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米和塔彭丝正忙着分类整理寄来的信函。塔彭丝突然惊喜地叫了一声,把一封信递给了汤米。

“一位新的顾主。”她慎重地说。

“哈!”汤米说,“华生,我们能从这封信推断出什么呢?

据我看这位先生——嗯——蒙哥马利·琼斯先生拼写单词的水平并不高,因而可以证实他接受的是学费昂贵的教育。

除了这明摆着的事实外,我们是什么也看不出了。”

“蒙哥马利·琼斯?”塔彭丝说,“我似乎曾多少听说过一位叫蒙哥马利·琼斯的。嗯——是的,我记起来了。珍妮特·圣文森特曾提到过他。他的母亲是艾利思·蒙哥马利女士。她非常高傲,浑身珠光宝气,还是高教会派①的成员呢。她嫁给了一个叫琼斯的阔佬。”

①高(低)教会派即注重(不注重)教会礼仪等的圣公会中的一派。——译注。

“又是那类老生常谈的故事,”汤米说,“等一会儿,这位琼斯先生什么时候想与我们见面?噢,十一点半。”

准十一点半,一位和蔼可亲、坦率天真的高个子青年走进了外面的办公室。一进门,他就对办公室的勤杂工艾伯特打招呼,“喂——我说,我能见布伦特——嗯——布伦特先生吗?”

“先生,您事先有约吗?”艾伯特问道。

“我不能太肯定。啊,我想我是事先约好的。我的意思是说,我曾写过一封信一一”“先生,您尊姓大名?”

“蒙哥马利·琼斯先生。”

“我立刻把您的名字告诉布伦特先生。”

一会儿功夫,他就回来了。

“先生,请您稍等几分钟。此刻,布伦特先生正忙着开一个重要的会议呢。”

“噢——嗯——是的,他肯定是个大忙人。”蒙哥马利·琼斯说,汤米在确认已有效地给来访者造成深刻的印象后,便抿响了桌上的蜂鸣器。艾伯特立刻带着蒙哥马利·琼斯先生走进了里面的办公室。

汤米站起身来迎接他,热情地与他握了握手,并示意他坐在一张空着的椅子上。

“蒙哥马利·琼斯先生,”他简洁地说,“我们能荣幸地为你做点什么?”

蒙哥马利·琼斯先生有点不放心地看了看坐在办公室:

内的那第三个人。

“这是我的机要秘书,鲁宾逊小姐。”汤米说,“你有什么事都不妨当着她的面说。我想你是为某种奥妙的家庭琐事来这儿的吧?”

“嗯——也不完全是。”蒙哥马利·琼斯先生说。

“真的不是?”汤米说,“我希望你自己不会遇上任何麻烦吧?”

“噢,也不完全是。”蒙哥马利·琼斯先生说。

“那好,”汤米说,“也许你愿意——嗯——简明扼要把来意给我介绍一下。”

对蒙哥马利·琼斯先生来说,这似乎也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这件事令人摸不着头脑,也正是我想求教于你的。”他吞吞吐吐地说,“我——嗯——我真不知道应该怎样着手去解决。”

“我们从不接手离婚案件。”汤米试探性地说。

“啊上帝,不是的。”蒙哥马利·琼斯先生赶忙说,“我的意思也不是那类事。这只是一——一个非常滑稽可笑的玩笑,不过如此而已。”

“是不是有人故弄玄虚,对你恶作剧?”汤米又进一步试探道。

但是蒙哥马利·琼斯先生又连续摇着头。

“那么,”汤米说着,悠然地往椅子后背一靠,“你自己先考虑好,再由你亲口对我们说吧。”

双方都默不作声。

“是这样一回事,”琼斯先生终于说道,“那是在一次晚宴上,我坐在一位姑娘的身旁。”

“是吗?”汤米点头示意让对方接着往下说。

“她是那种——我还真描述不好——反正她是我见到过的姑娘中最有冒险精神的。她是澳大利亚人,与另外一个姑娘来到这儿,两人同住在克拉奇斯街上的一套房子里。她对任何事情都落落大方。我也确实说不清楚那姑娘究竟对我产生了多大的吸引力。”

“琼斯先生,这我们能想象得到。”塔彭丝这时插了一句,她清楚地看到,布伦特先生那套公事公办的方式显然行不通。如果蒙哥马利·琼斯先生不愿痛痛快快地吐露出他遇到的麻烦,而凭借她女人独有的机敏和富于同情心的关怀却能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我完全能理解你此时此刻的心情。”塔彭丝又极为关切地说。

“是啊,这整个事情的发生对我打击太大了。”

