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捡到这样的怪人。”副长土方岁三嘀咕到。

近藤向他推荐了一个浪人。据说武艺高强,还说“这人的脾气很好。伊东参谋对他也很中意,就是岁数大点,希望你能够谅解。”伊东官职不过参谋,但在队伍里和土方平起平坐。新选组创建初期就是他从江户招来一大批新人,其中还有不少自己的同门师弟。因此,近藤对他特别信任。

有天伊东带着几个队员巡逻,从六角大道朝西走的时候,就看见不远处的鼠突不动神像前,两个武士正在推推搡搡的。伊东大叫“住手!”

可伊东刚要拔剑,前去劝架的时候。已经有个人动手了,只见他刀光一闪,往后倒跳了一大步。咬牙切齿的说了一句:“我让你长点记性。”

这个人就是后来被土方称为“怪人”的富山弥兵卫。伊东看他头发的样式就知道他是萨摩藩,萨摩藩的月代(前额到头顶的头发)的剃法是全国独一无二的。死尸的脑袋被砍成了两半,这种刀法也是萨摩藩特有的示现流。

凶手人样子长得很“衰”。表情呆滞,身材不高,看打扮和老百姓没什么两样。伊东猜想这个人的出身肯定不是“上士”。萨摩藩和土佐藩有种特有的“乡士”制度,这些人没有俸禄,守着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几亩地,除了不用缴租,享受微薄的武士待遇,和一般农民一模一样。

有人从被杀的武士怀里,搜出名片,上写艺州藩士佐仓某某。

“是私斗吗?”伊东同往常一样,很客气的问道。

“是的。”富山的语气平静,不知道是真傻,还是矫情镇物。

伊东问一句他答一句,此人本不善言辞,再加上一口萨摩的口音,伊东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解释再三才知道,当事两人在路上为了一点小事,吵了起来。富山不小心踩了佐仓某某的脚,虽然道了歉,不过,富山的不善言辞,被那人误理解成富山在耍他,呛了起来,狭小炒小闹就演变成了一场决斗。

用富山的话说就是被逼无奈,下手杀人的。

伊东不是来调查案件经过的。新选组的任务是捕杀在市面上滋生骚乱的浪人,加上去年蛤御门事变以后,成为朝敌的长州藩士。除此以外的各个藩的藩士,照现行法律交给各自的藩自行处理。

“奉行所和艺州藩那里我们会发公文过去,不过,富山先生干下的这桩事,可能会引起你们两个藩之间的矛盾,而且小不了。”

天色已经变黑,“我准备好切腹。”富山毫无畏惧地说到。

“不过,”伊东是个巧舌如簧的人,“如今是国事纷乱,真是像你这样有为青年大展宏图的时节,怎么样,你脱藩,作我们的同志如何。”

伊东对萨摩藩士很感兴趣,伊东最初加入新选组的初衷就是为了讨幕。如果有可能的话他还想说服近藤勇把新选组改变成勤王的义师。伊东祖籍常州志津久,长大以后就到江户,他从来没有和萨摩藩士接触过。

“此人可称奇货。”伊东想借着富山这条线和萨摩藩搭上关系。

这年正好是庆应元年。

萨摩藩去年夏天,和会津藩联手把长州藩的军队赶出了京都,人们都认为他们和偏向勤王派的会津藩有一样的政治理念,其实他们是“白皮红心”,萨摩藩没有长州藩那样过激,可他们从心底里看不起幕府。长州藩失败以后,萨摩藩成为唯一能够批判幕府的实力派,并且什么时候调转枪头也难以预测。

幕府也是疑神疑鬼的,萨摩藩的将兵人数日本第一,翘勇善战也称日本第一。上一代藩主齐彬又开始整军精武,进行西洋化的军事训练。更让人担心的他们的钱袋子也鼓鼓的。

萨摩武士的风气也与各地不同,对上面下达命令能够做到,绝对彻底、一丝不乱的执行。虽然,他们不会像长州藩那样轻举妄动,但一旦出手,天下就不会太平了。包括伊东甲子太郎在内很多人都这么认为。

不久之前,长州藩在京都耀武扬威的时候,诸藩私底里传说:“长州藩要挟天子,自立为将军。”对于这种谣言,萨摩藩的西乡吉之助(隆盛)也深信不疑。他对自己家乡的同志写信说:“长州不倒,自国(萨摩藩)必危。”

此后,萨摩藩被具有政治感觉,老狯的会津藩(长州藩志士这么认为)所蒙蔽,两家联手把长州藩赶回老家,打成“朝廷的敌人”。现在共同的敌人长州藩被赶出京都后,萨摩藩也趾高气扬了起来,每每显出“幕府干什么吃的!”傲岸的神气。这帮人还不是少数,其中的领袖人物,就是京都藩邸掌管对外交涉的大久保一藏(利通)。

