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无事儿可做的一天。真让人心烦。今天早上,我一如既往来到办公室,晚上又会在规定时间回家。我和妻子就住在纽约布朗克斯区的一间公寓里,无儿无女。我比她大十岁。我们的公寓在二楼,走廊上一条小楼梯供这幢房子里的人使用。

如果我能搞清楚我究竟是不是个傻子,究竟是一个突然变得有些疯狂的人,还是一个声誉真的受到损害的人,那就什么事儿也没有了。今晚,办公室里发生了极其不同寻常的事儿,随后我回家,决定把一切告诉妻子。“我会把这些告诉她,随后观察她的脸色。如果她脸色煞白,我就知道怀疑的一切都是真的。”我对自己说。近两周以来,我的一切生活都变了。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我了。比如,我之前还从未用过“煞白”这个词。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如果我不知道这个词的意思,又该怎么知道我妻子的脸是否变得煞白了呢?这个词一定是我小时候从一本书上看来的,或许是一本侦探故事集。等一下,我知道这个词是怎么跳进我脑袋里的了。

不过,这不是我打算告诉你们的事儿。今晚,如我之前所说,我回家,随后爬上楼梯回到我们的公寓。

走进家门时,我大声对妻子喊道:“亲爱的,你在干什么?”我问道。我的声音听起来很奇怪。

“我在洗澡。”妻子回答说。

所以,你们看,她在家洗澡呢。她就在那儿。

她一直假装爱我,但看看她现在这个样子。她心里有我吗?眼中还有温柔吗?她走在街上时会想起我吗?

你们看,她正在微笑。有个年轻男人正从她身边经过。他是个高个子,留着一点儿小胡子,正抽着一支烟。现在,我问你们——他是那种像我一样,在某个领域为世界做出贡献的人吗?

我曾认识一个担任惠斯特牌俱乐部的总裁。这么说吧,他可是个人物。人人都想搞懂该怎么玩惠斯特牌。他们给他写信。“如果发现打出三张牌后,我右边的人还有三张牌,而我只有两张,那该怎能办,等等等等。”

我的朋友,就是现在我提起的这个人,研究了这个问题。“参照第406条规则中,你会发现,等等等等……”他回信说。

我想说的是,他在世上有一定的价值。他一直在做贡献,所以我尊敬他。我们过去常在一起吃午饭。

但我有一点儿跑题了。我现在想起的这个人,这些个年轻的无名之辈,只会在走过大街时偷偷看女人——他们在做什么?他们捏着胡子。他们带着手杖。有些正直的人还在资助他们。其中有些傻子还是他们的父亲。

这样的一个人现在就走在路上。他遇见了一个像我妻子这样的女人——一个老实巴交,没有什么生活经验的女人。他露出了微笑。眼睛中流露出了温柔的神情。如此虚伪,如此不谙世事的荒唐之举。

那些女人又怎么会知道呢?她们还是孩子。什么也不知道。世上有个男人,在某个办公室里工作,为世界做着贡献,她们会想到他吗?

事实是,这个女人受宠若惊。向那个男人投去了本该留给她丈夫、献给她丈夫的温柔一瞥。没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不过,哼,既然我要把这个故事说给你们听,那就开始吧。世上有一些男人总在不停地说,却又言之无物。恐怕我正在变成这类人当中的一员。如同我已对你们说过的那样,我晚上从办公室回到家,此刻正站在公寓前门的走廊里。我问了妻子正在做什么,她告诉我说她在洗澡。

