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在干什么?”塔彭丝问道。这时,她正走进“国际侦探所”(墙上贴着醒目的横幅——布伦特卓越的侦探大师们)的密室。她发现丈夫正俯伏在地板上的一大堆书上。

汤米费劲地站了起来。

“我正设法把这些书排放在壁橱的最上层去,”他骂骂咧咧地说,“可那该死的椅子竟然垮了!”

“这些到底是什么书?”塔彭丝问道,随手捡起一本,是《巴斯克维尔的猎犬》。“要是有时间,倒想再读一遍。”

“那你能明了其中的道理吗?”汤米说着,仔细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追随侦探大师日日夜夜之所见所闻——诸如此类的故事。你知道吗,塔彭丝?我不得不承认我们对目前的行业或多或少仅是业余水平——当然,从某种意义上讲,业余水平也还勉强可行。但是也可以这样说吧,多学点技术也毫无坏处。这些书描写的都是卓越的侦探艺术大师们的破案故事。我打算试试他们不同的侦探风格,再把结果进行比较。”

“嗯,”塔彭丝说,“我希望弄明白这些侦探大师们在现实生活中是如何过日子的。”她随手又捡起了一本书,“你会发现当个桑代克是多么困难。你丝毫不具备医学经验,法律知识也有待加强,而且,我还从未听说科学研究是你的强项。”

“或许不是吧,”汤米说,“但不管怎样,我还是买了一套高质量的照相器材。我可以用他们来拍脚印、放大底片等等诸如此类的话我都可以干。好了,monami①发挥一下你那点小聪明——你对这些东西又有何高见?”

①法语:我的朋友。——一译注。

他指着壁橱的最下层。那里面放着一件充满未来主义色彩的晨衣,一对土耳其拖鞋和一把提琴。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我亲爱的华生。”塔彭丝说。

“准确地说,”汤米说道,“是歇洛克·福尔摩斯的格调。”

他抓起小提琴,手握琴弓,在琴弦上横拖竖拉。那阵阵刺耳的噪音弄得塔彭丝痛苦地尖叫起来。

正在这时,桌子上的蜂鸣器响了起来。这是个信号,告诉他们外面办公室来了位顾客,正被办公室接待员艾伯特拦在那儿交涉。

汤米赶忙把提琴放回壁橱,并一脚把书踢到办公桌后面。

“我们不必特别着急,”他蛮有把握地说,“艾伯特会施展伎俩稳住来人。他又会说我正忙着和伦敦警察厅通电话。

塔彭丝,马上回到你办公室去,立刻开始打字。这会使办公室显得繁忙和活跃。不!这次不这样。让我再考虑考虑——

对:你应该正在速记我的口述内容。在通知艾伯特把猎物送过来之前,我们可以先看看来者是谁。”

他俩走近那设计得极为艺术的窥视孔。透过它,外面办公室的情况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来人是位姑娘,年纪与塔彭丝相仿,高高的个子,微黑的面庞,桀骜不驯的表情,一双目空一切的眸子。

“衣着简单,但十分引入注目。”塔彭丝评价道,“汤米,马上放她进来。”

一分钟后,那位姑娘与鼎鼎大名的布伦特先生握手。而塔彭丝则坐着,装模作样地低着头,手中拿着记事本和铅笔。

“这是我的机要秘书,鲁宾逊小姐。”布伦特先生说道,习惯性地挥了挥手,“你不妨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随后,他的身子靠在椅子背上,眼睛半睁半闭,以极为疲惫的腔调说:“白天这个时候乘公共汽车来这儿,一定挤得够呛。”

“我是乘出租车来的。”那姑娘说。

“啊!”汤米像受了委屈似地叹了一声。他以责备的目光盯着从她手套里露出的一张蓝色车票。那姑娘的眼睛追随着他的目光,然后微微一笑,把那张车票抽了出来。

“噢!你是看到了这张票。这是我从人行道上捡来的。

我们隔壁的小朋友收藏这玩意儿。”

塔彭丝咳嗽了一下,汤米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我们该谈谈正事了、”他轻松地说,“你需要我们的服务,小姐的名字是——”

“金斯顿·布鲁斯,”那姑娘说,“我们住在温布尔登。昨天夜晚,一位夫人住在我们家,她丢了一颗贵重的粉红色珍珠。圣文森特先生也和我们一块儿吃的晚餐。在餐桌上,他偶然提到你们的侦探所。今天上午,我母亲叫我来见你,问一下你能否为我们查清此事。”

那姑娘紧绷着脸,显得很不高兴。很清楚,她和她母亲对这件事意见大相径庭。她上这儿来是极不乐意的。

“我知道了,”汤米说道,稍微有点困惑。“你们没有通知警察吧?”

