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克司图斯・庞培领有西西里和萨地尼亚;他是海上的主人,而且他身边还有很多不惜为自己最后的期望而战斗的亡命者和流放者。屋大维对他进行了两次十分艰苦的战争,在一些惨重的失败以后,才依靠阿格里帕的高妙战术战胜了他。

几乎所有的阴谋者都是死得很悲惨的;在下手无情的战争中领导着总是被打败的党派的那些人,他们之遭受横死本是十分自然的事情。然而从这里人们却得出惩罚刺杀恺撒的凶手和将他们判罪的按照天意报复的结论来。

屋大维把列庇都斯的士兵拉到自己的一面来并且剥夺了他的三头的权力。屋大维甚至不许他隐居韬晦,而是强迫他以一个私人的身份参加人民大会。

看到列庇都斯所受的屈辱,我们感到很满意。这是共和国中的最糟糕的一个公民:总是他第一个闹乱子,不断地出坏主意,而在实行这些坏主意的时候,他就不得不同比他还要狡猾的人们勾结起来了。现代有一位作家却愿意称颂列庇都斯,他引用了安东尼的话,安东尼在自己的一封信里称他是一个诚实的人;然而安东尼眼中的诚实的人,在别的人眼里,却完全不一定也是这个样子。

据我看来,在所有罗马的将领中间,只有屋大维才能获得士兵们的爱戴,因为他不断地在他们面前表现出一种天然的胆怯。在这个时候,士兵们重视将领的慷慨大度,胜过将领的勇敢。也许正是由于没有这种勇气(这种品质可以使人取得统治权),这一点反而成了屋大维的幸运,甚至使屋大维取得他的地位:他是最不使人害怕的。如果说他做的最见不得人的事情反而给他带来了最大的好处,这也不是不可能的。如果从一开始他就表现出伟大的气魄,大家就会对他怀有戒心了。如果他勇敢的话,那他就不会使安东尼有时间来做那些把自己断送掉的事了。

准备对屋大维作战的安东尼向他的士兵发誓说,在他取得胜利后两个月,他就要重新把共和制度建立起来。这一点使我们清楚地看到,尽管军队是世界上最盲目乱动的,从而不断地摧毁自由,然而甚至士兵也还是渴望祖国的自由的。

在阿克求姆展开了一场战斗;克列奥帕特拉逃掉,并且带走了安东尼。毫无疑问,她后来出卖了他。可能,她竟然想用妇女的这种极大的魅力使世界上的第三个统治者拜倒在自己的脚下。

安东尼为之而牺牲了整个世界的那个妇女竟然把安东尼出卖了;他所提拔的或是他一手造成的许多将领和国王都躲开了他。正是好像慷慨大度和奴役是联系着的,一队剑斗士却对他保持了英勇的忠诚。如果把恩惠大量地给予一个人,那么你使他产生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想办法保存它们:因为你使他有了一些应当保卫的新的利益。

在这些战争中有着令人吃惊的东西,这就是:一次战斗几乎永远是决定全局的,而一次失败又是不可弥补的。

老实讲,罗马的士兵根本就不懂得自己应当属于一个什么派别。他们不是为了某一件事情作战,他们是为了某一个人作战的。他们只知道自己的领袖,这个领袖因为许给他们许许多多的东西而把他们吸引到自己的方面来。战败的领袖既然不再能实现自己的诺言,于是士兵们便投到另一面去。各个行省不再认真参与争端,因为元老院或人民哪一方面战胜,这对他们已经无关紧要了。结果,领袖当中的一个人一经失败,他们立刻投到另一个领袖那里去,因为每一个城市都想在胜利者面前为自己洗刷,而胜利者当然就要以罪名最重的地方为牺牲,去满足他给予士兵们的大量许诺了。

在法国我们看到两种内战:一种内战是以宗教为借口,这种内战是持久的,因为引起战争的动机在胜利之后还存在着;另一类内战老实讲没有任何动机,它们是由于某些大人物的轻率或野心而引起的,因而它们从一开头就被镇压下去。