很好,我就是一个傻子。我应该出门去公园里走走。不去坦然面对一切是没用的。只有坦然面对一切,人才能把一切搞清楚。

啊哈!此刻我已经被恶魔附体了。我说过,我应该保持冷静且镇定,但我冷静不下来。真相是,我越来越生气。

我是个矮个子男人,但我告诉你们,一旦激怒我,我也会动手的。我还是个孩子时就曾在校园里揍过另一个男孩。他把我打成了熊猫眼,我打松了他一颗牙。“好了,给我记好了,记好了。现在我把你逼到墙边了。我要弄乱你的胡子。把手杖给我。我要在你头上把它敲断。我不想杀你,年轻人。我要捍卫我的名誉。不,我不会让你走的。给我记好了。下一次你再在街上撞见体面的已婚女士走进商店,别再用这种温柔的眼神看她。你最好去找点事儿做。去银行上班。从底层做起。你刚刚说我是头老山羊,我得让你看看老山羊也能用角拱你。给我记好了。”

很好,你们这些读者也把我想成个傻子了吧。你们笑了。你们露出了微笑。朝我这儿看。你们在这里的公园里散步。你们牵着一条狗。

你们的妻子在哪里?她在干什么?

这么说吧,假设她正在家里洗澡。那么,她又在想什么呢?她洗澡时,如果脑子里在想着什么,那她想的是谁呢?

我来告诉你们吧,你们这些牵着狗散步的人,或许你们没有理由去怀疑你们的妻子,但你们的境遇和我一样。

她在家中洗澡,而我一整天都坐在桌前想着这些东西。在这种情形之下,我是不会擅自让自己冷静下来去洗澡的。我羡慕我妻子。哈哈。如果她是无辜的,我当然会像一个丈夫本该做的那样去爱慕她,如果她是有罪的,我甚至会更爱慕她。脸皮多么厚,多么漫不经心。这段时间里,她对我的态度中有某种高贵,某种几乎称得上是英勇的东西。

对我来说,现在每天都是一个样儿。这么说吧,你们瞧,我已经一整天坐在那里,双手托着脑袋一遍又一遍地想着,与此同时,她正在外面瞎逛,继续过着日常的生活。

她早上起来后,坐在丈夫、也就是我的对面吃早饭。她丈夫去了办公室。现在她正在和我们家的女佣说话。她要去商店。女佣正在缝东西,或许正在我们家做一条新的窗帘。

这就是你们的女人。罗马失火,尼禄仍在弹琴作乐。他身上有某种女人的影子。

妻子对丈夫不忠。她开心地出了门,说不定还挽着一个潇洒的小伙子的手臂。那人是谁?他会跳舞。他会抽烟。他和那些同类人在一起时会大笑起来。“我搞到了一个女人。”他说,“她不年轻了,但她不可救药地爱上了我。太容易得手了。”我曾在抽烟的车厢,在火车和其他地方听到过这样的人与别人这样交谈。

还有一个像我一样的丈夫。他会冷静吗?他会镇定吗?他会心平气和吗?他的声誉或许正被人玷污着。他坐在桌子旁。他抽着雪茄。人们在他面前走来走去。他一遍又一遍地想。

他在想什么?他都在想她的事儿。“现在她依旧在家,就在我们的公寓里待着,”他想,“现在她正走在街上。”你知道你妻子在过怎样隐秘的生活吗?你知道她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吗?好了,喂!你抽着烟斗。你把双手放在口袋里。对你来说,你的生活过得很好。你无忧无虑。“这有什么,我妻子正在家里洗澡呢。”你对自己说。你在日常生活中,不妨说就是一个有用的人。你出版书籍,你经营商店,你撰写广告。有时你会对自己说:“我这是在为他人排忧解难。”这么想让你感觉不错。我同情你。如果你让我,或者我不妨说,如果我们出于正规的职务关系在处理正常事务时遇见了,我敢说我们会成为好朋友。这么说吧,我们或许会一起吃个午饭,并不经常,但时不时会吃一顿。我会告诉你一些不动产的生意,你会告诉我你最近在做什么。“我很高兴我们能相遇!给我打电话。你走之前,我们抽支雪茄吧。”

就我的情况来说,一切都是非常不同的。比如,我一整天都在办公室里,但我什么也没干。一个叫阿布莱特先生的人走了进来。“好嘛,你是想把资产卖了,还是打算继续持有?”他说。

他说的是什么资产?他在说什么?

