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月亮消失了,天空墨黑,又下起冰冷的蒙蒙细雨,圣三教堂的钟敲了两点。普鲁旺斯街和泰布街隐没在星星点点的煤气灯的强烈灯光中,黄色的雾气把远处的灯光 吞没了。缪法一动不动。那是一间卧室,他记得它的墙壁上挂着土耳其红棉布帷幔,房间的后边有一张路易十三款式的床。灯大概是搁在右边的壁炉上。他们也许睡 觉了,因为没有一个人影在走动,那道亮光纹丝不动,就像夜明灯的光亮。他的目光一直盯着上面,心里筹谋着:他先去按门铃,不管门房如何叫喊,冲到楼上,用 肩膀撞开门,扑到他们身上,当场把还没来得及松开膀子的他们抓住。但他想到自己没有任何武器,又犹豫了一会儿。随后,他决定把他们掐死。他把计划重新考虑 了一遍,他想得非常周到,决定再等一等,等到证据确凿时再动手。如果有一个女人的影子出现,他就去按门铃。可是,当他想到自己可能弄错时,他的心又凉了。 他如果冲进去,会说出什么理由呢?他对自己原来的想法又怀疑起来。那是不可能的,他的老婆不可能在这个男人家里。但是,他还是呆在那里,因为等久了,眼睛 盯住不动,视线模糊起来,身体渐渐麻木了,变得软绵绵的。

刚才又下了一阵骤雨。两个警察走了过来,他不得不离开他避雨的门口。等到两个警察消失 在普鲁旺斯街后,他又走回来,雨把他淋得湿漉漉的,浑身直打哆嗦。那条亮光一直出现在窗户上。这次他正要走时,窗口有一个人影走过。那个人影一闪而过,他 以为自己看错了。但是,接二连三的影子晃来晃去,看来刚才有人在房间里活动。他再一次伫立在人行道上,胃里火辣辣的他感到难以忍受,可他仍然等待着,想把 事情弄清楚。只见胳膊和大腿的影子在窗口上飞逝而过;一只巨大的手捧着一只水壶在那里动来动去。他什么东西也没有看清楚,但他又仿佛辨认出一个女人的发 髻。可他对这一点还不能肯定;从头发上看好像是萨比娜,只是后颈似乎太胖了。此时此刻,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能采取任何行动。他在极度焦虑不安中拿不定 主意。胃里又疼得不堪忍受,他于是把身子紧紧贴在门上,以便减轻一点痛苦,他浑身上下像穷鬼似的颤抖着。虽然这样,他的目光仍然不离开窗户,他的满腔怒火 熄灭了,转为道德家的幻想:他幻想自己是议员,面对全体议员发表演说,大声斥责荒淫无耻的生活,宣告社会已经大难临头;他又重新构思了那篇关于毒蝇的毒蝇 的福什利的文章,并以现身说法,宣称如果让后期罗马帝国的这些伤风败俗的社会风气继续下去,社会就不会存在了。他这样一想,情绪就好了一点。可是人影已经 不见了。他们肯定又上床睡觉了。他一直注视着窗子,仍然等待下去。

时钟敲过了三点,后来又敲了四点,他还不离开那里。大雨滂沱时,他就 躲到门檐下面,污泥浊水溅满了腿。这时候,路上没有一个行人,他傻头傻脑地把目光盯在那道灯光上,不时眯缝起眼睛,好像被灯光照痛了似的。又有两次,他看 见人影在晃动,人影做着同样的动作,端着一把硕大无朋的水壶,可他两次又很快平静下来,夜明灯一般的微弱光亮依然从窗口发出。他想这些影子也许会更加频繁 出现的。这时候,他的头脑里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他又平静下来,于是,推迟了行动的时间:他只要在门口等那个女人出来就行了。萨比娜他总是会辨认清楚的。 用这办法不仅简单,而且也不会闹出什么笑话,而且证据确凿可靠。他只要一直呆在那儿就行了。他刚才思绪万千,心神不定,现在隐约感到只要弄清事实真相就好 办了。可是,无聊地呆在这扇门边着实使他昏昏欲睡,为了分散一下注意力,他试着计算他需要等待多长时间。在将近九点钟时萨比娜会到达火车站。这就意味着他 还要等待将近四个半钟头。他想到自己要长时间等下去,觉得倒也挺有趣的,于是,他就充满耐心,一动不动地等下去。

