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最近,大多数研究中国历史的学者仍然倾向于把明朝统治的最后25年看作是王朝衰落与最后崩溃的重演,这出古老的戏文以前已经演出过许多次了。然而,简单地用我们所知道的对汉、唐或宋王朝结局的看法,去套泰昌(1620年8月28日至9月26日)、天启(1620年10月10日至1627年9月30日)、崇祯(1627年10月2日至1644年4月24日)三朝,是忽视了它们的许多独特与具有重大意义之处,因为17世纪上半叶,中国在经济、社会、文化和政治生活等重要方面,是一个跟过去很不相同的国家。甚至从16世纪初期起,中国社会所发生的变化,不仅对目前研究的这个时期,而且对此后中国文明的发展,都是极为重要的。因此,任何企图把晚明的历史轻易地归结为朝代盛衰周期性的不可抗拒的结果,理当受到坚决果断的拒绝。

但是,明帝国是在17世纪40年代被数量上占巨大优势的满族入侵者及其联盟征服的,而本章的目的之一是探讨这一重大军事、政治事件如何发生。令人遗憾的是,这样的探讨必须同有时似乎是不可逾越的障碍作斗争。首先是明代中国的疆域之广与差异之大。譬如,从中国北方平原北部边缘的北京到亚热带的广州,距离差不多有1200英里,相当于从哥本哈根到巴勒莫,或从多伦多到迈阿密。从青葱的长江三角洲上的苏州(靠近现在的上海)到多山的西部省份四川的成都,有1000英里,这大致等于从伦敦到布达佩斯或从华盛顿特区到堪萨斯城的距离。

尽管在气候、地形、农业、人口密度、语言和地方风俗上有巨大的差异(更不必说运输和交通上的困难),明朝的官员做了一件令人钦佩的工作:在该朝276年历史的许多时间里,保持了这片广袤领土上的和平与稳定。不过,同样明显的是,他们在有些地区比在其他地区更有成效,这个事实反映在关于这个帝国的有些部分的资料很丰富,关于其他部分的资料很贫乏。因此,要自信地概括诸如“明代的经济环境”之类的题目,或稍微精确地估计一下一个地区发生的事对另一个地区的发展产生的影响,如果不是不可能,也往往是困难的。

第二个困难来自对上面讲到的有些可变因素一直没有给予足够的注意。例如,我们公认的关于东亚气候史的基本知识表明,在17世纪中叶,中国跟北半球的其他许多国家一样,经历了几百年来最寒冷的冬天(也许还有格外凉爽与变化不定的夏天)。[1]然而,这种变化对农业产量的影响,迄今都没有认真或详细的讨论,当考虑到在此后发生的许多事情中,“坏天气”和“歉收”将是两个循环不已的主题时,这个事实就特别令人感到遗憾。

对明代人口统计的研究,也基本上停留在初步阶段而无多大进展。在14世纪发生的在某些方面与欧洲相似的可怕灾害之后,中国人口明显地从大约1.2亿下降到6500万至8000万,[2]此后,这个国家的人口在15世纪的大部分时期内似乎增加得很慢而且不均匀。16世纪初是人口开始迅速增长的一个时期,这时经济上先进地区的城区显然在迅速扩大。[3]到16世纪后期,中国的总人口也许已经达到1.5亿至1.75亿。然后,在16世纪末或17世纪初的某个时候,这种惊人的人口增长到了一个终点,在此后一个长时期内,人口总数或者不变,或者某些地方实际上下降。

这种人口统计上的突变,它发生的时间和它的地区性变化,刚开始被了解。其中一个促成因素必定是气候。在1586—1590年间和1637—1644年间,伴同或者跟随洪水、干旱和其他摧毁收成、造成食物短缺的自然灾害而来的,是某些致命的时疫。不过,这类灾害有许多是地区性的。主要的粮食生产与出口地区,如湖广南部和江西中部,看来只受到轻微的影响。的确,除去北直隶、河南的某些地区和落后的西北部外,许多受灾地区是以商业化的农业、先进的手工业和众多的城市人口闻名,或者是位于重要的贸易路线如大运河、黄河和长江沿岸。[4]这里面的一个含义是,像在欧洲那样,北部边缘地区较之南部富庶地区也许更加严重地受到气候变化特别是更冷的气温的影响。另一个含义是,这些灾害并不说明古典马尔萨斯人口论的正确,即人口的迅速增长剥夺了农业地区抵御灾害的能力。还不如说,它们似乎反映出(至少是部分地)某些经济先进和人口稠密的地区更容易受到巨大的内部和地区间谷物市场上哪怕是暂时的混乱的打击。的确,我们将在下面看到,即使在17世纪40年代初折磨长江三角洲的可怕的“饥馑”中,当地仍有大米可买。问题是本地的歉收和其他种种因素促使价格高涨,许多人根本买不起罢了。

但是,为什么在17世纪世界上最大的农业国里,对于食物的支付能力竟然成为问题,为什么明朝政府对缓和局势显然无能为力?要回答这些问题,需要简单扼要地考虑一下16世纪时中国经济生活中发生的某些重大变化。这些变化丝毫不是由于中国参与了有时被称为“欧洲的扩张”的开始阶段,而是有比那个术语所包含的意思复杂和有趣得多的原因,至少对研究亚洲历史的学者来说是这样。16世纪前半叶,中国的经济有了虽不稳定然而是实质性的增长,这再次与欧洲的发展相平行,或者还以某种迄今尚不了解的微妙方式与其发生联系。然后,随着长崎和马尼拉在16世纪70年代成为主要的贸易中心,商业活动在东亚水域急剧增加。没有多久,中国的丝绸就在京都和利马的街上被人穿着,中国的棉花在菲律宾和墨西哥的市场上出售,中国的瓷器成为从堺到伦敦的时髦家庭中的用品。

中国由于出口奢侈品而得到大量的日本白银和西班牙—美洲白银,这个事实明显地影响了16世纪后期中国某些经济部门的增长。这种增长证明它是件好处多于坏处的事。在积极方面,在这个国家的先进地区,如南直隶南部、江西,以及沿海省份浙江、福建和广东,已经是很快的经济发展速度变得更快了。商人、放债者和实业家趁此机会大发其财,奢侈品开支和个人劳务费用的增加证明了这个事实并在这个时期的通俗文学中有生动的描写,[5]此外,会馆、当铺、银号和钱庄的激增也证明了这一点。[6]

明朝政府也从这种货币流通的增长中得到好处,因为这使它能够对复杂与过时的赋税制度进行早就需要的改革。[7]尽管复杂并受制于区域性甚至地方性的差异,改革把大多数田赋、徭役以及加派改为征银,从而使王朝立足于也许是从未有过的比较健全的财政上。军队的编制加强了,陆疆和海疆是安定的,这个帝国的绝大部分似乎沉浸在一种普遍的和平与繁荣的气氛中。

这种气氛没有维持多久,因为输入的白银不能解决晚明中国的所有难题。的确,它助长了这样一些新问题的产生,如严重的物价上涨,无控制的城市发展和投机生意,一些论者说,这些发展加大了贫富悬殊与社会紧张。[8]17世纪初,当部分地由于政府改变了开支政策而导致经济增长放慢时,这种紧张加剧了。例如在1570年以后,岁入白银虽有惊人的增加,但仍赶不上政府开支的迅速上升。[9]

军事开支猛增。16世纪90年代在朝鲜对日本的两次花费很大的出征,在西南边疆与暹罗、缅甸以及土著居民之间不断发生的问题,在北方和西北方蒙古人恢复了的压力,在东北方满族力量的不祥的增长,这些都增长了防御费用。还有大笔的款项用在维修和改进大运河网,加固长城的某些部分,重建北京毁于1596年和1597年火灾的几座宫殿。[10]

万历皇帝的穷奢极侈,使帝国的财力更加紧张。在他的财政上稳健的首辅张居正1582年去世后,他就开始了挥霍,为自己、皇室,特别是他的儿子们的婚事和授职仪式任意花钱。[11]这位皇帝除了每年大笔的金银收入外,还征收丝绸、瓷器、珠宝和其他奢侈品。他仍不感到满足,经常挪用国库银两,征收特别捐税,用来付账和填满他的内库。虽然皇帝的花费无疑刺激了明朝经济的某些部门,但万历皇帝的挥霍所造成的危害,远远超过它带来的好处。

除帝国的即官僚的控制外,其他一些因素也给晚明经济带来有害的影响。其中重要性不算小的是国家货币制度的性质。14世纪末和15世纪初,随着本朝纸币的崩溃,一种基于用银两和政府发行的铜钱进行交易的货币结构发展起来。由于在本朝的许多时期质量好的铜钱供应不足,白银就在经济中起着愈来愈重要的作用,只要中国依靠国内的白银,国家对进入货币供应领域的金属数量就有所控制。但在16世纪后期外国银块大量流入后,这种控制就丧失了。

这样,虽然日本和西班牙—美洲的白银对刺激晚明经济有帮助,但银块的不平衡流动产生了某些危险。秘鲁、墨西哥和日本白银生产的波动,马德里和江户的保护主义情绪,海上掠夺和船舶失事,所有这些都使中国在17世纪的对外贸易自始至终很不稳定。在目前讨论的这个时期特别变幻莫测。在17世纪30年代末和40年代初,当这种波动跟折磨中国和东亚其他部分的气候反常、洪水、干旱和歉收巧合时,影响就特别严重。

泰昌朝,1620年8—9月

尽管万历朝的最后几年在政治、经济,特别是军事上造成了灾难,但1620年的大多数敏锐的观察家完全不相信王朝已经没有希望。不过他们知道面临严重的问题。例如,在1620年4月,自从1618年东北的军事情况变得严重以来,第三次增加了田赋。[12]由于大家都知道万历皇帝的内库绝不是空的,他只不过拒绝用自己的钱财来保卫这个帝国,因此举国上下对这次增加田赋都很不高兴。1620年夏,御史张铨代表他的许多同事率直地警告皇上说,继续加赋不能解救辽东,但能耗尽国家剩余的财力,从而为内乱创造条件。[13]

张铨在1621年慷慨就义,因其忠勇,死后受到朝廷追赠,他并不反对军事行动本身。他只是认为,中国人必须在充分认识本朝有限的物力、财力的条件下去抵抗满洲人。鉴于明朝军队前两年在东北蒙受的灾难,[14]这种见解也许是有道理的。但这种见解在朝廷和军队中受到轻率分子有效的反对,最后给中国一方带来悲惨的结局。

虽然张铨的奏议对政府的政策没有直接的影响,他关于内乱危险的警告却不是没有根据,因为那时北京就接到报告,说中国北方出现了新的反政府活动的浪潮。许多这类活动是由所谓白莲教的成员带头的,白莲教是一个类似宗教的组织,在这个王朝的早期,它曾引起不小的麻烦,当万历朝后期山东和北直隶的经济情况开始恶化时,它再度变得活跃起来。[15]这样,明朝当局就受到双重的威胁,因为在万历皇帝于1620年8月18日去世之前不久,满洲军队继他们头年的惊人胜利之后,又在辽东各地对中国居民点和军队的前哨基地进行了毁灭性的袭击。

朱常洛登基

尽管有这些危险和困难,许多1620年住在北京的人(包括朝廷许可住在那里的少数耶稣会会士),把万历朝48年统治——其中许多年充满了争吵——的结果,看作是王朝从头开始的一个机会。许多人把希望寄托在太子朱常洛(1582—1620年)身上,在经过万历皇帝和他的大臣们在继承问题上的长期激烈争论之后,他于1601年被指定为皇位继承人。[16]部分地由于朱常洛不是他父亲的选择,部分地由于他们父子的关系从来不密切,新皇帝的支持者希望他能迅速地完全改变他父亲的一些不得人心的政策,进行他们认为必要的改革。他们没有失望。1620年8月19日,在万历皇帝死后仅一天和朱常洛正式即位前14天,从内库中拿出了白银100万两供边防之用。同时,取消了自16世纪90年代以来一直引起争吵的矿税和商税,并召回万历皇帝派往各地督税的受人憎恨的太监。[17]

我们不知道朱常洛是否根据他父亲的遗诏发出这些命令,因为据说万历皇帝在临死时终于承认了他的错误。在中华帝国后期,“遗诏”常常被窜改,以适合新统治者或朝廷重臣的需要和愿望。十分清楚的是,朱常洛继续使他父亲从前的批评者高兴。8月21日,他从皇室积蓄中又拿出100万两用于辽东。

新皇帝在1620年8月28日正式即位,按照惯例,在这种时候宣布下一个太阴年的第一天(1621年1月22日)是他的统治正式开始的日子。朱常洛选择“泰昌”一词作他的年号,它使人想起和平与繁荣。皇帝和他的顾问们用这种方式表明他们决心扭转王朝衰落的命运,这种命运笼罩着万历皇帝在位的最后几年。

泰昌皇帝登基后,在他面临的所有问题中最需要他迫切注意的,也许就是给帝国的官僚机构配备人员了。因为万历皇帝在他去世之前的二十多年中,对大臣们恳请他任命已经空出的职位,一直不予理睬。结果,到1620年夏,北京和一些地方的许多部门和机构,人员严重不足,官纪不振,效率低下。新皇帝立即行动起来,恢复了许多人的官职,这些人有的是被他父亲革职的,有的是因对政府事务的处理不满愤而辞职的。在最先召回的人中有邹元标(1551—1624年)和冯从吾(1556—1627年?),两人都与开始为人所知的东林运动有联系。[18]

这个“运动”实际上包括两个相互间既有联系又有区别的组织。第一个组织由不满现实的学者和退职的官吏组成,他们聚集在无锡附近的东林书院,从事讲学和哲学讨论,致力于促进整个中国社会在道德上的复兴。他们深信当时的腐败和道德沦丧是由于传统的儒家教育和价值观念的衰落,认为只有当从事教育的老师们再次培养出正直不阿的官吏和学者时,才有可能恢复好的政府和一个功能正常的社会。

第二个组织更具有政治性,以卷入朝中持续的党派论争的人为代表,他们企图恢复政府人员的正直。[19]这些人的确跟东林书院有联系,但跟书院的许多成员不同,他们都是政治上的积极行动者。不论他们在具体问题上可能有多么大的分歧,他们在目标和理想上有足够的一致使他们的敌人把他们列为一“党”,在一个把忠诚、一致和政治上的团结看得很高的社会里,“党”是一个含有贬义的词。东林的积极分子以同样的方法回敬,他们在朝廷里同其他党派的斗争成为万历朝的一个突出的政治特点。[20]在这里具有特别重要意义的事实是,后来参加到东林事业中去的人,在16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关于皇位继承的争论中,曾支持过朱常洛。当朱常洛终于登上皇位,虽然不确切知道他的政治意图,但他似乎是乐意慷慨地报答他们的。的确,在1620年8月和9月的一个短时期中,邹元标、冯从吾和他们的朋友们很像是控制了政府。