蒙哥马利·琼斯先生说,“像她那样的姑娘确实让人不能忘怀。在她之前,我还曾结交过另一位姑娘——啊,事实上应该是另外两位。其中一位非常活泼,但我很不喜欢她的下巴。她的舞跳得很好,并且我对她也很了解。从某种角度来考虑,这使人有点安全感。这一点,你是应该了解的。另一位是我在那种无聊的场合中认识的。我们曾痛痛快快地玩过一场。当然,为这事我也和母亲大吵大闹过很多次。但不管怎么说,我还没真正动心要娶她们之中的哪一个。然而,真正让我动心的——这也是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的——

就是曾坐在我身边的那个姑娘。在这之后——”

“你的整个世界都发生了变化。”塔彭丝富于感情地说。

汤米不耐烦地在椅子上磨来磨去。他对蒙哥马利·琼斯先生那枯燥无味的爱情故事感到很厌烦。

“你简直把我的心里话都掏出来了,”蒙哥马利·琼斯先生激动地说,“事情的发展也正如你所说的那样。但是,我奇怪她竟然并不很喜欢我。你不至于认为我是多么的傻吧?”

“啊,你没有必要太谦虚嘛。”塔彭丝说。

“真的,我确实也认识到我还不太像个男子汉。”琼斯先生说道,脸上露出了可爱的笑容,“要不是为了这样一位十全十美的漂亮姑娘,我还不至于想到我会缺少什么。正因为如此,我也感到非把这事办好不可。这是我惟一的一次机会。她是那种敢作敢为的姑娘,因此她绝对不会说话不算数。”

“我真心地祝你交好运,但愿你心想事成。”塔彭丝和蔼可亲地说,“请原谅我还真看不出你到底要我们为你帮点什么忙。”

“啊,上帝!”蒙哥马利.琼斯先生说,“难道我还没讲这件事吗?”

“是的,你根本没有讲。”汤米不耐烦地插了一句。

“啊,事情是这样的。我们曾在一起探讨过侦探故事。尤纳——这是她的名字——对侦探故事也和我一样熟悉。我们曾专门讨论了一个特别的案例。那是一个始终围绕着罪犯不在现场的证据来进行的一个侦破故事。接着我们又讨论诸如此类的种种情况,以及如何去伪造无懈可击的证据,等等。最后,我说这种证据不可能伪造,但是她说……顺便问一句,是谁说的制造伪证是可能的没什么关系吧?”

“是谁说的都无所谓。”塔彭丝说。

“我说这种事是很难办到的。但她不同意我的看法,她说这只要稍稍动动脑筋就成。我们争论得面红耳赤,最后她说:‘我会给你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如果我能伪造一个无人能识破的证据,那你拿什么打赌?’‘随便你要什么。’我对她说。我们当时就那么说定了。”

“她对整个事情太自信了。‘我肯定是赢家。’她说。‘你别太肯定了。’我说,‘如果你输了,我就可以要你的任何东西,是吗?’她大笑起来,并说她出身于赌博世家,我肯定会输的。”

“真的?”塔彭丝说。

这时,琼斯先生停了一会儿,他用恳求的目光看着塔彭丝。

“是的。我想你也看得出,这件事对我至关重要。对我来说,这也是唯一的一次机会能赢得像她这样的姑娘的青睐。你根本无法想象她是多么敢作敢为。去年夏天,我们大家一块儿在河上划船。有人打赌说她绝对不敢穿着衣服从船上跳进河里,再游到岸边去。你猜怎么样,她竟然那样做了。”

“这种事她也敢做,真是个怪人。”汤米说,“但是我仍然不能肯定你究竟要我们做什么。”

“这再简单不过了。”蒙哥马利·琼斯先生说,“你们肯定一直在做这类工作,比如调查伪证是否真实,并查清它们的来龙去脉,等等。”

“啊——嗯——是的,那是当然,”汤米说,“这方面的工:

作我们确实做了不少。”

“我希望能有人为我办这件事,”蒙哥马利·琼斯先生说,“我自己对此还很不在行。你只要找到她,一切也就结束:

了。我敢说这对你来讲是小事一桩,而对我却是难上加难。

我已准备好支付——嗯——支付一切费用。”

“这好说。”塔彭丝一口应承,“我肯定布伦特先生一定会接手这件事的。”

“当然,当然。”汤米忙不迭地说,“这是一个完全新奇的案子,真是新奇极了。”