萨摩藩是个没点燃的火药桶。

幕府和会津藩想法一致:“千万别把这帮娇兵悍将惹毛了。”新选组隶属会津藩,当然也是一样,能躲则躲。

伊东对政治的嗅觉使很敏锐,他想:“萨摩这头猛狮总有一天要醒过来,总有一天会怒吼。”要及早和萨摩藩拉上关系,能现在借萨摩藩的手把新选组夺过来、最好。

所以,他要对面前的富山弥兵卫网开一面。

第二天,伊东拜访了萨摩藩邸,要求面会大久保一藏,大久保自己不出面,而让当时负责接待游说浪人,前不久还是“乡士”的中村半次郎(桐野秋利)出面接待。自从文久二年(1862年)“寺田屋事件”发生以来,萨摩藩上下尽量不和其他藩的藩士和浪人接触。这和以前长州藩对各藩脱藩(脱离藩籍)浪人是“来者不拒”,藩邸热闹非凡,“梁山泊”的作风,完全不同。

半次郎人长得魁梧,可说话行事却很细心。等伊东道明来意,“敝藩没有富山弥兵卫这个人。”他显得十分惊讶。

伊东是个城府很深的人,明知对方说谎,还是脸不改色的说道;“是吗?那个人是否冒名贵藩的人,这事先放在一边。我和他谈过话,我也自始自终看见了昨晚斗殴的经过,我看斗殴就是艺州藩的人态度顽劣造成的,富山一点错也没有。今后,两个藩如果为此发生了纠纷,我作为一个目击者,愿为萨摩藩作证。”

中村半次郎不会不懂话里的含义,可西乡、大久保已经请示过了藩邸的头目,上头指示他们“装傻”。

昨天夜里,富山一回来就报告了事情的经过,而且面无惧色地要求马上切腹,藩里的头目制止了他,并且要他远走高飞。这是为了防止和艺州(地名、今广岛西半部)藩产生摩擦的权宜之计。万一有一天萨摩藩造了幕府的反,艺州藩的浅野家的四十二万石(粮食计量单位)的势力可以帮大忙,所以要和他们保持友好关系。

现在富山闯下这桩公案,会把好不容易打造的友好关系付之一炬。

不幸中的万幸是富山的出身,他只是萨摩藩大隅一带的乡士。因为排行老二,不能继承父亲的职务,就离开了鹿儿岛城,投靠上士(高级武士)庄某,做了一名家来(家臣)。所以他只是一个陪臣(臣子的臣子),名字是不能上侍帐(武士的花名册)。

作为上士的西乡对富山说:“弥兵卫,你的行事勇武、没有辱没萨摩藩的士风。不过,你一切腹会造成不小的骚动,所以我要你躲起来。将来有一天,我还要你回来,帮我的忙。”说话时语气异常诚恳,好像和老朋友谈家常一样,根本没有在乎富山陪臣的身份。

富山被西乡折节下交的态度所感动。“我把这条贱命交给您了。这条不入流的贱命,您要有用的时候,尽管使好了。”

西乡给了他一些盘缠,当夜就安排他离开了萨摩藩邸。

“总之我们这里没有这个人,您还是请回吧!”

“既然这样,我们如果找到他,让他加入新选组,贵藩没有异议吧。”

“当然。”

伊东刚走,中村半次郎马上将伊东的来意报告给了大久保一藏。大久保一听灵机一动,“为何不让弥兵卫加入新选组?”他为自己的想出这个主意感到骄傲,“派他去做内间是最合适不过了。”内间的提法出自《孙子》的用间篇:故用间有五,有因间、有内间、有反间、有死间、有生间。

内间说白了就是打入敌人内部,探听情报的卧底。

大久保知道现在萨摩藩和会津藩保持着表面上的平静,但是形势的发展,他们之间迟早会有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的。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要掌握会津藩的内部情况,京都守护职的最新动向。派人打进新选组——这个会津藩外围的组织,的确是最快捷的路径。

“半次郎,麻烦你去跟弥兵卫交待一下。”大久保吩咐中村。

这一切原就在伊东的意料之内。十天以后他面无惧色的带着富山去见近藤。

“萨摩藩的人……”

一向勇于任事的近藤也有些踌躇了,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么来路不明的人加入他的队伍。

“近藤队长,富山已是个有家不能归的浪人了。萨摩藩对他的处置让他很不满。他要是入伙我们这边,我们就可以摸清楚萨摩藩的底。万一富山是个怀有野心的贼子,我这个保人是逃不脱干系的,请取某项上首级!”

“伊东先生,军中无戏言!”

富山刚加入新选组就被任命为伍长,当然主要是因为他的剑法超群。

土方第一次看见富山,心中好笑:“近藤怎么也变得这样好事啦?”他跟伊东一派的队员一向不打交道,对新来的富山也一样,只是用眼光扫了扫他,没有说话。

可其他人就不是这样了,富山在队伍里很吃得开。

一半是因为他是第一个加入新选组的萨摩人,一半是因为他平常沉默寡言,可一开口那一口萨摩官话,会让人无所适从。“这人会不会是唐人(华侨)啊?”有人这样开玩笑说。大家都会凑趣让他说说土话,边听他说话,边笑。富山面无揾色,还是保持着那幅笑容。这让大家更把他当自己人看了。

有人还说笑:“如果他和毛内碰见了,只能用纸笔作交流了。”

毛内有之助出身于本岛最北端的津轻藩,是个直来直去的炮筒子脾气,能写会算。他很崇拜伊东甲子太郎。可美中不足开口就是一口乡谈,没人能够理解,新选组的后台是会津藩,公事常有人来往,毛内作为队里的文学师范头(文化教员),当然要列席。津轻藩和会津藩地理位置上相距不远,可会津藩的藩士说十句话,毛内到有五句不懂。

看着这一幕,大家都想:“两个藩都地处奥州(日本西北部),难道你们从来没有往来过吗?”