奥古斯都(这是谄媚之徒给予屋大维的称号)恢复了秩序,这就是说,一种持久的奴役,因为在人们刚刚篡夺了统治权的自由国家里,凡是可以建立起一个人的无限威信的东西都被称为秩序。凡是可以支持臣民的正直的自由的东西都被称为骚动、倾轧和不良的统治。

所有那些怀有野心打算的人们都想在共和国里造成一种无政府状态。庞培、克拉苏和恺撒在这一方面都取得了惊人的成功。他们规定一切叛国罪都不受惩罚。他们取消了一切可以防止风俗败坏的东西,取消了一切可以建立良好的社会秩序的东西;就好像好的立法者总是设法使他们的公民变成最好的公民一样,这些人却拼命要把他们的公民变得尽可能地坏:他们学来了一种用金钱贿买人民的习惯,如果有人被指控进行什么阴谋,那他们就连法官一齐贿赂。他们使用各种强暴行动在选举时制造混乱,而当有谁受到控告的时候,他们就对法官进行恐吓;甚至连人民的权力都被取消了:伽比纽司就可以拿来作证明,他违反了人民的意志在用武力重新扶植了托勒密以后,竟然厚颜无耻地要求举行凯旋仪式。

共和国的那些首要人物设法使人民讨厌自己的权力,他们设法使自己成为必不可缺的人物,办法是把共和国的统治方式弄得极不方便;但是一到奥古斯都成了主人,政治方面的考虑就使他必须努力把秩序重新建立起来,以便使人们感觉到一个人的统治的好处。

当奥古斯都手里有了军队的时候,他就害怕士兵的哗变,而不害怕公民的阴谋了;正是为了这个原因,他宽待士兵,对公民却非常残酷。可是一到和平时期,他就害怕阴谋了。既然恺撒的遭遇总是摆在自己的眼前,为了避免这样的命运,他就想采取另外的一种做法。这就足以说明奥古斯都一生的关键了。在元老院里,他袍子下面罩着铠甲;他拒绝采用独裁官的名义。恺撒曾傲慢地说过共和国根本不算什么玩意儿,而他的言语就是法律;但奥古斯都却不这样做,他总是讲元老院如何如何好,而他又如何如何尊敬共和国。因此他想把最能讨人民欢心的政府建立起来,同时这个政府又不会触犯他本人的利益。在民政方面,他建立了一个贵族政府,在军事方面,他建立了一个君主制度的政府。一个政府如果没有自己的武力,那它只有在得到君主欢心的时候才能维持住,而它就是一个不稳定的政府。这个政府结果也就完全是一个君主制度的政府了。

人们会怀疑奥古斯都是不是真的打算放弃大权。然而谁看不出来,如果他愿意这样做的话,他不是能做到这一点吗?整整十年奥古斯都要求从身上卸下这个担子,可是实际上他又总是不放下来。从这一点来看,也可以知道这不过故作姿态罢了。他使用若干小手腕,这些小手腕使他获得了他认为还抓得不够的那些权力。我是从奥古斯都一生的经历得出这样的结论的。尽管人们都非常任性,但他们仍然很少在什么时候放弃他们在一生中经过周密考虑的东西。奥古斯都的一切行动,他的一切命令,显而易见目的是在于建立君主制度。苏拉放弃了独裁的大权;然而,在苏拉的一生中,甚至在他的残暴行为中,人们都看得到一种共和的精神。他的一切命令,尽管是执行得十分残暴不仁,结果总是在于保持某种形式的共和。急躁的苏拉用暴烈的办法把罗马人引向自由;奥古斯都这个狡猾的暴君却用温和的办法把他们引向奴役。在苏拉的统治之下,共和国恢复了自己的力量,但是大家却都呼叫着暴政;在奥古斯都的统治之下,暴政加强了,但是人们谈论的却只是自由。