蒙哥马利·琼斯先生如释重负般地叹了一口气。接着,他从衣袋里扯出一大叠文件,又从中挑出了一张。

“就是这一张,”他说,“她告诉我:‘我会给你送来证据,说明我会在不同的两个地方同时出现。有证人会告诉你,我曾一个人在索霍大街的邦·坦普斯饭店吃中餐,然后去了公爵剧院,这之后又和一个朋友莱·马钱特先生一起在萨伏依饭店用了晚餐——而另外一个证人则会说,在那相同的时间里,我一直待在托基的城堡旅店里,直到第二天上午才返回伦敦。你必须查清这两个证词哪一个是真的,哪一个是假的。以及我又是如何把假的也安排得和真的一样。’”“情况就是这样,”蒙哥马利·琼斯先生说,“现在你该明白我要请你们做的事了吧。”

“这真是一个最新奇的小问题,”汤米说,“太天真可爱了。”

“这是尤纳的照片,”蒙哥马利。琼斯先生说,“我想你们用得着。”

“这位女士的全称是什么?”汤米问道。

“尤纳·德雷克小姐。她住在克拉奇斯街180号。”

“谢谢!”汤米说,“就这样吧!蒙哥马利·琼斯先生,我们会为你调查此事的。我希望我们很快就会给你带来好消息。”

“我对此会感激不尽的。”琼斯先生说道,他站起身来与汤米握了握手,“这将使我从心中卸下一个特别沉重的包袱。”

汤米送走了他的委托人,回到了里面的办公室。塔彭丝正在那装满侦探经典著作的壁橱前忙着。

“弗伦奇侦探先生!”塔彭丝说。

“嗯?”汤米大惑不解。

“这一次当然应该效仿弗伦奇侦探才对。”塔彭丝说,“他特别善于查清罪犯不在现场这类的证词。我当然也了解他办事的准确程序。我们要把所有的情况都摸清,然后再逐一调查。刚开始时,这些证词似乎都无懈可击,但是只要我们进一步仔细地分析和调查,就能发现其中的破绽来。”

“我想,这事不应该有多大的麻烦。”汤米赞同道,“可以这样说吧,一开始就知道其中的一个证词是伪造的,剩下的嘛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这反倒使我感到很担忧。”

“我看不出这当中你会担忧些什么。”

“我是担忧那姑娘。”汤米说,“其结果,不管她愿意还是不愿意,她都得被迫嫁给那种年轻人。”

“我亲爱的,”塔彭丝说,“别太傻了。任何赌女人都敢打,可她们绝对不是不明智的赌徒。除非那姑娘确实已做好充分准备去嫁给那个讨人喜欢、但却毫无头脑的年轻人。否则她不可能以自己为赌注来打这样的赌。可是,汤米,请相信我,如果那姑娘真是充满激情和崇敬的心情要嫁给他的话,那她就可能以其他的方式把这场赌博安排得更容易些。

然而,事实上她并不想让他赢。”

“看来,你自认为料事如神。”她丈夫说。

“那是当然。”塔彭丝说。

“行了,现在应该是检查分析一下现有材料的时候了。”

汤米说着,把那一叠文件拿了过来。“我们先从这张相片开始——嗯——这姑娘还真长得美丽,相片也照得相当不错,又漂亮又容易辨认。”

“我们还应该设法弄到几张别的姑娘的照片。”塔彭丝建议道。

“为什么呢?”

“你没有看到那些侦探大师们都是这样干的吗?”塔彭:

丝说,“你把四五张照片一起递给侍者们,他们准能指出哪一个是你要找的人。”

“你真认为他们这样精明?”汤米说,“我的意思是,他们准能指出我们要找的人吗?”

“是的,至少书上是这样描述的。”塔彭丝说。

“遗憾的是,真实生活和杜撰的情节总是相去甚远。”汤米说,“还是先看看我们掌握了什么情况吧。对!我们先从伦敦来碰碰运气。七点半钟在邦·坦普斯饭店吃早餐,然后去公爵剧院看‘蓝色的翠雀’这出戏。你看,戏票的存根都保存完好呢。这之后,和莱·马钱特先生一块儿在萨伏依饭店用了晚餐。我认为我们可以先和莱。马钱特先生见面。”

“他决不会告诉我们任何真实情况的。”塔彭丝说,“因为,如果他是在帮她的忙的话,那他自然会守口如瓶。他说的任何话我们只能当耳边风。”

“那好,现在只剩下托基地区了。”汤米接着说,“十二点钟从帕丁顿出发,在餐车里用了午餐。附有一张用餐付账2坟据。然后在城堡旅店住了一晚上。这儿也有一张发票。”

“我认为这些材料都不足为证。”塔彭丝说,“任何人不用到剧院去就能买到票。那姑娘肯定去了托基,而在伦敦发生的一切全是虚假的。”

“如果情况真如你所推断的那样,那这事就易如反掌了。”汤米说,“但我仍然认为我们还是有必要和莱·马钱特先生谈一谈。”

他们发现莱·马钱特先生是一位挺傲慢的年轻人。他对他们的来访似乎早已预料到了。

“尤纳耍了一场小把戏,是吧?”他问道,“你们是不会知道那年轻人居心何在的。”

“但是我知道,莱·马钱特先生,”汤米说,“德雷克小姐曾在上星期二晚上和你在萨伏依饭店共进晚餐。”

“是有这么回事,”莱·马钱特先生说,“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是星期二,因为尤纳当时特意强调了这个日期。不仅如此,她还硬要我在一个小本子上把日期写下来。”

他以傲慢的神情指着小本子上用铅笔写的一行字给汤米看,那字迹勉强可以辨认。

“与尤纳共进晚餐,萨伏依。星期二,十九号。”

“在那天晚上早一点的时间里德雷克小姐在哪儿?你知道吗?”