富山的藩地处日本的最南端,跟毛内说起话来,就更是鸡同鸭讲了,没办法只好笔墨伺候,作笔谈。

富山对自己的口音也从不在乎,还是跟大家谈笑风生,所以大家都说“富山是个老实人”。

土方的警惕性当然比一般人高得多,“这小子是个有城府的人,不过只要多加小心就是了。”

可时间一长,土方对富山产生了好感。

有次在道场,土方正对部下进行白刃战的训练,一回头,只见富山光穿着稽古着(作训服)愣愣的站着。土方知道他在鼠突不动尊神像前那一番作为,正想找个机会掂掂他的“斤两”。

“富山君,请你戴上面具和护具。”

“……”

富山显得手足无措,嘴里那一口乡谈,没人听得懂。

令人吃惊的是,站在他身边的毛内作起了翻译,两人平时经常作笔谈,对那口“萨摩官话”早已是很熟悉了。

“他不知道怎么穿戴防具。”

“不知道。”

土方点点头,萨摩人中间流行的示现流(剑术流派),练习时用木刀,而不是当时流行的用竹刀,身戴防具。练习的方法也与众不同,不仿古,用的是很独特的练习方法。

“毛内,你帮他穿戴。”

“是。”

毛内很麻利的帮富山穿戴好,递给他一把竹刀。

“请你多指教啦。”

富山边说边向土方冲了过来。

土方一边说∶“放马过来。”一边挡开富山急风暴雨砍过来的竹刀,这种剑法土方还是头一次见识。(哇,那个被他在鼠突不动尊砍成两半的艺州人真是找死。)

土方边咂舌,边仔细观察了起来,富山的剑法虽猛,可缺少技巧。他的套路就是从上方击打对方的头和肩膀。土方只要避开他那“三斧子”,就可以还击了,富山毫无还手之力,如同练习用的木偶人一样。

“他不是在做戏。”土方这么想。

“土方先生,我输了。”

“继续,别停。”

富山被土方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手脚也变得迟钝了起来,最后终于倒在地板上了,大叫:“我动不了啦。”

那幅腔调太怪了,平时一直不苟言笑的土方也忍不住了,大声说到:“富山君,你这个人还是蛮怪的吗。”

第二天富山,很早就爬起来,买了二三十根木头,清一色宽一寸,长三间。然后一根一根立在道场旁的空地上。

他等土方刚走到屋檐下,便点头哈腰了起来。土方很不耐烦地问了一句:“什么事。”他再转头一看,大致明白富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他知道示现流有这么一种练习方法。富山的打算是:“你笑话我不会用竹刀,好,让你看看我的练习方法。”

富山手持一根四尺长的木棍,“嗷”的吼了一声,冲进了刚才竖好木棍阵中。只见他行如疾风,刀似闪电,击打围在他四周的木棍。

“这就是萨摩藩的示现流啊!”土方被这种勇猛凌厉的剑法所震撼,好久说不出话来。

这套剑法完全是以实战为出发的,如果让天资聪慧的土方来学,恐怕一时半会还不能练到富山这样的运用自如那。

富山刚练完,回身就拿来一个小桌子,上面摆着一捆木棍,二十几根木棍一水五寸宽。摆好以后,他一抬手。

“呀!”

大叫一声就砍将下去,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二十几根木棍齐刷刷的变成了两节。

土方为了找回点面子,疾步走下台阶,对富山说到:“我也来试一试。”富山换上一捆新的木棍。

可一砍下去,木棍的弹力将土方手中的木棍反弹了回来,他手上肌肉被弹得生疼。

接下来几次,土方学乖了。可砍下去的力度和速度就远远落后于富山了。

“甘拜下风。”

富山一面收拾小台上的木棍,一面很诚恳、很谦虚的说道:“哪里哪里,唯手熟尔。”脸上的笑容显得异常天真,纯朴好似久已不见的战国武士。

“萨摩隼人难道都是这个腔调。”土方心想,他对富山多添了几分敬畏和好感。至少他这个人是不适合当间谍的。

对于富山有做间谍的天赋,萨摩藩的大久保一藏认识的很清楚。

富山每个月一次,总是化妆成小商贩,悄悄溜到石药师大街寺町东口的居停,从边门悄悄溜进来。

座下以后,便向大久保汇报从新选组内部打听来的会津藩的舆情,人物,坊间传闻。他选的事物都是颇具眼力的。

“别人不怀疑你吗?”

