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到达这里的时候,我非常清楚地意识到,看待这个奇怪的悲剧性事件有两种显然不同的方法,我自己的观点从没动摇过。我被迫把这个故事完整地写出来,而且说真的,我相信为了科学,那样奇怪和令人费解的事件也不应被埋没和遗忘。

那是我的一个朋友塞特尔医生打电报给我而使我第一次接触到这件事的。电报只提到了一个叫做卡迈克尔的名字,而且不很明确,但是,依照着它的指示,我乘坐了十二点二十分的火车,从帕丁顿来到了赫特福德郡的沃尔登。

我对那个卡迈克尔的名字并不熟悉,只是和已故的威廉-卡迈克尔爵士有过点头之交。尽管在以后的十一年中,我一直没听说过他的任何消息,我知道,他有一个儿子,即现在的准爵士,他肯定已长成了一个二十三岁左右的年轻人了。我模模糊糊记得,我曾听过一些关于威廉爵士第二次婚约的谣言,但是,除了第二任卡迈克尔夫人给人一个模糊的坏印象以外,我什么都记不得了。

塞特尔在火车站接我。

“你来了真太好了。”他摇着我的手说道。

“没什么,我想,这应该是我的专长?”

“非常正确。”

“那么,那是一个精神病例了?”我试探地说道,“是不是牵扯到一些特别的人物?”

这时,我们已经整理好了我的行李,坐到了一辆马车上,我们离开了火车站,正朝着大约三英里外的沃尔登进发。好一会儿,塞特尔都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然后,他突然大声说道:“整件事情都令人费解!那个年轻人,才二十三岁,从各方面来看,他都是个完全正常的人。他和蔼可亲,从不骄做自大,尽管或许不是非常聪明,但也可以说是一个普通的英国上流社会的好青年。有一天晚上,他像往常那样上床睡觉,到第二天早上,他就变成了一个满村庄乱跑的半白痴,而且,连他最亲近的人都认不出来了。”

“啊!”我兴奋地说道。这个应该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病例。“他完全丧失记忆?这发生在——?”

“昨天早上,即八月九号。”

“而且据你所知,没有任何事情——没有任何打击——引起这种情况?”

“没有。”

我突然产生了怀疑。

“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

“嗯——不是的。”

他的迟疑加深了我的怀疑。

“我必须知道所有的事情。”

“这和阿瑟没什么关系,那,那只是和——和那栋房子有关。”

“那栋房子?”我惊奇地重复着。

“你已经处理过许多那一类的事情,是吧,卡斯泰尔斯?

你已经‘尝试’过所谓的鬼屋一类的东西,那么,你对于那些东西有什么看法?”

“十个例子中有九个是骗人的,”我答道,“但是还有第十个。我遇到过一些现象,从正常的唯物主义角度来看,它们绝对是无法解释的,我是一个相信神秘事物的人。”

塞特尔点点头,我们刚好转过帕克大门,他用马鞭指着山腰上一栋矮矮的白色建筑物。

“就是那栋房子了,”他说道,“而且——房子里有些东西,非常古怪——可怕,我们都感觉到了……而且,我不是一个迷信的人……”“它以什么样的形式出现?”我问道。

他奇怪地望着前方,说:“我更情愿你什么也不知道,你明白。如果你——毫无偏见地来到这里——对于这些事情,你什么也不知道——也没看到——嗯——”“是的,”我说道,“这样更好。但是,如果你能告诉我,关于那个家庭的更多一点的消息,我会很高兴的。”

“威廉爵土,”塞特尔说道,“结了两次婚。阿瑟是他第一个妻子的儿子。九年前,他又结婚了,现任卡迈克尔夫人是一个神秘的人,她只有一半的英国血统,而且,我猜想,她另一半血统是亚洲的。”

他停了下来。

“塞特尔,”我说道,“你不喜欢卡迈克尔夫人?”

他坦白地承认:“不,我不是不喜欢她。关于她,似乎一直有一些不祥的事情。嗯,继续说吧,娶了第二个妻子后,威廉爵士又生了一个孩子,那也是个男孩,孩子现在已经八岁了。威廉爵士是三年前去世的,阿瑟继承了他的爵位和那栋房子。和以前一样,他的后母和他同父异母的兄弟继续和他一起住在沃尔登。那个地产,我必须告诉你,它非常贫瘠,威廉爵土的收入几乎都用来维持它了。威廉爵士能够留给他妻子的,一年只有几百英镑,但是很幸运的是,阿瑟一直和他的后母相处得不错,而且也愿意和她住在一起。现在——”“什么?”