“没有,”金斯顿·布鲁斯小姐说,“我们没有那样做。通知警察是很愚蠢的。说不准,那东西会滚到壁炉下去,或在哪个角落里被发现。”

“嗯!”汤米说,“幸好没叫警察,否则那珠宝就只可能会完全失踪了,是吧?”

金斯顿·布鲁斯小姐耸了耸肩。

“人哪,总是喜欢如此大惊小怪。”她嘀咕道。汤米清了清嗓子。

“是吗?”他不解地说,“刚才,我真忙得不可开交——”

“我完全理解。”那姑娘说道,站起身来。她眼里迅速闪现出满意的神色。对此,塔彭丝可绝对没有漏掉。

“然而,不管怎样说,”汤米继续说道,“我想我还是可以挤出点时间到温布尔顿去一趟。你能把地址告诉我吗?”

“劳雷尔邸宅,埃奇沃思路。”

“请把它记下来、鲁宾逊小姐。”

金斯顿·布鲁斯小姐犹豫片刻,然后,她极不耐烦地说:“那好,我们恭候您的大驾。再见!”

“这姑娘真古怪,”她走了之后,汤米说,“我还真对她揣摩不透。”

“我在考虑会不会是她本人偷了那珠宝。”塔彭丝沉思道,“好吧,汤米,我们赶快把这些书收拾好,开车直接上那儿去。顺便问一句,你这次准备扮演谁,又是歇洛克·福尔摩斯吗?”

“我想我真需要再效仿那大师实践一下。”汤米说,“刚才,我就在那张车票上栽了跟头,不是吗?”

“一点不错,”塔彭丝说,“我要是你,我就绝对不会面对那姑娘贸然大试手脚——她像麦芒那般锐利。再者,她又很不高兴。啊,多么令人疼爱的姑娘!”

“那么,你对她已是了如指掌了,”汤米嘲讽道,“仅仅是看看她鼻子的形状?”

“我来告诉你我们会在劳雷尔邱宅发现什么,”塔彭丝毫不理会汤米的情绪,“满屋子谄上欺下的势利小人,一个个都想往上流社会里钻,那父亲,倘若有父亲的话,肯定有个什么军衔。那姑娘也在那种生活圈子里随波逐流,而自甘堕落地偷了那东西。”

汤米最后看了一眼已经整齐地排放在壁厨上的书。

“既然如此,”汤米若有所思地说,“那么,我今天就应该当一回名探桑代克了。”

“我并不认为这个案子涉及到法医学。”塔彭丝郑重地说。

“或许没有,”汤米说,“但我只是特别特别想用用我新买的照相机!这照相机的镜头应该是最精密的,是完全超时代的。”

“我怎会不知道那类相机!”塔彭丝说,“当调整好快门、缩小光圈、计算好曝光速度、把眼睛保持在水平位置时,你己浑身大汗,精疲力竭。而你却十分满意那廉价简单的布朗尼牌照相机的效果。”

“只有那种胸无大志的人才会满足简单的布朗尼相机。”

“行了,我敢打赌,我用它照出的效果要远远比你的强得多。”

汤米对她的挑战毫不理睬。

“我早应该准备好一把‘吸烟者之伴侣’牌拔瓶塞钻的,”他懊悔地说,“在哪儿能买到一把?”

“不用着急,我们总能找到那把获得专利的拔瓶塞钻。

就是阿拉明塔姨妈去年圣诞节送给你的那把。”塔彭丝的话犹如及时雨。

“那正好派上用场,”汤米说,“我当时想,那不过是一把样子稀奇古怪的破坏性工具。主张绝对禁酒的姨妈居然把它作为礼物送给我,那真是太幽默了。”

“我应该是波尔顿侦探大师。”塔彭丝说。

汤米轻蔑地望着她。

“波尔顿确实了不起。而他所能做的一切,你连皮毛都不知道。”

