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该是船长和我互谈自己的经历的时候了。谈话结束以后,我把他和他的两个伙伴带到我的住所,领他们从出来的地方进去,这就是说,从房顶上进去。我在屋里用我手头有的食物招待他们,还让他们看了我在这地方居住了好久好久的时间才造出来的一切东西。

我把他的话细细思量了一会儿,认为这是非常合理的结论,所以我们要很快作出决策,既要避免海船上的人攻上岸来,毁掉我们,又要在他们发动突击的时候,把他们引进一个圈套。在这种情况下,我很快就想到,大船上的海员在很短的时间内就会纳闷儿,他们的伙伴和艇子到底出了什么事,当然会乘着他们另外的艇子登上岛来,来找他们,而且那时候,他们也许会带上武器,这样就可能强大得我们抵挡不了。他承认这个设想很有道理。

谈到这儿,我对他说,我们第一件不得不做的事情是,我们应该在搁在海滩上的那艘大艇的底上凿个洞;这样,他们就带不走了。我们还应该把船上的东西一股脑儿取走,把船留在那儿,船就压根儿没法下水,变得毫无用处了。我们把这一切东西都搬上岸(前面说过,桨啊、桅杆啊、帆啊,舵啊,已经拆走了),然后在船底上凿了一个没法很快补好的大洞;接着我们坐下来仔细思忖该干些什么。这时候,我们听到海船上传来一下炮声。接着看到船上旗子飘荡,好像在打信号,招呼大艇回到海船上去。但是,没有艇子出动。他们开了几次炮,还另外向艇子打了几次信号。

打信号也好,开炮也好,他们费了不少工夫,都一无用处。最后,他们发现那艘艇子一动也不动。这时候,我靠望远镜的帮助,看到他们吊起另一艘艇子,把它放下来,艇子向岸边划来。在他们划近的时候,我们看清,艇子上至少有十个人,而且都带着火器。

那艘海船停在离岸将近两里格的海面上,大艇过来的时候,完全看得见,那些人,甚至他们的脸,我们都看得清清楚楚,因为潮水把他们送到了离另一艘艇子稍微偏东的水域,他们正在海岸下面划过来,划到另一艘艇子靠岸和搁着的地方。

那艘艇子刚离开海船露面,我们就已经考虑好分散我们的俘虏,而且现在确实已经办妥了。他们中间,船长特别不放心的那两个,我派礼拜五和我搭救的三个人中间的一个,把他们押到我的那个洞窟里去。他们在那儿被隔开得很远,没有被人听到或者发现的危险,哪怕他们能逃出洞窟,也找不到逃出树林的道路。其他俘虏受到比较好的待遇。他们当中有两个人船长没法完全信任,所以还是被绑着。另外两个,经船长推荐,在我手下服务了。他们庄严地宣了誓,同我们共生死。这样,他们两个,加上被救出来的三个靠得住的人,我们一共有七个全副武装的人。我有十足的信心,我们完全对付得了那十个正在靠岸的人,考虑到船长说过他们中间还有三四个是老实人哩。

他们一到另一艘艇子搁浅的地方,就把艇子靠上沙滩,全都纷纷上岸,随即把大艇也推上岸。他们上岸后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全部奔到他们的另一艘艇子前。他们发现艇上的一切东西,已经被拆得精光,艇底还有一个大洞,不难看出,他们当时显出大吃一惊的神情。

他们面对这个局面,沉思了一会儿,就扯着嗓门发出两三声大叫,试试看是不是能让他们的伙伴听见,但是毫无结果。然后,他们紧紧地围成一圈,用他们的轻武器放了阵排枪。这枪声我们的确都听到了,而且在树林中引起了荡漾的回声。但是,还是同样的结果。

他们后来告诉我,他们当时对这个大出意料的情况惊讶极了,决定乘大艇,回转海船,告诉海船上的人,那些人全都已被杀害,大艇还被凿了一个洞。于是,他们把艇子推到海里,登艇而去。

