酪,还有晚饭后吃的坚果,亲爱的,这一切都在树林里——(在午夜慢慢咀嚼美味的橄榄是任何人在豪华饭店都没有的体验)——此时此刻全是枝叶交错的树林——有一只鸟在树枝上,它突然安静下来,因为它太太看了它一眼——有只斧头的手柄就像伊格雷夫斯基的芭蕾一样优雅——有薄雾笼罩的“米恩莫山”在八月的朦胧月色中、在一片峻美的群山之中闪着光泽,华美而朦胧的雾气层层叠叠在昏暗中缭绕升起,夜色中似乎弥漫着些许玫瑰色,好像中国或日本的传统丝画一般精美——有一只小虫子,一个没有翅膀的无助的小爬虫,跌进水罐里了,我把它拿出来,它就在门廊上来回瞎转,直到我看得厌烦——有一只蜘蛛在房子外面忙活着自己的事情——我旁边有一块熏肉,用钩子挂在小屋的天花板上——有傻瓜的笑声从月影中传来——猫头鹰在诡异的菩提达摩树下嚎叫——有鲜花和红杉圆木——有简单的柴火,既小心谨慎又漫不经心地填火加柴这种行为就叫无为之为,然而这本身就是一种思考,因为所有的木柴,就像雪花一样,每时每刻都在变幻——是的,有被火苗包裹的红杉圆木融化的纯净树脂——是的,十字锯开的红杉圆木变成了碳,看上去像干闼婆[1]之城或者日落时的西部孤丘——有和尚的扫帚和水壶——有个喝多了酒在海边沙滩上唠叨不清的醉鬼——还有那些为了睡个好觉而做的热切的准备工作,就像那天晚上我四处找睡袜(这样就不会弄脏睡袋里面),却发现我一直在唱:“我的睡袜在哪里呀?”——没错,我的骡子在峡谷下,阿尔夫,唯一看得到的活物——一觉醒来眼前有清寂的月光——全世界的物质就是神圣的物质,因为除此之外还能存在于哪呢?——一家子鹿黄昏时走在泥路上——小溪一路咳嗽着奔向林中空地——有在我大拇指上蹭鼻子的苍蝇,接着它又迈步走到我的书页上——有个像流氓一样脑袋不停地左右摇晃的蜂鸟——所有这一切都存在着,还有我所有美好的想法,甚至还有我献给大海的小曲:“我把尿水,撒到海里,从酸到酸,从我到你。”可是不到三个星期我就疯了。

谁会在这么轻松自在的情况下疯掉?不过等一下:的确有迹象显示有些地方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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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Gandharvas,印度神话里的乐师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