“两个月之前,阿瑟和一个迷人的姑娘菲莉斯-帕特森订婚了。”他补充道,饱含着感情,他的声调也降低了……‘他们本来打算下个月就结婚,现在她还留在这里,你可以想象一下她的压力——”我静静地点点头。

现在,我们离那栋房子越来越近了。我们的右手边是一片绿色的草坪,缓缓地往下延伸下去。突然,我看到一幅非常迷人的图画:一个年轻的姑娘,慢慢地穿过草坪,朝房子走去,她没戴帽子,阳光照在她金黄的头发上面,闪闪发亮,她挎着一只装满了玫瑰的大篮子,一只灰色的波斯猫形影不离地跟在她脚边。

我满眼疑问地望着塞特尔。

“那是帕特森小姐。”他说道。

“可怜的姑娘,”我说道,“可怜的姑娘。但是,她和那篮玫瑰、还有那只灰猫构成了多么美丽的图画。”

我的朋友微弱地惊叫了一声,我马上朝他转过身去,马鞭从他的手指里滑落下来,他的脸色非常苍白。

“怎么了?”我大声问道。

他努力地使自己恢复过来。

又过一会儿,我们到达了,我跟在他后面,走进了一间绿色的客厅,里面已经摆好了茶,正等待着我们的到来。

我们走进去的时候,一位年过半百但依然美丽动人的女人站了起来,伸出了欢迎之手向我们走过来。

“这是我的朋友,卡斯泰尔斯医生,这是卡迈克尔夫人。”

我无法解释当我和这位迷人而高贵的女人握手时,那种奇异的迎面而来的震动感,她举止间带着的那种神秘而又感伤的优雅,这让我想起了塞特尔所说的“东方血统”。

“你能来这里真太好了,卡斯泰尔斯医生,”她用一种低沉的音乐般的声音说道,“来帮助我们解决这个麻烦。”

我作了一些平常的回答,她把茶递给了我。

几分钟以后,我在外面草坪上看到的那位姑娘走了进来,那只猫不再跟在她后面,但是她的手里仍然挎着那篮玫瑰。塞特尔把我介绍给她,她激动地走到了我跟前。

“噢!卡斯泰尔斯医生,塞特尔医生已经把你许多的经历告诉我们了。我有一种感觉:你可以为离开的阿瑟做些什么。”

毫无疑问,帕特森小姐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姑娘,尽管,她的脸颊有点苍白,而且,她坦诚的眼睛外面还有深深的黑眼圈。

“我亲爱的年轻女士,”我安慰她说道,“你确实不必绝望。这种丧失记忆的病例,或者第二性格,通常都只持续很短的一段时间,在任何时候,病人都可以把他所有的能力完全恢复过来。”

她摇摇头。“我不相信这是第二性格,”她说道,“这根本就不是阿瑟了,他的身上已经没有了任何人性,那不是他。

我——”

“帕特森,亲爱的,”卡迈克尔夫人温柔地说道,“给,你的茶。”

她的眼神里有些东西制止了那位姑娘,这告诉了我,卡迈克尔夫人对她未来的媳妇几乎没有什么感情。

帕特森小姐拒绝了茶,为了使谈话轻松点,我说道:“那只可爱的小猫,不要来碟牛奶什么的吗?”

她非常惊奇地看着我。

“那只——小猫?”

“是的,几分钟前它还在花园里,和你在一起——”我的话被一声碎裂声打断了,卡迈克尔夫人撞翻了茶壶,热水洒了一地。我赶紧把话题收住了,菲莉斯-帕特森奇怪地看着塞特尔。他站了起来。

“现在,你想看看你的病人吗,卡斯泰尔斯?”