“不,我能的。”塔彭丝说,“当我得意时,我会情不自禁地搓手。这足以说明我会不断进步。我倒希望你能铸好脚印的石膏模型。”

汤米一言未发。收拾好开瓶塞钻,他们去了车库,把车开出来,径直向温布尔顿驶去。

劳雷尔邱宅是幢庞大的建筑物,两边山墙延伸至高高的塔楼,刚刚漆好的房子散发着浓重的油漆味,四周围绕着十分整洁的花圃,那上面种满了绯红色的天竺葵。

汤米刚要伸手去把门铃,一位高个子的男人——他那白色的胡子修剪得齐齐整整,以极为夸张的军人举止拉开了门。

“我一直在恭候您的光临,”他小题大作地解释道,“您是布伦特先生,不错吧?我是金斯顿·布鲁斯上校。请随我到书房去。”

他把汤米二人引进了后屋的一间小房里。

“年轻的圣文森特曾向我介绍过贵所的光辉业绩。我本人也曾留意过你们的广告。您所承诺的二十四小时特殊服务一一是一个了不起的新概念,这也正是我所迫切需要的。”

汤米心中暗自诅咒塔彭丝不顾后果、毫无责任心地弄出了这些所谓的光辉业绩,但他口中却答道:“您过奖了,上校。”

“这突发的整个事件太令人难堪了,先生,确实太令人难堪了!”

“您也许可以把事实告诉我,上校。”汤米说,语气中透出几分不耐烦。

“我当然愿意——立刻就告诉你。近日来,我们正邀请劳拉·巴顿女士——我们的——位交往甚密的朋友——在家里作客。她是已故卡罗韦伯爵的千金。而现任伯爵,她的兄长,有一天曾在上议院做过异常激动人心的演讲。正如我刚才所说,她是我们交往甚密的朋友之一。我的几位美国朋友也要来拜访我们。他们是汉密尔顿·贝茨一家。他们非常渴望与她见面。我对他们说,‘这易如反掌,她正住在我们家。你们可以来这儿度周末。’你知道美国人是如何仰慕有爵位的人物的,布伦特先生。”

“当然,除了美国人,有时也还有其他人,金斯顿·布鲁斯上校先生。”

“哎呀!千真万确,英雄所见略同,我尊敬的先生。世上我最瞧不起的莫过于势利之徒。于是,正如我刚才所说,贝茨一家人到我这儿来度周末。昨天晚上——我们正在打桥牌——就在那个时候,汉密尔顿·贝茨夫人戴着的环形别针断了,因此,她把它取下来放在一张小桌上。显然,她是准备上楼时把它带走的。然而,遗憾的是,她竟忘了这样做。布伦特先生,我必须讲明白一点,那个环形别针上镶嵌着两颗小钻石,下面还悬挂着一大颗粉红色的珍珠。今天上午,那别针仍然放在那张小桌上,而那颗大珍珠,价值连城的珍珠却被人拧走了。”

“谁发现了那个环形别针?”

“客厅女仆——格拉迪斯·希尔。”

“有理由怀疑她吗?”

“她跟随我们已经多年,照我们看,她是绝对诚实的。但是,当然喽!有谁敢担保——”

“那倒是的。您能把全部佣人的情况给我介绍一下吗?

还有,请告诉我昨天晚上用餐的都有谁?”

“佣人嘛,有一个厨师——她为我们干活才两个月,但是她不可能有机会接近客厅——厨师的帮手也不例外。再有,就是女仆艾丽斯·卡明斯。她也跟随我们多年了。当然,剩下的就是劳拉女士的女仆。她是法国人。”

讲到这儿,金斯顿·布鲁斯上校显得非常激动。而汤米对提到女仆的国籍却十分漠然,他平静地说:“非常准确。那么,一同用晚餐的人呢?”

“贝茨夫妇,我们自己——我夫人和女儿——以及劳拉女土。年轻的圣文森特也和我们一块儿进餐。喂——晚餐后,伦尼先生在餐厅里也待了一会儿。”

“伦尼先生是谁?”

“一个最讨厌的家伙——一个彻头彻尾的社会主义者,长得挺帅。当然,他还有点华而不实的雄辩才能。我也不瞒您说,这个人,我根本不信任。他属于那类危险人物。”

“那看来,”汤米冷冰冰地说,“你所怀疑的人就是伦尼先生了?”