“她曾去看过一场叫‘红牡丹’的戏。反正是那类令人作呕的玩意儿,特别愚蠢,她对我是这样说的。”

“你能肯定那天晚上德雷克小姐是和你在一起吗?”

莱·马钱特先生不高兴地盯着他看。

“怎么啦?那是当然:难道我不是一直在对你这样说吗?”

“也许是她要你这样对我们说的吧。”塔彭丝试探着问了一句。

“她确实说了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让我想一下,啊,她对我说:‘吉米,你以为你正和我坐在一块儿吃晚餐,但事实上我正在两百英里之外的德文郡吃饭呢。’她说这番话真令人困惑不解,你说是吧?难道她会分身术不成?更使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我的老朋友迪基·赖斯居然说他真地看见她在那儿。”

“赖斯先生是谁?”

“噢,只是我的一位朋友而已。他早就报到托基去与他的姑母住在一起去了。说也奇怪,他老兄总是说要进坟墓了,但到现在仍然活得好好的。迪基一向对他姑母很孝顺。

他对我说:‘有一天我看见那位澳大利亚姑娘——她叫尤纳,或许是什么别的名字。我曾想去和她谈上几句话,但是我的姑母却硬把我拉去见一位坐在轮椅上的老太太。’我问他:‘那是在什么时候?’他回答说:‘喂,是星期二,大约是下午吃茶点的时候。’接着我说他肯定犯了个错误。当然,这事总让人感到稀奇古怪,难道不是吗?他讲的情况和尤纳所说的她那天晚上在德文郡的话是完全吻合的。”

“这真是太离奇了。”汤米说,“莱。马钱特先生,请你告诉我,在萨伏依饭店吃晚餐时你周围有没有你所认识的人呢?”

“我们邻桌坐着——家人,他们姓奥格兰德。”

“他们认识德雷克小姐吗?”

“是的,他们认识她。但估计他们并不很熟悉。”

“好吧,莱·马钱特先生,如果你没有其他的事情要对我们讲的话,我们就告辞了。”

“那家伙要不就特别会说谎,”在他俩来到街上时,汤米说,“要不就说的是真话。”

“是那样一回事,”塔彭丝说,“我现在在改变了我原来的看法。我有某种感觉,尤纳·德雷克那天晚上是在萨伏依饭店吃的晚餐。”

“我想我们该去邦。坦普斯饭店了。”汤米建议道,“我们两个饥肠辘辘的侦探多少该吃点东西了。在去之前,我们最好能设法搞到几张其他姑娘的照片。”

结果他们发现这种事办起来比他们所想象的要困难得多。他们找到一家摄影部,请老板给几张类似的照片,结果遭到对方的断然拒绝。

“为什么所有的一切在书中都是那么简单容易,而在现实生活中却又如此困难。”塔彭丝悲哀地说,“他们那怀疑的:

目光直盯得你背脊发凉。休想他们会不会怀疑我们拿这些照片是去干不可告人的勾当呢?我们最好到简的住处去,给她一个突然袭击。”

塔彭丝的朋友简是个很随和的人,她让塔彭丝在一个抽屉里任意地挑来选去。最后,塔彭丝选中了四张较为合适的照片,那都是简过去的一些朋友留下的。简把这些照片塞进那个抽屉已经很长时间,她差不多都忘了。

带着这些光彩夺目的美人照片,他俩好似武装到了牙齿,便精神抖擞地向邦·坦普斯饭店进发。殊不知在那儿新的难题、昂贵的代价正等着他俩。汤米费劲地逐一与那儿的侍者周旋,笑容满面地塞给他们小费,再小心翼翼地请他们辨认那几张照片。结果使他丧气透了。至少有三张照片上的姑娘被指认为是星期二曾在那儿吃过饭。他俩只好颓丧地返回办公室。紧接着,塔彭丝又忙于从最原始的资料着手。

“十二点在帕丁顿。三点三十五分在托基。这是火车票。

莱·马钱特先生的朋友萨戈先生或者是塔皮奥卡先生,反正是某一个人大约在吃下午茶点的时候看见她在那儿。”