红丸案

这时灾难突然发生——至少对那些指望泰昌皇帝完成政府改革的人来说是如此。9月6日,在任命了几个东林党人担任政府要职后一天,38岁的皇帝突然患了重病。京城几乎立即充满了关于一个暗杀阴谋和与此关联的宫廷密谋的谣言,据传这涉及万历和泰昌两个皇帝的后妃、太监和各种宫廷人员。

虽然不知道详情,但据说泰昌皇帝病后不久,一个同郑贵妃[21](约1568—1630年,她的儿子在继承皇位上是泰昌皇帝的主要竞争者)相勾结的太监,给皇帝吃了什么药,引起无法控制的腹泻。皇帝暂时在床上继续做一些工作,但到9月17日,他衰弱下去,不久就开始公开谈到他的迫近的死亡。最后,在9月25日,他命令一个声称有灵丹妙药的次要官员将药送至寝宫。不顾人臣和御医们关于此药可疑的警告,泰昌皇帝服了两粒这个官员所进的红丸。他在第二天早晨黎明时死去,在此后好几年,称为红丸案的互相指控给政治辩论增加了党派色彩。[22]

移宫案

从泰昌皇帝生病的消息传开时起,朝廷的官员,包括忠于东林党的人如兵科右给事中杨涟(1571—1625年)和御史左光斗(1575—1625年),[23]就担心皇帝的权力落入宫中奸人之手。他们的担忧来自这样一个事实,即没有母亲的14岁的太子朱由校(1605—1627年)[24]据说处于泰昌皇帝的宠妃李氏的影响之下。李氏有政治野心,皇帝死前不久有一次接见大臣,她闯进来,要求封她为皇后,这个地位将使她对继承人有相当大的法定权力。皇帝拒绝了她,这表明皇帝也不信任她。

当9月26日早晨皇帝的死讯传出后,杨涟、礼部尚书刘一燝(1567—1635年)[25]和其他大臣去到乾清宫,要求见太子。起初,他们的要求遭到同情李选侍的太监的拒绝。以杨涟为首的大臣们强行入宫,并查问朱由校的下落。一个曾经在别的事情上与东林党人合作过的太监,这时护送太子出来见他们。他被带到附近的文华殿,群臣在那里正式叩见他们的下一个皇帝。

宫廷里的政治斗争是邪恶的。李选侍拒绝离开乾清宫,虽然朱由校已经脱离了她的控制,但她宣称,太子在个人生活和国家大事上都需要她的帮助和指点。但杨涟、左光斗和其他东林领袖不打算把太子交给一个他们根本不能信任的人,因为他们刚失去一个与他们志同道合的皇帝,为此他们曾等待了20多年。左光斗指出,一个未婚男子和一个既不是他母亲又不是他父亲的法定妻子的女人住在一起是非礼的,他实际上是指责李选侍图谋篡位,像唐朝的武后那样。[26]这样的指责引起李选侍及其支持者的愤恨,但达到了预期的目的。9月30日,她移居到紫禁城内的另一个住处。东林势力虽然赢得了一个重要胜利,但权力斗争并未缓和。实际上这桩移宫案只不过刚刚开始。

天启朝,1621—1627年

1620年10月1日,朱由校成了明朝的第15位皇帝。根据一个东林领袖的建议,决定将8月28日泰昌皇帝即位起到阴历年底(1621年1月21日)这段时间称为泰昌朝。新皇帝的天启年号从1621年1月22日起开始使用,“天启”出自《左传》,意为“天开辟[统治者之道]”。[27]

天启朝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个灾难时期,在明朝没出息的统治者中,天启皇帝的名声最坏。[28]他父亲有16个孩子(只有5个活到成年),他是其中之一,体弱,教育不够,也许智力还有缺陷。鉴于晚明时期政府的高度集权性质,他显然是国家在危机时期经受不住的那类统治者。尽管他的一些顾问鼓励他学习并在政府事务中起积极作用,但这位皇帝对这类事情很快就失去兴趣,宁愿缩在深宫里过一种较少需求的生活。在那里他可以平静地寻乐和从事他的业余爱好,他的爱好之一是木工,据说他对此很擅长。当他在制造优美的家具和设计精致的宫殿模型时,万历时期的官僚战争正在朝中的党派之间继续进行,国家对重要问题的决策,愈来愈多地留给皇帝宠信的内廷仆从去自由处置。在这些仆从中有一个太监,他将成为中国历史上最臭名昭彰的人物之一。

魏忠贤和客氏出场

这些年来,把太监看成邪恶化身的中国传统看法已经不那么盛行,而把他们仅仅看作参与宫廷里无休止的政治斗争的一个集团则已经被人们接受。因此有人提出,太监刘瑾(死于1510年)维护的一些政策是有远见的,应该得到官方的支持;张居正在万历朝初期的成功,则多亏他和太监冯保的良好关系;甚至东林领袖如杨涟、左光斗也要倚重像王安(死于1621年)这样的“好太监”在宫中宣传他们的观点。我不想反驳这些具体论断,并承认在现存资料中对太监有极大的偏见,但对于魏忠贤(1568—1627年),[29]很难有什么好话可说。

魏忠贤在家乡肃宁县(今河北省)度过名声不好的青少年时期,然后自愿当了太监,据说从那时起,他用30年时间爬上了一个影响宫廷政治的位置。尽管对他被描绘成一个老谋深算的阴谋家近来有所怀疑,但大家都知道他在17世纪初服侍过朱由校的生母。当然,那时未来的泰昌皇帝的长子朱由校还是个很小的孩子;但大多数资料暗示,魏忠贤已经在作长远打算。如果是这样,他就是非常成功的。多病的朱由校特别喜欢这个太监和一个叫做客氏的乳母(死于1627年)。他们成了他的心腹和经常的伴侣,传说他们引导他“淫乐”。

不论这些传说的真实性如何,它们无法得到证实,当泰昌皇帝死时,魏忠贤和客氏显然处于有利地位。新皇帝即位不到一月,两人都得到封赐,他们的几个亲戚也得以入锦衣卫任职。魏忠贤自己则从宫中一个相对来说比较次要的职位转到权力很大的司礼监,这个机构经过多年已成为京师和全国的宦官活动中心。魏忠贤不识字,照理不会考虑让他担任这样一个职务。但官修的《明史》指出,这是客氏通过她对皇帝的影响替他谋得的。[30]总之,魏忠贤正是从司礼监指挥了17世纪20年代中期的恐怖统治。

虽然我们不清楚朝廷里的东林党人从什么时候起觉察到魏忠贤和客氏是个政治威胁,但饱读诗书的杨涟、左光斗和他们的同盟者,对宦官的弊端和宫中肆无忌惮而又野心勃勃的女人造成的潜在危险是很担心的。自从最后一次宦官擅权以来,尽管已经过去一百多年,即使是一个不经心的观察家,也不难看出宦官的权势在万历朝有了发展。万历皇帝不仅在经济、政治和军事上委宦官以重任,而且在他将近50年的统治中,允许他们在人数上有相当大的增长。当时的耶稣会会士的记述指出,在16世纪末和17世纪初,按常规选入宫中的太监,一次就有3000人之多,宫中及别的地方所用太监的总数接近16000人,其他资料提供的数字还要大。[31]

与东林集团有联系的官员虽然他们自己也不得不常常跟像王安这样的太监打交道,但很明显,他们对皇室的情况感到不安,并及时把他们的看法公开说出来。在天启皇帝即位之前,就有一个与东林有联系的御史,上书要求惩治向泰昌皇帝进药从而导致皇帝病情恶化的太监。接着,与李选侍有联系的太监受到抨击,李选侍被控盗窃内府珍宝。在随后的调查中,有人想贿赂一个倾向东林的官员,要求他不要深究。这个官员向他的上司揭发此事后,他立即被从刑部调到工部。在新岗位上,他又立即卷入同魏忠贤控制下的太监的一连串争吵,问题涉及修建万历和泰昌皇帝陵墓时滥用款项与处置失当。[32]

1621年2月,魏忠贤和客氏受到直接批评。御史王心一(1572—1645年)对皇帝给予他们的封赐提出抗议,指出这种事传到辽东,将挫伤与满洲人作战的军队的士气。[33]他的上疏未被理睬,但那年晚些时候,王心一和其他一些东林集团的官员重新发动进攻。他们要求将客氏永远逐出宫门,因为她继续留在宫中可能引起政治分裂。皇帝犹豫不决,但王心一和其他几人终因他们的直言不讳受到惩罚,客氏仍旧保持她的影响。1621年夏,她和魏忠贤策划了一次宫中清洗,支持东林的王安被谋害,和他接近的人也被撤职。

朝廷中的党派斗争

在17世纪20年代初,无论是魏忠贤还是客氏还算不上是一股政治力量,尽管他们的名声愈来愈臭,在宫中的权力愈来愈大。要等几年后他们才强大到敢向他们在朝中的敌人挑战。与此同时,官僚们在自己中间进行着激烈的政治斗争。天启朝这些斗争的第一批牺牲者中有首辅方从哲(1583年进士,1628年去世),他是东林党的宿敌,由于对红丸案和移宫案的处理而受到攻击。[34]使他的批评者特别气愤的是,他允许“非知脉知医者”向泰昌皇帝进药和没有强迫李选侍搬出乾清宫。尽管这些指责可能不公平,但在天启皇帝于10月1日即位后不久,方从哲请求辞职,并于1621年初告退。

方从哲的离去,无疑使朝中的东林党人感到高兴。对天启皇帝保留刘一燝、韩爌(约1558—约1637年)、叶向高(1562—1627年)[35]为首辅,也是这样。他们虽然不是积极的东林党人,但他们同情东林党,并在此后几年的许多次争论中援助过他们。当邹元标于1621年年中来到京师,并和一些同他意气相投的人如高攀龙(1562—1626年)、赵南星(1550—1628年)、刘宗周(1578—1645年)相结合时,东林党的影响就更大了。刘宗周几乎立即就使人感到他的存在。他到礼部任新职不久,就上疏指出,魏忠贤可能成为第二个赵高,赵高是秦朝声名狼藉的太监,被认为应对秦二世的死和秦朝的崩溃负责。魏忠贤虽然气得暴跳如雷,但还没有力量奈何刘宗周。[36]

这样,在17世纪20年代初期,组织松散的东林集团成了朝中占优势的一派。不过他们的势力并非没有受到挑战,并经常受到重大的政治挫折。1622年初,两个东林的同盟者周嘉谟(1546—1629年)和刘一燝,在一再受到据说是听命于魏忠贤的官员的指责后,各自辞去了吏部尚书和首辅的官职,[37]那个夏天,另一个东林的重要支持者礼部尚书孙慎行(1565—1636年),在同东林的宿敌、太监以至皇室成员进行了一系列激烈争论后,离开了政府。[38]

对东林运动最严重的打击发生在1622年秋。邹元标和冯从吾在北京建立的一个促进哲学讨论的书院引起了争论,他们两人在争论中辞职。由于大多数参与这些哲学讨论的人与东林有牢固联系,东林的反对者就指责这个书院的建立是为了党派性的目的。当皇帝下令关闭书院后,邹元标和冯从吾被迫提出辞职。邹的离去严重地影响到政府的稳定。他自复官以后,是东林领袖中最温和的,作为左都御史,他曾努力统一政见,并帮助政府集中注意国家所面临的问题。他离去后,双方的极端分子都上升到突出地位,带来的后果对几乎所有有关的人都是灾难性的。

东北边疆的事态发展(1620—1626年)

文官控制军事是晚明中国的一个已经确立的原则,而万历和天启朝的党争不可避免地涉及军务。在天启朝,这类事件中最著名的,涉及杰出的军事战略家熊廷弼(约1598—1625年)。[39]在满洲人于1619年4月击败一支中国和朝鲜的联合远征军之后,[40]熊曾被任命为辽东经略(明朝军队在东北地区的最高指挥官)。他在担任经略的第二年,逐渐改善了防务,恢复了军队的士气。然而,他的谨慎却被朝廷中的一些人视为怯懦,他的直率和傲慢又使他在长期和充满争论的官场生活中到处树敌。1620年10月,他被撤去经略的官职,由他的一个部属袁应泰(约1595—1621年)代替。[41]

袁是一个杰出的文职人员,但缺少军事经验。他的致命错误是决定用蒙古部族成员补充辽东的中国军队,这些蒙古人是为了躲避饥荒和满洲人的进攻而逃到明朝边疆的。1621年春,这些蒙古人中有一部分在紧要关头叛逃。由于他们的帮助,满洲军队在1621年5月4日占领了战略城市沈阳,几天以后又攻陷总部所在地辽阳。袁和几个官员宁愿自杀而不肯投降;他的其余的同事均战死。夺取辽阳后,满洲军队就控制了辽河以东的全部属于明朝的领土。

虽然新近的研究指出,在17世纪20年代初,满洲军队要比他们那时看起来弱小得多,[42]但中国军队的拙劣表现使朝廷陷入一种近乎惊慌的状态。1621年5月16日,北京宣布戒严,援军被仓促派往前线。皇帝周围的人纷纷献策,特别是建议起用熊廷弼。皇帝不顾激烈的反对(其中许多来自反东林方面),同意了这个建议,熊于7月24日再次成为辽东经略。不过,这时他的总部设在山海关,这个战略要道在长城的东端终点,距京师仅有175英里。许多在上次参与促成熊的免职的官员被降级、调离,或者,像一个坚决反对东林的人那样,被削去了官僚的身份。

不幸的是,熊廷弼与该地区的新巡抚王化贞(1613年进士,1632年去世)不能很好合作,王驻在山海关和辽河之间的广宁。[43]这两人在战略上不一致:熊廷弼想采取一种谨慎的防御性战略;王化贞坚持要反攻。当王的一员将领毛文龙(1576—1629年)[44]9月初在满洲人的后方进行一次大胆的袭击,占领了鸭绿江上的一座城镇时,王大为高兴,他使朝中的许多人相信,现在是进攻的时候了。熊廷弼坚决不同意,认为这种出击不会有任何益处。照他的说法,这些独立的、互不协调的行动有损他的威信。但是,朝廷极想从前线得到好消息,就不顾中国古典军事理论的告诫,而干涉战场上的指挥官。毛文龙得到提升,王化贞由于新任兵部尚书张鹤鸣(1551—1635年)的支持,[45]继续向辽河对岸出击,向满洲人挑战。