“确实如此,布伦特先生。对这一点,我相当肯定。就以他本人所持有的观点而论,做事就绝不可能顾及原则和道义。当我们大家都完全沉浸在打桥牌的乐趣中时,对他来讲,还有什么事会比悄悄地拧走那颗珍珠更容易的呢?当时,有好几次全神贯注、紧张激烈的场面——我记得一次是对无王牌的一手叫牌再加倍;另一次是我夫人错误地有牌不跟,从而使大家争得面红耳赤。”

“果真如此吗?”汤米说,“我只想知道一件事——对发生的一切贝茨夫人的态度如何?”

“她要我去请警察来,”金斯顿·布鲁斯上校吞吞吐吐地说,“那也只能在我们都翻遍了所有的地方之后。我在想,万一那颗珍珠仅仅只是脱落而掉进某个角落里了呢?”

“于是,你劝阻了她?”

“我最讨厌把事情公诸于众的做法,我夫人和女儿都站在我这一边。这之后,我夫人突然想起昨晚在餐桌上,年轻的圣文森特曾谈及您的侦探所——尤其是您承诺的二十四小时特殊服务。”

“一点不错。”汤米说道,而内心却十分忐忑不安。

“请您来,无论如何也不会造成任何危害。即使明天我们请警察,也只能表明,我们只认为那颗珍珠丢失了,正在设法找,仅此而已。另外,我还得告诉您,今天上午,所有的人都不允许离开这所房子。”

“当然是除了您的女儿。”塔彭丝说。到目前为止,她还是第一次发言。

“是的,除了我女儿。”上校赞同道,“她自告奋勇立刻上你们那儿去,请你们处理这件事。”

汤米站起身来。

“我们将竭尽全力办理。我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上校先生。”他说,“我应该去看看您的客厅,以及那张曾放过别针的桌子。我还想向贝茨夫人提几个问题。这之后,我要见见那些佣人——或许我的助手,鲁宾逊小姐会去处理这件事。”

一想到要面对面地询问那些佣人,他就感到恐惧万分,他的神经是绝对承受不了的。

金斯顿·布鲁斯上校使劲拉开门,带他们穿过走廊。正在这时,从他们要去的那间屋子开着的门里传出一阵清脆的讲话声。从声音推断,说话者就是上午去见他们的那位姑娘。

“妈妈,你是再清楚不过的,”她正在说着,“她确确实实曾把一把茶匙藏在她的皮手笼里带回家来。”

过了一会儿,他们被介绍给了金斯顿·布鲁斯夫人。这是一位满面愁容、柔弱无力的女士。金斯顿。布鲁斯小姐则稍稍点了一下头表示相互都已认识。她的神情愈发显得阴沉。

金斯顿·布鲁斯夫人口若悬河。

“——但是我最清楚是谁拿了那把茶匙,”她结束道,“就是那极端信仰社会主义的年轻男人。他热爱俄国人和德国人,却仇视英国人—三不是他,还会有谁拿了?”

“他连碰都未碰过那个茶匙:“金斯顿·布鲁斯小姐怒气冲冲地说,“整个时间我都一直在注视着他,如果是他拿了,我完全不可能看不见。”

她挑衅地望着他们,下巴抬得高高的。

汤米转移了话题,说他要立刻与贝茨夫人谈谈。在金斯顿·布鲁斯夫人、她的丈夫和女儿的陪伴下走出房间去找贝茨夫人后,汤米沉思着吹了一声口哨。

“我倒真想知道,”他轻声地说道,“究竟是谁把茶匙放进她的皮手笼里的。”

“这也正是我在考虑的。”塔彭丝答道。

贝茨夫人急冲冲地走进房间,身后跟着她的丈夫。她身材高大,声音洪亮;而汉米尔顿·贝茨先生则显得阴郁和柔顺。

“布伦特先生,我知道您是位于练的私家侦探,办事雷厉风行。”

“雷厉风行,”汤米说,“那是我的风格。贝茨夫人,请允许我向你问几个问题。”

这之后,事情进展得异常迅速。汤米检查了那损坏了的别针和那张放过别针的桌子。贝茨夫人曾抓紧机会打断过他的冥思苦想,提醒他那颗失窃的珍珠的价值。她也没忘了用美元计算。

尽管经过一番推敲再推敲,汤米仍十分恼火,感到一筹莫展。

“我想这样办吧:“他最后说道,“鲁宾逊小姐,有劳你去客厅把那套特殊的摄影器材拿来。”