“不会呀。”

富山的那幅讨人喜欢的圆脸,加上憨态可掬的笑容,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个“缺心眼”。大久保这样想到。

“如果你被他们察觉了,可别傻到切腹!能溜就溜。”

“不,我要拚他个鱼死网破。新选组里打不过我的至少也有四,五个人吧。”说这句话时,富山面不改色。

笔者还要叙述了一个细节,富山虽然年轻,可满口虫牙,有时疼得熬将不过,就找把钳子,伸进嘴里,拔除虫牙。一下子就满口鲜血。

每次到大久保家里汇报工作,他嘴里就会少几颗牙。

“你怎么又自己拔牙啦。”大久保皱起眉头说到。

“咳。”

富山苦笑一下,大久保看看他那脸笑容,更觉得这是个天才的间谍。常人是绝对不能忍受住自己拔自己牙的痛楚的。

牙没了,富山的脸和老头已经没有什么两样了。

当富山决定最后拔掉他那两颗门牙的时候,土方已经觉得他不可救药了。

“富山君,你怎么了。”土方笑着问道。

其实也不能怪土方,富山一张嘴,空空的只剩下了牙床。让人感觉好像一支少了牙的老虎。实在是令人喷饭。可关于富山牙齿的问题,土方和大久保看法是正反两个极端。

土方认为这幅吃相的人是干不了间谍。

“你这样不是连东西也吃不了啦。”

“不是,这样,反而……”

富山回头看了看毛内,意思是叫毛内作翻译。

“这样他的牙床反而更坚硬了,如果把牙齿全拔了那样才更好。”

当富山终于拔掉最后一颗牙,悄悄潜入大久保的家里的时候。大久保突然问道:“富山君,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富山全身一震,确实如同大久保所说的一样,自己的心底里有这么股戾气。人生本来苦短,他自己也认为自己也活不了几年了。所以一切妨碍他工作的东西都必须清除,包括身体上的病痛。

正巧这天,西乡也来了。

他很诚恳地对富山说:“你可要注意自己身体啊。”

西乡和大久保不一样,崇尚的不是法家思想,为人行事都遵循儒教的教诲。西乡说了番“身体发肤,授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的道理,他也不管这些长篇大论眼前这个间谍是否能听懂。

西乡说了好几遍:“保住你这条小命。”

第二年,伊东终于提出要和近藤分道扬镳了。

在这个时期,富山显得异常活跃,当然土方和近藤不会察觉到。

在伊东提出分家很久以前,富山就曾经向大久保提出:“请您一定要抽时间会会伊东甲子太郎。”

大久保没有轻易答应富山,“他是新选组的元老,立场不会这么不坚定。”说完还加了一句,“他绝对不会反水。”语气显得十分轻蔑。

西乡也是同样态度。

这时他们两个人,正和朝中的大臣岩仓具视,商讨一个惊天动地的大计划。土佐藩的坂本马龙做中介,要把原来不共戴天的长州藩、萨摩藩拉在一块,结成秘密同盟。此时,历史正在走向天翻地覆的前夜。

对这两个战略家来说,对方是以杀人为快乐的人,这就足以成为拒绝和他们会见的理由了。

“如果一定要见面的话,就让中村半次郎去办吧,这类交涉一直是由他来办的。”大久保很轻巧的就推托掉了。

伊东甲子太郎听到富山这样回答,异常沮丧。

伊东好几次,把自己写的歌颂尊皇攘夷的诗文,交给富山。

“这是最能表明我自己的心迹的东西。”

富山把这些交给大久保,大久保只瞥了一眼,就说:“给半次郎好了。”语气连半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

不久,眼看讨伐幕府的时机,就要成熟了。大久保,西乡准备在京都举兵,他们写密信催促藩主赶快起兵。

可是,萨摩藩说话算数的是藩主的老爸——岛津久光。这个人满脑子的“公武合体”的保守思想,加上手握实权的重臣多为佐幕派,虽然作为讨幕一派的小松代刀到处活动,可萨摩藩一点没有进行“清君侧”的迹象。

大久保变得越来越焦急,他考虑如果萨摩藩不支持他们,他们只好分兵进攻京都的锦小路,今出路,冈崎这几处隘口。(后来事实果然是如此发展的。)

大久保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他加紧联络以长州藩为首,艺州的元老迁将曹,土州的重臣的板垣退助等倒墓派人物。

可是远水救不了近火,长州藩的军队远在长州,艺州、土州上下还在“集思广益”,根本不济事。

大久保眼看这个情况,突发奇想。也要效仿长州藩组织一支以浪人组成的队伍。人手不用他发愁,土佐中冈慎太郎率领的陆援队,就驻扎在百万遍(地名)附近。坂本龙马的私人舰队也可以从海路进行支持。

不过,大久保掐指一算兵力还是不够。

“伊东甲子太郎倒是可以用一用。”大久保这样想。

眼看就是庆应元年的年底了。

大久保突然找到富山说:“富山君,安排我和伊东见一面吧。”当然他是抱着“拼死吃河豚”的想法。不过萨摩人的性格是“实用主义”,这点上比较近似英国的外交政策。他们不像水户人追求理想,长州喜欢讲道理。萨摩人会根据形势和任何势力联盟,比如一年前的元治元年,他们就和政治理念完全不一样的会津藩,联手将长州藩赶出了京都。