你们可以自己看看,我身在什么样的处境里。

现在我必须回家。我妻子的澡也该洗完了。我们会坐在一起吃晚饭。我现在说的一切都不会提起。“约翰,你究竟怎么啦?”“啊哈。我没怎么。我只是有点儿担忧生意上的事儿。一个叫阿布莱特的先生走了进来。我该把资产卖了,还是继续持有?”我脑中真正想的东西是不会提起的。我会有些紧张。咖啡会溅在桌布上,或者把甜点打翻。

“约翰,你到底怎么啦?”多么冷漠。如同我说过的那样,多么漫不经心。

怎么了?问题够严重的了。

一周,两周,确切地说,大概在十四天之前。我还是个快乐的人。我在忙自己的事儿。早上,我搭乘地铁去办公室,不过,如果很久之前能买车的话,我早就买了。但我没买,很久之前,妻子和我商定此等奢侈行为是愚蠢的。说真的,十年前,我生意黄了,必须把有些资产归在我妻子名下。我把文件带回家,她签了字。事情就这样处理了。

“好了,约翰,”我妻子说,“我们什么汽车也买不了了。”那件非常烦心的事儿当时还没有发生。我们一起在公园里散步。“梅布尔,我们得买辆车吗?”我问道。“不,”她说,“别买了。”“我们的钱,”她一直这么说,都说了一千多次了,“日后可以救急用。”

确实可以救急。现在,发生了这件事后,还能救什么急呢?

两周,比两周还多,是十七天之前,我就像今晚一样从办公室回家。这么说吧,我走在同样的街道上,经过了同样的商店。

至于阿布莱特先生在问我是打算把资产卖掉,还是继续持有时,我对他这样问的意图感到困惑。我态度不明朗地回答:“再说吧。”他指的是什么资产?我们之前一定就这个问题交谈过。有人或许会说,在事先没有谈过这个话题之前,一个不怎么熟的人是不会走进你的办公室,用那种毫无顾忌,熟门熟路的方式谈起资产问题的。

如你们看到的那样,我依旧有些困惑,即便我现在正在面对这件事,但是,你们或许猜到了,我依旧有一丝困惑。今天早上我待在盥洗室里,像往常一样刮胡子。我总在早上刮胡子,晚上不会刮,除非我妻子和我打算出门。我当时在刮胡子,刮胡刷掉在了地板上。我弯腰将它拾起,头部撞到了浴盆上。我说这些只是想让你们知道我的处境。我头上鼓起了一个大包。我妻子听到我的呻吟之后,问我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我撞到了头。”我说。当然,一个自控力很强的人是不会明知浴盆在那儿还会一头撞上去的,再说,什么样的人才会搞不清自家的浴缸在哪里呢?

但是,现在我又想起了发生的事儿,想起了是什么让我如此苦恼。就在十七天之前的那一晚,我回到家。这么说吧,我一路走回来,什么也没想。在到达公寓楼之后,我走了进去,而在那里,就在前门那个小门廊的地板上,躺着一封上面写着我妻子名字——梅布尔·斯密斯——的粉红色信封。我将它捡了起来,心里想:“这太奇怪了。”信封上喷着香水,没有写地址,只留着梅布尔·斯密斯这个名字,字迹显然出自一个粗俗男人之手。

我不假思索地就把它打开读了起来。

十二年前,我在韦斯特利先生家举办的聚会上第一次遇见了她,自那以后,我和妻子之间就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了,最终,直到十七天前我在门廊里那一刻,我还从未想过我们之间会留有秘密。我总会打开她的信件,她也总会打开我的信件。我觉得男人和妻子之间就该这样。我知道有些人不会同意我说的,但我经常会证明我是对的。