突然间,那条亮光消失 了。这件很简单的事在他看来是出乎意料的大灾难,是一件令人讨厌和不安的事情。显而易见,他们刚才关了灯,马上就要睡觉了。在这样的时刻,这是合乎情理的 事。但是他很恼火,因为他不再对那扇黑洞沿的窗户感到兴趣。他对着窗户又看了一刻钟,然后,他觉得厌腻了,于是离开了那扇门,到人行道上走走。直到五点钟 时,他还在那里徘徊着,还不时抬起头来瞧瞧那扇窗户。死一般地寂静从那扇窗中里传来。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因为那扇窗户的玻璃上不时有人影在晃动。他 疲惫不堪,头脑处于一种迟钝状态,竟然忘记自己在街角上等什么,他的脚不时绊在街上的石块上,这时像一个人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似的猛然一惊,清醒过来,身上 打一个寒噤。自寻烦恼,实在不值得。既然这些人睡觉了,就让他们睡吧。管他们的闲事有什么好处呢?天很黑,谁也不知道这些事情。这样一想,他的各种想法, 连同他的好奇心,都一下子消失了,心想这事就算了,找个地方轻松一下吧。再呆在街上他将无法忍受越来越冷的天气;有两次他走开了,又拖着脚步走回来,然后 又走得更远一些。没有什么,这事这样就算完了,他一直走到大街上,再也没有回头。

他怏怏不乐地走过一条又一条街道。他沿着墙壁,迈着同 样的步伐,慢吞吞地走着。鞋跟踏在地上咚咚作响,只能看见自己的影子在打转,在每一盏煤气灯的照耀下,先渐渐变大接着又渐渐变小的影子,就像躺在摇篮里被 摇晃着,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这种机械的动作里。后来,他丝毫不知道自己走过什么地方;他似乎觉得他还拖着脚步在跑马场里兜了几个小时的圈子。只有一件事 他还记得很清楚,他把脸贴在全景胡同的栅栏门上,双手抓着铁栏杆,怎么会走到这里,他自己也无法解释。他并没有摇动铁栏杆,只是竭力向胡同里张望,他的情 绪很激动。他什么也没有看清楚,因为黑影淹没了这条空无一人的过道。从圣—马克街刮来的风,带着地窖般的湿气,迎面扑到他的脸上。他执意呆在那里。然后, 他好像从梦中惊醒过来,他诧异地思忖着,在这样的时刻,自己跑到这里来寻找什么?居然怀着这样的激情,紧紧贴在铁栅栏上,铁栅栏都嵌进他脸里去了。想到这 里,他又继续走路,内心极度哀伤的他失望地感到像被什么人出卖了似的,从此就要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这黑暗之中了。

天终于亮了。这是冬夜 的灰暗的黎明,这样的天色映在巴黎泥泞的马路上,显得分外凄凉。缪法又回到了位于新歌剧院的建筑工地旁边正在修建的几条宽阔的街道上。铺灰泥的街道被大雨 一浇,又被马车一碾,简直成了烂泥塘,他根本不看脚踩在哪里,一个劲儿往前走,脚下踩滑了,就站稳一下。巴黎在阳光中醒来。一队队清洁工和一群群上早班的 工人给他带来了新的惶恐。人们吃惊地打量着他,他的帽子湿透了,浑身泥浆,他神色慌张。于是,他躲到脚手架下,好大一会儿靠在栅栏边。这时候他头脑里什么 念头也没有了,唯一的想法是觉得自己怪可怜的。

这时,他想到了上帝。这种突然求助上天的想法,祈求上天安慰的念头使他感到惊讶,好像这 是一件意想不到。希奇古怪的事情;这个想法使他联想到韦诺先生那张肥胖的脸和满嘴的坏牙的面容。几个月来,他对韦诺先生敬而远之,这使韦诺先生很伤心,如 果现在他去敲他的门,扑到他怀里痛哭一场,韦诺先生一定会很高兴。过去,天主一贯对他大施仁慈。他只要在生活中有一点点烦恼,碰到一点点障碍,他会走进教 堂,让渺小的自己跪拜在万能的天主的面前;祈祷后,他走出教堂,总是变得更加坚强起来,他准备抛弃他的人世间的一切财富,以求实现他的灵魂永生得救的唯一 愿望。然而现在呢,只有在下地狱的恐怖降临到他头上时,他才会去祈祷求助;他的灵魂被各种淫乐侵袭,与娜娜的关系也影响了他尽教徒的本分。现在他一想到上 帝,就感到震惊。在这场可怖的精神危机之中,在他的脆弱的人性濒于动摇和崩溃的危机之中,他为什么没有马上想到天主呢?