正如熊廷弼所担心的,这引起了努尔哈赤的注意。1621年12月,他的侄儿阿敏率领的一支军队,从朝鲜西北部驱赶毛文龙,迫使他逃到靠近鸭绿江的一个小岛上。几个月后,王化贞在广宁遭到惨败,向山海关逃去。熊廷弼没有兵力反攻,把剩下的军队撤进山海关,封锁敌人直接进攻北京的通路。敌人没有直接进攻北京,但熊和王由于他们的“失败”被逮捕,并判了死刑。不顾朝中的许多抗议,其中一些是京师的东林分子组织的,三年后,在一些同魏忠贤有勾结的官员的支持下,熊廷弼被处死。王化贞直到1632年,在魏忠贤死后很久,才被处死。

对气馁和混乱的中国军队来说,幸运的是,满洲人不能利用他们在广宁取得的重大胜利。努尔哈赤从1618—1621年迅速而轻易地征服了辽东的许多地方,没有时间对这些地方进行巩固;他对辽河以西的领土就更少控制。虽然满洲人在1623—1624年企图实行进攻政策,但后勤问题、食物短缺和后方的人民起义,迫使他们暂时停止进攻。[46]这给了明朝军队一个喘息机会,并利用了它。

经过几个月的混乱之后,孙承宗(1563—1638年)[47]被任命为蓟辽经略,驻山海关。他立即开始改善该地的防务,在以后几年中,他和他的有才能的部属袁崇焕(1584—1630年)[48]夺回了一些王化贞丧失的领土。甚至当孙承宗由于同魏忠贤的长期争吵而于1625年11月辞职后,袁崇焕仍能在山海关以北120英里的战略重镇宁远打退满洲人一次大的袭击。努尔哈赤在这次交战中受伤,并于1626年9月30日死于他的新京沈阳。他的死虽然并未解除东北边境的危险,但中国在那里的处境在1626年下半年不像1622年3月那么严峻,当时王化贞在广宁正被击溃,熊廷弼竭力想阻挡满洲人的前进。

帝国其他地方的军事问题

在17世纪20年代初,满洲人不是明朝唯一的威胁。在遥远的西南省份贵州和云南,苗族和其他民族经常闹事,1621年秋,四川的一个罗罗族首领趁政府关注辽东之机,发动一次大的叛乱。包括重庆在内的许多城市被占领,省城成都被围102天。[49]正当朝廷发兵前去平定时,四川、贵州、云南一些地方的土司起来反对政府。政府面对双重威胁。它拿不出人力物力在西南进行持续的战争,同时又丧失了这些地区的人力物力资源。由于四川从宋朝起就是一个主要的粮食出口省份,[50]而贵州和云南有许多全国最富的银矿,[51]那里的麻烦在经济上的影响是严重的。

1621年11月开始的成都之围以后半年,东南沿海出现一个新的威胁。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船只在东亚水域劫掠中国、葡萄牙和西班牙的船舶已有20年,对福建和广东的经济至关重要的海上贸易,不时受到严重的破坏。1622年6月,一支有8只船的荷兰船队带了1000多人进攻葡萄牙殖民地澳门,企图接管那个城市同日本、东南亚和欧洲的有利可图的贸易。荷兰人在经历一场激烈的战斗并伤亡四分之一的人员之后被赶走,他们沿中国海岸向北驶去,至7月初在台湾海峡的澎湖列岛登陆。[52]

在一个较大的岛上匆忙筑城后,荷兰人派了一个代表到厦门地区,要求同中国进行直接贸易,并宣称要干扰和破坏中国同西班牙和葡萄牙的贸易。中国人立即拒绝了这些要求和恫吓。1622年9月,福建巡抚派一名官员带信去澎湖列岛,命令荷兰人拆除他们的小城堡并立即离开。荷兰人拒绝接受,10月中旬,他们的船只开始攻击中国船只和沿海易受攻击的地点。他们暂时得逞,但福建当局终于予以回击。1623年10月,一个带有谈判者通行证的荷兰使者在厦门被俘,1624年,一支庞大的中国舰队迫使荷兰殖民者从澎湖列岛撤退到台湾。他们留在台湾直到明亡,虽是一个麻烦,但不是严重威胁。

经济问题和民间的骚乱

天启朝的大部分时期,中国经济停滞不前或者下降。这种下降的一个原因是新大陆的白银出口水平急剧下降,这个事实差不多同时影响到世界上其他许多地方。[53]在中国,这种下降可以归因于秘鲁白银生产的下降。[54]白银产量的明显减少不仅影响到马尼拉,而且使中国和菲律宾之间的贸易下降,因为正是白银把中国商人吸引到这些岛上来的。中国商人害怕同菲律宾贸易,还因为南中国海有海盗的危险。中国同西班牙贸易的下降,对福建沿海地区的经济活力有严重的影响,[55]而这些地区与明帝国的其他许多地区有着广泛的商业往来。

在1621—1627年间,明帝国的经济还受到其他因素的有害影响。杭州、北京和其他主要城市的火灾,烧毁了成千上万的人家和商家。1622年,现今甘肃省平凉地区的一次大地震,造成重大财物损失,据说死了1.2万多人。1623年,这个时期从山东半岛南部入海的黄河,在南直隶北部冲垮堤坝,淹没了徐州及其周围的大片土地。1624年8月,南直隶洪水泛滥成灾,徐州再次受到特别沉重的打击。由于广泛的军事行动、不断增加的赋税、政府的非必需品订货的减少,以及有些观察家所看到的官僚机构的极端腐化与低效率,已经使经济和社会陷入了混乱,而这些灾害使混乱加剧了。它们引起一连串单独的或结合在一起的农民起义、城市动乱、土匪和海盗袭击,以及军队中的兵变,所有这些使政府竭尽全力以维持法律和秩序。

有白莲教徒参加的最严重的起义发生在1622年。在万历朝,受白莲教教义影响的小团体在中国北方很活跃。当局通过拘捕受怀疑的领袖和不时进行镇压控制他们。1621年,为躲避满洲人的推进,难民从辽东涌入北直隶和山东,跟着发生的骚动使剩下的白莲教领袖有了他们盼望已久的机会。这时经济的衰退已经使大运河上的商业活动减少,给依靠运河为生的人造成困难。1622年6月,一次较大的白莲教起义在山东西南靠近运河的地方爆发,领导者是一个名叫徐鸿儒的人。[56]

徐鸿儒的军队得到从中国北方其他部分来的新兵的帮助,取得了最初的成功。7月,他在山东的兖州占领了两座县城,8月,他在山东和南直隶交界附近封锁了大运河,俘获50多只运皇粮的船。由于他的封锁同时切断了对北京和对北部及东北部边疆军队的供应,政府迅速地行动起来对付这种局势。这一努力起初遇到不利条件,因为通常驻在这个地带的军队有许多已被调往别处。但是,政府军队逐渐取得主动,1622年11月下旬,他们从造反者手中夺回最后几座城市。

徐鸿儒在战役的最后阶段被俘,他和他的十几个亲信随后在北京被处死。徐鸿儒起义在其最高潮时,影响及于山东、北直隶、南直隶和至少其他五省的部分地区。自从将近一世纪前的宁王叛乱以来,[57]这可说是对国家安全最严重的一次内部威胁。因此,朝廷有充分理由赏赐那些把徐鸿儒缉拿归案的人。

东林的溃灭

然而,就在分发这些赏赐的时候,朝中东林集团与其对手的紧张关系有增无减,对这一事态,东林集团要负相当大的责任。1623年初,东林领袖赵南星新任左都御史,他利用六年一次的京察算旧账。许多过去反对过东林集团的人被黜,有的甚至被削籍,从此失去做官的资格。同年晚些时候,赵南星作为吏部尚书,继续他的整顿。他立即开始从全国特别是从北京的政府中根除他和他的许多朋友认为是难以容忍的腐败。无论赵南星的观点有多正确,他的刚严使他很快就同宫中的太监和京师其他一些蛮有理由希望维持现状的人发生冲突。

虽然有不少东林党人及其同情者在北京身居高位,[58]但他们的权力经常受到挑战。1622年,有几个著名的东林人物离去或被罢官,1623年2月,顾秉谦(1595年进士)和魏广微(1604年进士)被任命为首辅。[59]这两个人都和魏忠贤有密切联系,后来传说他们的任命确实是这个太监谋划的。东林集团对这个任命当然严重怀疑。

其他一些事件表明,东林的权力已经变得多么有限。1623年初,40多个中官被派往东北边疆视察边情。东林英雄、辽东最高统帅孙承宗,认为这种视察可能影响他的军队的实力和士气,并担心开一个讨厌的先例。他向皇帝上疏,用强烈的语言陈述他的疑惧。[60]其他的东林人物也同样直言不讳地反对中官干涉军事事务。然而,由于魏忠贤在宫中影响的增长,他们的警告照例被置之不理。例如,尽管东林企图阻止,但从1622年春起,太监在紫禁城内进行军事训练。[61]

太监同朝中各派之间的小冲突,贯穿1623年始终,但争夺最高权力的真正斗争开始于1624年。2月,魏忠贤被任命为东厂提督,这是一个由太监管理的安全机构,负责肃清叛逆,并只对皇帝负责。[62]这个职位给魏忠贤以司法和惩罚的权力,他用这种权力打击他的敌人,这被看成是晚明政治史上的一个重要转折点。

尽管东林党人不断地间接批评魏忠贤,但直到1624年7月15日左副都御史杨涟才上疏公开攻击他。杨涟的奏疏从形式到内容都是1624年上半年在北京举行的东林秘密会议的产物。他还同左光斗和缪昌期(1562—1626年)讨论过他的意图,他们帮助他起草。[63]不过,在北京的东林集团的有些成员不支持在那时直接向魏忠贤挑战;缪昌期本人就有某些保留,东林御史黄尊素(1584—1626年)[64]直率地警告杨涟,如果他不能迅速剥夺这个太监的权力,后果就不堪设想。首辅叶向高因为不愿让他所建立的尚可忍受的同魏忠贤的工作关系受到危害,也表示反对。

杨涟的刚烈性格在1620年的移宫案[65]中曾经受过考验,他毫不动摇。他的奏疏劾魏忠贤二十四大罪,包括“擅权,阴谋反对正直的大臣,操纵铨政,谋杀宫中异己,强迫皇后堕胎,绝帝[天启皇帝]嗣子”[66]。奏疏一出,京师为之震动。魏忠贤在朝中和宫中的支持者要皇帝严厉惩戒杨涟,但支持杨涟、谴责魏忠贤的奏疏源源不断地送进宫中。其中最能说明问题的是工部一个官员万燝(1616年进士,死于1624年)的奏疏,它控告魏忠贤为自己建造宏伟的坟墓,而拒绝为皇帝父亲的陵墓提供建筑材料。[67]

由于万燝本人曾任职皇陵工程,他的证词是无法抵赖的。魏忠贤进行报复,矫旨廷杖,将万燝打得死去活来,几天后即死去。此后不久,就在政府中开始了对东林分子的全面清洗。最先被清洗的人之一是叶向高。由于牵连进另外一个官员得罪太监的案件,他在8月被批准辞去首辅的职务。那年冬,陆续去职的有赵南星、杨涟、左光斗和其他一些人,到1625年,这些人和他们的支持者的职位,有许多被同情魏忠贤或甘愿为他效劳的人所取代。

尽管形势看来对他们绝对有利,魏忠贤和他的党羽仍不满足。1625年1月,不屈不挠的东林组织者汪文言[68]被捕,罪名是长时期支持现仍等待处死的前辽东经略熊廷弼。5月初,汪文言在监禁中被折磨至死。他死后不久,魏忠贤下令逮捕杨涟、左光斗和另外四个对他辱骂最厉害的东林人物。10月中旬,这六个被监禁在北京、在亲东林的资料中被称为六君子的人,通遭杀害。9月下旬,在东林的敌人如新首辅冯铨(1595—1672年)[69]的催促下,熊廷弼被斩首示众。

魏忠贤的恐怖统治到第二年春仍在继续,这时他下令逮捕另外七个政治上的反对者,他们并不全都与京师的东林集团有密切关系。其中之一的周顺昌(1584—1626年),[70]是一个德高望重的官员,从1622年起就已退隐苏州,但他对魏忠贤及其党羽的轻蔑,是众所周知的。1626年4月,当周顺昌被捕的消息传出来时,他在城中的许多友人和爱慕者展开了一个营救他的运动。他们的努力失败了,周被严密看管起来,准备送往北京受审。知道这种审问不会有好结果,愤怒的苏州士民掀起一次大规模的激烈示威,在示威中魏忠贤的代理人受到攻击,有几人丧生。暴动的消息很快传遍江南地区。看来这个太监是做过头了,一次反对他的武装起义可能在东南发生。但魏忠贤恢复了秩序。那年的10月下旬,周顺昌和同时被捕的另外六人或自杀,或被折磨至死。

魏忠贤掌权

魏忠贤一方面残暴地处置他的最直言不讳的批评者,一方面想方设法巩固自己的地位。1625年3月,为庆祝泰昌皇帝陵墓竣工,他被授予大都督府都督同知的世袭官职。这一年晚些时候,他和客氏进一步得到加封;1626年,魏忠贤的一个重孙被封为安平伯,一个从子被封为东安侯,11月,他自己成了上公——一个特地为他创造的爵位。几个月前,浙江巡抚请建魏忠贤生祠并得到同意。不久,这样的生祠就在全国各地建立起来。[71]在这期间,呈给皇帝的奏疏,常常充满了对这个太监的德行与才能的热烈揄扬。他甚至因离京师很远的军事胜利而受到称赞,归功于他的精通兵法,运筹有方。

只要魏忠贤在支配政府,阿谀奉承的官员就会得到好处。例如,1625年初,御史崔呈秀(1613年进士,死于1627年)[72]因头年的贪污受贿被东林领袖揭发而被革职,就去请求魏忠贤保护,得以复官。据说这时他向魏忠贤提供亲东林和反东林的官员的名单。这些名单成了任命官员的参考,担任高官的东林党人尽遭排斥。1626年担任宰辅的七人中,只有一人是1624年原来有的,而他是太监的支持者。[73]京师各部的上层也发生了类似的变化。[74]