我是和哈里·塞尔福里奇一起去的聚会,结束后我将妻子带回了家。我提议叫一辆出租车。“我们要不要叫一辆车?”我问她。“不用了,”她说,“我们走走吧。”她是一个家具商的女儿,父亲已经去世了。所有人都认为她爸爸会给她留下一些钱,但没有。其实,他已经几乎把所拥有的一切值钱的东西都抵押给了大急流城的一家公司。有人会很在意,但我不会。“我娶你是因为爱,亲爱的。”我在她父亲去世的那晚对她说。我们从她父亲同样位于布朗克斯区的房子走回家,天空正飘着一丝小雨,但我们都没有淋湿。“我娶你是因为爱。”我说。我这么说是认真的。

回到那封信。“亲爱的梅布尔,”信上说,“这周三等那只老山羊离开之后,你到公园来。在我之前遇见你的动物笼边上的长凳那里等我。”

署名是比尔。我将信放进口袋,随后上了楼。

我进入公寓后,听到了男人的声音。这个声音正在敦促我妻子做什么事情。我进去后,这个声音变了吗?我径直走进客厅,我妻子就坐在那里,面对着一个坐在另一张椅子上的男人。他个子高高的,留着小胡子。

这个男人假装在向我妻子兜售一个专利地毯清扫器,我和往常一样,就坐在角落的椅子上,随后就一直坐着,一声不吭,他们都变得有些不自在起来。其实,我妻子主动活跃起来。她起身离开椅子,大声说:“我说过我不需要什么地毯清扫器。”

年轻人起身,走到门前,我跟了上去。“好吧,我还是离开这儿吧。”他自言自语地说。这么说来,他一直想留下一个便条,想告诉我妻子在周三去公园见他,但在最后一刻,他决定冒险上我们家来。他脑子里很可能是这样想的:“她丈夫也许在回家时会从信箱里取出便条。”随后他决定来家里见她,于是非常偶然地将便条丢在了门廊里。现在他害怕了。这一点可以看得出来。我这样的人虽然矮小,但有时候也是会动手的。

他朝门快速走去,随后我跟着他走进了门廊。另一个人正从楼上走下来,手上也拿着一个地毯清扫器。这可真是个狡猾的计谋啊,竟然想到带着地毯清洁器,这一代的年轻人真想得出来,但我们这样老一辈的人是不会被蒙蔽双眼的。我一眼就看穿了一切。另一个男人是个帮凶,一直躲在门廊里,以便在我靠近时给先前那人发暗号。我上楼后,当然,先前那个人正在假装向我妻子兜售地毯清洁器。或许,第二个年轻人是用地毯清洁器敲击楼上的地板来在发暗号。现在,我觉得我记得当时确实听到了敲击声。

但是,那一刻,我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想。我站在走廊里,背靠在墙上,看着他俩走下楼去。其中一人转过头来,朝我笑了笑,但什么也没有说。我本想跟他们一起下楼,和他们干上一架,但我当时想的是,“我不会那样做的”。

可以百分百确定的是,正如我之前怀疑的那样,那个和我妻子一起坐在公寓里假装兜售地毯清扫器的人,就是丢下便条的那个人。当他俩走到前门走廊的时候,那个被我撞见和我妻子待在一起的男人突然掏了掏口袋。随后,我靠在楼上的扶手上,看见他在门廊里四下打量起来。他笑了笑。“你看,汤姆,我口袋里装着一封写给梅布尔的便条。我本打算在邮政局里贴上邮票把它寄了。我忘了街区的邮政编码。‘哦,行吧,’我当时想,‘我就去见她吧!’我可不想撞见她丈夫,那只老山羊。”

“你已经撞见他了,”我对自己说,“现在我们就看看谁会最终胜出。”

我走进公寓,随后关上了门。

过了很长时间,大约十分钟左右,我就站在公寓的门里,想了又想,就如同之前一样。我有两三次打算开口,向我妻子吼叫,质问她,立刻找出苦涩的真相,却发不出声音来。

我该做什么?我该向她走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按在椅子上,冒着施暴的危险逼她坦白吗?我自问道。

“不,”我对自己说,“我不能这样做。我得讲策略。”

