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事儿听起来都那么悲伤,可是戴夫和罗玛娜到来的那个晚上真是快乐无比,要做的事情就是往车上搬箱子和衣服,把瓶里剩下的酒喝完,准备出发,事实上我们是一路高歌前往大瑟尔的。戴夫·韦恩唱的是《山中的家》还有《我就是一坨孤独的粪便》——我坐在前排戴夫和罗玛娜的旁边,我在那儿坐也许是因为我想找回前排那个破摇椅的感觉,让我靠在上面一边摇晃一边唱歌,可是罗玛娜坐在中间,把椅子固定住了,根本就不摇晃了——同时,比莉坐在后面的垫子上,跟熟睡的孩子在一起,我们轰隆隆地沿海岸往另一侧的海边飞驰,迎接发生的一切,当人们踏上或长或短的旅程,尤其是在夜里的时候,总是会有这样的感觉——饱含希望的眼睛穿过光滑的车篷,一直望进无底洞中,一条白线像箭一样笔直地刺进去,香烟刚刚点燃闪烁的光亮,系好安全带,为下一次冒险做好准备什么的,自从篷车在三个月前闯进沙漠以来,这种事儿就不断在美国发生——我没有跟比莉一起坐在后面,她并不介意,因为她知道我喜欢唱歌,也希望我过得快乐——罗玛娜和我奉献了一场通俗音乐和各种各样的民歌混在一起的绝妙演出,而戴夫则把他在纽约蓝光夜总会的浪漫男中音的专业演唱贡献出来——其实我演唱的辛纳屈式的颤音几乎听不见——拍着膝盖高声喊叫着唱《迪克西》和《膝盖上的班卓琴》,声音嘶哑后,就低声哼唱《红河谷》。“我的口琴在什么地方,我一直想花八块钱买个口琴,已经想了八年了。”

糟糕的时刻一开始总是看起来不错——事实上我坚持在经过科迪的家时停一下,我要去拿些以前留在那儿的衣服的时候,没想到会有什么好处和坏处,不过我却暗暗希望最终伊芙琳能与比莉直面相对——我们在午夜时分涌入科迪的家,我宣布比莉就在吉普车里睡觉,我看到科迪脸上极度惊恐的样子,不过我比他还要惊慌——伊芙琳一点不安的感觉都没有,事实上她在厨房悄悄对我说:“我觉得这迟早会发生,她总会到这儿来看看,而且我觉得带她来这里的人注定是你。”——“科迪为什么那么不安?”——“你毁了他真正能偷偷摸摸做事儿的机会。”——“他整整一个星期都没来看我们了,就因为这样事情才会发生,他把我丢在那儿,让我手足无措,我也感觉很糟糕。”——“行了,你愿意的话可以把她叫进来。”——“算了我们待一小会儿就走了,你是不是想见她?”——“我无所谓。”——科迪无比僵硬地坐在客厅里,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眼睛里燃烧着怒火:我知道这次他是真生我的气了,可我真不知道为什么——我走出去,比莉独自坐在熟睡的埃里奥特身边咬着指甲——“你想进来见见伊芙琳吗?”——“我觉得不好,她也不会喜欢的,科迪在吗?”——“在啊。”——于是薇拉米娜从车里爬了出来(这时候我想起伊芙琳很认真地对我说过,科迪总是用全名称呼他的女人,罗丝玛丽,乔安娜,伊芙琳,薇拉米娜,他从不给她们起些傻乎乎的昵称,更别说那样叫她们了)。

这次会面并没有发生什么事端,当然,两个女孩都保持沉默,而且不怎么看对方,因此都是我和戴夫·韦恩一直扯些闲话敷衍,我发现科迪真是对我又嫌恶,又厌烦,因为我自作主张就带一伙人到他这里来,跟他的情人一起跑掉,喝得烂醉,完全超出了家庭游戏的范围,他可能觉得我就是没事找事,或者连没事找事也算不上,纯粹就是个大傻蛋,没救了,一点希望也没有,不过我却没意识到,因为我感觉还挺好的——我建议大家继续上路,再唱点更淫秽更黑暗的歌,直到在这些伟大的歌曲唱到最澎湃的时候穿过狭窄的山路。

我想问问科迪有关帕里和在城里去看过比莉的其他各路怪人的情况,可他只是用眼角斜睨着我说:“哦,是,唔。”——我不知道,而且永远也不会知道,他到底是想说什么:我意识到我跟其他各路怪人一样,只是个愚蠢的陌生傻瓜,毫无因由地远离那些曾经对我来说有意义的事情,不管那是什么——永远是海岸边“幻影”般的访客在这里,我从未真正介入任何人的生活,因为我总是准备飞回去,飞越这个国家,但是那边也已经没有属于我自己的生活了,我像“老公牛”巴隆一样。不过是个陌生的旅者,不过是像多伦·库埃特似的等待着一次真正的、最美妙的旅行,到金星上去,到米恩莫山去——尽管那时我从科迪家客厅的窗户向外望去,我真的见到了我的星星,依然在向我闪耀,它已经为我闪耀了三十八年,在婴儿床上方,在船舱外,在狱窗外,在睡袋上方,不过现在它变得更虚幻,更暗淡,而且愈发模糊了。该死,就连我自己的星星现在也渐渐远离我,不再关心我,正如我不关心它一样——其实我们都是陌生人,睁着陌生的眼睛坐在午夜的客厅里无所事事——说些无关痛痒的话,比如比莉说:“我一直想要一个漂亮的壁炉。”于是我大吼道:“别着急,我们的小木屋里有一个,是吧,戴夫?而且所有的木头都砍好了!”还有伊芙琳说:“你整个夏天都住在蒙桑托的小木屋里,他会怎么想啊,你不是打算一个人悄悄地去那儿吧?”——“现在太晚了!”我唱着歌,拿着瓶子大口大口猛喝,要是没有酒,我就会羞愧不已地倒在地板上或者沙砾车道上——最后戴夫和罗玛娜看上去有点不自在了,于是我们起身走了,车子嗡嗡地发动了,这是我最后一次看到科迪和伊芙琳。

正如我所说,我们的歌声越来越强大,公路也越来越暗,越来越狂野,最后我们行驶在峡谷公路上时,前灯正好照亮了凄凉的沙石路肩——开到小溪边时,我打开了畜栏的门——穿过草坪,回到了魂牵梦萦的小木屋——那夜的豪饮和逃离的快乐给了我力量,我和比莉真的度过了一段美好时光。我们生火、煮咖啡,还准备在把小埃里奥特安顿好之后,和戴夫、罗玛娜一起,在小溪边月光下的双人尼龙睡袋中睡去。之后我们就在一个睡袋中,像馅饼那样快活地在一起。

没错,第二天第二夜才让我忧虑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