我马上跟他走了出去,帕特森小姐也跟着我们。我们走到楼上,塞特尔从口袋里拿出钥匙。

“有时他发作了,就到处乱跑,”他解释道,“所以,当我离开这里的时候,我通常要把门锁上。”

他用钥匙打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那位年轻人正坐在窗户旁边,西沉的阳光在他身上洒下了一片金黄。他出奇的安静,几乎是蜷缩成一团,每一块肌肉都松弛了下来。开始我以为,他没有意识到我们的出现,直到后来我突然看到,在那不动声色的眼睑下面,他一直在密切地观察着我们。当他的眼光遇到我的时候,他马上垂下眼来,并假装什么也没看见。但是,他一动也不动。

“来,阿瑟,”塞特尔快活地说道,“帕特森小姐和我的一位朋友来看你了。”

但是,这个年轻人只是坐在窗户旁边,眨着眼。然而,一两分钟后,我又看见他又在打量我们——偷偷摸摸地。

“要喝茶吗?”塞特尔问道,仍然那么大声和快活,好像是对着一个孩子说话。

他的桌子上摆了满满的一杯牛奶,我惊奇地抬起了眉毛,塞特尔笑了。

“很有趣吧,”他说道,“他只肯喝牛奶。”

一会儿,阿瑟爵士不慌不忙地,慢慢地松开了手脚,从他蜷曲成一团的地方站了起来,慢慢地朝桌子走去,突然,我看出他的移动几乎是悄无声息的,他的脚在地上走动时竟然不发出一丝声响。到达桌子的时候,他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一条腿向前伸,另一条则向后蹬,他把这个活动发展到了最顶点,然后,打了个呵欠。我从来没有见过有人那样打呵欠的!嘴巴张得大大的,似乎他整张脸都给吞下去了。

现在,他的注意力转到牛奶上了,他朝着桌子弯下了腰,直到他的嘴唇可以够得着那些液体为止。

塞特尔回答了我满是疑问的眼神。

“他根本不会用手了,好像回到了原始状态。残废了,对吧?”

我感到菲莉斯-帕特森在我身后颤抖了一下,我安慰地把手放到了她的手臂上。

牛奶终于喝完了,阿瑟-卡迈克尔再次伸长了身体,然后,又用同样的悄无声息的脚步,回到了窗户旁边的位置上,他又像刚才那样蜷曲起来,朝我们眨着眼。

帕特森小姐把我们拉到走廊上,她浑身发抖。

“嗅!卡斯泰尔斯医生,”她叫道,“那不是他——那里的那个东西不是阿瑟!我感觉得到——我知道——”我悲伤地摇摇头。

“大脑也会开奇怪的玩笑,帕特森小姐。”

我承认自己也对这个病例感到疑惑,这个病人是一个不寻常的人物,尽管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小卡迈克尔爵士,但是,他走路的古怪样子以及眨眼睛的方式,总让我想起某些我也不太能确定的人物或者事情。

那天晚上,我们的晚饭吃得相当安静,只有我和卡迈克尔夫人两个人在说话。当女士们都退下去的时候,塞特尔问我对女主人的看法。

“我必须承认,”我回答道,“我没有任何理由或者原因不喜欢她。你说得很对,她身上有东方血统,而且,我敢说,她具有显著的神秘力量,她身上散发着与众不同的魅力。”

塞特尔似乎打算说些什么,但是,他思考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他只说道:“她把所有的爱都给她的小儿子了。”

晚饭后,我们再次坐到那间绿色的客厅里。我们刚刚喝完咖啡,并非常无聊地讨论着今天的话题,就在那时,一只猫在门外可怜地喵喵叫起来,它要进来。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它在叫,而且,因为我比较喜欢动物,一两分钟后我站了起来。

“我可以让那个可怜的小东西进来吗?”我问卡迈克尔夫人。

她的脸色看起来非常苍白,我想,但是,她的头微微地摇摆了一下,我觉得她同意了,我走到门前,把门打开。但是,外面什么也没有。

“奇怪,”我说道,“我可以发誓,我听到了一只猫在叫。”

回来坐下以后,我发现他们都在紧张地盯着我,这使我感到有点不太舒服。

我们都早早上床睡觉了,塞特尔陪我到房间。

“需要的东西都拿了吗?”他问道,并向四周看了看。

“都拿了,谢谢。”

他还是非常局促不安,迟迟不肯离去,似乎,他有些事情很想对我说,但是又无法说出来。

“顺便问一下,”我说道,“你说这栋房子里有些神秘的东西?然而,看起来它似乎非常正常。”

“你认为它是一栋令人高兴的房子吗?”