我就站在那里长时间地思考着。我的世界在耳旁崩塌了。当我试图开口说话,嘴里却蹦不出一个词来。

最终我张了口,非常冷静。我身上有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气质。我被逼无奈时就会这样。“你在做什么?”我用冷静的语调对妻子说。“我在洗澡。”她回答说。

就这样,我离开家,来到了公园,就如同我今晚做的一样。晚上,就在从前门走出时,我做出了小时候从未做过的事儿。我是个非常虔诚的人,但我诅咒了上帝。我妻子和我曾就一个生意人该不该和这样一个人,也就是说,和一个咒骂上帝的人做生意争论多次。“我不能仅仅因为他诅咒上帝而拒绝把东西卖给他。”我总这么说。“是的,你可以这么做。”我妻子说。

这表明女人对生意上的事儿是多么不了解。我一直坚持我是对的。

我还坚持认为,我们男人必须保护家庭和家室的完整。第一个晚上,我一直在外闲逛,直到吃晚餐的时间才回家。我决定闭口不提当下的事儿,保持安静并讲究策略,但在吃饭时,我的手颤抖了起来,把甜点溅到了桌布上。

一周之以后,我去见了一名侦探。

但在这之前还发生了别的事儿。周三那天——我已经在周一晚上发现了那个便条——我如坐针毡地坐在办公室里,心想那个年轻人或许正在公园与我妻子会面,于是就自己去了公园。

我妻子百分百确定就坐在动物笼边的长凳上,正在打一件毛衣。

起初,我觉得可以躲在灌木丛里,但事实上我却坐在了她坐的地方,并坐在了她边上。“真巧啊!你来这里干什么呢?”我妻子笑着说道。她眼神中流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我要不要告诉她?这对我来说不是一个有待进一步讨论的问题。“不,”我对自己说,“我不会说的。我还是去见侦探吧。我的声誉无疑已被玷污了,我得找出真相。”好在我急中生智,躲过一劫。我直勾勾地盯着我妻子的眼睛说道:“我有文件要签,我有理由相信你说不定就在这里,就在公园里。”

话一说出口,我恨不得把舌头咬断。但是,她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随后我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纸,把我的钢笔递给她,让她来签,她签完之后,我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起初我以为我或许会闲逛一下,也就是说在远一点儿的地方转悠一下,但实际上没有,我决定不那么做。我对自己说,那个人肯定派了同伙盯着我呢。

所以第二天下午,我去了侦探的办公室。他是个大个子,当我把来意和他说明之后,他笑了。“我懂,”他说,“我们处理过很多类似的案子。我们会去跟踪这个人的。”

就这样,你们瞧,事情就是这样。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我花了不少钱,不过我家现在有人监视着了,一切都有人向我汇报。说实话,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我为自己感到羞愧。侦探所那个人——周围还站着几个人——跟我来到门前,把手放在我肩膀上。此举不知为什么,让我发了疯。他一直在拍我的肩膀,仿佛我就是个小男孩。“别担心。我们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他如是说道。这没什么。生意归生意,但出于某种原因,我想一拳打在他脸上。

我就是这样,你们知道,我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是个傻子还是一个普通人?”我不断问自己,但我不知道答案。

在安排好了侦探之后,我回了家,整夜无法入睡。

说实话,我开始觉得要是从来没有发现那个便条就好了。我觉得那是我的错。或许,这让我没那么有男子气概,但这是真的。

好了,你们瞧,我睡不着了。“如果我没有发现那个便条,无论我妻子做了什么,我都能睡得着。”我对自己说。这简直糟透了。我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感到羞愧,与此同时,又为自己竟会羞愧而羞愧。我做了所有美国男人、只要他还是个男人都会做的事情,于是我就成了这样。我无法入睡。我每晚回家都一直在想:“那个人就站在树边——我打赌他就是那个侦探。”我一直在想那个在侦探所里不断拍我肩膀的人,每一次想到他,我就会越来越疯狂。没过多久,我对他的憎恶超过了那个假装向我妻子兜售地毯清洁器的年轻人。