鲁宾逊小姐照吩咐办了。

“这是我自己的一个小发明,”汤米说,“看它的外形,只不过是一台普通的照相机。”

看到贝茨吃惊的样子,他略略感到几分得意。

他对别针、放别针的桌子分别拍了照,同时还拍了几张房间的概貌照片。然后,“鲁宾逊小姐”作为代表被派遣去和佣人们谈话。面对金斯顿·布鲁斯上校以及贝茨夫人那焦急万分的面孔,汤米感到责无旁贷地要来点权威性的发言。

“问题的关键归结到——,”他说,“那颗珍珠要么仍在屋内,要么它根本不在屋内。”

“确实如此!”上校说。他此刻对对方更为钦佩,或许,是被对方一语道破事件之关键而折服。

“如果珍珠不在屋内,那就可能在任何地方——相反,如果它还在屋内,那必然是被藏在某个地方——”

“那就势必要进行大搜查,”金斯顿·布鲁斯上校打断汤米的话头,“这势在必行。布伦特先生,我全权委托您对整个房子进行仔细搜查。从顶楼到地窖,一处也不放过。”

“唤:查尔斯,”金斯顿·布鲁斯夫人低声说道,双眼充满了泪水,“你认为那是明智的吗?佣人们肯定不愿意那样做。我敢肯定他们为此都会辞职。”

“我们最后才搜查他们的住处,”汤米安慰地说,“窃贼肯定把珠宝藏在最不惹人注意之处。”

“我似乎也曾读过类似的案情。”上校赞同道。

“一点不错,”汤米说,“你可能记起了‘雷克斯与贝利案件’,它首开先河地提供了类似的案例。”

“啊——噢——是的。”上校答道,满脸困惑不解。

“那么,这最不惹人注意之处便是贝茨夫人的房间。”汤米继续说道。

“啊,我的上帝:这难道不是绝妙的判断吗?”贝茨夫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她不再啰唆,直接把他领到她的房间去。在那儿,汤米再一次摆弄了那套特殊的照相器材。

此刻,塔彭丝与他在这个房间里会合。

“贝茨夫人,我希望您不会反对我的助手仟细察看您的衣橱吧?”

“啊,请便。您还需要我留在这儿吗?”

汤米肯定地答复她无须待在这儿,于是,贝茨夫人离开了房间。

“我们还可以煞有介事地干一阵子,”汤米说,“但是,就我而言,我丝毫不相信我们会有一丁点可能性找到那东西。

塔彭丝,你、还有你那二十四小时特殊服务的绝技统统见鬼去吧!”

“听着!”塔彭丝说,“我敢断定,佣人们都无可非议,但是,我却设法打听到有关那位法国女郎的情况。一年前,劳拉女士就已住在这儿。一次,她和金斯顿·布鲁斯家的一些朋友出去喝茶。回来时,一把茶匙从她的皮手笼里掉了出来。大家都认为,那茶匙一定是偶然落进那皮手笼里去的。

然而,谈到这类似的失窃案,我却更为胸有成竹。劳拉女士的周围总是有人。她身无分文,我推测,她和那些仍看重爵位的人一块出去只是为寻求点快活。茶匙事件也许纯届偶然——或许又不仅仅是偶然。但是,在她待过的不同房间里,竟然发生了五起不同的盗窃事件。有时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而有时却是贵重的珠宝。”

“吁!”汤米长长地嘘了一声口哨来发泄心中的不快,“那么,你知道那只老雕的巢在哪儿了?”

“就在过道那边。”

“真的!那我想——我想我们就偷偷地溜过去暗地搜查一下。”

对面那个房间的门半开着。这是一个宽敞的房间,里面摆着漆得洁白光亮的家具,挂着粉红玫瑰色的窗帘。屋内的一扇门通向浴室。在浴室的门边站着一位苗条的黑人姑娘,穿着十分整洁。

塔彭丝立刻察觉到那姑娘的嘴唇在颤抖,脸上流露出诧异的神情。

“布伦特先生,这是伊利斯,”她一本正经地说,“劳拉女士的女仆。”

汤米跨进浴室,眼前那奢侈时髦的设备使他惊叹不已。

他旋即投入工作,以消除那法国姑娘满脸流露出的猜疑神情。

“伊利斯小姐,你在忙你的工作,是吗?”