“在目前的情况下,很难说是这样。很显然,它正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但是,至于任何不正常的影响,对此我可以开一张健康清单。”

“晚安,”塞特尔非常突兀地说道,“做个好梦。”

梦我是当然做的了。帕特森小姐的灰猫似乎在我脑海里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整个夜晚,似乎我都在梦到那只可怜的动物。

我猛然惊醒过来,突然,我明白了是什么把那只猫的印象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里。因为,那只猫一直在我的门外喵喵叫个不停。对着那样的嘈杂我当然无法人睡了,我点燃了一根蜡烛,向门口走去。但是,门外那条小路上什么东西也没有,尽管那喵喵的叫声还在继续着。我突然想到了一个新主意,那只不幸的东西肯定是被关在某个地方,无法出来了。左边小路的尽头,就是卡迈克尔夫人的房间。因此我转向右边走去,还没走几步,那个叫声突然又在我身后传了过来。我马上回转身,那个声音又传了过来,但是这一次,它毫无疑问是在我的右边。

找不到什么东西,或许是走廊里的一阵穿堂风,使我不禁发起抖来,我急急忙忙地冲回我的房间。现在又一片寂静了,很快,我又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另一个阳光明媚的夏日清晨。

穿衣服的时候,我从窗户往外张望着,希望看看昨天晚上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打扰我休息。那只灰猫正慢慢地、悄悄地爬过那片草坪。我想,它要捕捉的目标,可能是不远处一群正叽叽喳喳忙于梳理羽毛的小鸟。

接着,发生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那只猫一直往前爬,从乌群中间穿了过去,它的毛几乎从小鸟的身上扫过了——但是,那些小鸟并没有被吓得飞走。我不能理解——那个小东西似乎非常不可思议。

它在我脑海里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吃早饭的时候,我忍不住说了出来。

“你知道吗?”我对卡迈克尔夫人说道,“你养了一只非常特别的猫?”

我听到了一阵杯子跌到碟子上的叮当声,然后我看见了菲莉斯-帕特森,她的嘴唇张着,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她热切地盯着我。

好一会儿大家都很安静,然后,卡迈克尔夫人带着明显敌对的态度说道:“我想你弄错了,这里没有猫,我从来不养猫。”

这表明,我已经非常糟糕地提到了一个不应该涉及的话题,因此,我赶紧转换目标。

但是,这件事情仍然使我疑惑。为什么卡迈克尔夫人宣称这栋房子里没有猫呢?或许是帕特森小姐养的,那只猫的行踪被房子的女主人隐藏起来了?卡迈克尔夫人可能对猫也有那么一种奇怪的反感,这种反感在今天很流行。虽然,这些解释很难说是合理的,但是,我迫使自己暂时满足于它。

我们病人的情况还是那样。这一次,我对他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检查,而且比起前天晚上,我可以更仔细地研究他。

根据我的建议,应该安排他尽可能多花时间与家人在一起。

我不仅希望通过放松对他的看守而获得一个观察他的好机会,而且,也希望正常的日常生活可以唤醒他的某些智力。

然而,他的行为举止,仍然没有什么变化。他很安静顺从,头脑好像一片空白,但是事实上,他非常明显而且偷偷地侦察着周围的一切。还有一件事情让我感到非常奇怪,就是他对他后母产生了强烈感情,他完全忽视了帕特森小姐,而且,他总是设法靠近卡迈克尔夫人而坐。有一次,我看见他用脑袋轻轻蹭着卡迈克尔夫人的肩膀,神情里充满了无声的爱意。

我很担忧他这种病情。我感觉到整件事情里面有些线索,但是,它们都离我远远的,我找不到。

“这个病例非常奇怪。”我对塞特尔说道。

“是的,”他说道,“它是非常富于——暗示性。”

我想,私下里,他在偷偷地观察我脸上的神色。

“告诉我,”他说道,“他没有——让你想起什么事情吗?”