党派斗争中得胜的一方根据自己的需要和目的撰写或重写刚刚过去的历史,这种事是屡见不鲜的。天启朝发生的也正是这样的事。例如,一本《泰昌朝实录》在1623年完成,它对这个时期有争论的问题采取的态度,显然使当时在朝廷处于支配地位的东林人物感到满意。然而,当东林的对头在1624年末和1625年初掌握了权力,他们就决定对它进行修改。[75]当这个计划在进行中时,魏忠贤及其支持者围绕万历和泰昌朝的三大案(1615年的梃击案,1620年的红丸案和移宫案)炮制出他们自己的本子。书名《三朝要典》,由首辅顾秉谦主持编写,于1626年夏刊行,极意诋毁许多东林人物,把他们在党派争论中所起的作用追溯到16世纪末。[76]

魏忠贤及其同伙在这个时期还使用别的控制方法。一份扩大化的涉嫌东林同情者的黑名单,被刻印出来在全国散发。东林领袖邹元标和冯从吾在北京创办的首善书院,于1625年8月被毁。二十多天后,又下令毁全国的书院,虽然真正的目标是那些与东林运动有密切关系的书院。首先被毁的是东林书院,它从17世纪20年代起,就成了全国特别是它所在的长江三角洲反魏忠贤的象征。[77]对于那些牵连进1624—1626年清洗的人来说,伤害之外又加侮辱的是,在1627年,有人提议以魏忠贤配祀孔子。当皇帝在1627年夏末生病时,魏忠贤竟让他的一个从子代替天子祭太庙。

天启末年的政治动荡

在17世纪20年代中期,明朝的军事指挥官如孙承宗和袁崇焕成功地挡住了满洲人。但从其他战线传来的消息却不怎么令人振奋。1626年春,四川、贵州和湖广军务总理与苗族首领安邦彦战,兵败自杀,安邦彦自1622年起就在西南地区不断制造麻烦,并将继续到下一朝。[78]1626年,川陕边界还发生了一次较大的起义,这是魏忠贤派往该地区的官员的贪污腐化所激起的,另一个原因则是一个时期以来该地区经济情况的恶化。

1627年,事情更糟了。从陕西到广西爆发了起义,海盗在东南沿海进行袭击,满洲人成功地完成了对中国驻朝鲜军队的进攻。满洲军队一旦巩固了他们的东南翼,就破坏他们同袁崇焕达成的停战协议,对宁远和辽河以西其他战略据点施加压力。不久,袁崇焕由于在许多有关边防的问题上同魏忠贤的党羽发生争执而感到绝望。他于1627年8月辞职,他的职务立即被一个他从前拒绝与之合作的官员顶替。

朝廷里也是充满了紧张和猜疑空气。魏忠贤的党羽一旦控制住政府,他们自己就起了内讧。1625年,首辅魏广微对当时残酷惩治东林人物感到不安,上疏皇上(亦即建议魏忠贤),劝告加以制止和给予怜悯。[79]魏忠贤对这种想限制他的清洗的企图,非常愤怒,魏广微担心自己的安全,几次请求辞职。1625年9月下旬,他的辞职得到批准。此后不久,对魏忠贤的旨意更为顺从的人被任命为首辅。1626年7月,冯铨在与崔呈秀发生争吵后离开了政府。不到四个月,首辅顾秉谦也辞职回家,显然这是由于他从前的盟友冯铨和魏广微不在跟前而感到不安全。

通过所有这些,魏忠贤和他的家族继续得到皇帝的赏赐和加封。例如,1627年9月初,这个太监的两个亲属分别被加上太师和少师衔,但就在赐予这些头衔的时候,身体从来不好的天启皇帝的健康不行了;他死于1627年9月30日,时年21岁。由于他的五个孩子均在襁褓中,皇位就由他在世的长兄朱由检(1611—1644年)继承。[80]

崇祯朝,1628—1644年

天启皇帝死亡本来是朝廷庄严哀悼的时刻,但许多官员在听到这带来无穷灾难的一朝已经结束时,都感到欣慰。一些乐观的观察家甚至把朱由检的继位看成是进行深远改革和复兴明朝的机会。回想起来,在1627年秋,这种乐观主义是完全合理的,因为新皇帝就像他的差不多七年前即位时的兄弟一样的神秘。尽管朱由检后来成了一个比许多年来任何一个皇帝远为认真负责的统治者,但这不能弥补他的缺乏经验,多疑和刚愎自用——这些性格特点促成他的王朝的覆灭。[81]无论将来的研究可能揭示出什么,朱由检都不大可能被看成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个好统治者。留下的是一个悲剧事实。他是一个把自己吊死在御花园里的皇帝,这时造反的军队正拥过京城的郊区。

魏忠贤的垮台

朱由检很小的时候母亲就死了,他在发育时期受到好几个皇妃的照料,其中一个据说是在天启朝因冲犯了魏忠贤和客氏“愤郁”而死的。[82]在当时的政治形势和皇宫中高死亡率的背景下,朱由检在他兄弟在位七年之后居然活了下来,单是这个事实就可能比一般所了解的更值得注意。他在1627年10月2日正式成为明朝的第16个皇帝,年号崇祯。他死后有三个庙号(思宗,毅宗,怀宗),分别为明朝皇位的几个觊觎者所谥。他又称庄烈帝。

新皇帝还不到17岁,他上台时是个默默无闻的人,京城里没人知道他将对魏忠贤采取什么态度。最先知道的人之一就是这个太监。10月9日,皇帝即位后七天,魏忠贤请求让他退休。[83]虽然受到拒绝,但告发魏忠贤的一些最忠实的党羽的奏疏,很快如雪片般飞向皇帝。他们之中最突出的是崔呈秀,在经过相当犹豫之后,他被允许辞去兵部尚书的职务。12月8日,魏忠贤自己也被命令离开京师,去南直隶北部明朝第一个皇帝的祖籍担任一个礼仪上的次要职务。

魏立即服从命令,几天之内,他和他的庞大的扈从队伍就从北京旅行125英里到了北直隶南部的阜城。他是在这里从他的效率很高的情报网知道皇帝下令逮治他的,他的罪名开列在那些源源不断送进宫中的奏疏中。他对等待着他的下场感到害怕,和一个关系亲密的太监在12月中旬一起缢死于阜城。此后不久,崔呈秀自杀。不管怎样,无论是他还是魏忠贤都没有得到好死。两个月后,他们受到公开的凌辱;他们的尸体被磔,他们的首级被分别悬挂在各自的家乡,以警告那些可能想步他们后尘的人。

魏忠贤死后,开始了对他的党羽的清洗。有20多人被处死或被迫自杀,其中有客氏、她的兄弟、儿子和魏忠贤的一个从子。其余的人被充军、戍边、削籍或受到别的惩治。[84]在全国各地所建的魏忠贤生祠或被推倒,或被派作其他用场。下令重修泰昌朝实录,并在翰林院的倪元璐——一个年轻的东林同情者的恳切请求下,[85]将魏忠贤的《三朝要典》的底版焚毁。同时,皇帝对魏忠贤弄权时被杀害或被处死的人的家属,公开表示关切。许多人作为烈士受到赠恤。他们的遗族受到馈赠并得荫官职。

残余的东林集团和他们的支持者,似乎必然能像他们在天启朝初年那样主宰朝政。1628年末,韩爌回到北京并成为首辅。他立即联合其他新近任命的同情东林运动的官员,编一份魏忠贤党羽的名单,刊布全国。就在开始编辑这份名单之前,已有其他东林人物在京城担任了重要官职,袁崇焕则恢复了东北前线最高统帅的职务。袁崇焕与东林集团的确实关系不甚清楚,[86]但东林成员同情他在魏忠贤掌权时的遭遇,力主将他召回。

尽管东林的命运有这种戏剧性的转变,但年轻的皇帝看够了万历和天启朝的政治,努力使他的政府不受任何派别的控制。[87]1628年末,东林的追随者钱谦益(1582—1684年)[88]被推为阁臣。他在此之前被魏忠贤罢黜,是刚召回北京的。按当时朝中普遍反对宦官的态度,他似乎是一个合适的人选。然而他的提名遭到礼部尚书温体仁(1598年进士,死于1638年)的有力反对,温体仁在侍郎周延儒(1588—1644年)的支持下,指控钱谦益在1621年典试浙江时结党受贿。[89]皇帝相信了他们的话,认为钱谦益应受到惩处。他被罢官并被削籍;他的几个支持者也受到惩戒。温体仁和周延儒的企图得逞,崇祯朝遂失去免于党争的一线希望。

海上贸易的发展(约1628—1634年)

17世纪20年代中期,中国东南沿海的贸易因荷兰人和中国海盗在台湾海峡和南中国海的活动而受到严重的干扰。但由于著名的海盗首领和走私犯郑芝龙(1604—1661年)向新任福建巡抚熊文灿(1607年进士,死于1640年)[90]投降,情况有了戏剧性的改变。郑芝龙答应帮助政府控制他曾经参与过的非法活动。他结果很成功,三年内,福建和浙江沿海的情况得到很大的改善,熊文灿建议恢复这个地区正常的海上贸易。

不管菲律宾的海运、关税和其他记录是多么不完全,却都表明中国商人并没有等待政府的批准才做生意。在17世纪20年代末,他们再次开始了同西班牙的大规模贸易。[91]到1632年,通过马尼拉流入中国人手中的白银数量,每年达200万比索,[92]这是一个极大的数目。[93]不完整的和有时是矛盾的贸易数字,使概括发生困难,但看来在17世纪30年代初,由于葡萄牙人通过澳门运入大量白银,中国同日本的商业活动也大有起色。[94]这些发展似乎给明帝国的这些与海上贸易最直接有关的地区带来了暂时的繁荣。

经济衰退和西北的叛乱(1628—1631年)

其他地区没有这么幸运。1628年春,萧条的西北省份陕西受到严重干旱的打击;到冬天,一些地区的情况骇人听闻,卖儿卖女很平常,人相食的事时有所闻。当政府无能提供食物以减轻饥荒时,就爆发了叛乱,特别是在这个省的东部和中部。[95]

1629年初,当皇帝为了削减政府开支而减裁驿站数目和人员时,局势恶化了。[96]这壮大了造反队伍,因为被裁的人员无以为生。官军中的逃兵和叛变者加入了他们的行列,据报告,造反活动很快就蔓延到全省。1629年3月,为了对付迅速恶化的局势,左副都御史杨鹤(约1604—1635年)[97]奉命总督三边军务,管辖陕西的大部分。

杨鹤虽是一个尽职的文官,但不是一个使人鼓舞的军事统帅,他在陕西两年半导致的结果有好有坏。尽管他在劝说造反领袖投降方面取得一些成功,甚至使他们的军队为政府所用,但他未能消灭那些不能信任的造反者。批评者指出,许多已经投降的造反者一有机会又叛变了。其他一些造反者根本拒绝投降,有一伙人使杨鹤大伤脑筋,他们从1630年夏至初秋占领了陕西东北一个战略城镇。1630年和1631年,陕西的造反者对邻省山西进行了毁灭性的袭击,这个事态发展在当地和北京都引起了惊恐。虽然杨鹤初期的绥靖政策曾受到热情的支持,但皇帝渐渐醒悟。1631年10月,由于陕西的造反者愈来愈多,杨鹤被解除职务并被逮捕。

1629—1630年的满族人入侵

1629年12月,努尔哈赤第八子和继承人皇太极(1529—1643年)[98]率领军队出人意料地从山海关西边入长城,直捣北直隶。不几天,他们占领了遵化的重要铁厂,并迫使袁崇焕从边境驰援北京。在他12月30日到达之前,城里就流传满族人散布的谣言,说他密附满族将领。满族人害怕袁崇焕的军事才能,希望引起崇祯皇帝对他的怀疑。谣言容易被人相信,因为几年前袁崇焕曾与皇太极进行过暂时停战的谈判。1630年1月13日,他以通敌罪被捕。

随后的几个月,明朝军队在北直隶遭到一连串失败。1630年1月14日,满族人分兵占领北京以南30英里的固安。十几天后,受尊重的将领满桂(死于1630年)[99]在永定门外战死,2月中旬,当满族人终于退出北京地区时,国门前真可说是尸横遍地。[100]但是,满族人的出征并没有结束。他们接着扫荡了北直隶东部的几座城市,然后在山海关西南仅几英里的地方停下。

1630年4月,皇太极回到盛京沈阳,派阿敏去巩固,并如可能就扩大四个月前意外获得的长城内的据点,阿敏是朝鲜战役的英雄,当皇太极不在沈阳时,由他摄政。5月初,阿敏抵达北京以东125英里的永平(今卢龙),抵抗前辽东经略孙承宗指挥的一次进攻,孙复职才几个月。六月下旬,阿敏由于在几个方面受到中国军队的压力,他的供应线又有被切断的危险,被迫从山海关西边50英里的冷口退出长城。

对北京和王朝的直接威胁已经过去,但朝廷吓坏了,特别是皇帝,他相信了谣言,于1630年9月22日在北京杀了他最有才能的将领袁崇焕。阿敏的遭遇比他好一些。他一到沈阳就被捕,受审,被判了各种罪,其中包括从驻地逃走。更值得注意的一个罪名,是他从北直隶撤退时,允许在几座中国城市进行杀掠;这对皇太极想取明而代之的计划是一个严重打击。[101]阿敏被免去死刑,于1640年在幽禁中死去。

大凌城之围及其余波

在1631年9月初皇太极包周新筑的大凌城之前,东北边境这时相当安静,大凌城是明要塞锦州北边的一个战略前哨,在山海关东北125英里。10月,派去的救兵被满族人击溃;到11月中旬,大凌城守军粮尽,食马,甚至同伴的尸体。最后,在11月21日,总兵官祖大寿(死于1656年)[102]投降,投降之前至少杀死一个希望继续战斗的将领。[103]祖大寿接着说服皇太极让他回到锦州,设计诱降守者。他后来食言,但皇太极已经在心理和战略上赢得一个重要胜利,因为许多明朝将领,包括张存仁(死于1652年),[104]这时投降了满族人。