那伙人乘着大艇离去不久以后,我们看到他们又回到海岸边来了。但是,他们这次行动有了个新措施,看来这是他们一起商议后的结果,这就是说,在艇子上留下三个人,其他的人都上岸来,走遍这个地方,寻找他们的伙伴。

这真叫我们大为失望,因为现在我们真的拿不出该怎么办的主意来了。因为即使抓住了那七个上岸的人,要是让那艘艇子逃回去的话,这对我们也不利,因为他们会划回海船,那么,他们其他的人肯定会起锚扬帆。这样,我们打算夺回海船的希望就落空了。但是,我们没有补救的办法,只得等待着看事情的发展。七个人上岸后,那留在艇子上的三个人把大艇划到离岸相当远的海面上锚泊,等待那七个人。他们这样安排,我们就不可能袭击艇上的人了。

那些人上岸后,始终紧挨在一起,迈着大步向小山顶上走去。他们走上小山陡坡,在那儿可以看到东北方有一条很长的路,通往一个个山谷和一片片树林,那儿是岛上最低的地方。他们喊叫,呼唤,直到喊得累了。看来他们不敢走得离海岸太远,不敢互相离得太远;他们一起坐在树下,考虑该怎么办。要是他们也像上一批人那样,认为睡上一觉倒也不错的话,那真是帮我们解决问题了。但是,他们太害怕危险了,不敢睡觉,尽管他们也说不上他们到底是害怕什么危险。

船长看到他们在商量办法,对我提了一个非常正确的建议,这就是说,他们也许为了要让他们的伙伴听到,会再放一阵排枪,我们乘他们枪里的弹药打空的间隙,向他们出击,他们就会投降,我们不用流血就可以把他们制服了。

但他们没有放排枪。我们一动不动地躺了很久,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办。最后,我告诉他们,按照我的意见,天黑以前,没事可干。不过,他们要是不回到艇子上去的话,我们倒可以找出一条路来,插到他们和海岸的中间去,这样就可以对艇子上的人用计,把他们引上岸来。

我们等了好大一阵子,虽然对他们迟迟不动很不耐烦,而且也很焦急,因为这时候,我们看到,他们经过长时间的商议以后,全都站起身来,迈着大步向海边走去。看来他们认为这地方有危险,使他们非常害怕,不如当他们的伙伴已经死掉,打定主意,重新回到海船上,按照原定的路线继续航行。一看到他们向海岸走去,我很快就想出一条把他们引回来的计策。这条计策真是神了,完全达到了我的目的。

我吩咐礼拜五和大副到西面的小河去,就是当年野人在那儿上岸、礼拜五在那儿获救的地方。他们两人一到一个约莫在半英里外的小小的高地上,我就关照他们扯着嗓门叫唤,等到他们发现那些海员听见他们的喊叫为止,而等他们听到海员们回答他们以后,他们一定要再作出回答,要始终不让海员们看到人,在对方叫唤的时候,总是绕着圈子回答他们,把他们尽可能远地引进岛上的树林深处,然后再按照我指示的道路,绕个圈子回到我这儿来。

礼拜五和大副开始叫唤的时候,他们刚好登上艇子。他们马上就听到了,就一边回答,一边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路跑去,跑了一阵,不久就在小河边站住脚,因为这时候河里正在涨潮,他们过不去,关照艇子划过来,让他们摆渡过去。说真的,这正是我所预料到的。

他们摆渡到河对面以后,我看到艇子在小河中向上游划了好一程,可以说是在两边都是陆地的一个小湾中。他们从原来留在船上的三个人当中抽出一个人来,同他们一起走去,只在艇上留两个人,他们把艇子拴在一棵小树的树桩上。

这正是我所希望的。我让礼拜五和大副去干他们的事情。马上带着其他的人,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渡过小河去。我们在那两个人发觉以前,就向他们突击。在这段时间里,礼拜五和大副也出色地完成了对付其他那些人的任务。他们用呼唤和回答的办法,把他们从一座小山吸引到另一座小山,从一座树林吸引到另一座树林,直到累得他们不但都动弹不得,而且把他们撇在一个地方,使他们在天黑以前肯定回不到艇子上。