这些话让我感到很不舒服,并且,使我想起了前天的模糊印象。

“让我想起什么?”我问道。

他摇摇头。

“或许这是我的幻觉,”他低声说道,“仅仅是我的幻觉。”

总的说来,事情的周围围绕了各种秘密,我仍然迷失在那种困惑的感觉之中。我觉得自己已经错过了那条解释事实真相的线索,而且,即便是考虑到那些最不重要的事实,那里也是充满了秘密。我说的不重要的事实,事实上就是指那只灰猫。不知道什么原因,那只猫一直让我担忧。我梦到了它——我不停地感觉到,自己听到它在叫,不时地,我还会在远处的某个地方看到这只漂亮动物的身影,与它有关的秘密折磨得我无法忍受。一天下午,我突然想起了应该到男仆那里去问问情况。

“你可以告诉我一些——”我说道,“关于那只我看见的猫的事情吗?”

“是那只猫吗,先生?”他惊奇而又礼貌地回答我。

“这里是不是——是不是——养着一只猫?”

“夫人养过一只猫,先生。一只很大的宠物,尽管她不得不舍弃了,它是一只非常可爱的猫,一只漂亮的动物。”

“一只大猫?”我慢慢说道。

“是的,先生,一只波斯猫。”

“你说它被杀了?”

“是的,先生。”

“你非常肯定它被杀了?”

“噢!非常肯定,先生。夫人不愿意把它送到兽医那儿——但是,她自己把它杀了,大概是一个星期以前,它埋葬在外面那棵山毛榉树的下面,先生。”然后,他出去了,把我留在房间里独自沉思。

为什么卡迈克尔夫人那么绝对地宣称她从来没养过猫呢?

我有一种直觉,就是那只猫从某种程度上讲是非常重要的。我找到了塞特尔,把他拉到一边。

“塞特尔,”我说道,“我要问你一个问题。你有没有在这栋房子里听到过或者见到过一只猫?”

他似乎对这个问题一点也不感到惊奇,反而,他好像早就希望我问他似的。

“我听到过,”他说道,“但我没有见过。”

“但是,第一天,”我叫道,“它就在那片草坪上,和帕特森小姐在一起。”

他直直地看着我。

“我只看到帕特森小姐穿过草坪,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看见了。”

我开始明白了。“那么,”我说道,“那只猫——”他点点头。

“我希望看看,如果你——是公正的——会不会听到我们听到的一切……?”

“那么你都听到了?”

他再次点点头。

“真奇怪,”我若有所思地低声说道,“以前,我从来没有听到猫的鬼魂也会在一个地方出没。”

我告诉他,我从那个男仆那里打听来的消息,他也觉得很奇怪。

“这我倒没听说过,我不知道。”

“那么这意味着什么呢?”我无助地问道。

他摇摇头。“天知道!但是,我要告诉你,卡斯泰尔斯——我很害怕,这只猫——它的声音意味着——恐吓!”

“恐吓?”我尖声说道,“恐吓谁?”

他摊开双手:“我不能说。”

那天晚上直到晚饭后,我才明白他说的话的意思。我们坐在那间绿色的客厅里,就像我刚到的那天晚上那样。然后,事情就发生了——那只猫在门外一直大声地喵喵叫,但是这一次,它的语调里毫无疑问充满了怒气——猫凶猛地号叫着,声音拖得长长的,充满了恐吓意味。然后,当它停止号叫后,它开始用爪子凶狠地抓着门外的黄铜门把手。

塞特尔吓得站了起来。

“我发誓那是真的。”他叫道。

他朝门口冲了过去,猛然把门打开。

外面什么也没有。

他拧着眉毛走了回来,菲莉斯-帕特森脸色发青,不停地发抖,卡迈克尔夫人的脸色更是死一般的苍白。只有阿瑟,像个孩子似的满足地蹲着,头靠在了他后母的膝盖上,平静而不为之所动。

帕特森小姐把她的手放到了我的手臂里,我们走到楼上去。

“噢!卡斯泰尔斯医生,”她叫道,“那是什么?那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我亲爱的年轻女士,”我说道,“但是,我会去调查的。但是你不必害怕,我确信那对于你是没有危险的。”

她怀疑地看着我。“你真的这样想?”

“我敢肯定是这样。”我坚定地回答道。我还记得那只猫跟在她脚边乱转的可爱样子,而且,我没有疑虑。恐吓不是冲她而来的。

我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但是,就在我好不容易沉睡过去的时候,我突然被一种恐惧的感觉惊醒了。我听到了一阵嘎嘎的抓爬声,好像外面有些东西正被凶残地撕裂和拉扯着。

我从床上跳了起来,冲到外面的小路上。就在同个时间,塞特尔也从对面的房间里冲了出来。声音是从我们的左手方传出来的。

“你听到了吗,卡斯泰尔斯?”他叫道,“你听到了吗?”