“别忘了,我们还没对莱·马钱特先生的话仔细核实呢。”汤米说,“正如你所建议的那样,我们要一切从头开始。

那么,如果莱·马钱特先生是尤纳·德雷克的朋友,他就很可能编造出了刚才那个故事。”

“嗯,我们要紧紧跟踪赖斯。”塔彭丝说,“我预感到莱.马钱特先生说的是真话。不,也不完全对。我刚才一直绞尽脑汁在思索。现在看来情况可能是这样的,尤纳·德雷克也许乘坐十二点钟的火车离开了伦敦,到达托基后在某家旅馆定了个房间,并把行李打开。然后她就乘火车返回伦敦,及时赶到萨伏依饭店。接着又乘四点四十分的火车在九点十分赶到帕丁顿。”

“然后呢?”汤米问道,“然后——”塔彭丝紧锁着眉头,“就很难讲清楚了。从帕丁顿返回伦敦有一班午夜十二点的火车,但她几乎不可能乘那班车,因为对她来讲那班车太早了。”

“她是否会开快车直接返回托基呢?”汤米提醒道。

“嗯,”塔彭丝说,“那也只有两百英里的路程。”

“我常听说,澳大利亚人开起车来挺玩命的。”

“噢,我想这是完全可行的,”塔彭丝说,“那她大约在早晨七点钟就会赶回托基去。”

“你是在说,她那时可以跳到城堡旅店里的床上去躺下,而不会被任何人看见吗?或者赶回旅店去向人们解释她在外面待了整整一个晚上,然后再付了账呢?”

“汤米,”塔彭丝说,“我们都成了蠢才。她完全没有必要回到托基去。她只要叫她的——个朋友去城堡旅店,收拾她的行李,再替她付账。于是她就会得到一张注明恰当日期的发票。”

“从总体上来看,我们的种种推论都是相当有道理的。”

汤米说,“下一步我们要做的就是乘明天十二点钟去托基的火车。到了那儿,我们就可以证实这些聪明的结论是否靠得住。”

第二天上午,带着那几张光彩照人的美人相片,汤米和塔彭丝准时乘上了那班火车。他俩坐在头等车厢里,并且定好了吃中餐的座位。

“这餐车里的服务员不太可能正好是接待过那位姑娘的吧?”汤米说,“这样的好运气是可望而不可得。我倒是期望连着几天来来回回地乘坐到托基的火车,说不准我们真会碰上那一批服务员。”

“唉,这种寻找证人的差事可真恼人。”塔彭丝叹了一口气,“在书中,只要两段,最多不过三段文字的描述,整个事情就会了结。如果照书上那样写的话,某某探长乘上了去托基的火车,随便问问餐车里的服务员,故事也就结束了。”

这一次,也许是极为难得的一次,这一对年轻的夫妇果然交上了好运。在询问的过程中,他们证实了那个给他俩的中餐结账的侍者正好是上星期二当班。接着,汤米称之为只值十先令的技巧便被付诸行动,塔彭丝把那些美人照片给那侍者辨认。

“我想知道的是,”汤米说,“这些女士中是否有哪一位曾在上星期二的这趟火车上用过午餐?”

正如最佳侦探小说里所描绘的那样,那人立即以令人满意的动作挑出了尤纳·德雷克的照片。

“是的,先生,我记得就是这位女士。并且我也清楚地记得那天是星期二,因为那女土自己特别强调了日期。她对我讲,在一周之中,星期二是她最幸运的日子。”

“从目前情况看来,一切都很顺利。”在他俩返回包厢时,塔彭丝说,“我们也许还会查出她确实在旅馆里定了个房间。但是,要证实她曾返回伦敦就不那么容易了。也许火车站上的某一个搬运工能认出她来。”

在那儿,他们的希望又成了泡影。下了火车,他俩走上了月台。汤米询问了检票员和几个搬运工,都说不知道。在对另外两个搬运工提问之前。汤米先塞给每人一个二先令六便土的银币作为开场白。结果,那两个人一同挑出了一张另外一个姑娘的照片,并说隐约记得好像是那位姑娘乘坐那天下午四点四十分的火车返回伦敦。于是,辨认尤纳·德雷克的工作就此告终。

“这也不能说明任何问题,”当他们俩离开火车站时,塔彭丝说,“她很有可能就乘的是那趟车,只不过没人注意到她罢了。”

“她也有可能是从其它火车站上的车,比如从托雷车站。”

“这种可能性极大。”塔彭丝说,“不管怎样,我们到了那家旅店后,一切都会清楚的。”

城堡旅店很堂皇,从那儿可以俯瞰大海。在定下住一晚上的房间,并且登记完毕之后,汤米满面笑容地问道:

“我相信我们的一位朋友上星期二曾在贵店住过,她是尤纳·德雷克小姐。”

旅店大堂的那位年轻女士热情地看着他。

“啊,一点不错。我记得很清楚。我想是一位年轻的澳大利亚小姐。”

汤米做了个手势,塔彭丝立即拿出尤纳的那张照片来。

“她的这张照片非常迷人,是吧?”

