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们听了夜莺的故事,一个个都笑得前俯后仰,等到菲洛特拉托把故事讲完了,她们还是笑个不住。女王等到大家笑完了,然后说道:

“你昨天的确使我们姐妹苦够了,今天可也叫我们笑够了,所以我们再也没有理由来埋怨你。”说着,她就叫妮菲尔接下去讲,妮菲尔开始愉快地讲下面的故事:

既然菲洛特拉托讲的故事发生在罗马纳,我也来讲一个那地方的故事。从前凡诺城中住着两个年老的伦巴第人,一个叫做吉岛托-达-克来蒙那,另一个叫做贾考明诺-达-巴维亚。他们年青时经历过戎马生涯,在疆场上显过一番身手。吉岛托临终时既无儿子,也没有可靠的亲友,膝下只有一个十岁模样的小女儿,无处可托,只得连同他的财产,一并托付给贾考明诺。他把后事交代清楚以后,就与世长辞了。

贾考明诺教养这小女孩如同亲生女儿一般。他本住在费恩查城,只因那边连年征战,民不聊生,所以才搬到凡诺城来暂住。如今那边情势已有好转,凡是愿意迁回的都可以迁回,贾考明诺原是十分喜爱那个地方,所以收拾家产什物,带着这个小女孩,一同回到那边去。

后来这女孩长大了,出落得十分美丽。可与全城任何姑娘比美。她不光是长得好看,而且德性也好,教养也好,真是个十全十美的姑娘,因此城里许多后生都争着向她求婚,其中有两位身价相仿佛的风流少年尤其爱她。彼此争风吃醋,怀恨不己。这两个人一个叫做姜诺-狄-塞佛林诺,另一个叫做敏纳-狄-明哥。他们眼见这位姑娘已经到了十五岁,都巴不得娶她为妻,怎奈他们的家长都不答应。既是不能正大光明地把她娶了来,两人只有钩心斗角,另想办法把她弄到手。

贾考明诺家里有两个仆人,一个是个老太婆,另一个是个男佣人,名叫克里维罗,为人谦和,颇重情义,姜诺和他很要好,后来看见时机已经成熟,便把满腹心事都说给他听,求他多多帮忙成其好事,还答应他一旦事成,一定重重谢他。克里维罗当即对他说道:

“我只有一点能够帮你的忙,那就是,等哪一天贾考明诺到别人家吃晚饭去了,我就设法把你带到她那里去;因为我要是在她面前替你说几句好话,那她是怎么也不会听我的。这办法你如果中意,那我可以答应替你办到,等见面以后,你自己觉得怎么着好就怎么做吧。”

姜诺说,那是再好也没有了,双方就此一言为定。

再说敏纳那边,也同时买通了贾考明诺家的女佣人,托她捎了好几次信给小姐,打动了小姐的心,答应等哪一天晚上贾考明诺出去了,把敏纳带进来幽会。

过了不久,克里维罗想了一个办法,让贾考明诺到朋友家里吃晚饭去,一面立即将这消息告诉姜诺,叫他到时候就来,门开在那里等他,看他的信号进屋。女佣人对这一切都不知情,但知老爷今天要出去吃晚饭,就立刻通知敏纳,叫他晚上在附近等着,看她的信号进屋。

到了晚上,这两个情敌互不知情,只是彼此存着戒心,各人带着三四个随从,拿了刀枪,准备把这位姑娘弄到手。敏纳的一伙人就驻在小姐隔留的一个朋友家里,姜诺和他的朋友驻守的地方,离开这座屋子稍微远一些。

这时在那位小姐家里,贾考明诺一走。两个男女佣人立即想办法把对方打发走。男的说:

“你怎么还不睡觉去?为什么要在这屋子四周转来转去?”

女的说:“你为什么不去接老爷?你晚饭也吃过了,还待在这里干什么?”

两人就这样你要打发我走,我要打发你走,彼此争执不下。克里维罗看看跟姜诺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心里想道:“我何必把这个老太婆放在心上?要是她不肯安分,只落得自讨苦吃。”于是他就打了信号。开了门,姜诺连忙带着两个朋友走进屋来,在客厅里遇到小姐,竟把她抱了就走。小姐竭力挣扎,大声叫喊。不料那个女拥人,也是同样做法,打了个信号给敏纳一伙人,他们马上一涌而来。走到屋跟前,只见姑娘已被拖到门口,他们便一个个抽刀拔剑,大声吆喝:

“坏蛋:你们莫不是在找死?不许这样无法无天!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这样行凶!”

