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哥哥他并不害怕希姆先生拿着那把铁锨,他说道:“我不准备拿这把椅子打人,也不想伤害任何人,因为我是心平气和来到这里的,但是杰尔基先生,你要是不放下铁锨,我想我就会抓住这把椅子不松手,”他抓起那把椅子,那样子像一头狮子。他的眼球都红了,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他一点也不喜欢。希姆叔叔看着哥哥,然后再回过头来看着加斯塔尼娅姨妈,他说道:“这个小子在这里干什么,快告诉我,听到了吗?”

她告诉了他。他说道:“好了,闭嘴吧,女人,”他又转向我哥哥,说道:“你们请,请出去,快点出去,”他指着门说。

“抓住他,希姆,”杰尔基爷爷嚎叫道,他又离开椅子站了起来,提起他的拐杖,叫嚷道,“儿子,用这个棍子击他的脑袋。”

“让那个老东西坐下去,”希姆叔叔说道,但是加斯塔尼娅姨妈开始哭嚎起来,她又提起了我的事,她不想让我哥哥带我走,她哭道:“不,希姆,不,这孩子还在病中,要是饿着了、冻着了或出了任何一点小问题就会病得很严重,和那个家伙在一起保不准就会发生这样的事,要是真那样,上帝就会诅咒我,用烙铁烙我的心,把我赶下地狱,上帝也会同样这么对你,对我们这一家子人的,”她叽里呱啦地哭叫道,一脸眼泪,看着让我揪心,她走过来抓住我,把我拉到人群后面去,一个劲地亲吻我。哦!

“把你的衣服穿上,皮克,”哥哥对我说,希姆叔叔这时放下了铁锨,哥哥也把椅子放下,加斯塔尼娅姨妈一直哭个不停,可怜的女人紧紧抓住我,我一点都动弹不得,看到事情变成这个样子真让我难受得不行。希姆叔叔过来一把抓住加斯塔尼娅姨妈,把她拽开,我哥哥找了件衬衣给我穿上,加斯塔尼娅姨妈尖声大哭起来。主啊,我找了双鞋子,一顶开着洞的帽子,我准备好走了,哥哥把我扛在肩膀上,我们朝着门口走去。

但是,你知道这时发生了什么?奥蒂斯先生开着他的汽车晃晃悠悠地来到了门口,他从车里出来,敲了门后探头朝屋里看,说:“发生了什么了?”他看着人群,把帽子朝后推了推。

这下,大伙儿都七嘴八舌说开了。加斯塔尼娅姨妈说得最多,声音最大,又喊又叫的,谁都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奥蒂斯先生一边听着,一边静静地看着其他人,什么也没说。哥哥把我从肩膀上放下来,他扛着我,边上这么多人在乱喊乱叫,他都站不住了,奥蒂斯先生抓起我的手腕,听了听,然后又翻起我的眼皮看,就像他弄我那可怜的爷爷的眼睛那样,接着他又朝后退了几步,把我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说道:“看来,皮克的身体是恢复了,是不是?好了,现在你再把事情从头到尾给我说一遍,可以吗?”等加斯塔尼娅姨妈说完后,他不住地点头,“是的,是的,嗯,嗯,”然后说道,“太太,是这样的,我不想干涉你们的事,不过我不认为当初同意把这个孩子托付给你的决定是错的,但同样地,我也不认为他现在适合继续留在这里。”他说了他的意见后朝希姆叔叔看了看,希姆叔叔说:“是的,先生,我也是这么想的,自从他来了后就没有安宁过。”奥蒂斯先生于是走向杰尔基爷爷那儿,向他道声好,杰尔基爷爷说:“又一次听到你的声音真是太高兴了,奥蒂斯先生,”他坐在那里脸上堆满了笑容,因为奥蒂斯先生来看他了。

奥蒂斯先生接着又说道:“我是欠了这个孩子的爷爷一个情的,我要让他得到好的照顾,”他转身对我哥哥说话,我猜想他并不喜欢我哥哥,因为他边说边摇着脑袋:“在我看来你也不能照顾好这个孩子。你在北边有工作吗?”