“噢,太漂亮了,确实太迷人了。她看起来真时髦。”

“她在这儿待得很久吗?”汤米不失时机地问道。

“只待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她就乘快车回伦敦去了。走老远的路到这儿来只待了一个晚上。当然喽,我想澳大利亚姑娘们是根本不在乎来去匆匆的旅行方式的。”

“她是个雷厉风行的姑娘,”汤米说,“总喜欢冒险活动。

但是在这儿,她不至于出去和朋友吃饭,过后又开车出去兜风,继而把车开进水沟里,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返回旅店吧?”

“啊,没有,”那年轻女士说,“德雷克小姐是在旅客里用的晚餐。”

“真的,”汤米说,“你能肯定吗?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知道的?”

“我亲眼看见她的。”

“请原谅,我刚才那样问,是因为我听说她和一些朋友一块儿在托基吃的晚餐。”

“哦,不:先生,她是在这儿吃的晚餐。”那年轻女士笑了起来,脸也微微变红了,“我记得她当时穿着一件非常漂亮的外衣,那是用印有三色紫罗兰的大花薄绸衣料做的。”

“塔彭丝,我们的希望又成了泡影。”在他俩被带上楼进了房间时,汤米这样说。

“确实如此,”塔彭丝说,“但是那女人也有可能会犯错误。待会儿用餐时我们再问问那些侍者。每年这个时候来这儿的人是不会很多的。”

这一次是由塔彭丝首先出击。

“你能否告诉我,我的一个朋友上星期二在这儿用过餐吗?”她满面笑容地问那餐厅侍者,“一位叫德雷克的小姐。

我想她穿的是用三色紫罗兰的大花薄绸做的上衣。”她随即递过去一张照片,“就是这位姑娘。”

那侍者满脸堆笑,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对,对,是德雷克小姐。一点不错,她还对我说她来自澳大利亚呢!”

“她在这儿吃的晚餐吗?”

“是的,那是上个星期二。她问我晚餐后这城里是否有消遣的地方。”

“是吗?”

“我对她介绍了‘大帐篷剧院’。最后她决定不出去了,而待在店里听我们乐队的演奏。”

“啊,又见鬼了!”汤米心中暗暗骂道。

“你已经忘了她吃晚餐的时间,对吧?”塔彭丝又问了一句。

“她来餐厅时稍微晚了一点,那时应该是八点钟左右。”

“该死!真是活见鬼!”在他俩离开餐厅后,塔彭丝大声诅咒道,“汤米,这事可不简单,你看这一切安排得可谓天衣无缝。”

“是的,我们一开始就应该估计到这不会是一帆风顺的嘛。”

“我在考虑——在那之后,她还有可能乘坐哪趟火车?”

“那个时候绝对不可能有火车可以将她及时送到伦敦,然后她再准时赶到萨伏依饭店去的。”

“情况的确如此,”塔彭丝说,“但我还是要去找那位女服务员谈一谈,这也许是我们的最后一线希望。尤纳·德雷克那天就住在与我们同一层楼的一个房间里。”

那女服务员提供的信息很有价值。是的,她清楚地记得那位年轻的女士。照片上的姑娘正是她。她非常可爱,性格活泼,也很健谈。她曾讲了有关澳大利亚和大袋鼠的许多趣闻。

女服务员还说,那位年轻的女士在大约九点半钟打铃传唤过她。要地把热水袋灌满水再放到床上去,并且要她第二天早上七点半钟准时来叫醒她,同时送咖啡来。还说早餐她不喝茶。

“你确实准时去叫醒过她吗?那时,她还睡在床上吗?”