这些事件也影响到山东的政治稳定。1631年末,驻在山东登州的军队(他们许多来自辽东),奉命回东北抵抗满族人。当这些军队通过北直隶南部时,发生了兵变,叛军说服指挥官孔有德(死于1632年)[105]参加造反。孔有德迅即率领他们一路杀回来,横穿山东北部,围登州;1632年2月22日登州失陷。中军耿仲明(死于1649年)先叛降孔有德,为叛军开了登州城门。[106]这次叛乱的意外受害者是登莱巡抚孙元化(死于1632年),[107]他信天主教,善西洋炮法,登州陷落后被俘。叛军领袖后来释放了他,但皇帝不愿有其“败”。这年晚些时候他在北京被处死。

同时,孔有德和耿仲明继续他们的叛乱。3月,他们包围登州西南60英里的重要城市莱州;4月,他们占领莱州和胶州湾之间的平度;8月,他们用计抓住几个重要官员。然而他们的好时光完了。10月初,六个月的莱州之围无功而解,10月10日,孔有德在莱州东北受到严重打击,被迫退到登州。当官军开始长期围困这个叛军据点时,形势就改变了。孔有德和耿仲明几次企图突围都没有成功,于1633年4月乘船逃往辽东,他们在那里投靠了皇太极。不久,他们就帮助满族人攻占了辽东半岛尖端的战略城镇旅顺。这两人都在对明朝的征服中发迹。

温体仁和崇祯皇帝

这些军事挫折对朝廷有重要影响。1629年12月开始的关内战役,不仅导致袁崇焕的被捕与被杀,而且导致他从前的几个支持者的辞职。第一个离职的是辅臣钱龙锡(1575—1645年),[108]他是东林的同情者,于1630年2月因受到政府中反东林分子猛烈批评而辞职。几星期后,首辅韩爌也辞职,部分原因是他与袁崇焕和钱龙锡的密切关系受到攻击,袁崇焕考进士时,韩为试官。其他倾向东林的官员在这时离职的有刑部尚书乔允升(1592年进士)和左都御史曹于汴(1558—1634年),他们两人在魏忠贤掌权时都因他们的政治关系受到牵连。[109]

这种逆转并不意味着东林集团在朝廷已经失去一切影响。在这个时期,崇祯皇帝显然想在真正的或传闻的东林支持者和他们的反对者之间搞平衡。1630年2月,当北直隶的军事危机达到顶点时,皇帝任命了三名官员为辅臣,其中两人与东林有关系。第三个是周延儒,他在两年前曾帮助温体仁罢免东林党人钱谦益。[110]温体仁则于1630年6月入阁。到年底,在1629年时曾经是亲东林的内阁,似乎由东林党人和他们的反对者平分秋色。

但是,这个平衡政策实际上把更多的东林党人赶出了政府。1631年7月,间或支持东林运动的大学士钱象坤(1559—1640年)[111]在与周延儒争吵后去职。两个月后,大学士何如宠(1598年进士,死于1641年)[112]也辞职回家,他在1625年时因同坚定的东林成员左光斗的友谊而被罢官。他辞职是因为同周延儒和温体仁合不来。[113]1631年12月,坐镇山海关的孙承宗因东北新近的军事失利在朝廷受到猛烈批评而引退,他是东林的英雄,也是内阁成员。

1631年,发生了另一个政治上的不祥之兆。10月初,中官再次被派往北部边境监视军队,这种做法在1627年崇祯皇帝即位时本已取消。皇帝的改变主意,反映出他对文武官员愈来愈不满意,并想有他自己的消息来源。朝廷里经常不断的勾心斗角,可能使他感到太监更有用,因为他们直接对他负责。

这并不是说皇帝想回到前朝的黑暗日子,那时太监控制了皇宫和政府。相反,他似乎下决心独自对政策作最后决定。不过,1631年以后,太监的影响继续增长,尤其是充当皇帝的特别侦探,当时皇帝在北京和外地有一个庞大的侦察网,[114]对那些怀着义愤和恐惧回想东林在1625—1626年的溃败的人,这种事态发展是很不愉快的。

大学士温体仁没有这种不愉快的感觉;他在17世纪30年代初的政治动荡中保住了自己的地位,增加了对皇帝的影响,他让皇帝相信他在政治上是中立的,对党派斗争不感兴趣,只为皇帝的利益服务。尽管在现存资料中有反对他的意见,尽管他建立了自己的党派,但他在将近10年中保持了一个聪明、多疑、勤勉的皇帝的信任,其中四年担任首辅。但是,温体仁从来也没有像张居正在1572—1582年支配万历皇帝那样支配过他的统治者。这表明,通常都归咎于温体仁的明朝政府在17世纪30年代中期的许多失败,其实应归咎于那个维护他的权力并向他下命令的人:崇祯皇帝本人。[115]

温体仁在1630年7月入阁后,利用他政治上的敏锐,整掉一个又一个反对者而未引起皇帝的怀疑。正如他以前对钱谦益的攻击所表明的,他最喜爱的靶子是与东林集团有联系的官员,在17世纪30年代的初期和中期,他们之中有几十人离开或被赶出了政府。其中著名的有大学士文震孟(1574—1636年)、何吾驺(1619年进士)、钱士升(1575—1652年)、工部左侍郎刘宗周、国子监祭酒倪元璐、少詹事姚希孟(1579—1636年)。[116]

温体仁在看准时机时,也反对那些通常被视为东林运动的敌人的人,决不犹豫,特别是当他们妨碍了他的时候。1633年上半年,曾在钱谦益一案中支持过他的首辅周延儒,被控犯了种种罪行,包括一条荒谬的指控,说他接受陕西一个造反领袖的贿赂。当周延儒向温体仁求援时,温体仁不理。他在那年7月被迫辞职,而代替他的不是别人,正是温体仁。

中国北部和中部的干旱、饥荒和叛乱(1632—1636年)

虽然杨鹤在1631年10月罢官后陕西的军事形势有所改善,但这种改善基本上是一个假象。造反者不过是涌进别的省份以逃避官军或陕西恶劣的经济情况,因为那里的许多地区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劫掠了。到1632年底,造反活动的中心转移到山西东南、北直隶西南和河南北部,那里的一些造反者得到相当大的成功。他们占领了山西和河南边界的城镇,杀掉官员和许多地方名流,很少遇上官军。从政府角度看,最可怕的情况是,造反者不仅证明他们有能力在山西中部汾河沿岸相对富庶的地区有效地作战,而且他们已经转向中国北部平原,能够进犯北京了。[117]

朝廷迅速行动起来应付这个威胁。1633年初,官军在山西和河南边境对造反者取得一连串胜利。尽管他们在山西南部不时受到挫折,但到12月,他们已经迫使许多造反队伍退过黄河,进入河南中部、湖广北部和陕西南部。这些地区由于受到1633年的干旱与饥荒的影响,[118]当造反军不去他们的老巢,而向西部和南部推进时,就给他们提供了补充兵源。12月27日,河南西北的渑池陷落。四天后,渑池西南的卢氏受到攻击。到1634年,一些造反队伍在湖广北部的汉水沿岸自由来去。1634年3月和4月,造反军对长江沿岸展开袭击,他们在那里穿过湖广和四川之间的巫山峡谷。

政府再次逐渐控制了局势。1634年初,任命曾在陕西北部大胜造反军的陈奇瑜(1616年进士,1648年去世)[119]总督河南山陕川湖五省军务,专办“流贼”。不出数月,陈奇瑜设计在河南西部靠近陕西边界一个偏僻的峡谷中,诱陷数千名造反军。然后,他在一个引起争论的行动中断送了自己前程。他接受李自成(1605?—1645年)[120]和其他几个造反领袖的投降,派人将他们及其部下遣送回陕北。但是造反者的投降是假的,他们杀掉护送的人,在陕西具有战略意义的渭水流域开始了一连串成功的袭击。这次灾难后,陈奇瑜继续留任了几个月,随后被逮捕,由洪承畴(1593—1695年)[121]和卢象昇(1600—1639年)[122]代替,他们有以前在西北作战的经验。

洪承畴和卢象昇用了两年时间同流动的造反者作战,同时努力驾驭他们手下难以驾驭的人员。1635—1636年,造反活动扩大,[123]使朝廷幸运的是,1635年初造反领袖们在河南开的一次秘密会议,没有像它的策划者期望的那样,达到目的上和组织上的统一。[124]不过,在1635年的2月和3月,仍有两股造反军在发动一次深入北直隶北部的战役中,设法尽量做到互相配合,他们蹂躏了汾阳,掠夺属于皇室的财产。但他们没有在那里站住脚,第二年,他们的活动集中在陕西、河南和湖广西北。1636年他们第二次窜犯南直隶,被卢象昇击退。

尽管造反者未能在帝国的经济腹地获得一个坚强立足点,但他们的人数却大大增加了,常常对派去镇压他们的官军造成重大损失。1635年8月,名望很高的总兵官曹文诏(死于1635年)[125]和他的两千多人在甘肃东部遭到伏击,全部战死。9月,已经成为重要的造反领袖之一的李自成,占领陕西中部的两座州城,杀了两地的州官。李自成因陕西缺食,欲渡河去邻省山西,被山西巡抚吴甡(1589—1644年)[126]击退,被迫重新回到他的家乡陕西。虽然李自成继续逃避,但1636年8月,陕西的官员们设法在咸阳西南的周至县附近捉住了富有经验的造反领袖高迎祥(死于1636年)。高迎祥被送到北京,在当年晚些时候被处死。

即使有这些胜利,政府在17世纪30年代中期的工作仍有不少缺点。它的工作由于外地不断出现的军事紧急情况而大为复杂化。西北地区令人震惊的经济形势为造反领袖不断地提供补充兵源。此外,各地官军的素质一直在下降。中国的军事理论认为,恢复和保持民心对镇压造反活动是至关重要的。然而这个时期生活在陕西、河南和湖广许多地区的人民,认为某些政府将领和他们的不受约束的军队跟他们要去镇压的匪徒一样危险。北京当局深知这种局势内在的危险,但他们或者无能为力,或者不愿尽力。的确,朝廷很可能感到它需要一切它能调动的军事支援,而过多地讲求方法和忠诚会起反作用。

东南部的经济停滞和社会不稳定(约1634—1638年)

明朝辽阔的国土,使得一个地区发生的事件对另一个地区的影响很难作出估计。这方面的一个例子,是1634年初秋在南直隶的桐城县发生的一次武装起义。[127]一种资料说,桐城的谋反者计划在一支造反军从西边到来时举行起义。这支造反军始终没有来,谋反者就潜伏下来等待时机。9月14日晚时机来了,一伙“暴民”攻破桐城,大肆焚掠。一个当时的人记下了当时的情景:

乱民斩关、焚掠、结寨、扬旗、举火之夜,大姓俱走,此桐未有之变也。桐固鼎盛,而浇漓怨毒风俗久变,讵知遂变而刀兵哉?[128]

另外一些观察家对暴力不太感到意外,并认为这是富人自找的,因为他们蛮横地和经常非法地对待社会和经济的下层人。尽管桐城起义很快就平息了,但那里的富人和穷人之间的紧张关系也存在于17世纪30年代中国东南的其他地方,紧张关系的造成,除了别的原因外,是由于地方官、腐败的衙门和地主豪绅的勾结。许多地主豪绅多年来窜改赋税册以逃避大量赋税。[129]由于中央政府不断催促地方完成定额,愈来愈重的负担就转嫁到小土地所有者身上,他们无财无势,无法保护自己不受勒索。

这类小土地所有者中的许多人最后面临两个不得已的选择。他们可以把土地送给有势力的豪绅,作为佃农耕种它,用高租换取保护;或者放弃他们的土地逃亡,希望别的地方的情况会好一点。不论他们作何选择,他们的土地或者荒芜,或者落入那些有能力逃避赋税的人之手。应交的赋税就压在剩下来的小土地所有者身上,这种恶性循环愈演愈烈。

许多纳税人的处境由于军费的增加而更加恶化,北京政府不得不减少不必要的开支。更重要的是增加赋税,在1618—1637年间估计增加了六倍。虽然关于过度的征税在很大程度上导致了明朝的灭亡这种传统说法,[130]最近有一些学者表示保留,但不容置疑的是,赋税的增加是“对一架已经是疲敝不堪的财政机器增加新的和额外的紧张……[并]把不能忍受的负担强加给一部分纳税人”[131]。赋税的负担变得不堪忍受,不是因为捐税高(以17世纪的标准看,可能是低的),而是因为许多捐税要用白银支付,这是一种难以得到的东西。[132]

在中国东南部,这种情况在17世纪30年代中期更加恶化,这是由于1634—1636年间西班牙当局在马德里和阿卡普尔科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他们决定减少从新大陆流入马尼拉的白银数量,从而减少了控制那里的中国—西班牙贸易的福建和葡萄牙商人的白银收入。[133]这种减少没有立即在中国引起财政危机,一方面因为它对经济的影响要经过一段时间才显示出来;一方面因为从日本继续流入大量白银。[134]不过当时东南最富庶的地区的记载,表明经济情况已经迅速恶化,一些官员和地方名流准备应付看来是不可避免的动乱。[135]他们的担心很快被证明是对的。

杨嗣昌的浮沉

北京的政治局势仍然不稳定。1634—1638年间,在内阁任职的不下19人。[136]除此之外,虽然温体仁在这个时期的大部分时间保持首辅的职位,但当令人沮丧的报告几乎从全国各个角落向皇宫飞来时,他也感到很难安慰皇帝。令皇帝特别悲痛的事,是1635年3月造反者袭击凤阳时,皇室的陵庙被亵渎了。[137]朝廷里与东林集团有联系的官员很快指出,温体仁的一些支持者应对凤阳的防守负责。他们的论据显然给皇帝留下了印象,在那年晚些时候,皇帝任命一个东林党人为内阁成员。

地图26 农民起义的扩展(1630—1638年)(1)

农民起义的扩展(1630—1638年)(2)

但温体仁仍然是朝中最有势力的人,以后两年里,在京师激烈的官僚斗争中,他通常是胜利者。不过,1637年初,他走错了一步,诬告并逮捕了他的宿敌钱谦益和他的一个亲密同事。北京的东林势力发动一场猛烈的反攻,许多奏疏都指责他,最后迫使他请求告老回乡——显然认为他的请求会被拒绝。然而却得到批准;1637年8月,他回到浙江,第二年死去。