“是的,先生,我有工作,”哥哥回答说,他显得很认真,又把帽子夹在胳肢窝下,但是奥蒂斯先生看来并不认同他,他问:“是吗?你在路上时就只穿着这件衣服吗?”他这么一说,大伙儿都打量起我哥哥的衣服来,那确实不像一件正经的衣服,奥蒂斯先生说道:“你只有这么一件军用夹克,你的裤子边上都是洞,而且这条裤子也不怎么合身,裤腿那么肥大,都快掉到膝盖处了,我不知道你怎么还能穿着它,你上身还穿着件红衬衫,但看得出来一直就没有洗过,脚上的士兵靴都破烂不堪了,头上的那顶贝雷帽也是那个样子,所以你说说你这个样子回到家里来让我怎么相信你有工作?”

“先生,是这样的,”哥哥回答说,“纽约现在流行的就是这样的风格,”但是这个回答并不能让奥蒂斯先生满意,他说道:“你是说留山羊胡子这样的?知道吗,我刚从纽约回来,我没有什么不好意思告诉你,这是我第一次去纽约,我的想法是那个地方不适合居住,对白人和有色人都一样。我想你完全可以在家里照料你的弟弟,毕竟你爷爷的房子还在,你也可以在这里找个工作,就像你在其他地方找工作一样。”

“是这样的,先生,”哥哥说道,“我妻子在纽约,”奥蒂斯先生听后立马问道:“她有工作吗?”我哥哥支支吾吾了一会儿,说:“是的,她也在工作,”奥蒂斯先生于是说道:“那样的话,白天谁来照看这个孩子?”我哥哥的眼球顿时又变红了,因为他想不出话说了。知道吗,我原来一直是怀着期望的,我和哥哥走向门口时我是那么的高兴,但是现在看来我又呆在这个鬼地方走不了了。

“白天他可以去上学,”我哥哥说道,他看了奥蒂斯先生一眼,从他的眼神中不难看出这次谈话让他筋疲力尽,心存惶恐,奥蒂斯先生笑了笑,说道:“嗯,我不怀疑你的好意,但是纽约的交通那么糟糕,谁来负责接这个孩子放学回家?在那个人人一副冷面孔的城市里谁来带他过马路,看着他不被卡车或者其他的车辆撞着?还有,这个孩子在那儿能呼吸新鲜空气吗?此外,到了十四岁时谁能保证他交的朋友不是那些带枪藏刀的家伙?在我的生活里我从没看见过那些事。我不希望那些事会发生在这个孩子的生活中,我想他爷爷在他最后弥留的日子里也是这样想的,我这么做只是因为我欠我的老朋友一份情,在我个子还不及他的膝盖时,他就教我怎么钓鱼。”说完,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对加斯塔尼娅姨妈说道:“唯一正确的做法是把他放在一户好人家里,直到他长得足够大了可以自己做决定为止。”他从外衣口袋里拿出一个很好看的本子,转开一只很漂亮的钢笔,在本子上很潇洒地写起字来。“明天早上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做出一些必要的安排,与此同时,这个孩子可以先在这里待着,”他对加斯塔尼娅姨妈说,“因为我相信,太太,你会把一切都料理好的。”是的,奥蒂斯先生讲得很有道理,也让所有人听着很舒服。

但是我一点都不觉得舒服,因为我不想再在加斯塔尼娅姨妈家里多待一分钟,多待一个晚上,多待上任何一点时间,也不想去什么奥蒂斯先生说的好人家里,我也不愿看到我哥哥一人孤单地、忧伤地沿着他来的路回去。可是没办法,他不时地扭过头看看,可怜的哥哥,抬起他那军用靴子慢慢地踏起一阵尘土,加斯塔尼娅姨妈的孩子们一个个跟在他后面,他们都很喜欢他,想看他跳来跳去、鞠躬弯腰的样子,就像他刚进来时在屋里做的动作那样,但是他没有再做。奥蒂斯先生一直在门口和希姆叔叔说话,直到我哥哥消失在树林里,然后奥蒂斯先生钻进他那辆大汽车里,走了。

好吧,只留下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