塔彭丝问道。

“是的,夫人,一点不错。”

“噢,我只是想知道她那时是否在做早锻炼,或是干什么旁的事。”塔彭丝漫不经心地说,“在清早,很多人都喜欢这样的。”

“你看,这简直是板上钉钉的事。”那女服务员走后,汤米说,“从这种种迹象来分析,只有一个结论,那就是伦敦所发生的一切肯定全是假的。”

“莱·马钱特先生真是个说谎的天才,他比我们所想象的更厉害。”塔彭丝说。

“但是,强中还有强中手嘛。我们会有办法去查证他所说的一切的。”汤米蛮有把握地说,“他不是说过那天坐在他们邻桌旁的那家人对尤纳多少有点了解吗?那家人姓什么来着?对,叫奥格兰德。我们必须尽快找到那叫奥格兰德的一家人,并且,我们还应该去德雷克小姐在克拉奇斯街的住所去调查一下。”

次日上午,他俩付了账,便垂头丧气地离开了旅店。

通过查阅电话簿,他俩毫不费劲就查到了奥格兰德家的住址。接着,塔彭丝摆出了某家杂志社的全权代表的架势来,表现得积极奋进。她拜见了奥格兰德太大。她声称,因为听说上星期二晚他们在萨伏依饭店举行的家宴很令人羡慕,她特意来采访其中的某些细节。奥格兰德太大当然很乐意提供她所需要的这些细节。塔彭丝在告辞时,又随意地问道:“让我们再想想,看遗忘了什么没有。对!当时德雷克小姐没坐在你们的邻桌吧?听说她与珀恩公爵定了婚,不知此事是否属实?你当然认识她,是吧?”

“我对她并不太熟悉。”奥格兰德太大说,“我看她是挺讨人喜欢的。是的,她那天晚上是和莱·马钱特先生一块儿坐在我们的邻桌。我的几个女儿比我更了解她。”

塔彭丝的下一个拜访地点是克拉奇斯街上的那所房子。在那儿,她遇见了马乔里·莱斯特小姐。她是德雷克小姐的朋友,她们两人共住一套房间。

“请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莱斯特小姐忧郁地问道,“尤纳是在玩某种狡猾的游戏,可是我一点也不清楚。但是,她上星期二晚上确实睡在这儿。”

“你看见她走进房间的吗?”

“没有,我那时已经上床睡觉了。她有自己的房门钥匙。

我估计她是大约一点钟回来的。”

“那你是什么时候看见她的?”

“昭,第二天早上九点左右——也许快到十点了吧。”

塔彭丝刚走出房门,差一点就和正在进门的一个瘦削的高个子女人撞个满怀。

“对不起,小姐,真对不起。”那瘦削的女人连声道歉。

“你在这儿工作吗?”塔彭丝问道。

“是的,小姐。我每天都来。”

“你一般在上午什么时候到这儿来?”

“小姐,我必须九点钟到。”

塔彭丝迅速地把一个二先令六便士的银币塞进那女人的手中。

“上星期二上午你来这儿时看见了德雷克小姐吗?”

“当然看见了,她确实是在这儿。当时她正在床上睡得很熟,连我把茶点送进房间时,她都还醒不过来呢。”

“是吗?谢谢啦!”塔彭丝郁郁不乐地走下了楼梯。

她事先已安排好在索霍大街的一家小饭店与汤米会合。在那儿,他俩交换了各自所了解到的情况。

“我已和赖斯那家伙见过面了。他确实在托基的某处看见过尤纳,德雷克。他对此确信不疑。”

“到目前为止,”塔彭丝说,“我们核实的所有证词都毫无破绽。汤米,给我一张纸和一支铅笔。让我们像所有的侦探那样把调查的情况有顺序地记下来。”

一点三十分证人看见尤纳·德雷克在列车餐车里。

四点到达城堡旅店

五点赖斯先生看见她

八点证人看见她在旅店用晚餐

九点三十分叫服务员送热水果

十一点三十分证人在萨伏依饭店看见她与菜·马钱特先生在一块

早上七点三十分城堡旅店的女服务去叫醒她

九点克拉奇斯街住宅的打杂女工给她送茶点

他俩相互看了看。

“在我看来,布伦特卓越的侦探大师们似乎已无计可施了。”汤米说,“不,我们绝不能就此罢休。”塔彭丝斩钉截铁地说,“这中间肯定有人在撒谎。”

“但我们调查的结果无情地表明没有谁在说谎,这岂不是咄咄怪事吗?所有的证人似乎都是诚实和正直的。”

“但不管怎样说,这其中必定有诈。对此,我俩的看法是一致的。我看所发生的一切犹如一条无舵的船,它载着我们飘来飘去,但却到不了我们向往的码头。”

“看来,我也只好相信真有灵魂之说了。”

“别太悲观了。”塔彭丝劝慰道,“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睡一觉,把事情留持明天解决。在沉睡之中,说不定你的潜意识会起作用。”

“哼!”汤米不以为然地说,“如果明天上午你的潜意识真能为你解开这个谜的话,我一定会向你脱帽致敬的。”

整个晚上,他俩都沉默寡言。塔彭丝翻来覆去地看着那张记着调查情况的纸,又不停地在纸上写着。她一会儿喃喃自语,一会儿又仔细查看火车时刻表。他俩苦思冥想了好一阵子,还是丝毫理不出个头绪来,只好上床睡觉。

“这事太让人泄气了。”汤米说。

“这是我最痛苦的一个夜晚,我简直是智穷计竭了。”塔彭丝说。

“我看我们该去找一家热闹的杂耍剧场换换脑筋,”汤米说,“在那儿我们可以开开玩笑,喝上几瓶啤酒,再闲聊一下什么丈母娘啦、孪生姊妹之类的事。这对我们可能会大有好处。”

“没那回事:我最终要让你瞧——瞧潜意识是如何发挥作用的。”塔彭丝说,“在接下来的八个小时内,我们的潜意识将会多么地繁忙啊!”