可现在,敌人和盟友倒了个,萨摩现在要和长州联手,先拿会津藩开刀。从这点上来说,萨摩人是日本人中最具有政治感觉、能力的种族。纵观其在幕末时代翻云覆雨的手段,简直可以称作艺术。

伊东在正月二日,悄悄的溜进了和大久保约好的祗园花见小路的料亭“一力”。

为了这次约会伊东特意打扮了一番,头戴一顶薄薄的山冈头巾,仙台平的袴(日本的裙裤),长刀短刀都是蜡色刀鞘,金象嵌的护手刻着精致的菊花和细细的格子。看上去怎么看怎么像是某个大藩的留守处的办事人员。

伊东长得白皙秀丽,眼睛更是炯炯有神,嘴上带着文雅的微笑。如果告诉你他是和鼎鼎有名的新选组的副组长,辈分还在土方岁三之上,恐怕没几个人会信。

刚进门,伊东就说:“我是铃木。”这是他的本名,大久保当然早就知道了。

包间里,大久保盘腿坐等着。只见他身材壮实,天庭饱满,双眼深陷,直直的笔梁,一看就是个精明强干的人。衣服是萨摩布,粗布裙裤。长短刀搁在房间的角落。

“好。”大久保微微一笑。伊东坐在他的对面。

“时节艰难,有劳阁下。”大久保的眼光异常犀利,骠悍。“这个料亭,我的,”大久保伸出小指(情妇)“在这里,名字叫小夕。昨天听说伊东先生可能会光临,吵着闹着要来服侍。这事我怎么能答应哪!”

“是吗。”伊东缺乏幽默感,追问了一句:“这是怎么回事?”

“早就听说伊东先生眉清目秀,这个小娘如果要是起了花心,我可受不了。所以想方设法回绝了她。”

伊东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大久保一看话不投机,所以马上转入正题。他单刀直入的说道:“请您退出新选组。”

等酒菜上齐了,屏去左右。伊东才回答:“早有此意。”“计将安出。”大久保和西乡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办事筹划周密,如果计划有一些纰漏,他肯定不干。

伊东把自己的计划,详细的叙述了一遍。大久保听完了一拍大腿:“太好了,所用的经费就由我们(萨摩藩)来出吧。”

接下来就开始了推杯换盏了,两人谈的异常尽兴,不过,大久保嘴紧的很,只要谈到国事,就把话岔开。这也是萨摩藩的传统,喝着酒指点江山,酒到半醺,口风不紧漏出了藩里的机密,那可不是耍的。

“富山弥兵卫,多承您照顾。”席间大久保只说了这么一句不轻不重的话。

“哪里,他是个好汉,有能力。”

“您夸奖,他哪有什么能力。不过他有一项能力,就是什么时候都能够从容切腹。这其实也是萨摩藩培养武士的传统,所有的萨摩武士都和他一样啊。那次鼠突不动尊前的杀人事件,要不是有人拦住他,富山一回藩邸就要切腹自杀,要不是有人拦住他-----”伊东不会知道,眼前的大久保就是阻拦富山切腹自杀的人。

“让他罢手。如果其他藩镇的平庸武士,肯定要搞得天翻地覆。富山却是很爽气的放弃了切腹的打算。为了切腹浪费时间,实在没有意义。要死什么时候都可以死。对待生死,萨摩武士就是如此若无其事。”

“富山原来也是个骗子。”土方岁三直到这时才醒悟过来。

原来他一直认为富山,一口萨摩土话,身手好以外,凡人而已。可有天晚上,土方没有提灯笼,借着星光沿着崛川岸边的小道,回花昌町的营地。一抬眼,就看到不远的花橘桥上影影绰绰,有盏灯火在移动。

仔细一看,是两个人。

土方闪身在一边的柳树荫下,看看这两个人是不是闹事的浪人。

没想到是毛内和富山。

“津轻藩和萨摩藩,搞什么名堂?”

土方站在下风处,两人的话语听得很清楚。内容没让土方感到奇怪,无非是谈论的故乡。可让他吃惊的是,富山虽说口吐冈山官话,这可比那口萨摩官话容易懂。他说得很流利,绝对不像现炒现卖。

“萨摩官话,原来是这小子在卖乖。”

土方一瞬间恢复了原来的多疑。如果他对一个人失去了信任,马上就会觉察到对方的弱点,本性,甚至心里皱纹都能看清楚。

以后几天,土方一直注意富山,这一注意,富山混身上下都是可疑的地方。不过说到什么地方可疑,只不过是他和伊东派的队员,如果在走廊上碰见,脸上的表情有些怪怪的,这些小事对土方就足够了。

他很快把管监察的山崎招来,让他查查富山的底。

一查富山果然有些不干不净的。富山官居伍长,可却是祗园里立花(妓院)的常客。一块打茶围的还有筱原、加纳、服部等等,这些人都是伊东派的中坚。

“这帮人想造反啊!”

