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罗在尼罗河畔的石堆中找到了贾克琳·杜贝尔弗。

她正坐着发呆,双手托腮。听到白罗走近的脚步声,也没有回过头来。

“杜贝尔弗小姐吗?”白罗问道。“可不可以打搅你几分钟?”

贾克琳微微回过头,嘴角浮现一丝微笑。

“当然可以,”她说。“你是赫邱里.白罗先生,我想。要我猜测一下吗?你为道尔夫人工作,只要你完成任务,她会支付你一大笔酬劳。”

白罗在她身旁的长凳坐下。

“你的推测只有部分正确,”他笑道。“我刚从她那里来,但我没有接受她的任何支付,简言之,我不是为她工作。”

“哦!”贾克琳注意地审视他。

“那你来这里干什么?”她猝然问道。

白罗没有正面回答她。

“你见过我吗,小姐?”

她摇摇头道:“我想没有。”

“但我却见过你。有一次在‘在姑妈家’餐厅,我就坐在你的邻座。当时你跟希蒙.道尔先生一道。”

一种奇异、面具般的表情流过少女面庞。她说:“我记得当天晚上——”

“自从那晚以后,”白罗说,“发生了很多事情。”

“对,正如你所说,发生了很多事情。”

她的声音冷冷的,隐藏着绝望与苦涩。

“小姐,我以朋友的身分向你进言:埋葬你的过去吧!”

贾克琳震动了一下。

“你是什么意思?”

“忘掉过去!面对未来!过去的既已成为事实,痛苦也无法挽救了。”

“我确信这句话同时适用于可爱复可敬的林娜。”

白罗摇摇手。

“我这时想的不是她,我是为你设想。你受过苦——不错——但你现在所做的只能延长你的痛苦。”

贾克琳摇摇头。

“你错了。有些时候,我简直觉得这是一种享受。”

“这是最糟的一点。”

贾克琳迅速抬起头。

“你不笨,”她说。随后又加了一句,“你的用意也许是出于善心的。”

“回家吧,小姐!你年轻,有头脑,整个世界都属于你。”

贾克琳缓缓地摇着头。

“你不会明白。希蒙就是我的世界。”

“小姐,爱情不是一切,”白罗温和地说,“只有当我们年轻的时候,才有这种想法。”

少女仍然摇头。

“你不了解。”她匆匆扫了白罗一眼,“你知道一切?当然,你跟林娜谈过。你那晚就在餐厅内…希蒙和我是相爱的。”

“我知道你爱他。”

她对白罗所用的字眼,反应敏锐。她加重语气地重复道:“我们彼此相爱。我也爱林娜……我信任她。她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在她的一生中,林娜总能够买到她要的东西。她从来没有失望过。当她看到希蒙,她就想要他——就这样拿走了他。”

“而他就让自己给——买去了?”

贾克琳缓缓摇动她一头乌发。

“不,并不是这样。假若是这样,我现在就不会到这儿来……你暗示希蒙不值得爱……假若他是为了钱而要林娜,那的确不值得我爱。但他并不是这样。事情更复杂许多。白罗先生,你知道,有种东西叫‘魅力’,而金钱更助长了它的吸引力。林娜拥有一种‘气派’,你知道。她是一国的王后或年轻的公主,享尽豪华富贵。她把世界踏在脚下。英国最富有、最令人倾倒的贵族热烈地追求她;而她竞倾心于藉藉无名的希蒙·道尔身上……你能想象希蒙的感受吗?”她突然指了一下。“看那天上的月亮。你看见月色很美吧?这一刻她非常真实。但只要太阳一照,她就立即隐匿无踪。我们的事就像这样。我是月亮……太阳一出来,希蒙就再也看不到我了。”

她顿了一顿,再往下说:“全是魅力在作崇。它令希蒙失去理智。完全是她在支配——她顾指气使的习性。她太有自信,也影响别人有信心。或许希蒙是脆弱的,但他是个单纯的人。他很爱我,只爱我一个,倘若不是林娜的金马车闯进来把他夺去。我更晓得,倘若不是她追求希蒙,希蒙一定不会爱上她的。”

“那只是你自己的想法。”

“我非常确信:他爱我,他会永远爱我。”

白罗说:“即使是现在?”