“是的,先生。我在清洗米拉迪的浴室。”

“对不起,打扰一下了。我要拍一些屋内的照片。我手中是一台非常特别的相机。这幢房子里所有的房间内部我都要拍照。

就在这时,他后面通向卧室的门忽然砰地一声关上了!

这突然的响声打断了他的讲话,更使伊利斯吓了一大跳。

“怎么啦?”

“肯定是风吹的。”塔彭丝说。

“我们到另外一个房间去。”汤米说。

伊利斯走过去为他们开门,而门的球形把手却嘎拉嘎拉地空转着。

“怎么搞的?”汤米警觉地问道。

“啊!先生,肯定是有人在那边锁上了门。”她抓起一条毛巾又试开了一次。这一次,门的把手却异常容易转动。门轻松地被打开了。

“Voilaceguiestcurieux.①它肯定被阻塞了。”伊利斯说。

①法语:这简直太奇怪了!一一译注。

卧室里空无一人。

汤米拿起他那套照相器材,塔彭丝和伊利斯在他的指挥下忙得团团转。但是,他的目光却反反复复地朝着刚才那扇门看。

“我想弄明白,”他咬牙切齿地说,“我一定得弄明白这门为何会被阻塞?”

他审慎地观察着那扇门,关上、又打开。门转动得灵活无比。

“还得再照一张相。”他说道,叹了一口气。“伊利斯小姐,你能把那玫瑰色的窗帘向后卷起来吗?谢谢。就这样拿着。”

接着,那令人耳熟的咔嚓声又响了起来。他把一块玻璃片递给伊利斯拿着,又收好三角架交给塔彭丝,然后小心翼翼地收拾好照相机。

他极为容易地找了个借口打发走了伊利斯。她刚一走出房间,他便一把抓住塔彭丝急切地说:“听我说,我有一个好主意。你能继续留在这儿吗?仔细搜查所有的房间——

那当然要费点时间。你再试试能否与那只老雕——我的意思是老于世故的劳拉女士——见见面,但可别打草惊蛇。你只告诉她,你怀疑的对象是那客厅女仆。重要的是,你做什么都成,就是别让她离开这幢房子。我马上开车离开这儿。

我会尽早赶回来。”

“没问题,”塔彭丝说,“但是,你也别太自信了。你忘掉了一件事,就是那位小姐。你不觉得她的行为有些蹬院吗?

我计算了一下她今天上午离开这幢房子的时间。她花了整整两个小时才到达我们的办公室。这简直太令人不可思议了。在与我们见面之前,她究竟上哪儿去了?”

“此事确实有点蹊跷。”她丈夫承认道,“行了,你可以随心所欲地去追溯你的任何思路。但是,无论如何得拖住劳拉女士,千万别让她离开这幢房子一步。记住了吗?”

他那敏锐的耳朵听到从外边楼梯平台上隐隐传来一阵悉悉索索声。他几步跨到门口,连人影也不见一个。

“就这样吧,待会儿见,”他说,“我会尽快赶回来。”

塔彭丝看着他驾车离去,心中却有几分担忧。汤米似乎非常自信——而她自己却并不那么乐观。还有一两件事她并不十分有把握。

她仍旧站在窗子边,一直望着街道。突然,她看见一个.人从街对面一家门口的遮阳棚下走了出来,跨过街道,而后摁响了门铃。

一眨眼功夫,塔彭丝就已走出房间,下了楼梯。客厅女仆格拉迪斯·希尔正从后屋走出来。塔彭丝以威严的神情打手势叫她退回去。然后,她自己走到前门,把门打开。

一位骨瘦如柴的年轻人,站在台阶上,一身邋遢的衣服极不合体,两只黑色的眼睛流露出焦急的神色。

他踌躇片刻,然后说:“金斯顿·布鲁斯小姐在吗?”