温体仁的突然离开政府,并不标志东林在朝中重新得势。他在内阁中的替身之一是他的老助手薛国观(1619年进士,死于1641年),[138]他从天启朝起就反对东林集团。薛国观随即成为皇帝最信任的顾问之一,在以后几年中,与东林有联系的官员极难使他们的意见为朝廷所接受。1638年夏,忠于东林的黄道周(1585—1646年)[139]和他的几个支持者直言不讳地反对皇帝当时宠信的兵部尚书杨嗣昌(1588—1641年),[140]就受到贬谪。

杨嗣昌是杨鹤的儿子,杨鹤在1631年因未能平息陕西的叛乱而被罢去总督之职。杨嗣昌在父亲失宠后,胜任地担任过西北的几个重要军事职务。到1634年,他成了京师西北一个关键地区的最高统帅,管辖宣府、大同和山西北部。1635年他的父亲去世,他以丁忧去职。但1636年末,在规定的27个月的守丧期满期之前,他被召到北京任兵部尚书。在守丧期做官,在明朝始终是一个引起争论的问题,杨嗣昌也不例外。尽管皇帝坚持认为,当时国家所面临的军事危机需要杨嗣昌的经验和专长,黄道周等人却不同意,认为由此引起的道德标准下降,其恶果远过于可能得到的利益。但皇帝不为所动,杨嗣昌的任命继续有效。

1637年春杨嗣昌担任新职务时,他面临的是个令人沮丧的局面。1636年,皇太极称帝,国号清,明确地表示要推翻明朝。在17世纪30年代中期,满族人继续对中国领土进行不时的袭击,并通过征服内蒙古最强悍的部族和派遣远征军深入黑龙江地区巩固了他们在长城外的势力。1636年夏,皇太极派异母兄弟阿济格(1605—1651年)[141]和其他人率军进入北直隶,在北京附近成功地作战一个多月才撤退。12月下旬,皇太极亲自领导对朝鲜的入侵,朝鲜长期以来是明朝最重要的盟国。不出两月,朝鲜军队投降,满族人在两翼和后方的安全得到保证之后,现在把全部注意力转向中国。

杨嗣昌对这个威胁的对策是讲和,目标是订一个条约,像1571年和蒙古人所订的那样。[142]他想赢得一些时间,一劳永逸地解决西北的叛乱问题。杨嗣昌的讲和计划毫无结果,因为它在朝中遭到强烈的反对,而皇太极正在抢占大量领土,也看不出讲和对他有什么好处。1638年下半年,皇太极的军队在他们初期得手之后,紧接着在北直隶和山东进行了五个月的毁灭性战役,有60多座中国城市——其中包括济南和天津——受到进攻。满族军队回到沈阳时“带着无数战利品和许多俘虏”[143]。在这次战役中,宣府和大同地区的总督卢象昇战死。卢象昇在1636年造反军入侵南直隶时显示出他的才能,后来他是杨嗣昌与满族人讲和计划的最激烈的批评者之一。

17世纪30年代末和40年代初满洲人在东北取得的成功,影响了政府在西北同造反军的作战。[144]杨嗣昌特别沮丧;在1637—1638年间,气氛本来很乐观,以为叛乱问题会很快解决。1637年,张献忠(1605—1647年)[145]和其他造反领袖在南直隶北部与官军的几个月战斗中,取得不大的胜利,但到秋天,大多数造反者回到河南南部或湖广北部,这里已经成了他们主要的中间集结地。不久以后,张献忠在河南西南受到官军的攻击。在以后几个月中他在汉水流域被赶来赶去,直到他终于在湖广西北的古城站住脚。

1638年初,张献忠同新上任的五省军务总理熊文灿谈判,熊文灿由于10年前说服海盗头领郑芝龙投降并为明朝所用而著名于时。他不顾部下的强烈反对,深信这样做有助于平息叛乱。1638年5月,熊文灿接受张献忠的投降,并将他安置在谷城任军事指挥。[146]这个安排持续了将近一年,在这期间,官军给活动在陕西、河南和湖广的各造反军特别是给李自成以很大压力。1638年末,李自成在陕西和河南边界遭受了一次严重失败,不得不在以后两年中用大部分时间重建他溃散了的队伍。

1638年,正当平叛的胜利似乎唾手可得时,满洲军队又入侵了。由于北直隶和山东的城市一座接着一座落入侵略者手中,政府被迫从西北抽调人力物力。不出数月,它在西北的平叛努力便前功尽弃。1639年6月,张献忠复叛,不到三个月,就在湖广的最西北部大败官军。这个灾难注定了熊文灿的命运。他被削官,逮捕,最后送到北京受审。他在官僚机构中有势力的朋友都撒手不管,他于1639年11月被处死。

在战场上代替熊文灿的是他从前的庇护人杨嗣昌,他受到强大的压力要兑现他的军事胜利的诺言。1639年秋,他到达湖广北部,立即受到他的两个最重要的将领的敌视,他们不仅反对他的平叛战略,而且不喜欢他本人。尽管他在1640年初对造反者取得了某些胜利,但不能给他们以最后的打击;而到1640年夏,张献忠和其他几个造反领袖突破了杨嗣昌的长江防线,进入四川东部。那年和1641年,他们在四川造成很大的破坏,特别是张献忠。

1641年,李自成在河南西部重新开始活动,杨嗣昌面临的问题恶化了。河南省的严重饥荒,为李自成的事业提供了志愿战士,1641年的头三个月,李自成占领了许多城市,包括在3月初攻克的洛阳。在洛阳抓到的俘虏中,有一个臭名昭彰的放荡王子,他被处死、肢解,并被象征性地吃掉,以表示造反者对那些生活穷奢极侈、不顾百姓死活的人的憎恨。当河南北部发生这些事情时,张献忠突然从四川攻入湖广,在信阳俘虏并处死了另一个王子;张献忠的大胆行动,对杨嗣昌是一个出其不意的袭击。他无法对抗造反者,遂自杀。

经济危机(约1639—1644年)

1639年,日本和菲律宾所发生的事情对明朝经济的关键部门造成严重困难。1639年夏,德川幕府不允许澳门来的商人在长崎贸易。这样,这种近一个世纪以来有利可图的贸易就突然结束了,它曾从日本给广州和中国其他市场带来大量白银;尽管在整个17世纪40年代,荷兰和中国的商人继续从日本输入白银,但比起这个世纪初期中日贸易的全盛时期来,数量大为减少。[147]葡萄牙人从日本被赶走后几个月,中国和西班牙在菲律宾已经大为减少的贸易,实际上停止了。在马尼拉,西班牙人和中国人之间的紧张关系爆发为暴力冲突,有两万多中国人死亡。结果,在随后几年中,只有很少的美洲白银流入中国。[148]

由于国内的银锭生产不敷需要,这些事态发展对已经问题成堆的经济具有强大的紧缩通货的影响。17世纪40年代初,东南先进地区的银价猛涨,同时许多商品作物和制造品的价格直线下降,低到无法想象。这就导致货币收藏的增加,大量白银从流通中消失,人们把它存起来准备应付更坏的日子。1639年夏,危机变得更加严重,因此崇祯皇帝同意再次增加税收,以实行杨嗣昌宏大的平叛计划。[149]无论这次增税可能征收多少额外收入(许多人无法找到足够的白银付旧税,更不用说交新税了),政府为了应付军事需要从民间榨取更多的白银,使货币供应问题更加复杂化了。

地图27 李自成的战役(1641—1644年)

紧接1639年增税之后,是一个坏天气时期,这种天气给这个国家的许多地区带来可怕的灾难,这些地区在17世纪20年代和30年代的自然灾害中未受到或只受到轻微的影响。1639—1640年浙江北部洪水成灾,1641年干旱和蝗虫成灾,1642—1643年既有水灾又有旱灾。据目击者的记述,这个地区在17世纪40年代初饿死许多人,到处是乞丐,杀害婴孩,甚至人相食。[150]在这个时期,类似的描述也见之于中国东部和东南部的其余地区,[151]在许多地区,紧接饥荒之后发生了时疫。[152]由于普遍的粮食囤积和投机,食物价格上涨,而流通的白银量急剧紧缩,情况更加恶化。在17世纪40年代,尽管水、旱、虫灾很严重,但在许多“饥馑”地区,显然仍可买到大米,问题是价钱太贵,许多人买不起。

这些自然灾害也给政府财政带来重大损失。江南、福建沿海和其他从前的富庶地区,纳税人拖欠税款,或抛弃他们的财产;佃户攻击地主和收租人;奴仆反对主人;城区工人闹事;盗匪活动增加;饥饿的农民在乡村到处流浪觅食。到1642年,大城市苏州明显衰落,许多住家“人去屋坍”[153],而曾经是富裕的乡村,土地没有了主人,只有武装的人才敢去。

政治和军事上的崩溃(约1641—1644年)

在杨嗣昌于1641年4月自杀五个月后,薛国观被崇祯皇帝赐死,他是东林的另一个重要政敌,以前的首辅。他在1640年因受贿罪被革职。虽然东林跟这件事的关系不甚清楚,但薛国观临死前的话牵涉到它的一个成员。[154]10月,刚好在一个月后,周延儒回到北京当首辅,东林集团对这个任命出了力。

由于周延儒在崇祯朝初期对钱谦益的削职起过作用,[155]东林支持他似乎令人惊奇,但他的复职是朝中互相斗争的派别妥协的结果,他们试图解决他们之间的分歧,使政府能全力以赴地应付威胁着王朝生存的军事和财政困难。[156]这个妥协失败了。它之所以失败,是因为某些理想主义的东林党人不能接受用以维持妥协的实用主义的做法。1643年初,一些这样的理想主义者企图赶走周延儒;尽管他在以后几个月中继续受到皇帝的信任,但他的四分五裂的政府在重重困难面前不能有所作为。

1641年初,张献忠在成功地侵入湖广之后受到一些暂时的挫折,但到年底他已恢复过来,能和其他造反领袖一起进攻南直隶的西部。[157]1642年,他攻下这个地区的庐州、桐城和另外几座城市。但每座城市都不能占据多久。1643年初,张献忠把进攻南京的计划搁置起来,引军向西进入湖广,使那里的政府很快瓦解。一座城市接着一座城市向他投降,包括省城武昌,它是1641年7月15日在短时期的围攻之后陷落的。张献忠有在武昌建立政府的念头,但官军从东边迫使他向南转移。10月初,他夺取长沙和衡州,随后几个月,他进入广东北部和江西中部,官军再次迫使他后退,1644年初,他回到湖广西北,考虑再次入川。

同时,李自成在北方取得更大的成功。到1641年秋,许多独立的造反领袖归顺李自成,在这年最后三个月里,他袭击了河南东部和南部的大部分地区,没有遇到有力的抵抗。然后他向北移动,在1642年1月中旬包围开封,这座省城是他在1641年想夺取而未取得的。2月中旬,他把注意力转到这座城市南边和东边靠近山东的地区,在这里停留了几个月,击溃地方防御,积累力量,在5月再次包围开封。这次围攻持续了将近5个月,围攻结束时城中有几十万人死亡,有的死于饥饿或疾病,其余的死于穿城而过的洪水,因为造反者在10月初挖开了黄河上的几处关键堤防。由于开封破坏得很厉害,李自成没有在这里久留,便转向更有希望的地区。到11月,他回到开封西南60英里的南阳附近。

政府很快从陕西调来一支军队,这使李自成感到意外,他于是调头向东,歼灭了河南残余的少数官军,消除后顾之忧。然后进入湖广北部。1643年1月,他轻而易举地击败明将左良玉(1598—1645年)[158]指挥的纪律败坏和完全丧失士气的军队。左良玉和他的人马沿汉水流域溃退,李自成占领了战略城市襄阳。在随后几个月里,李自成除掉了造反队伍中潜在的竞争者,巩固了自己的势力,建立起政府的框架,代替明朝的统治。襄阳改称襄京,给这座城市增加了帝王气氛,在传统的官僚机构中任命了新的官员,李自成暂时忍住没有称帝,而是称新顺王。

但李一心一意要推翻明朝,1643年夏末,他回到河南,准备进攻北京。首先,他必须对付总督孙传庭(1619年进士,死于1643年),[159]他曾在1642年在南阳打败过孙。自那时以来,孙传庭在陕西建立起一支可观的军队。虽然他怀疑实行进攻战术是否明智,但还是服从了京师来的命令,在秋末渡过黄河进入河南。在这次对造反军作战的初期,孙传庭相当成功,使北京的军事策划者很高兴。但后勤以及其他的问题,使他不能继续进攻,到11月初,他开始全面撤退。李自成追赶他,通过潼关进入陕西,11月中旬,孙传庭在一次勇敢的最后抵抗中被杀。1643年11月22日,李自成占领省城西安,并在两个月内控制了该省的绝大部分。他现在的事是向北京进军了。

李这次进军像过去许多次那样,得到满族人的威胁的帮助。满族人迫使明廷把人员和物资调往东北前线,而不能用来对付陕西和别的地方的造反者。1641年9月,总督洪承畴(他是在1638—1639年冬从西北调来抵御满族人入侵北直隶和山东的)企图援助在锦州附近被围的明将祖大寿,但在山海关东北100英里的地方落入皇太极设下的圈套。一切救援的企图都失败了,在1642年的3月和4月,这两员明将先后投降。1642年4月8日锦州陷落后,明朝在长城以北的防御实际上崩溃了。

1642年夏末,皇太极在与明廷的秘密讲和失败之后,[160]派他的哥哥阿巴泰(1589—1646年)[161]和其他将领乘胜进入中国东部,远至南直隶北部作战。这次战役持续了将近七个月。当它结束时,明廷在许多地方的控制受到严重削弱;无数官员和地方领袖在战斗中被杀或自杀。单是阿巴泰一人据说就攻下了94座城镇,俘虏36万人,夺得大量战利品。[162]不管这些数字怎样被夸大,毋庸置疑的是,北直隶、山东和南直隶的破坏,使明朝丧失了免于失败的机会。

这次战役也导致了首辅周延儒政治生涯的突然而可耻的结束。1643年5月,当满洲军队从山东北移,对北京构成威胁时,周延儒自请去京师东边几英里的通州督师。皇帝立刻接受了他的请求。他去通州显然是决定与敌人交战,如果情况变得绝对必要的话。但是由于满族军队撤到了长城以北,通州没有什么战斗。尽管这样,他仍然声称取得了重大的胜利,于6月下旬回到北京,大受奖劳。二十来天以后,皇帝知道了这次“胜利”的真情,将他罢官。这年的晚些时候,他以贪污罪被捕,于1644年1月15日赐死。