想到这里,他迈 着艰难的步伐,去寻找教堂。他想不起来哪儿有教堂,因为清晨街道都不像原来的样子了。然后,当他在当丹河堤街拐角处转弯时,隐约瞥见隐没在晨雾之中的圣三 教堂的钟楼。一尊尊白色雕像俯视着公园,公园中的树木都落了叶,这些雕像似乎是公园的黄叶丛中那些怕冷的维纳斯雕像。他上了宽大的石阶,他跑累了,在门廊 下喘口气。随后,他走进教堂。教堂里非常冷,昨天晚上暖气关了,从玻璃窗上渗进来的水蒸汽布满了高高的拱顶。黑暗笼罩着两边的侧道,那里还没有一个人,只 能听见在朦胧的黑暗深处,发出一阵脚步声,那是某个刚刚醒来的教堂执事怏怏不快地拖着旧鞋走动的声音。晕头转向的缪法,一下撞在横七竖八的椅子上,他心情 沉重,真想哭出来。他一下子跪在圣水缸旁边的一个小神龛的栏杆前面。他双手合一,脑中思索着祈祷词,渴望着整个身心被热情的驱使而奉献出来。可是,只有他 的嘴唇在念念有词,他的心却不在教堂里,飞到了外边,沿着一条条街道走着,一刻也不休息,好像被一种无法改变的需要鞭挞着。他连声祈祷着,"啊,我的主, 来拯救我吧!啊:我主,不要抛弃您的造物吧!他是来听候您的审判的。啊,我的主,我崇拜您,难道您让我死在您的敌人的手下吗?"他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只有 黑暗和寒冷压在他的肩上。远处旧鞋拖在地上的声响妨碍他祈祷。在空无一人的教堂里,早晨清扫还未开始,空气还没有稍微暖和一点,因为第一批做弥撒的人还未 来到,他总是只听见这样令人恼怒的声音。于是,他抓着一把椅子,站起身来,膝盖咯吱响了一声。上帝还没有来到教堂里,他为何要扑到不能带他解脱危机的韦诺 先生的怀里痛哭呢?

然后,他又不由自主地回到了娜娜家里。他在门外滑了一跤,他感到泪水涌入了眼眶,他并不埋怨自己的命运不好,只是觉 得自己身体虚弱和不适。被雨淋得太厉害的他终于疲乏不堪,冷得不堪忍受。一想到要回到米罗梅斯尼尔街的光线暗淡的公馆里,他心都凉了。娜娜家的大门还未 开,他只好等着门房来开门。上楼时,他笑眯眯的,感到身上流着这个小窝的一股暖流,他在这里马上可以伸伸个懒腰,痛痛快快睡上一觉了。

佐爱来给他开门时,做了一个惊讶和不安的手势。她说昨夜太太偏头痛发作得非常厉害,一夜没有合眼。不过她仍然可以上去看看太太是否睡着了。当他坐在客厅的 沙发上时,佐爱溜进了娜娜的卧室。可是,听到她的通报之后,娜娜马上就出来了,她似乎很匆忙甚至光着脚,头发也乱蓬蓬的,那件睡衣经过一夜胡乱作爱后,皱 巴巴的,有的地方已经破了。

"你怎么又回来了?"她嚷道,脸都涨红了。

盛怒之下,她跑过来想亲自把他赶出门去,但看见他那一副可怜。沮丧的样子,一丝怜悯之情又油然而生。

"哎哟!你可真干净,我可怜的小狗!"她用比较温柔的口气说道,"发生什么事啦……嗯?你去捉奸,却反把自己搞得这样狼狈。"

他一声不吭,样子像只丧家犬。不过,她似乎看出来他并没有拿到什么有利的证据;为了使他平静下来,她说道:

"我想一定是我弄错了。我敢担保!你老婆是个正经女人……现在,我的小乖乖,你应该回家了,回去睡觉吧。你应该睡眠。"

他却一动也不动。

"走吧,走吧。我不能留你在这里……这时候,你或许也不想留在这里吧?"

"不,我想留下来,我们一起去睡觉吧。"他嘟囔道。

她消除了哄他走的想法。因为,她的耐心已用尽了。难道缪法变成了白痴?

"喂,你走吧。"她再次说了一遍。

"我不想走。"

于是,娜娜又气又反感,她勃然大怒。

"你真是讨厌……你明白,你让我厌透了,回去找你老婆吧,是她让你戴绿帽子的……是的,是她叫你戴绿帽子的;现在,我对你这么说……喂,我的话你听明白了吗?你放开我?"

缪法的眼里噙着泪水,合拢双手央求她道:

"求求你,和我睡觉吧。"

娜娜一下子不知所措,神经质般地抽抽噎噎,哭得透不过气来。归根结蒂,是人家奸污了她!那他老婆的好坏与她有何相干?的确,她尽可能用委婉的方式来启发他。而现在他却想叫她承担责任!不,这可不行!她心再善良,但不会好到这种程度。

"他妈的!我受够了!"她骂道,一边用手敲着桌子,"嘿!我竭力忍着,我想忠实于你……可是,亲爱的,只要我开口说一句话,明天我就能变成富翁。"

他吃惊地抬起头来。他从来没有想到钱的问题。他会为她而马上付诸实施的,只要她满意。他的所有财产都是属于她的。

"不可能,现在给钱太迟了,"她怒气冲冲地说道,"我不喜欢那些让我开口才给钱的男人……不行,你知道,你现在即使一次给我一百万,我也不会再和你在一起。我就说到这里,我还有别的事呢……你走吧,否则,我对后果不负任何责任。我可会闹出事来的。"

她脸上露出威胁的神态,向他走去。这个善良的烟花女被逼得大动肝火,她觉得对那些缠住她的正经男人她有这样的权利,甚至她深信自己比他们更正经。这时,门突然开了,斯泰内来了。这真是火上添油。她惊叫了一声:

"你瞧!又来了一个!"