不久,庆应二年九月二十六日,伊东甲子太郎突然提出:“队伍外面有人要我协助他们工作。”

伊东找了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向近藤和土方提出了离开新选组的要求。

土方直觉的感到伊东要倒戈,投向萨摩藩了。

这里面牵线搭桥的自然是富山。

土方和近藤制定好了解决伊东的计划。不过剩下的问题就是富山了。

“近藤队长,萨摩人就是萨摩人。”土方说道。

藤对富山还抱有先入为主的看法,“富山?这小子怎么看怎么不像叛徒,再说伊东提出自己同志的名单里,也没有他啊?”

“伊东不傻,如果他写上了富山的名字,不就是告诉我们他要投靠萨摩藩吗!”

“说的对。”近藤期期艾艾的答道。

富山的人品,特别是那种萨摩武士的誓死如归的品格。实在让近藤佩服。

“你这个老好人。”土方说。

“岁(近藤对岁三的昵称),你过去也不是对富山有好感吗?”

“一开始是这样的。可老虎小时候可爱的和猫一样,可它终究是吃人的老虎。近藤队长,萨摩人总是要回到萨摩人的集体里去。萨摩藩的武士和其他的藩武士不一样,爱聚在一起。说他们有性格也好,称其是臭味相投也好。富山虽说脱藩了,不过也想再投旧主的,只不过要花些功夫。这好比战国时代武士脱藩以后,只有碰上打仗,真刀真枪拚出功名,主人才会允许他重回自己的军队。萨摩藩还保持着这种古风,富山一直在寻找这么个机会,他挑唆伊东反水,就是为了自己能够回到自己队伍做下的好事。”

“岁,就交给你办了。”土方一回头走回了自己的卧室。

“派谁去干掉他哪?”土方一转念,想到了去年刚刚加入新选组,第五队属下的上州浪人平野一马,虽说他是一般队员,可却是神道无念流的高手。

土方马上找人去叫他。平野的眼角,嘴角上净是刀疤,脸被这些刀疤拉直了,说他是一头“凶悍的豺狼”一点不为过。

凭他的身手,土方应该派他个伍长,可是怕他如果有了一官半职,可能破坏团结,所以还是让他当一般队员。

平野来了以后,土方低声对他说:“队里有奸细。”边说边从怀里掏出纸片,写上“富山弥兵卫”五个字。

“把这事交给你了,因为我相信你的身手能够制服了他。事成之后,我升你做监察官。”

监察官官阶比伍长还高一个级别。

平野脸上微微一动,心底里激荡的功名心让他险些把持不住。不过他还是有些矫情镇物的功夫,很快就恢复了原来一样阴沉。

“拜托了。”

“是。”

平野从这天开始,只要富山一外出,他肯定会从宿舍里消失。

十月二十日。

傍晚,一个人在七条大街朝东走,太阳懒懒得垂在东本愿寺南面的中居町上方,路上提着灯笼来来往往的人也多了。

月上西山。

皎洁的月光照在路上,行人即使没有灯笼也可以走夜路。富山急急得走路,突然停了下来。他一转身,他并没有朝路旁观察,而是点燃了插在腰里的灯笼。然后大摇大摆地走了起来,灯笼也随着他的步伐,晃来晃去。这个灯笼变成了跟在后面的平野最好的跟踪目标。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七条游一行一寺的附近。

游一行一寺是北条时宗,在室町时代建立的小教派的小庙。这庙奇就奇在庙后门开在七条大街上。为什么这样设计庙的后门哪?因为游一行一寺下辖的火葬场,就在东面。京都中部和南部的市民,如果大限一到,都要在这里化烟而去。

现在异常热闹的七条大街,当时到游一行一寺附近就没路了,路尽头就是大片的田野。游一行一寺的火葬场附近人迹罕至,没有农田,到处是半人高的蒿草,火葬场就建在荒草中间。跟在富山后面的平野,闻到了一股很奇怪的气味,一看火葬场的烟囱正在冒烟。心想:“富山好运气,居然在火葬场旁边送命。”

平野一马,看看富山的行路方向,计划来个半路袭击。所以一侧身,闪进路南的草丛,狂奔起来。一口气跑到火葬场后面。看看前后左右,“就这里吧。”斜眼一看,富山的灯笼已经晃晃悠悠过来了,他那幅一步三摇的姿势显得异常滑稽。当然,大敌当前的平野不会感觉到这些细节。

草丛里,秋虫淅淅。

在交待任务的时候,特意关照:“和他交手的时候,一定要躲过示现流的第一招,如果你躲过了,接下来就好对付了。”

平野也是这么计划的。

“我从草丛里突然站起来,搓一搓他的气势。”

一会儿,富山矮墩墩的身影就跳进了他的眼角。

平野手按刀柄,十五间,十间,七间,六间。平野屏住气息,计算出手的时机。

“好。”平野突然站了起来,这时他和富山的距离只有三间远了。平野也是艺高人胆大,可是这股冲天的气势让富山全打乱了。富山摇摇晃晃的问道:“什么人?”