使罗马增加了如此雄伟气象的凯旋的习俗在奥古斯都当政的时候消失了,或者毋宁说这种荣誉成了最高政权的一种特权。在帝国治下所产生的事物的大部分,都可以在共和国中找到它们的根源,而且是应当使它们相互接近的;在共和国,只有掌握战争的最高统帅权的人才有权要求凯旋:而现在既然皇帝是一切军队的首脑,那么便只有在他的庇护下,才能举行凯旋了。

在共和国时期,人们的原则是不断地进行战争,但是在皇帝们的统治下面,维持和平却成了行动的准则:人们认为胜利只会使军队找他们的麻烦,因为军队会由于胜利而要求过高的价钱的。

手里有一些军权的人们害怕做太大的事情,因此应当把自己的荣誉缩减到这样的程度,那就是:事情只能引起君主的注意,却又不使他嫉妒,还应当不在他面前过分显露光芒,使他不致因此目眩。

在给予罗马公民权的时候,奥古斯都是十分吝啬的。他制定法律,以限制人们释放过多的奴隶;在他的遗嘱里,他建议遵守这两条规则,并建议不用发动新战争的办法来扩充自己的领土。

这三件事相互间是有密切联系的:既然不再有战争,那么就不再需要新的公民和被释放的奴隶了。

当罗马不断进行战争的时候,它需要不断地补充自己的人力资源。在开始的时候,是从被征服的城市,把一部分的居民迁移过来;后来,比邻城市的许多公民也到这里来行使他们的选举权了。他们迁住到那里去的人数是如此之多,以致由于联盟者的申诉,常常不得不把这些人送回去;最后,从各行省也有大批大批的人前来。法律的规定对结婚很有利,甚至使结婚成为必需的事情。在一切战争中,罗马都获得极多的奴隶;而当罗马的公民们财富过多的时候,他们就到处购买奴隶,但是也大量地释放奴隶,这样做有的人是由于慷慨大度,有的人是由于贪婪,有的人则是由于心软:一些人是想报偿对自己忠实的奴隶;另一些人是想借着奴隶的名义取得共和国在贫苦的公民中间分配的粮食;最后,还有一些人则希望有许多戴着花冠的人参加他们的葬仪。人民几乎都是由被释放的奴隶构成的:因此,全世界的这些主人不仅是在开始的时候,就是在全部时期,大部分都是奴隶出身的。

在几乎都是由被释放的奴隶或他们的子孙构成的小民人数变成一种累赘的时候,人们便去开辟殖民地,这样他们就保持了行省对他们的忠诚。全世界的居民这样就进行了一次交流。罗马把奴隶接收进来,却把罗马人送了出去。

以选举时期所发生的某些骚动为借口,奥古斯都在城里设置一名市长和一支卫戍部队。他组织了不朽军团的队伍,把他们配置在帝国的边界,又专门拨出一笔钱来维持他们。最后他又规定老兵们取得的报酬是金钱,而不是土地。

在苏拉之后所进行的这种土地分配产生了不少恶劣的后果。公民的财产失去了保证。如果不把一个中队的士兵派驻到同一个地方去,他们就不喜欢移驻,结果土地没有人耕种,而士兵也就成了危险的公民:但如果士兵是按照军团分配的话,则野心分子在任何时期就都可以找到反对共和国的军队。

奥古斯都建立了常备的海军组织。在他之前,罗马人根本没有常备的陆军部队;与此相似,他们也没有常备的海军。奥古斯都的海军的主要目标是保证商业运输的安全和帝国各个部分之间的交通;因为从那时起,罗马人已经成了整个地中海的主人:在那个时候,人们也只有在这个海上来来往往,而且罗马人也没有任何可以害怕的敌人了。

狄奥尼西乌斯对下面这一点说得很好,那就是:自从皇帝们当政的时候起,历史就更加难写了:因为一切都变成秘密的了;行省的一切公文信件都送到皇帝的办公厅;人们能够知道的,只有暴君们的愚蠢和大胆所不愿隐藏的东西,或是历史家们所能猜想到的东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