这时朝廷面临的形势非常暗淡。一位作者对此作了贴切的描述:

1644年初,军饷欠款已经达数百万两,而从南方来的税款只有几万两。国家的粮仓现在实际上空了。没有足够的大米充军粮,户部就买杂粮凑数。当北京被围时,驻军已有五个月没有发饷。执行任务的军队没有炊事用具。每个士兵领到100枚铜钱,由他们自己买吃的。士气和纪律涣散到这种地步,一个将军报告说:“你鞭打一个士兵,他站起来;但与此同时,另一个又躺下了。”王朝快完了,这是不令人惊奇的;令人惊奇的倒是,它竟然直到那时还没有完。[163]

顺朝过渡时期

对当时生活在中国的许多人和以后的大多数历史学家来说,明王朝的结束是在1644年4月25日午夜刚过不久,当时崇祯皇帝在一个忠心的太监陪同下,爬上御花园里的一座小山,自缢于寿皇亭。[164]

49天前,李自成在西安称王,国号顺。在这段时间里,他的军队横扫山西,进入北直隶北部,到4月24日,就在北京郊区扎营了。崇祯皇帝拒绝逃往南方和以他的名义在那里组织抵抗运动,最后企图打扮成太监逃出皇宫。这个企图失败后,据说他就不太高贵地去寻死,临死前把眼前的这场灾难归咎于几乎每一个人,就是不归咎于他自己。他的一些大臣表现得要高贵一点,他们承担起自己的一份责任,以自杀来报答皇帝和王朝给予他们的恩惠。

1644年4月25日早晨,李自成的士兵终于在京城的街道上出现,他们以值得注意的克制态度执行他们的任务。对老百姓施加暴力是不予宽恕的,抢劫者被立即处死;当李自成在午后到达皇宫时,城市已笼罩在一片平静气氛中。这种纪律和秩序主要归功于从前的明朝官员和儒生顾问,他们是在李自成在西北最后几年的战斗中参加进来的。这些人下决心帮助他建立一个名副其实的新王朝。任何有损于李自成威严而合乎情理(如他们所认为的)地接替皇位的事情,都在禁止之列。

当李自成知道崇祯皇帝死了时,他似乎真的感到悲伤。弗雷德里克·韦克曼认为,这是因为他“感觉到了在中国的政治看法中弑君者可怕的负担,他可能还认识到篡位者很少能长久在位,通常要被一个对推翻前皇室没有责任的人所接替”。[165]这可能说明为什么李自成一再推迟他的登基仪式,而宁愿保持顺王的头衔,这是1643年他在咸阳自封的。

无论李自成对登基有什么疑惧,组织与充实他的官僚机构却不能等待。虽然大多数重要职位由1644年以前投奔他的人担任,但由于他自己的队伍中缺乏合格的人员,他不得不从一开始就从成千留在北京的明朝官吏中选用有才能和专长的人。这对双方来说都是一种使人困窘的安排。李自成从前的许多反政府宣传,曾直接指向北京的当权者,他和他的助手都不想原谅或忘记。由于这个原因,挑选出来为新政府工作的人,大多数是低级官僚,至少从理论上说,他们没有直接参与制定导致明朝覆灭的政策。

在没有在顺朝政府中得到职位的人当中,有一些人不久就面临比失业更坏的命运。李自成进北京几天后,就面临崇祯皇帝在位的最后几个月所面临的同样问题:如何给他的军队发饷。李自成期望在国库里找到的大量财富并不存在。5月1日,他同意从拘留在城内各军营中的许多明朝官员身上筹措款项。知道要他们自愿捐输势必很难,负责这些军营的将领们就开始实行一套使人毛骨悚然的拷问,以便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许多俘虏因此丧命。到5月12日,就连李自成也看出事情做得太过分而下令停止。但将领们对他们努力的效果感到很满意,当得到释放剩下的俘虏的指示时,他们很快把注意力转向北京的商界。

这种不正当的做法,导致军队纪律的松弛。不久,顺朝的士兵就在大白天抢劫商店和居民,使那些从“腐败残暴”的明朝政府统治下解放出来还不到一个月的人感到恐怖。李自成企图恢复秩序,但不成功,当他在5月18日骑马出京去指挥北直隶东部的一次战役时,他的王朝的命运看起来无疑是晦暗的。当他在东北受到最后一个明朝统帅吴三桂(1612—1678年)和满族将军多尔衮(1612—1650年)[166]的沉重打击,于14天后回到北京时,他的王朝的命运看起来就更加晦暗了。6月3日,在最后一次疯狂的抢劫和流血中,李自成终于在武英殿的一次匆匆组织的仪式上称帝。第二天,他放弃北京,去西安准备即将来临的许多次战斗。

1644年6月5日早晨,多尔衰的前锋到达京师郊区,当天下午,多尔衮和他的近侍住进了紫禁城。在近30年的公开战争之后,满族人终于开始统治中国。多尔衮立刻派兵追击向西逃窜的李自成。这事留待清史开头几章再讲。在那时以前,明史的最后一章正在北京以南很远的地方——在明朝原来的京城南京展开。

* * *

[1]竺可桢:《中国近五千年来气候变动的初步研究》[106],见《中国科学》,16,2(1973年5月),第240—245、252页。

[2]何炳棣:《中国人口研究,1368—1953年》[205](坎布里奇,1959年),第3—23页;德怀特·H.珀金斯:《中国的农业发展,1368—1968年》[424](芝加哥,1969年),第194—201页。

[3]韩大成:《明代商品经济的发展与资本主义的萌芽》[197],见《中国资本主义萌芽问题讨论集》(北京,1957年),第1048—1050页。又见吉尔伯特·罗兹曼《中国清代和日本德川幕府时代的城市网》[440](普林斯顿,1973年),第41—45页。

[4]见海伦·邓斯坦《晚明的时疫:一个初步调查》[149],见《清史问题》,3,3(1975年11月),第9—10页和第52—59页上的地图。

[5]例如,在《金瓶梅》的几乎任何一章中都有这方面的描写,见克莱门特·埃杰顿译《金莲:译自小说〈金瓶梅〉的中文原文》[150],4卷(伦敦,1939年)。

[6]何炳棣:《中国会馆史论》[204](台北,1966年),第40页,彭信威:《中国货币史》[421](1954年;第3版,上海,1965年),第741—752页。

[7]关于这些改革,见梁方中(音)《中国的一条鞭法税制》[337],王毓铨译(坎布里奇,1956年);黄仁宇:《16世纪明代的税收和政府财政》[254](剑桥,1974年),第112—133页;杰里·登纳林:《财政改革与地方控制:官绅联盟经受住征服》[143],见《中华帝国晚期的冲突与控制》[528],小弗雷德里克·韦克曼、卡罗琳·格兰特编(伯克利和洛杉矶,1975年),第86—120页。

[8]威拉德·J.彼得森:《匏瓜:方以智与思想变革的动力》[425](纽黑文和伦敦,1979年),第64—80页,袁清(音):《城市的暴乱和骚动》[623],见《从明至清:17世纪中国的征服、地域和连续性》[476],乔纳塞恩·D.斯彭斯、小约翰·E.威尔斯编(纽黑文和伦敦,1979年),第280—320页。

[9]全汉昇、李龙华:《明代中叶后太仓岁出银两的研究》[122],《中国文化研究所学报》,6,1(1973年12月),第169—242页。

[10]黄仁宇:《税收和政府财政》[254],第279—286、301—305页。

[11]贺凯:《朱翊钧》,见富路特、房兆楹编《明人传记辞典》[191].(纽约和伦敦,1976年),第334页。

[12]黄仁宇:《明代财政管理》[250],见贺凯编《明代政府研究的七篇论文》[263](纽约和伦敦,1969年),第117—118页。

[13]夏燮编:《明通鉴》[210](约1870年;重印,北京,1959年),4,第2953页。张铨传,见张廷玉等编《明史》[41](1736年;重印,北京,1974年),291,第7454—7456页,恒慕义:《清代名人传略》[271](华盛顿特区,1943—1944年),第34页。

[14]关于这些灾难,见本书第九章的《满族的挑战》。

[15]关于白莲教的活动和教旨,见陈学霖《白莲教—弥勒佛教义和明清两代的人民起义》[25],《汉学》,10,4(1969年),第211—233页。

[16]关于这一争论,见谷应泰明史纪事本末》[293](1658年;重印,4卷,载《国学基本丛书简编》,上海,1936年;影印,台北,1956年),4,第24—36页;朱常洛传,见《清代名人传略》[271],第176—177页。

[17]《明史纪事本末》[293],3,第237—250页;黄仁宇:《税收和政府财政》[254],第302—303页。

[18]关于这个运动,见贺凯《晚明时期的东林运动》[270],载《中国的思想和制度》,费正清编(芝加哥,1957年),第132—162页;海因里希·布希:《东林书院及其政治和哲学旨趣》[13],载《华裔学志》,14(1949—1955年),第1—163页;小弗雷德里克·韦克曼:《意志自由的代价:明清政治中的知识分子》[526],载《代达罗斯》,101(1972年春季),第35—70页;彼得森:《匏瓜》[425],第8—10、72—74页和本书前一章的《东林书院和朋党之争》、《次要争端和根本原因》。邹、冯两人列传,见《明史》[41],243,第6301—6306、6315—6316页,和《明人传记辞典》[191],第458—459、1312—1314页。

[19]贺凯:《东林运动》[270],第132页。

[20]见第九章的《东林书院和朋党之争》、《次要争端和根本原因》。

[21]《明人传记辞典》[191],第208—211页。

[22]关于此案,见《明史纪事本末》[293],4,第43—50页。

[23]杨和左的传记,见《明史》[41],244,第6319—6333页;《清代名人传略》[271],第892—893页;《明人传记辞典》[191],第1305—1308页。

[24]传记见《清代名人传略》[271],第190页。

[25]传记见《明史》[41],240,第6238—6242页。

[26]谈迁编:《国榷》[498](约1653年;北京,1958年重印),5,第5177页。关于武后,见崔瑞德《剑桥中国隋唐史,589—906年》(即《剑桥中国史》[剑桥,1979年],第3卷),第244—321页及各处。

[27]阮元编:《十三经注疏》[279](1815年;台北,1971—1972年重印),5,第3874页;李雅各:《英译七经》[309](1870年;香港,1960年重印;第2版,台北,1969年),第124—125页。

[28]在写这一节时,我从贺凯的《明代中国的监察制度》[262](斯坦福,1966年)得益不少,书中有对天启朝政事的详尽叙述以及对某些机构的调整和明朝政府所独有的紧张状态的出色分析。

[29]魏忠贤传见《明史》[41],305,第7816—7825页,和《清代名人传略》[271],第846—847页。又见乌尔里克·汉斯—理查德·马米特希《魏忠贤:对晚明太监与党争的重新评价》[368](安阿伯,1968年)。

[30]《明史》[41],305,第7816页。

[31]乔治·H.邓恩(耶稣会)引用迪亚戈·德·潘托加的话,见《巨人的一代:明末几十年中在华耶稣会士的故事》[148](印度,诺特丹,1962年),第86页。潘托加的传记见《明人传记词典》[191],第1116—1117页。又见贺凯《明朝时的传统中国(1368—1644年)》[269](图森,1961年),第12、80页,注[9]、[10]。

[32]陈子龙:《安雅堂稿》[56](崇祯[1628—1644年];台北,1977年重印),3,第968—971页。

[33]《明通鉴》[210],4,第2975页,和《明史》[41],246,第6380页。

[34]贺凯:《监察制度》[262],第185—186页;方从哲传见《明史》[41],218,第5759—5766页。

[35]韩爌和叶向高传分别见《明史》[41],240,第6231—6238、6243—6249页,和《明人传记辞典》[191],第483—485、1567—1570页。

[36]《明史》[41],255,第6574页。高攀龙、赵南星、刘宗周传分别见《明史》,243,第6297—6310、6311—6314页和255,第6573—6592页,和《明人传记辞典》[191],第128—132、701—710页和《清代名人传略》[271],第532—533页。

[37]周嘉谟传见《明史》[41],241,第6257—6259页,和《明人传记辞典》[191],第263—265页。

[38]孙慎行传见《明史》[41],243,第6306—6310页,和《清代名人传略》[271],第679—680页。

[39]熊廷弼传见《明史》[41],259,第6691—6706页,和《清代名人传略》[271],第308页。

[40]关于这次交战,见本书第九章的《满族的挑战》。

[41]袁应泰传见《明史》[41],259,第6689—6691页,和《清代名人传略》[271],第957页。

[42]格特劳德·罗思:《满汉关系,1618—1639年》[439],见乔纳森·D.斯彭斯和约翰· E.威尔斯编《从明至清:17世纪中国的征服、地域和连续性》[476](纽黑文和伦敦,1979年),第1—38页。

[43]王化贞传见《明史》[41],259,第6695—6706页,和《清代名人传略》[271],第823页。

[44]毛文龙传见《明史》[41],259,第6715—6717页,和《清代名人传略》[271],第567—568页。

[45]张鹤鸣传见《明史》[41],257,第6617—6619页。

[46]罗思:《满汉关系》[439],第7—21页。

[47]孙承宗传见《明史》[41],250,第6465—6477页,和《清代名人传略》[271],第670—671页。

[48]袁崇焕传见《明史》[41],259,第6707—6719页,和《清代名人传略》[271],第954—955页。

[49]《明史纪事本末》[293],4,第60—72页。

[50]全汉昇:《南宋稻米的生产与运销》[121],《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10(1948年4月),第403—432页;收入他的《中国经济史论丛》(香港,1972年),Ⅰ,第278—279页。

[51]宋应星:《天工开物:中国十七世纪时的科技》,[492],孙任以都(音)和孙绍全(音)译(大学公园和伦敦,1966年),第235—247页;全汉昇:《明清时代云南的银课与银产额》[120],《新亚学报》,11(1976年),第61—88页。

[52]伦纳德·布卢塞:《荷兰人对澎湖列岛的占领(1622—1624年)》[9],载《在日本召开的东方学学者国际会议记录》,18(1973年),第28—43页。又见小约翰·E.威尔斯《从王直到施琅的海洋中国》[568],载《从明至清》[476],第213—220页。南居益传见《明人传记辞典》[191],第1085—1088页。