礼拜五回到我身旁几个钟头以后,他们才回到艇子上。但是,他们发现艇子牢牢地搁浅在小河里,潮水已经退掉了,两个看船的人也不见了,这时候,他们是多么混乱,这真叫人没法形容。我们可以听到,他们用最凄惨的声调互相呼唤,互相告诉,他们被困在一座魔岛上了。过了一些时候,凭着那儿幽暗的亮光,我们可以看到他们扭着双手,跑来跑去,好像一些绝望的人似的。有时候,他们会走到下面艇子里去坐下来休息,然后又上岸来,重新走来走去。他们反反复复地重复着这种行动。

我的那伙人巴不得我马上授权他们在黑暗中向那些人出击,但是我情愿在有利的时机下手,这样可以对他们手下留情,尽可能少杀几个,尤其是我不愿让我的任何一个自己人冒丧命的危险,因为我知道对方也配备着良好的武器。我决定等,看他们会不会分散。因此,为了摸清他们的情况,我缩小我的包围圈,命令礼拜五和船长尽可能地贴近地面;悄悄地手脚并用爬行过去,免得他们被人发现,在他们开火以前,尽可能地靠近那些人。

他们在那儿趴了不久,只见那个水手长同另外两个人走来。水手长是这次哗变的罪魁祸首,眼下他已经变得比其他人更垂头丧气和情绪沮丧了。船长看到那个带头为非作歹的家伙已经被他控制,是那么迫不及待,再也按捺不住,所以不等他走近,认清他的面貌后就动手了,因为当时他和礼拜五只听到他的说话声嘛。等他们走得更近的时候,船长和礼拜五就跳起身子,向他们开火。

那个水手长当场被击毙。第二个人被击中身子,正好倒在他身旁,不过当时没有死亡,过了一两个钟头才咽气。第三个拔脚逃命。

一听到枪声,我马上带领全部人马,向前冲去,一共有八名,这就是说,我是总司令,礼拜五是我的副司令,加上船长和他的两个伙伴,另外还有三个俘虏,他们获得我们的信任,被发给了武器。

我们确实是在黑暗中袭击他们的,所以他们看不清我们有多少人。我吩咐那个原来留在艇子上的人——他现在已经投到我们这边来了——一个个地叫他们的名字,试探着我能不能使他们同意休战谈判,这样也许可能使他们不战而降;情况果然像我们所希望的那样。一句话,他们个个都放下了武器,要求饶命。我派同他们谈话的那个人和另外两个人过去,把他们都捆绑起来。接着,我的五十人的大队人马——实际上,加上他们三个,一共只有八个——开上前来,把他们一股脑儿逮捕起来,还接收了大艇。只有我和另一个人为了显示自己的身份尊贵,没有露面。

我们接下来的工作是修理那艘凿坏的大艇,打算夺下那艘海船。至于那个船长,现在他有工夫同他们谈谈了。他们都显出一副后悔莫及的模样,苦苦哀求不要剥夺他们的生命。说到这事,他告诉他们,他们都不是他的俘虏,而是这座岛上的头儿的俘虏。他们原以为把他放逐在一座荒凉的、没人居住的岛上。但是,上帝偏偏有心指引他们把他送到一座有人居住的岛上来,而且总督还是一个英格兰人。他原可以在这儿把他们全都绞死,要是他高兴的话,但是他已经饶了他们的性命。他想,他会把他们全都送到英格兰去,按照法律的规定处理,只是阿特金斯除外,他,根据总督的命令,被通知准备接受死亡,因为明天早晨,他将被绞死。

尽管这完全是他自己编造出来的,然而却产生了预期的效果。阿特金斯马上一下子跪倒在地上,恳求船长代他向总督求情,饶他一死,而其他的人都纷纷求他,看在上帝分上,别把他们送到英格兰去。

