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柳清左,肥前岛原藩士也,有故去乡,来下总国埴生村。村有地藏堂,堂主某为清左族,客寓焉。未几,堂主没,村人以清左能书,暂为堂主,授书童蒙。东邻有与右者,夫妻已没,一女名累者继家,年既二九,有姿色,与清左日相见,四目流动,眼睑欲言,遂搂而私之。村人有知者,以告里正。里正以为,若清左所谓鸡群一鹤,永留村中,为便不尠也。因媒,以为累女赘婿,乃袭前人名,更改与右,伉俪殊厚,累亦事夫贞烈,为众所赏。

累以惯农,出耨畦,误伤蝮蛇。蛇怒啮足,痛不可忍,倒路傍。邻人负而归家,毒满全身,浮肿如瓜,急招医。医亦庸手,不能速治。其夜,热气上升,颜如箕,眼烂发脱,渐过三月痊,而右足偏跛,眇一目,鼻齃唇曲,复无旧态矣。然事夫益慎,与右渐厌之。邻村有寡妇曰若,好酒颇淫,与右与之亲,大约起卧若家,累知之,无毫妒。与右益忧之,遂欲与若谋杀之。

时及仲秋,累出圃刈豆,束而脊之,黄昏,过绢川堤。与右往迎之,直挤水中。累没又浮,欲泅登岸,若在堤下,逼而溺之。累把若手,欲与堕水中。与右举足蹴之,累大声呼救。与右恐闻于他,以镰刺累喉,命绝,沉水而归,尸漂邻村之湾。村人走告与右,与右伪哭之,以为贼所杀。众佥曰:“贞直之人,何以遭惨酷如此?”郡吏来检,唯苦无踪迹,遂葬之。居月余,里正又媒寡妇若嫁与右。若与与右不治产,日耽酒食,于是家产渐衰。偶举一子名菊,天资羸弱,若亦屡病。

先是,累族有助藏者,为藩士仆,仕江户邸,以年老归故乡,晚过绢川堤,逢累脊豆来,相互祝健。助藏见累颈间鲜血流,怪问之。曰:“触镰伤耳。”匆卒别去。明日,助藏访与右,而累不在也,因问之。与右曰:“殁已三年,今日偶丁忌辰。”助藏为戏强之。若在傍曰:“累实殁矣,妾来续弦,尚有一子。”助藏曰:“昨逢累绢川堤,颈间流血,曰:‘伤于镰。’死者岂与我谈哉!”与右愕然变色曰:“所见恐他人,不然,为狐狸所欺者!死者岂与君谈者,昏暮误认耳。”话及他,若乃入房。少选以镰自伤颈,出攫与右襟曰:“汝忘与若谋杀我绢川堤耶?”颜色声音与累无异,鲜血淋漓,欲开口而嚼。与右惊愕,一拳倒之,走出户外,招助藏曰:“若实疯癫,狂语如是。今自伤颈,余欲迎医,兄请暂护病妇。”助藏不得已抚慰之,若既复已,而流血不止。与右伴医来,诊之,疵太重。若见与右,又曰:“汝忘绢川事耶?”邻人来访,尚如常也。见与右,忽怒眼叫。邻人皆曰:“是怨魂所祟,宜供养佛,则修百万遍者。”与右亦手念数,唱佛名,累显形立人后,乱头苍颜,颈血滴衣,吓吓见与右而笑,众不见之。如是连夜,毫无验,而病妇日夜乱叫,骂与右不息。

或人曰:“饭沼弘经寺有僧祐天者,道德超众,能度群生,请迎祐天。”众佥然之,使人请之。祐天来,对病妇说法,且授谒。病者大喜,始忘苦恼。修三日,无复鬼显形。病旬余,唱佛名而没。与右惭悔,遂为祐天弟子,圆头黑衣,更名祐海。里正亦养育菊,使继家云。

尝闻僧祐天,陆奥国岩城新妻村人。年甫十一,立志欲入佛门,父母喜之,携来江户,为增上寺学寮主团通和尚弟子。天资奇鲁,教经百遍,不能诵一句,师日严责之,顽如也。祐天自奋激,断食祈宗袓法然庙,七日无验。或说:“下总国成田不动明王灵验,因窃到新胜寺,断食而祈。二十有一日,梦不动明王以利剑刺胸间,恶血迸流,精神始觉爽快,自是学力顿进,颖敏超众,三千龙象[1],无出其右者。后住下总弘经寺,济度累女,则在弘经寺之时也。其后五代将军纲吉公母桂昌院君,召祐天,使讲法然遗书,遂转增上寺主。久之,退隐于目黑村某寺。享保三年,以八十二岁没。

* * *

【注释】

[1] 龙象:水中龙力大,陆上象力大,故佛家用以比喻诸阿罗汉中修行勇猛、有最大能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