“请进来!”塔彭丝说。

她往旁边一站,让他走了进来,随即关上了门。

“我想,您是伦尼先生吧?”塔彭丝和蔼地问道。

“嗯——是的。”

“请您往这边来:“塔彭丝打开了书房的门。屋内空无一人,她跟着那人走了进去,并随手把门关上。他转身皱着眉头看着她。

“我要见的是金斯顿·布鲁斯小姐。”

“我认为这不太可能。”塔彭丝镇静自若地说。

“嘿:你这该死的到底是谁?”伦尼先生粗鲁地叫道。

“国际侦探所的。”塔彭丝简明扼要地说,同时注视着伦尼先生那无法自控的慌张表情。

“请坐,伦尼先生:“她继续说道,。一开始,我们就清楚地知道金斯顿·布鲁斯小姐今天上午去了您那儿。”

这完全是一个大胆的揣测,没想到竟然奏效了。察觉到对方那极度惊愕的神情,塔彭丝立即单刀直入地说:

“伦尼先生,重新找到那颗珍珠可是件大事!这幢房子里没有任何人期望——把这事弄得沸沸扬扬的。我们能否对此事想出妥善的处理办法呢?”

那年轻人狡诈的目光直盯着她。

“我怎么知道你对此事究竟了解多少?”他沉思地说,“不过,请让我考虑一会儿。”

他将头埋在手里——突然间,问了一个最令人意想不到的问题。

“我说,年轻的圣文森特已定婚并准备结婚了,这件事千真万确吗?”

“一点不假,”塔彭丝说,“我认识那姑娘。”

伦尼先生立刻笃信不疑。

“他妈的事情果真如此。”他毫无忌讳地吐露道,“他们一直在劝说她,从早到晚,无休无止。似乎比阿特丽斯非嫁给他不可。那完全是因为他某一天会继承一个爵位。要按我的做法——”

“我们不谈政治好吗?”塔彭丝急忙打断了他,“伦尼先生,为什么您认为是金斯顿·布鲁斯小姐拿了那颗珍珠?您不会介意告诉我吧?”

“我——我没有——”

“您确实是这样想的,”塔彭丝平静地说,“您一直等到看见那侦探驾车离去。您认为时机已到,便来到这儿想见见她。再者,这也是再清楚不过的,如果是你自己拿了那颗珍珠,你根本就不可能如此暴跳如雷。”

“当时,她的举止非常奇怪。”那年轻人说,“今天上午,她来告诉我有关珍珠失窃的事。并且不停地说要去一家私人侦探所。她似乎急于要说点什么,可是却无法说清楚。”

“好了,”塔彭丝说,“我所关心的只是那颗珍珠。您最好去和她谈谈。”

就在此刻,金斯顿·布鲁斯上校打开了门。

“午餐已经准备好了,鲁宾逊小姐。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用餐。这位是——怎么又是你!”

他停了下来,眼睛盯着这位不速之客。

“很显然,”伦尼先生说,“你并不想请我去吃午餐。那好,我立刻就走。”

“待会儿再回来。”在他经过她身边时,塔彭丝低声说道。

塔彭丝跟随着金斯顿·布鲁斯上校。他气得吹胡子,边走边咆哮着指责有些人那令人厌恶的厚颜无耻。他们走进宽敞的餐厅时,家里的成员都已坐在了餐桌边。在场的只有一个人塔彭丝没见过。

“劳拉女士,这位是鲁宾逊小姐。她正在友好地协助我们。”

劳拉女士微微点了一下头。紧接着,她的双眼透过夹鼻眼镜紧紧地盯着塔彭丝。她个子挺高,身材瘦削,脸上挂着惨淡的微笑,嗓音温柔,更有那令人不寒而栗的目光。塔彭丝毫不回避她那凛冽的目光,也狠狠地盯住对方。劳拉女土垂下了眼睛。

午餐后,劳拉女士以轻松而好奇的语气加入了谈话。调查进行得怎么样啦?塔彭丝恰到好处地强调客厅女仆涉嫌的可能性最大,而她的注意力也未真正集中在劳拉女士身上。尽管劳拉女士很可能将茶匙或者其他小东西隐藏在她的衣服里,然而,塔彭丝却感到相当肯定,她没有拿走那颗粉红色的珍珠。

现在,塔彭丝开始着手搜查整个房子。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汤米仍不见踪影。而更使塔彭丝焦急不安的是——伦尼先生也不见踪影。塔彭丝走出一间卧室,突然与比阿特丽斯·金斯顿·布鲁斯撞了一个满怀。她穿戴整齐,正准备下楼。看样子,她正要出去。“在这种时候,”塔彭丝说,“恐怕不允许你出去。”