说着,他们就向对方猛砍过去。街坊邻舍听到这一片叫嚷,都打着火把,带着武器赶来。大家都责备姜诺无理,帮着敏纳说话。双方争执了好久,敏纳终于把那位小姐从情敌手下抢救出来,送回家去。正在闹得厉害,巡丁赶来,当场逮捕了好多人,姜诺、敏纳和克里维罗等都给押进监狱,一场风波到此暂告平静。贾考明诺回得家来,见了这般光景,好不气恼,便追问究竟,但看到姑娘安然无恙,才又心平气和,决定赶快把她嫁出去,免得再惹祸。

第二天早晨,两位后生的家长听到这项消息,唯恐贾考明诺提出控告,使得他们的子弟在监狱里受苦,便来到贾考明诺家里,说尽好话,求他原谅他们年幼无知,冲撞了他,请他看大人的面上。不要计较,随便他提出什么赔偿,不论是要他们还是要他们的子弟赔,都好,他们无不照办。贾考明诺是个饱经风霜、深有见识的人,马上回答道:

“诸位先生,即使我现在身在故乡,我跟诸位也要讲交情,决不会做出任何对不起诸位的事来。何况我正在贵乡作客,对于这件事就尤其要同从诸位的心意。讲起这件事来,你们并没有得罪我,而是对不起你们自己。要知道,大家都认为这位姑娘是克莱蒙那人或是巴维亚人,其实她是费恩查本地的人。无论是我还是她自己。甚至连那位临终把她托付给我的老人,都不知道她究竟是谁家的女儿。所以诸位无论叫我怎么办,我也只有依从你们。”

诸位绅士听了他的话,都很纳罕。他们感谢了他的宽宏大量,又请问这位姑娘是怎样归他收养的,又问他怎么知道她是费思查人。他说:

“我有个朋友,也是个疆场上的战友,名叫吉岛托-达-克来蒙那,临终时对我说,当年本城被腓特烈皇帝占领,士兵在城中到处劫掠,他和他的士兵兄弟们走进一幢屋子,看见里面堆满了财物,都是这家人家扔下不要的。人都逃光了,只剩下一个两岁的女孩,看见吉岛托走上楼来,便叫他‘爸爸’。他动了怜悯之心就带了这小女孩和屋子里的财物,去到凡诺。他临终时把这女孩儿交给我,关照我到时候就把她出嫁,凡是她的财物都给她作陪嫁。她现在已经到了出嫁的年龄,我还没有替她找到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我非常乐意把她早些嫁出去,免得再发生昨天晚上那种事情。”

到场的人里面有个名叫吉格勒明诺-达-梅地契那的,当年费恩查城遭劫时,他是和吉岛托在一起的,知道吉岛托抢劫的是哪一家人家,而且那个被劫的人现在也在场,他就走到那人跟前,说道:

“白那布丘,你听见贾考明诺的话没有?”

白那布丘回答道:“听见了,我正回想这件事情。记得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头,我确是丢了一个小女孩,年纪跟贾考明诺说的正相符合。”

吉格勒明诺说:“那一定就是这个姑娘了。我曾有一度和他在一起,听他说过他劫掠的地点,因此知道他那次抢的就是你家。你再想一想,那女孩几身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标志,可以把她认出来。你当然希望找到失踪的女儿吧。”

白那布丘沉思了一会儿,于是记起了那女孩儿左耳的上方有一个十字形状的伤疤,那是因为在遭劫以前,她生了个疮,开刀留下的。这时他看看贾考明诺还没有走开,便心急慌忙地去到他跟前,要求贾考明诺带他到房里去看看那位小姐。贾考明诺立即表示同意,把他带到房里,叫小姐出来相见。白那布丘的眼睛一落到她脸上,就好象看到了自己那位风韵未减的妻子。不过他还是不大放心,就请求贾考明诺允许他把她左边耳朵上的头发掠开一点,贾考明诺表示同意。他这才走到那个羞答答的姑娘跟前,用右手掠开她的头发,果然看见一个十字形状的伤疤。他这才断定她确实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不由得一阵心酸,哭了起来,伸手要抱她,姑娘不肯,他就转过身去对贾考明诺说道:

“老兄,她是我的亲生女儿。当年吉岛托抢劫的就是我的家。事出突然,我们夫妇一时慌忙,忘记把她带走。我的屋子就在当天被烧毁了,我们一直都以为她给烧死了呢。”

姑娘听了这一番话。又看看他是位老人家,方才深信不疑。她受到一阵说不出的天性的感动,让他紧紧地拥抱,和他一块儿伤心地痛哭起来。白那布丘立即把她的母亲、兄弟姐妹以及其他亲人等都找了来,向他们讲明了这一切的经过。等大家一个个跟她拥抱之后,他这才欢天喜地地把她接回家去,连贾考明诺都十分满意。

且说本城的市长也是个贤明人士,听见了这件事情,又听说关在监牢里的姜诺就是白那布丘的儿子,也即这位小姐的哥哥,便把他从轻发落,与敏纳、克里维罗以及其他牵连在本案的一应在押人员,一起释放。此外,他并且为这事去和白那布丘、贾考明诺商量,使两位青年言归于好,又亲自做媒把那位姑娘阿涅莎许配给敏纳为妻,叫敏纳一家人都高兴到极点。敏纳自己自然得意非凡,办了十分体面的喜筵。把姑娘接回家来成亲,与她和睦幸福地生活了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