随后,我做出了最愚蠢的事儿。一天下午——就在两周前——我想起了什么。当初我在侦探所里时,我看到了好几个人站在那里,但我没有被介绍给其中任何一个人。“就这样,”我想,“我可以假装去那儿取报告。如果那个男人没有出现,那我就找别人。”

于是我就这么做了。我去了侦探所,可以确定的是,我雇的那个人出去了。另一个人坐在桌子旁,我朝他打了个招呼。我们一起进了里面的办公室。“事情是这样的,”我小声说,你们看,我已经认定我就是那个毁了我家庭,败坏我的声誉的人,“我说明白了吗?”

事情似乎是这样的,你们瞧——这么说吧,我得睡觉,不是吗?就在那一晚之前,我妻子对我说:“约翰,我觉得你还是放个假吧。给自己一点儿时间,暂时把生意的事儿放一放吧。”

要换在别的时候,她说的这番话或许很中听,你们知道吧,但现在只会让我更糟心。“她想支开我。”我想,有那么一瞬间,我好想跳起来把一切知道的事儿都挑明了。但我依旧没有那么做。“我会继续保持沉默。我会讲究策略的。”我心里想。

真是一个好策略。所以我又一次来到了侦探所,又雇了另一个侦探。我就这么按计划行事,假装自己是我妻子的情人。

那个人一直在点头,而我一直像个傻子一样在低声说话。这么说吧,我告诉他有一个叫史密斯的男人从这个侦探所里雇了个人监视他妻子。“我出于自己的原因,想要让他拿到能证明他妻子清白的报告。”我一边说一边把钱朝坐在桌子另一边的他推去。我花钱越来越鲁莽了。“这里有五十美元,一旦他从你们这家侦探所里拿到报告之后,你就来找我,我会再给你们两百美元。”我说。我把一切都想好了。我对这个男人说,我叫琼斯,与史密斯在同一个办公室上班。“我和他一起做生意,”我说,“是一个无声的伙伴,你明白吧。”

随后我出了门,当然,他就像第一侦探一样,跟着我来到门前,拍了拍我的肩膀。当然,先前那个人来了,告诉我说我的妻子是清白的。“她就像一个羔羊一样是清白的,”他说,“我该为你有这样一个清白的妻子而祝贺你。”

随后,我付了钱,向后退了退,以防止他往我肩上来几下,他刚刚把门关上,另一个侦探就进来找琼斯。

这样我就又看到了他,并给他付了两百美元。

随后,我决定回家,于是我就走在自我和妻子结婚后每天下午都会走的街道上。我回到家里,爬上通向我们公寓的楼梯,就如同我刚刚向你们描述过的一样。我无法认定我究竟是一个傻子,一个有点儿疯了的男人,还是一个名誉受损的男人,但不管怎么说,我知道那里不会有侦探了。

我脑中想的是,我可以回家向我妻子摊牌,告诉她我的疑虑,然后观察她的脸色。就像我之前说过的那样,我打算观察她的脸色,在我和她提起在楼下门廊上发现的那个便条之后,看看她的脸色是否会变得煞白。我脑中蹦出了“煞白”这个词,因为我小时候曾在一本侦探故事中看到过这个词,而最近我一直在与侦探打交道。

所以我本想直面我的妻子,逼她说出实话,但你们看,事情就变成这样了。我到家时,公寓里什么动静也没有,起初我觉得里面空空如也。“她和他私奔了吗?”我问自己,或许我的脸变得也有些煞白了。

“你在哪里,亲爱的,你在干什么?”我大声喊道,随后她告诉我说,她在洗澡。

所以,我就出门来到了这里的公园。

但现在我必须回家。还等着我吃晚饭呢。我当时在想阿布莱特先生心中想的是什么资产。我和妻子坐在一起吃晚餐时,我的双手在颤抖。我会把甜点撒出来。除非以前有过关于资产的谈话,否则一个人是不会进来随随便便就谈论资产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