平野绷紧的神经,一下子送了下来,刚才那股杀气一下子全没了。

不过他还是没有忘记,今天到底来干什么。拔出刀,大喝一声向富山冲去,刀锋从上往下砍,富山不躲不闪,朝前迈了一步。

富山又摇摇晃晃的朝前走了,富山还活着。他背后横着平野一马的尸体,只见他脑袋裂成两半,仰面朝天,手伸向半空好像要去抓月亮一样。

从此萨摩脱藩浪人,伍长富山弥兵卫那个矮墩墩,让人感到亲切的身影。再也没有出现在新选组的营地。

他不慌不忙的来到了今出川河边,近卫家(日本世袭贵族)府邸旁边的萨摩藩邸。很巧的是西乡和他前后脚都来了,“哦哦弥兵卫殿下也来了。”西乡还记得他。富山城府很深,关于他刚砍倒了一个新选组的干将的事,他一个字也没漏。他觉得这点实在不算什么大功劳。他只是要求西乡给他点事做。

“你还是先躲一阵吧。”

“好好,全听您的。”

平野一马,看看富山的行路方向,计划来个半路袭击。所以一侧身,闪进路南的草丛,狂奔起来。一口气跑到火葬场后面。看看前后左右,“就这里吧。”斜眼一看,富山的灯笼已经晃晃悠悠过来了,他那幅一步三摇的姿势显得异常滑稽。当然,大敌当前的平野不会感觉到这些细节。

草丛里,秋虫淅淅。

在交待任务的时候,特意关照:“和他交手的时候,一定要躲过示现流的第一招,如果你躲过了,接下来就好对付了。”

平野也是这么计划的。

“我从草丛里突然站起来,搓一搓他的气势。”

一会儿,富山矮墩墩的身影就跳进了他的眼角。

平野手按刀柄,十五间,十间,七间,六间。平野屏住气息,计算出手的时机。

“好。”平野突然站了起来,这时他和富山的距离只有三间远了。平野也是艺高人胆大,可是这股冲天的气势让富山全打乱了。富山摇摇晃晃的问道:“什么人?”

平野绷紧的神经,一下子送了下来,刚才那股杀气一下子全没了。

不过他还是没有忘记,今天到底来干什么。拔出刀,大喝一声向富山冲去,刀锋从上往下砍,富山不躲不闪,朝前迈了一步。

富山又摇摇晃晃的朝前走了,富山还活着。他背后横着平野一马的尸体,只见他脑袋裂成两半,仰面朝天,手伸向半空好像要去抓月亮一样。

从此萨摩脱藩浪人,伍长富山弥兵卫那个矮墩墩,让人感到亲切的身影。再也没有出现在新选组的营地。

他不慌不忙的来到了今出川河边,近卫家(日本世袭贵族)府邸旁边的萨摩藩邸。很巧的是西乡和他前后脚都来了,“哦哦弥兵卫殿下也来了。”西乡还记得他。富山城府很深,关于他刚砍倒了一个新选组的干将的事,他一个字也没漏。他觉得这点实在不算什么大功劳。他只是要求西乡给他点事做。

“你还是先躲一阵吧。”

“好好,全听您的。”

西乡第二天不在藩邸,眼下为了举兵,他忙得不亦乐乎。

富山这时最担心的就是和伊东,联络中断了。伊东虽然表明了要离开新选组,不过人还在新选组。

富山想:“起码我要告诉他,我现在身在何处。”

他特意剃光了头,前额上方因为常照太阳,所以颜色和刚剃光的头皮相比,看上去发红,加上那口没牙的嘴,这个“半路出家”的和尚看上去又滑稽、又奇异。

他搞到一套妙云寺的游方僧人的僧衣,大白天堂堂正正的朝新选组花昌町的营地走去。

他不是一个人,周围和他一样打扮得还有二三十个。原来,弥兵卫刚到京都的时候,到妙心寺参过禅,在那里结识了游方僧人容海。富山找到他,混进了到都市里托钵求布施的僧人群里。

这时富山周围都是货真价实的游方僧人。富山托钵的动作和那些职业僧人根本不一样。

富山一看方向,就找容海咬耳朵“我想到新选组门前转一转。”

“噢”容海很爽快地改变了行乞的路线。新选组残暴的名声响彻京都,一般的鸡鸣狗盗之徒,都不敢靠近这块地界。不过,他们对临济宗的本山妙心寺的布施僧人,不会有戒心,谁能想到布施僧人会闹事?

富山一帮人来到了花昌町营门前。

门前有哨兵,两三个队员进进出出不知在忙什么?