听到她的叫声,斯泰内愣了一下,他停止了脚步。缪法在场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他真反感,他不想听缪法为此做任何解释,所以三个月来,他一直回避这件事。他 眨着眼睛,神色尴尬地摇摆着身子,看也不看伯爵一眼。他气喘吁吁,兴奋得发红的脸色完全变了样,好像一个人跑遍了巴黎,来报一则喜讯,没想到却碰上一件倒 霉的事情。

"你要干什么呢,你?"娜娜生硬地问道,她故意用亲昵的人称来称呼斯泰内,想以此来奚落伯爵。

"我……我……"斯泰内结结巴巴地说,"我搞到了你想要的东西,你自己知道是什么。"

"是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前天晚上,她曾对他说,如果他不给她搞到一千法郎来给她还债,她就把他赶出门去,永远不见他了。两天以来,他到处奔波,终于在今天上午才凑足了这笔钱。

"你需要的一千法郎。"他终于开口了,一面从口袋里抽出一只信封。

这件事娜娜已经忘却了。

"一千法郎!"她嚷道,"我是个乞丐吗?……瞧!你以为我是看中你这一千法郎!"

说完,她拿起信封,朝他的脸上甩去。斯泰内是个谨慎的犹太人,他吃力地把信封捡起来,不知所措地看着娜娜。缪法同他交换了一下失望的眼神,而娜娜两手叉腰,嚷得更响了:

"喂!你们还想干什么!……你呀,我真高兴,你也来了,我亲爱的斯泰内,你明白了吧,这样我就可以彻底打扫了……走吧,好了,都滚吧。"

他们并不着急,一动也不动。她又说道:

"嗯!你们会说我正在干一件蠢事吧?这很可能!但那又怎么样?你们把我烦死了!……呸!我干漂亮事已经干够了!要是我因干蠢事而死,我也死得其乐!"

他们想让她平静下来,他们恳求她。

"一,二,你们还赖着不走?……好吧,你们等着瞧,我还有人呢。"

她使劲一推,把卧室的门开得很大。于是两个男人瞥见丰唐躺在乱糟糟的床中间。他翘着两条腿,睡衣敞开,像只公山羊躺在起皱的花边中间,露出满身黑皮。然 而这出乎意料的亮相方式并没有使他惊慌失措,因为在舞台上他什么惊险的场面没有经历过。他先是吃了一惊,然后做了一个鬼脸来摆脱困境,他伸着嘴唇,翘着鼻 子,脸部肌肉动个不停,用他的话来说,这叫扮兔子。他那副下流的色鬼嘴脸,将他淫荡的恶习暴露无遗。一个星期以来,娜娜每天到游艺剧院找丰唐,因为她也像 某些娼妓那样,疯狂地爱上丑角演员的鬼脸了。

"你们瞧吧!"她用演戏的动作指着丰唐说道。

缪法什么气都忍受但却无法忍受这样的侮辱。

"真是个婊子!"他嘟哝道。

娜娜已经走进了卧室,又走回来,最后说道:

"你说什么,婊子!那么,你的老婆呢?"

接着,她走回卧室,呼地关上门,然后哐啷一声插上门栓。门外只剩下两个男人,一声不吭,面面相觑。佐爱进来了,她并不想赶他们走;相反,她似乎很理解他 们,并和他们谈话。她是一个聪明人,她认为太太的蠢事做得有些过分。不过,她又说太太与那个丑角演员的关系长不了,应该让她这股狂热劲儿过了再说。两个男 人走了。他们一句话也没有说就走了。到了人行道上,他们很激动,彼此倒产生了友情,默默地握握手,迈着沉重的步伐,分道扬镳了。

缪法回 到米罗梅斯尼尔街的公馆时,他的老婆也刚刚回到家。两个人在宽阔楼梯上相遇了,看见楼梯旁的阴森森的墙壁,两人都不禁打了一个寒战。他们抬起头来,望看彼 此。伯爵的衣服上还留下泥巴的痕迹,他脸色苍白,神态慌张,好像在外面干了丑事。而伯爵夫人疲惫不堪,站着打盹,头发蓬乱,眼眶发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