那姑娘傲慢地望着她。

“我出去还是不出去都与你毫不相干。”她冷冰冰地说。

“那么,通知警察还是不通知警察才与我真正相关。”塔彭丝平静地说。

顷刻之间,那姑娘的脸变得灰白。

“那不行——那可不行一一我宁愿不出去一——但你别去通知警察。”她握住塔彭丝的手,恳求道。

“我亲爱的金斯顿·布鲁斯小姐,”塔彭丝微笑着说,“我对这案件还未完全清楚,但从一开始,我——”

她的话被打断了。刚才与这姑娘意外遭遇,塔彭丝一点也没听到前门的铃声。使她大吃一惊的是,居然是汤米回来了!只见他正轻松地跳着跑上楼梯。她看见在楼下的过厅里站在一位高大结实的男子,他正取下圆顶硬礼帽。

“那是伦敦警察厅的马里奥特警督。”汤米咧嘴笑道。

比阿特丽斯·金斯顿·布鲁斯惊叫一声,挣脱塔彭丝的手,飞一般地跑下楼梯。正在这时,前门又开了,来者是伦尼先生。

“现在可好,你把一切都弄糟了。”塔彭丝气不打一处采。

“真的?”汤米说着,迅速走进劳拉女土的房间。他径直跑进那间浴室,拿起一大块浴皂。这时,警督刚好上了楼梯。

“她一声不吭地走了,”警督郑重其事地说,“她是个老手,知道什么时候游戏该结束。那珍珠现在何处?”

“我也真想不到,”汤米说着,把那块浴皂递给了警督,“您会在这里面发现的。”

警督的眼睛闪烁着赞叹的神色。

“这是一个老把戏,但效果却很不错。把一块肥皂切成两半,掏出一块,藏好珍珠,再把两半合紧,最后用热水将合缝处弄平滑。先生,我得说,你聪明过人,干得真漂亮!”

汤米极有风度地接受了这番祝贺。他与塔彭丝一块儿走下楼梯。金斯顿·布鲁斯上校向他奔过来,热情洋溢地握着他的手。

“我尊敬的先生,我真不知道如何感谢您才好。劳拉女士也想向您致谢——”

“我十分高兴最终给了您一个满意的答复,”汤米说,“但是,我恐怕不能在这儿耽搁。我还有一个相当紧急的约会。跟我约会的是位内阁成员。”

他匆匆走出房子,到了车前,跳了进去。塔彭丝也跳进车子坐在他身旁。

“啊!汤米,”她叫嚷道,“他们还没有逮捕劳拉女士呢?!”

“噢!”汤米说,“难道我没告诉你?他们没有逮捕劳拉女士。但是他们已经逮捕了伊利斯。”

“你明白了吧?”他继续说道,而塔彭丝却坐在那儿惊得目瞪口呆。“我自己经常在手沾满肥皂泡时去试着开门,那当然不行——你的手会打滑。于是,我认真思考着,伊利斯当时究竟为什么一直在摆弄那块浴皂,才弄得她的双手那般滑腻腻的。你大概还记得,她当时抓起了一块毛巾,目的很清楚、就是事后在门把手上不留下任何肥皂的痕迹。这事不禁使我联想到,如果你是个惯盗,去为一位被人怀疑有盗窃癖、并曾在不同房间里住了很长时间的贵妇人当佣人,这绝不会是个坏主意吧!于是,我设计拍下了她的,以及那个房间的一张照片,我当时还劝使她拿着一块玻璃片。然后,我便从容不迫地离开,到那可爱的伦敦警察厅去。我们对胶卷采用瞬间强光显影的技术。啊,成功了!清晰可辨的指纹便在底片上显现出来了——在那张明片上也是如此。原来,伊利斯是个失踪已久的惯盗犯。伦敦警察厅真是个能派上用场的地方。”

“还有,”塔彭丝终于回过神来开口说话,“那两个年轻的傻瓜却只会以笨拙的思路——正如书里常常描绘的那样——去相互猜疑。但是,你离开房子时,为什么不把你的想法告诉我?”

“那是因为,第一,我怀疑伊利斯躲在楼梯平台上偷听我俩的谈话;其次——”

“请往下说!”

“我博学的朋友,你太健忘了!”汤米接着说,“桑代克侦探大师不在最后时刻是决不会摊牌的。除此而外,塔彭丝,你和你那老朋友珍妮特·史密斯上次不也是这样玩弄过我吗?这一次,我们算是扯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