富山混在僧人群里往前走。走到门前,富山突然停了下来,用手抬起竹笠。说:“贫僧是妙心寺的行脚僧,法名清潭。富山弥兵卫托我传个话,说他犯了过失,今后不再回新选组了。他现在人在今出川的萨摩藩邸。”

“……”

门前的队员看着眼前这个行脚僧,寻思:这不就是富山吗?不等他明白过来,富山已经堂而皇之的离开了营地。

土方听到这个消息,大为后悔。“我们不能冲进萨摩藩邸去吧?”他和近藤这样说。其实这是明知故问,其他藩的藩邸,包括御三家的纪州藩,尾州藩,水户藩,新选组都敢派人冲进去拿人。对萨摩藩他们不敢这么干。

第一,新选组的后台会津藩惧怕萨摩藩,对于这类可能引起变故的摩擦,尽量回避。

第二,萨摩藩在京都有两千藩兵,有新式样枪、洋炮。他们根本不在乎幕府的面子,打着“备战攘夷”的旗号,天天在衣笠山,进行洋式训练。对这些枕戈待旦的骄兵悍将,新选组也是无可奈何。

萨摩藩邸对于幕府也好,新选组也好,享有一种特殊的治外法权。

这时的伊东甲子太郎,带着已经从新选组分裂出来的队员,组织了“孝明天皇御陵卫士”,营地选在东山山麓的高台寺月真院。

不久,伊东甲子太郎就在油小路被暗杀。时在十一月十八日的月圆之夜。

为了抢回伊东的尸体,当晚,伊东的同志赶往现场,新选组埋伏在半路袭击。两派人进行了一场白刃战,这场生死搏斗作者会在《油小路决斗》里叙述。

以毛内为首的很多队员,在这场战斗中奋战杀敌,最后大多力竭而死。

富山和筱原泰之进拼死冲出重围,逃到今出川的萨摩藩邸,接受萨摩藩的保护,他们收容的死里逃生的同志,只有四个人——富山弥兵卫、铃木三树三郎、加纳鹏雄、筱原泰之进。

这些人后来都加入了萨摩军,参加了鸟羽伏见战役。后来,他们转战各地。战争后期,官军东征军兵分山阴、北陆、东海各地。富山隶属北陆镇抚总督麾下,作为先锋进军越后。

越后的海边,有个叫出云崎的小镇,镇上有五千多人口。这个地方前靠海,后背山,是北陆驿道的大站。这里距柏崎六里,离新泻十五里,幕府为了支配这块六万石的肥沃之地,特意安置了一个代官。

这驻扎着水户藩的柳组,它是由反萨长派的死硬分子所组织。首领叫朝比奈左卫门,他们是从遥远的水户赶过来的。长冈藩积极支持他们,让他们战意更加高扬。

这时官军的参谋黑田了介命令富山,“你去摸摸敌人的底。”

弥兵卫还在干间谍。

不是因为他功劳不高,而是因为他的身份太低,不能升官。

富山服从黑田的命令,一点没有显出不满。脸上那股神情,好像去参加亲戚的婚丧嫁娶一般平常。他化妆成一个侠客(帮会人士),自称是“美浓侠客、水野弥太郎。”

事有意外,在出云崎镇的入口,柳组的关防异常严密,严密甄别来往的人员。

富山没能混过去。

柳组的人将他五花大绑,拉到“司令部”的一个叫大崎屋的旅馆里。在这里他经受了各种酷刑,鞭打、倒吊、老虎凳。最后砍掉了他两手一根手指,他还是不回答询问。即使说话,依然是那一口“铿锵有力”的萨摩方言。这让水户的一帮人很佩服。

不知道什么原因,水户藩没有立即将他就地正法。

“先干熬他一晚。”他们派了个看守执勤。

弥兵卫到了晚上,趁看守打瞌睡的时候,往山里逃跑了。

很快这就被看守发现了,水户士兵上百人和当地的老百姓开始搜山。

一路上富山被发现了好几次,但都被他左通右突逃出了重围,拼死往山里遁逃。不过到底是受过了严刑拷打,体力异常透支,当他逃到草水村时,到底累趴下了,居然躺在路上睡起了大觉。

五个水户兵卒发现了他,前后包围了上去,他们想捉活的。

弥兵卫到底不是等闲之辈,察觉到了危险的临近,睁开了眼睛。

他一个鲤鱼打挺,闪过水户人刺过来的枪尖,顺手拔出了水户兵卒腰间的大刀。

直到这时,他还是那么豪气冲天,大声自报家门:“我是萨摩藩的富山弥兵卫。”

他和这些水户兵卒展开激烈的白刃战。富山将一个水户兵砍倒在田埂下,趁着别人正在发愣的时候。富山往一边的羊肠小道,朝山上跑去。

不过富山对地理不熟,没走多远,才知道这是条死路。他只好返身回头,水户兵学乖了,根本不近他的身,而是包围他。富山转身想跳过左面的小河,可到底还是气力不支,从半空中摔了下来。小河岸边是一片稻田,田里满是淤泥。富山栽进淤泥里进退两难。这时水户兵的大枪胡乱刺将过来,他身背五十余创,气绝身亡。死时全身上下淤泥和鲜血,不成人形。

如此拼死奋斗的精神,居然感动了他的敌人。虽然他们把弥兵卫的头砍了下来,挂在出云崎的镇口。不过旁边立上一块舍札(布告)。上写:

萨州藩贼

后世诸公之龟鉴

大丈夫也

不久萨摩的增援部队乘坐军舰赶来,西乡随军驻扎在出云崎附近,他看到了弥兵卫的头颅,含泪说到:“弥兵卫啊,你做了个没牙的断头鬼。”

富山弥兵卫如此铮铮铁骨,不愧是条好汉,他的事迹实在应该载入日本间谍史的列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