贾克琳的嘴唇动了一下,似欲随口回答,却又沉静下来。她瞪着白罗,面上烧得通红,她别过脸去,垂下头,以低沉的语调说:“不错,我知道,他现在恨我。是的,恨我…他最好留心一点!”

她迅速在椅上的一个小银丝包内翻寻。然后伸出手。握在掌上的是一把柄上镶有珍珠的小手枪——看来像一把精致的玩具枪。

“很不错的小东西吧?”她说。“看来很孩子气不像是真的,但它却是把真枪!里面一发子弹可以杀死一个人。我是个射击能手。”她喜孜孜回忆道。“幼年时我与母亲回到南加州,祖父教我射击。他是那种相信射击的老式人——特别是名誉他关的时候。我父亲年轻时也跟人决斗过几次,他是优秀的剑士,有一次他杀死过一个人。这是一个女人的过去。

所以你知道,白罗先生—J7她坦率地接受他的目光,“我的内心奔腾着热血!我一知悉他们的勾当,我就去买了这玩意儿。我计划杀掉他们之中一个,只是还未决定是哪一个。杀掉两个可不合我的心意。尽管林娜害怕,她却有反抗的勇气。于是我想,我会等待机会!我什么时候动手都可以,慢慢来更增加不少乐趣。接着我又有了新主意:就是跟踪他们!每当他俩抵达一个地方,正在兴致高昂的时候,我就会出现!没有什么方法比这更好了!林娜简直被弄得精神崩溃…我开始觉得这是一种享受……而她竞然一点办法也没有!我每次都很礼貌地对待他们,而他们却连一句藉口都抓不到!这简直破坏了他们的一切一切!”贾克琳大笑起来,笑声清脆响亮。

白罗抓住她的双臂。

“冷静点,请冷静一点。”

“嗯?”她问道,微笑中流露出明显的挑衅。

“小姐,我恳求你,赶快停止你所做的一切!”

“你是说,别骚扰亲爱的林娜?”‘“比这更重要的是,别让邪恶进入你的心房。”

她的双唇微张,目光似乎犹疑不定。

“我——不——知道—”她说,接着坚决地叫道:“你没法子阻止我。”

“不错,”白罗说,“我的确阻止不了你。”他的声音是悲哀的。

“即使我要——杀她,你也不能阻止我。”

“不——即使你心甘情愿付出代价。”

贾克琳·杜贝尔弗纵声大笑。

“哦,我不怕死2事情落到这步田地,我活着做什么?

我想,你认为杀一个伤害过你的人是大大的错误,就算这人抢走了你在世上所有的一切?”

白罗沉着地说:“不错。我相信杀人是不可饶恕的罪行。”

贾克琳再度大笑。

“那么你应该赞成我现在所采取的报复行动,只要这样继续下去,我就用不着这把手枪……但我恐怕——真的,我恐怕——将会有流血事件——我渴望伤害她,一把刀子戳进她的身体,把小手枪造近她的头,然后——按动扳机——噢!”

白罗吓了一跳。

“什么东西,小姐?”

她转过头,瞪着黑暗深处。

“有人——站在那儿。现在跑了。”

白罗审慎地四周察看。

“除了我们之外,这儿似乎没有别的人。”白罗站了起来。“无论如何,我要说的已经说过了。晚安!”

贾克琳也站了起来,用近乎乞求的语气说:“你真的明白——我为什么不能依你的话去做吗?”

白罗摇摇头。

“不——因为你十定做得到!总是有那么一刹那……你的朋友林娜——也有那么一刹那,她可以放手…她让机会过去了。失去一次机会,就没有第二次。”

“没有第二次……”贾克琳·杜贝尔弗喃喃道。她站着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挑衅地抬起头。

“晚安,白罗先生。”

白罗叹息地摇摇头,随着她踏上回酒店的小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