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晚饭后直到家庭晚间聚会开始前,基季的心情就跟初上战场的小伙子的感受差不多。她心跳得厉害,思想怎么也集中不了。

今晚他们两人第一次相遇,她觉得这将是决定她命运的一晚。她老是在想象他们两个人,时而逐个地想,时而合起来想。当她回忆往事时,她怀着快慰和温馨想起了和莱温相处的日子。回忆童年,回忆莱温和她已故哥哥的友谊,使她和莱温的关系带上了一种特别的诗意美。她确实知道莱温爱她,这种爱使她得意和欣喜。所以回忆莱温时她的心情是轻松的。弗龙斯基是个风度文雅、神态从容的人,基季想到他时感到有些局促不安,似乎在他俩的关系里掺进了某种做作的成分。这做作不是在他而在她自己,因为他是那样朴实可爱。相比之下,和莱温相处时她觉得自己非常单纯而开朗。然而,当她把自己的未来和弗龙斯基连在一起时,她眼前就浮现出幸福光明的前景。而和莱温连在一起时,她则感到前途迷茫。

她说话时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她那哀求、温情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他。

她的头垂得越来越低,她不知道怎样应付渐渐迫近的那件事。

她深深地喘息着,眼睛也不看他。她感到一阵欣喜,心中充满了幸福。她怎么也不曾料到,他的爱情表白竟会给她如此强烈的印象。但这种感觉瞬息即逝。她想起了弗龙斯基。她抬起那双明亮诚实的眼睛望着莱温,看见他脸上绝望的神色,就匆忙地答道:

她很清楚,他提前来就是为了和她单独见面并向她求婚。此刻她才第一次看到了事情的另外一面,不同的一面。此刻她才明白,问题不仅关系到她一个人:她跟谁在一起幸福及她爱谁。问题是她马上就要使她喜爱的一个人受到屈辱。难堪的屈辱……因为什么?就因为这个可爱的人喜欢她,爱上了她。但是毫无办法,她必须这样做,必须如此。

她上楼换衣服准备参加晚间聚会,对镜时,欣喜地发现自己精神焕发,朝气蓬勃。现在她就该是这样的。她觉得自己外表镇静,举止娴雅。

听到他的脚步声时她都快要走到门口了。“不能!这是不诚实。有什么可害怕呢?我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他的事。听其自然吧!我要说真话。和他在一起不会感到别扭的。他来了,”她自语道。这时她看见了他那强壮而畏怯的身影和一双亮闪闪盯着她的眼睛。她直视着他的脸,似乎在请求他宽恕,把手伸给他。

他望望她。她脸红了,缄口不语。

七点半钟,她刚下楼来到客厅,就听见仆人禀报:“康斯坦丁·德米特里奇·莱温到。”这时公爵夫人还在自己房间里,公爵也没有出来。“果然是他,”基季想,顿时觉得全身血液一下子涌上心头。她朝镜子瞥了一眼,看见自己脸色苍白,吃了一惊。

一分钟前她对他那样亲近,对他的生活那样重要!可是现在,她变得多么陌生,多么疏远啊!

“这要取决于您,”他重复说。“我是想说……我想说……我是为这件事来的……就是……要您做我的妻子!”他不知所云,说了这些话,但他知道最可怕的话已经说出了口,就住了嘴,朝她望望。

“这是不可能的……请原谅我……”

“我没有按时,看样子来早了,”他环顾一下空荡荡的客厅说。他看到情况正如所料,这里没有什么东西会妨碍他向她开口,这时他的脸色阴沉下来。

“我就是想单独见您,”他开口说,并不坐下,眼睛也不看她,害怕失去勇气。

“我对您说过,我不知道这次来能不能久留……这要取决于您……”

“妈妈马上就下来。昨天她累坏了。昨天……”

“天哪,难道要我亲口对他说吗?”她想。“对他说什么呢?告诉他我不爱他?这不是真话。我对他说什么呢?说我爱的是别人?不,这不可能。我离开,我走开。”

“哦,等等,”基季说罢在桌边坐下来。

“不会有别的结果,”他没有看她,说。

他鞠了一躬,准备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