他俩上了床,寄希望于潜意识真能助一臂之力。

“早上好!”汤米问候道,“你的潜意识起作用了吗?”

“我有个新的见解。”塔彭丝说。

“真的,什么样的见解?”

“嗯,非常奇特的见解。这在我读过的任何侦探故事里都是绝无仅有的。事实上,是你帮我把这个见解考虑成本的。”

“那么,这个见解肯定很了不起。”汤米坚定地说,“塔彭丝,赶快告诉我。”

“我必须先拍一个电报去证实一下再说。”塔彭丝说,“不,我现在不会对你说的。这完全是一个稀奇古怪的见解,可却是惟一能解开这个谜的钥匙。”

“那好,”汤米说,“我必须去办公室一趟。我们不能让那满屋子垂头丧气的委托人就那么空等着。我全权委托我这位大有前途的助手来处理这桩案子。”

塔彭丝充满信心地点了点头。

她整天都没在办公室里露面。当汤米在下午大约五点半钟返回家时,欣喜若狂的塔彭丝正等待着他。

“汤米,我已大功告成。我已解开了那些似乎无懈可击的证词的谜。我们不是把许多二先令六便土的银币、十先令的钞票作为小费付出去吗?现在完全可以要求蒙哥马利·琼斯先生如数偿还,除此而外,他还必须支付我们一笔可观的佣金。然后,他便可以直接去接他的姑娘回来。”

“那你的结论是什么呢?”汤米惊异地问道。

“这简直再简单不过了,”塔彭丝说,“孪生姊妹。”

“孪生姊妹?——你在说什么?”

“啊,正是如此!这当然是唯一的结论。这全仗你昨天夜晚讲到什么丈母娘啦、孪生姊妹啦、几瓶啤酒等事情,当时,我的脑海里就隐约形成某种概念。我往澳大利亚拍了电报,回复的信息正如我所料。尤纳有一个孪生妹妹,叫维拉,她上星期一刚到英格兰。这就是她敢于这样打赌的原因。她只想对那可怜的蒙哥马利·琼斯开个天大的玩笑而已。于是,她的妹妹去了托基,而她却仍待在伦敦。”

“你是否认为,如果她输了,她会感到特别沮丧吗?”汤米问道,“不!”塔彭丝说,“我肯定她不会这样。在此之前我就已陈述了我的观点。她最多也只会高度赞扬蒙哥马利。琼斯的办事能力罢了。谈到能力,我一向对你作为丈夫的能力是非常钦佩的,这是我们婚后美满生活的坚实基础。”

“塔彭丝,我对自己能激起你这种伟大的情感而自豪。”

“但话又说回来,这个结局也有不尽人意之处,”塔彭丝说,“因为它不纯粹属于弗伦奇侦探先发现蛛丝马迹、最后顺利破案的那类结局。”

“别胡思乱想了。”汤米说,“我认为,我把那些照片拿给饭店侍者辨认的方式完全与弗伦奇侦探惯用的相同。”

“但是,他似乎用不着像我们那样用了那么多二先令六便士的银币和十先令的钞票。”塔彭丝又补充了一句。

“我倒不在乎。”汤米说,“反正我们可以叫蒙哥马利·琼斯先生作为附加费用全数付给我们。他肯定会欢喜得到了发疯的地步,当然也就非常乐意付给我们一笔最可观的佣金。”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塔彭丝说,“不管怎么说,布伦特卓越的侦探大师们不是已获得了不起的成功了吗?啊,汤米,我们的聪明才智是无人可比的。我对此写信不疑。这有时反倒使我感到有点忐忑不安。”

“塔彭丝,我们要着手的下一个案件应该是罗杰·谢林厄姆所侦破的那一类。你,塔彭丝,就应该是罗杰·谢林厄姆。”

“那我说起话来就必须滔滔不绝的了。”塔彭丝说。

“这是你天生就具有的才能。”汤米说,“现在,我建议执行昨晚我提出的计划,去找一家热闹的杂耍剧场,在那儿我们可以尽情地拿丈母娘开开玩笑,喝上几瓶啤酒,再闲聊一下孪生姊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