这时候,我忽然想到,我们离岛的时机已到;现在引导这些人豁出命去占领那艘海船,真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为了不让他们看到他们的总督是怎样一个人,我在黑暗中悄悄地从他们身旁走开,并且叫船长到我跟前来。我在远处叫唤的时候,有个人奉命再去传话,向船长说:“船长,司令官叫你去。”船长马上回答:“请回复司令官,我马上就去。”这番表演骗得他们都深信不疑。他们都认为司令官正跟他的五十个手下在一起哩。

船长来到我跟前,我把夺船的计划告诉了他,他对这计划赞成极了,决定明天早晨就采取行动。但是,为了使行动比较巧妙,保证取得成功,我对他说,我们必须把俘虏分散安置,他应该去把阿特金斯和另外两个最恶劣的抓住,捆绑起来,押到那个关着其他人的洞窟里去。这件事情由礼拜五和那两个当初同船长一起被放逐到岛上来的人去办。

到了早晨,我派船长到那些人那儿去。他是去同他们会谈的,一句话,也就是去试探他们,然后向我报告,他认为是不是可以信任他们登船去突击。任何人都可以猜想得到,处在他们那种境况下的人是多么乐于接受这样一个建议。他随即向我详细报告他们眼下的这种心情,而且表明他真的相信,他们会一片忠心。

然而,为了我们要干得绝对稳妥,我对他说,他应该再回去,在他们中间挑选出五个人来,告诉他们,他们看得出他并不缺少人手,他却偏偏要挑选五个人来当助手,总督会扣着那另外两个人和那三个被送到堡垒(指洞窟)里去的俘虏做人质,确保那五个人的忠诚;要是他们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表现得不忠诚的话,那五个人质就要在海岸上被捆绑着活活绞死。

这条规定看来挺严厉,使他们深信总督是认真的。然而他们别无他法,只得接受。现在,不但是船长,而且五个俘虏也都听从其他俘虏的劝告,把完成任务当做自己的事情了。

现在,我们出征的兵力是这样组成的:

一、船长、大副和那个乘客。

二、从第一批抓来的人当中挑出来的两个俘虏,船长保证他们为人正派,我恢复了他们的自由,并且信任地发给了他们武器。

三、另外两个,在这以前,一直捆绑着手脚关在我的乡间别墅里的,但是在船长的建议下被释放出来了。

四、那五个最后释放的;所以除了五个关在洞窟里做人质的以外,他们一共十二个。

我问船长,他是不是愿意带着这些人闯上船去。至于我和我的仆人礼拜五,我认为不适宜出动,因为这儿还留下了七个人,还关在两处,要给他们吃的,也着实够我们忙的了。

我由船长陪着,在两个人质面前露脸的时候,船长告诉他们,我是奉总督的命令来看管他们的,而且这是总督的意思,没有我的指令,他们不得擅自走动;他们要是违抗命令的话,就势必会被抓进堡垒,戴上脚镣手铐。我们就是用这样的办法,从来不让他们看到我就是总督,所以我现在以另一个人的身份,在一切场合出现,谈总督啊、驻军啊、堡垒啊等等。

船长现在面前已经没有困难;只要给一艘艇子补好漏洞,给两艘艇子配备一切必需品和船员就行了。他命令那个乘客当一艘大艇的船长,带另外四个人;他自己和他的大副,带另外五个人,登上另一艘。他们安排得非常巧妙,在约莫午夜光景才靠近海船。他们一进入海船听得见喊话的距离,他就吩咐我叫唤,趁我同他们交谈的时候,两艘艇子已经靠在海船边了。船长和大副带着武器,首先冲上船去,用他们的火枪托打倒了二副和木匠。一仗打罢,甲板上完全安全了。船长命令大副带三个人冲进那个叛变的新船长躺着的船尾甲板舱。大副尽管已经受伤,撩起他的手枪,打穿了那个新船长的脑袋。看到这个局面,其他人都投降了。船已经顺利夺回,没有人再伤亡。

船夺到以后,船长马上命令鸣炮七响,这是他早就同我约定了的,一旦夺船成功,就用这个信号通知我。你可以肯定,我听到后非常高兴。我一直坐在海岸上守望着,等这个消息传来,直等到将近凌晨两点才听到。

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信号后,我就一下子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