[53]关于从世界范围的角度去看这个时期的问题,见鲁吉罗·罗马诺《16、17世纪之间:1619—1622年的经济危机》[430],载《17世纪的总危机》,杰弗里·帕克和莱斯利· M.史密斯编(伦敦和波士顿,1978年),第165—225页。

[54]彼得·J.贝克韦尔:《波托西地区注册的白银生产,1550—1735年》[4],见《拉丁美洲国家经济和社会史年鉴》,12(1975年),第92—95页,哈里·E.克罗斯:《南美的白银生产与出口,1550—1750年》[131],提交“近代前世界货币史讨论会”的论文,威斯康星大学,麦迪逊,1977年8月28日至9月1日。

[55]小叶田淳:《金银贸易史之研究》(京都,1976年),第259—262页;威廉·莱特尔·舒尔茨:《马尼拉的西班牙大帆船》[446](纽约,1939年),第342—352页。

[56]徐鸿儒传见《明人传记辞典》[191],第587—589页。又见《明史纪事本末》[293],4,第72—75页。

[57]关于这次造反见本书第七章的《宁王的叛乱》。

[58]《明史》[41],243,第6299—6300页。

[59]顾秉谦、魏广微传见《明史》[41],306,第7843—7846页。

[60]《明通鉴》[210],4,第3027—3028页。

[61]同上书,第3008页。

[62]关于东厂的简介,见贺凯《明王朝的政府组织》[265],载《哈佛亚洲研究学报》,21(1958年),第25页。

[63]缪昌期传见《明史》[41],245,第6351—6353页,和《明人传记辞典》[191],第1067—1089页。

[64]黄尊素传见《明史》[41],245,第6360—6364页。

[65]见本章《移宫案》。

[66]贺凯:《东林运动》[270],第132页。关于这个奏疏的详细讨论,见贺凯《明代中国的监察制度》[262],第200—205页。

[67]万燝传见《明史》[41],245,第6367—6368页。

[68]见本章《移宫案》。

[69]冯铨传见《清代名人传略》[271],第240—241页。

[70]周顺昌传见《明史》[41],245,第6353—6355页,和《明人传记辞典》[191],第274—277页。又见贺凯《苏州和魏忠贤的代理人:〈开读传信〉译文》[268],见《人文科学研究所创立二十五周年纪念论文集》(京都,1954年),第224—256页。

[71]《国榷》[498],6,第5330页;赵翼:《廿二史劄记》[46],第512—513页。

[72]崔呈秀传见《明史》[41],306,第7848—7850页。

[73]《明史》[41],110,第3379—3381页。

[74]《明史》[41],112,第3492—3495页。

[75]傅吾康:《明史资料介绍》[172](吉隆坡和新加坡,1968年),第17、32页。

[76]同上书,第17—18、63—64页。

[77]布希:《东林书院》[13],第57—66页,约翰·梅斯基尔:《明代的书院与政治》[376],见《明代政府研究的七篇论文》[263],贺凯编(纽约和伦敦,1969年),第171—174页。

[78]《明史纪事本末》[293],4,第68—71页。

[79]《明史》[41],第7845页。

[80]朱由检传见《清代名人传略》[271],第191—192页。

[81]例如,见艾伯特·詹《明朝的衰亡:内因研究》[18],哈佛大学学位论文,1953年,第10页。

[82]《明史》[41],114,第3542页。

[83]《国榷》[498],6,第5387页。

[84]赵翼:《廿二史劄记》[46],第513页。

[85]倪元璐传见《明史》[41],265,第6835—6841页,和《清代名人传略》[271],第587页。又见黄仁宇《倪元璐:一个新儒学学者和政治家的“现实主义”》[253],载《明代思想中的自我与社会》[137],狄百瑞编(纽约和伦敦,1970年),第415—449页。

[86]刘伯涵:《论袁崇焕与东林党的关系》[351],《历史研究》,4(1958年),第11—27页。

[87]詹:《衰亡》[18],第10—11页;杰里·登纳林:《嘉定义士:中国17世纪的儒家领导阶层与社会变迁》[142](纽黑文和伦敦,1981年),第23—29页。

[88]钱谦益传见《清代名人传略》[271],第148—150页。

[89]温体仁、周延儒传见《明史》[41],308,第7923—7937页,和《明人传记辞典》[191],第277—279、1474—1478页。

[90]郑芝龙、熊文灿传见《清代名人传略》[271],第110—111页;《明史》[41],260,第6733—6738页;和《明人传记辞典》[191],第562—566页。又见威尔斯《海洋中国》[568],第216—220页。刘香的传记,见《明人传记辞典》,第947—949页。

[91]皮埃尔·昌努:《古伊比利亚人的菲律宾和太平洋(16、17、18世纪):方法与活动迹象介绍》[50](巴黎,1960年),第148—160页;埃玛·海伦·布莱尔和詹姆斯·亚力山大·罗伯逊编:《菲律宾群岛,1493—1803年》[8](克利夫兰,1903—1909年),23,第29—92页。

[92]布莱尔、罗伯逊:《菲律宾群岛》[8],24,第254—255页。

[93]例如,这个时期输入欧洲的西班牙—美洲金银的估计,见厄尔·J.汉密尔顿《美洲财富与西班牙的价格革命(1501—1650年)》[196](坎布里奇,1934年),第34、42页;对这些数字的评论,见皮埃尔·维勒《黄金与货币史》[523],朱迪思·怀特译(伦敦,1976年),第193—194页。

[94]查尔斯·R.博克瑟:《从阿马康来的巨舶:澳门与古日本贸易史(1555—1640年)》[10](里斯本,1959年),第115—144页。

[95]下面一段大大有赖于詹姆斯·B.帕森斯的《明末的农民起义》[418](图森,1970年),第1章。也见李文治《晚明民变》[334](上海,1948年),第15—51页。

[96]《国榷》[498],6,第5469页;李文治:《晚明民变》[334],第24—25页。

[97]杨鹤传见《明史》[41],260,第6725—6728页。

[98]皇太极传见《清代名人传略》[271],第1—3页。

[99]满桂传见《明史》[41],271,第6957—6960页,和《清代名人传略》[271],第561—562页。

[100]迈克尔·库珀(耶稣会):《通译员罗德里格斯:一个在日本和中国的早期耶稣会士》[126](纽约,1974年),第342页。

[101]罗思:《满汉关系》[439],第26页。

[102]祖大寿传见《清代名人传略》[271],第769—770页。

[103]《明史》[41],271,第6966页。

[104]张存仁传见《清代名人传略》[211],第56—57页。

[105]孔有德传见《清代名人传略》[271],第435—436页。

[106]耿仲明传见《清代名人传略》[271],第416—417页。

[107]孙元化传见《明史》[41],248,第6436—6437页,和《清代名人传略》[271],第686页。

[108]钱龙锡传见《明史》[451],251,第6484—6486页。

[109]乔允升、曹于汴传见《明史》[41],254,第6553—6557页。

[110]见本章的《魏忠贤的垮台》。

[111]钱象坤传见《明史》[41],251,第6492—6493页。

[112]何如宠传见《明史》[41],251,第6491—6492页。

[113]《明通鉴》[210],4,第3165页。

[114]《明史》[41],305,第7827—7831页;艾伯特·詹:《衰亡》[18],第56—57页;邓恩:《巨人的一代》[148],第253页。

[115]例如,见《明人传记辞典》191中的讨论,第1477页。

[116]文震孟、何吾驺、钱士升、姚希孟等人的传,见《明史》[41],216,第5718—5719页;251,第6487—6488、6495—6499页;253,第6532页;《明人传记辞典》[191],第237—239、1467—1471页。

[117]关于这个时期一般情况的更详细的讨论,见帕森斯《农民起义》[418],第22—52页,和李文治:《晚明民变》[334],第26—43页。

[118]虽然其相互关系(如果有的话)尚待研究,但应指出在17世纪30年代初,印度北部的许多地区也遭受严重干旱。关于接着发生的经济灾难和人的困苦,见威廉·哈里森·莫兰《从爱克巴到奥伦寨:印度经济史研究》[394](伦敦,1923年),第205—219页。

[119]陈奇瑜传见《明史》[41],260,第6729—6732页,和《清代名人传略》[271],第85页。

[120]李自成传见《清代名人传略》[271],第491—493页。

[121]洪承畴传见《清代名人传略》[271],第358—360页。

[122]卢象昇传见《明史》[41],261,第6759—6765页。

[123]见地图26。

[124]关于这次秘密会议,见帕森斯《农民起义》[418],第38—40页。

[125]曹文诏传见《明史》[41],268,第6893—6898页。

[126]吴甡传见《明史》[41],252,第6521—6525页,和《明人传记辞典》[191],第1494—1495页。

[127]英文著作中关于这次起义的最新讨论,见彼得森《匏瓜》[425],第36—37页,希拉里·J.贝蒂:《中国的土地与门第:明清两代的安徽桐城县研究》[6](剑桥,1979年),第43—45页。

[128]彼得森引方以智的话,《匏瓜》[425],第36页。

[129]关于这些弊病和试图改革它们的详细讨论,见登纳林《财政改革与地方控制》[143]。

[130]黄仁宇:《明代财政管理》[250],第121—122页。

[131]黄仁宇:《明代财政管理》[250],第119页。

[132]这时中国许多地方的情况似乎与法国在差不多同一时期的情况相似。简·德弗里斯:《危机时代的欧洲经济(1600—1750年)》[141](剑桥,1978年),第63—64页。

[133]布莱尔和罗伯逊编:《菲律宾群岛》[8],30,第51、69—70页。

[134]博克瑟:《从阿马康来的巨舶》[10],第145—158页;小叶田淳:《日本16、17世纪的金银生产与使用》[288],W.D.伯顿译,《经济史评论》第2辑,18,2(1965年8月),第256页。

[135]这些问题的讨论,见杰里·登纳林《许都和南京的教训:江南的政治一体化和地方防务(1634—1645)》[144],见《从明至清》[476],乔纳森·D.斯彭斯、约翰·E.威尔斯编(纽黑文和伦敦,1979年),第89—132页。

[136]《明史》[41],110,第3386—3389页。

[137]关于这次袭击,见帕森斯《农民起义》[418],第38—39页。

[138]薛国观传见《明史》[41],253,第6537—6541页。

[139]黄道周传见《明史》[41],255,第6592—6601页,和《清代名人传略》[271],第345—347页。

[140]杨嗣昌传见《明史》[41],252,第6509—6521页,和《明人传记辞典》[191],第1538—1542页。

[141]阿济格传见《清代名人传略》[271],第4—5页。

[142]关于条约,见《明人传记辞典》[191],第7、1372—1373页。

[143]《清代名人传略》[271],第216页。

[144]例如,见李文治《晚明民变》[334]第124页关于这一点的简要讨论。

[145]张献忠传见《清代名人传略》[271],第37—38页。

[146]见《明人传记辞典》[191]第564—565页关于这个决定的讨论。

[147]岩生成一:《朱印船贸易史之研究》[277](东京,1958年),第327页;奥斯卡·纳霍德:《十七世纪时荷属东印度公司与日本的关系》[402](莱比锡,1897年),增刊,63;博克瑟:《从阿马康来的巨舶》[10],第159页以下各页。

[148]布莱尔、罗伯逊编:《菲律宾群岛》[8],29,第208—258页;昌努:《菲律宾》[50],第157、159页。

[149]《明通鉴》[210],4,第3318—3320页;《明史》[41],21,第6514—6515页。又见《明人传记辞典》[191],第1540页。

[150]邓斯坦:《晚明的时疫》[149],第12页。

[151]例如,见李文治《晚明民变》[334],第123页;和居密:《明清棉纺织业与农村社会经济的变化》[563],《中国文化研究所学报》,7,2(1974年12月),第525页。

[152]见前地图26。

[153]叶绍袁:《启祯记闻录》[615],见乐天居士编《痛史》(顺治[1644—1662]初年;上海,1911年重印),第3卷,ⅩⅧ,2,第10页。关于这个时期中国东南的这个地区和其他地区的社会动乱,见傅衣凌《明清农村社会经济》[181](北京,1961年),第92—124页,以及他的《明代江南市民经济试探》[182](上海,1957年),第94—95页;森正夫:《明清时代之土地制度》[397],见岩波正典编《岩波世界历史讲座》(东京,1971年),第12卷第7章,第235—245页,马克·埃尔文:《中国过去的模式》[151](斯坦福,1973年),第245—247页。

[154]到明史的这个时期,一个名为复社的东林附属组织深深地卷入了朝政中的勾心斗角。为了方便起见,在以后发生的事情中,东林一词将用于这个组织的成员。有一篇用英文写的文章,倾向于夸大复社在晚明政治史上的重要性,见威廉·S.阿特韦尔:《从教育到政治:复社》[2],载《新儒学的演变》[138],狄百瑞编(纽约和伦敦,1875年),第333—367页。又见登纳林《嘉定义士》[142],处处可见。

[155]见本章的《魏忠贤的垮台》、《温体仁和崇祯皇帝》。

[156]登纳林:《嘉定义士》[142]。

[157]关于张献忠在17世纪40年代初的活动,详见帕森斯《农民起义》[418],第142—156页;李文治:《晚明民变》[334],第78—89页。

[158]左良玉传见《明史》[41],273,第6987—6998页,和《清代名人传略》[271],第761—762页。

[159]孙传庭传见《明史》[41],262,第6785—6792页。

[160]罗荣邦:《和战政策问题政策的制订和决定》[360],见《明代政府研究的七篇论文》[263],贺凯编(纽约和伦敦,1969年),第68—69页。

[161]阿巴泰传见《清代名人传略》[271],第3—4页。

[162]《明人传记辞典》[191],第4页。

[163]黄仁宇:《明代财政管理》[250],第123页。

[164]这一段主要依据小弗雷德里克·韦克曼的《1644年的顺朝过渡时期》[527],见《从明至清》(476),乔纳森·D.斯彭斯、约翰.E.威尔斯编:(纽黑文和伦敦,1979年),第43—87页。又见李文治《晚明民变》[334],第135—143页;帕森斯:《农民起义》[418],第123页以下各页。

[165]韦克曼:《顺朝过渡时期》[527],第52—53页。

[166]吴三桂、多尔衮传见《清代名人传赂》[271],第215—219、第877—880页。关于吴三桂究竟在何时投降满族人、何时与多尔衮联合将李自成赶出北直隶,仍有一些问题。关于这些问题的讨论,见安杰拉·席《吴三桂在1644年:重新评价》[209],《亚洲研究杂志》,34,2(1975年2月),第443—45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