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阴雨天,整个早晨雨都没有停,病人们拿着伞,挤在游廊里。

基季和母亲,还有莫斯科上校,在一起漫步。上校穿着从法兰克福买来的成品西礼服,显得洋洋得意。他们靠着游廊的一边走,尽量避开顺着另一边散步的尼古拉·莱温。瓦莲卡穿着深色衣裳,戴一顶卷下檐的黑帽子,同一位法国盲妇人从游廊一头走到另一头。每当她和基季相遇时,两人总要交换一下友好的眼色。

这时,基季从泉水那边走过来,见母亲认识了她的陌生朋友,不禁喜形于色。

瓦莲卡脸红了。

她的话如此朴实无华,脸上的表情如此坦诚而可亲,公爵夫人明白她的基季为什么喜欢这个瓦莲卡了。

她们刚转身往回走,就听见后面已经不是大声说话,而是在喊叫了。尼古拉停住脚步,大叫大嚷,医生也动起火来。人群聚集在他们周围。公爵夫人和基季慌忙离去。上校挤进人群,了解事由。

基季高兴得涨红了脸,久久地、默默地握着这位新朋友的手,对方的手没有回握,只是一动不动地让她握着。瓦莲卡小姐的手虽然没有反应,但她的脸上漾起了温和、欢喜而略带忧郁的微笑,露出了一排虽然嫌大却整齐漂亮的牙齿。

基季知道母亲有些生气,因为施塔尔夫人似乎不想同她认识,就没有执意让母亲去。

基季愈加恳求母亲让她结识瓦莲卡。公爵夫人虽然不高兴首先表示出结交那位相当傲气的施塔尔夫人的愿望,但她还是去打听了瓦莲卡的情况,了解到她的底细,得出的结论是,结识此人没有什么坏处,但也未见有多大好处。她于是主动去找瓦莲卡,同她认识。

几分钟后,上校赶上了她们。

公爵夫人趁着女儿去泉口、瓦莲卡站在面包铺对面的机会,走到她跟前。

从第二天起,留心陌生朋友一举一动的基季发现,瓦莲卡小姐同尼古拉及其女人的关系,已经像她对待她的其余protégés一样了。她接近他们,同他们谈话,为那个不懂外语的女人当翻译。

“那边是怎么回事?”公爵夫人问。

“那个莱温又是怎么回事?”公爵夫人问。

“请允许我同您认识一下,”她庄重地微笑着说。“我女儿对您很是倾慕,”她说。“您大概不认识我吧。我是……”

“真不好意思,您这样主动,公爵夫人,”瓦莲卡连忙答话。

“瓦莲卡,妈妈叫你!”女孩喊道。

“瓦莲卡,”瓦莲卡微笑着说,“大伙都这么叫我。”

“是瓦莲卡小姐吧?”基季高兴地问道。

“昨天您对我们那位可怜的同胞做了件好事!”公爵夫人说。

“既然你这么想结识她,我就先了解一下她的情况,再亲自去找她,”母亲回答。“你发现她有什么与众不同吗?大概是跟病人做伴当的。你愿意的话,我去认识一下施塔尔夫人。我跟她belle-soeur是熟人,”公爵夫人又说,并骄傲地扬起了头。

“我也早就想认识您了,”她说。

“我不记得了,好像我没有做过什么,”她说。

“您瞧呀,妈妈,”基季对母亲说,“我赞赏她,您还觉得奇怪呢。”

“怎么没有,您让那个莱温避免了一场不快。”

“对,对,是她最先站出来,她挽住那位先生的胳膊,把他拉走了。”

“妈妈,我可以同她攀谈吗?”基季注视着陌生的朋友,见她朝泉水口走去,预计会在那里同她走到一起,说。

“好了,基季,你那么想认识这位小姐……”

“奇怪,她竟是这样可爱!”她望着瓦莲卡说,这时瓦莲卡正把一个杯子递给法国女人。“您看,她多么平易可亲。”

“多亏那位……那位戴蘑菇帽的女子,大概是俄国人,她过来劝架,”上校说。

“嗐,这真可恶!”公爵夫人说。“结果怎样了?”

“哦,是sa compagne叫我去的。我尽力劝他安静下来,因为他病得很重,对医生又很不满意。我习惯于照顾这样的病人。”

“哦,我听说您和您的姑妈,是施塔尔夫人吧,一起住在芒通。我认识她嫂子。”

“哎,正相反,我一点也不忙,”瓦莲卡回答,但她不得不马上离开两位新结识的人,因为这当儿有两个俄国女孩向她跑来,她俩是一位病人的女儿。

“可是您太忙了……”

“你如此的engouements,真令我好笑,”公爵夫人说,“不,我们还是往回走吧,”她又说。这时她发现尼古拉带着那女人同德国医生一道迎面走过来,尼古拉生气地对医生大声说着话。

“他就要走了,”瓦莲卡说。

“丢人现眼!”上校答道。“在国外可别遇上俄国人。那位高个子先生同医生吵了起来,说了许多无礼的话,怪医生不会给他治病,挥动手杖要打人。真丢脸!”

“不,她不是我姑妈。我叫她妈妈,我也不是她的亲戚。我是她抚养长大的,”瓦莲卡回答,脸又红了。

瓦莲卡跟她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