我们轻轻地走到卡迈克尔夫人的门前,我们身边没有任何东西经过,但是,那个声音停止了。我们的蜡烛在卡迈克尔夫人房间那光滑的门框上茫然地闪烁着,我们相互对视了一下。

“你知道那是什么吗?”他小声嘟囔着。

我点点头:“一只猫在用爪子撕裂和拉扯着什么东西。”

我抖了一下,突然,我尖叫了一声,把手中的蜡烛放低。

“看这里,塞特尔。”

“这里!”靠墙放着一张椅子——椅子的表面被撕扯成了一个个的长条……我们仔细地检查了那张椅子,他看了看我,我点点头。

“那是猫的爪子,”他说道,深深地吸了口气,“不会错的。”他的眼睛从椅子移到了那扇紧闭着的门上。“那就是它要恐吓的人了,卡迈克尔夫人!”

那天晚上,我再也没有睡着。事情已经发展到现在这样的地步,必须采取一些步骤了。据我所知,只有一个人是这种情况的关键,我怀疑,卡迈克尔夫人知道的东西比她告诉我们的要多。

第二天早上,当她下楼的时候,她的脸色像死人一般苍白,而且,她一直在玩着盘子里的早餐。我相信,只有铁一般的意志才能使她没有崩溃。早餐以后,我询问了,也几句话,然后,我直接切入话题。

“卡迈克尔夫人,”我说道,“我有充足理由相信,你正面临着一个巨大的危险。”

“真的?”她非常漠然、不当一回事地说道。

“就在这栋房子里,”我继续说道,“有一个东西——一个鬼魂——它非常明显地仇视着你。”

“胡说八道!”她蔑视地说道,“好像我会相信那一类垃圾似的。”

“看看你房间外面的那张椅子,”我冷冷地说道,“昨天晚上它被撕裂成了碎片。”

“真的?”她抬起眉毛,假装出很诧异的样子,但是,我看得出,我说的事情她全都知道。“不过是一些愚蠢的恶作剧罢了,我想。”

“不是那样的,”我带着某种感觉说道,“而且,我希望你告诉我——为了你自己的利益——”我停了下来。

“告诉你什么?”她问道。

“任何可以对问题起启示作用的事情。”我严肃地说道。

她笑了起来。

“我什么也不知道,”她说道,“绝对的什么也不知道。”

看来,任何危险的警告都不能诱使她口气松懈下来了。

然而我确信,她知道的东西真的比我们要多,而且,她把事情的线索隐藏了起来,这些线索我们绝对是无法猜得到的。

但是,我看得出来,要使她开口是不可能了。

但是,我决定了,我要采取一切力所能及的预防措施,因为我确信,她正处于一个非常真实而且就要到来的危险之中。晚上在她回房间之前,塞特尔和我对她的房间作了一次彻底检查,我们一致决定轮流在那条小路上进行监视。

我先监视,上半夜平安无事地过去了,三点的时候,塞特尔接替了我。由于前天晚上一夜无眠,使我感到非常疲倦,因此,一倒在床上就不知不觉睡着了,接着,我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梦。

我梦到那只灰猫蹲在我的床下面,它盯着我,眼睛里充满一种奇怪的恳求的神情。然后,我知道这只动物希望我跟着它走,我按照要求做了。它领着我走下了长长的楼梯,然后走到房子的右侧部分,最后来到一间显然是图书室的房间里。在房间的一边它停了下来,抬起它的前爪,把它放到书架上面的一本书上,然后,它再次凝视着我,带着和刚才一样的充满恳求的眼神。

最后——那只猫和图书室都消失了,我醒了过来,发现已经是早上了。

在塞特尔看守的过程中,也没发生什么事情,但是,听我讲述那个梦以后,他很感兴趣。按照我的要求,他带我到了那问图书室,非常巧,房间里面的每一个特别的摆设都和我梦中的一样。我甚至可以指出那只猫带着悲伤的眼神看我最后一眼的确切位置。

我们两个人站在那里,头脑里一片混乱。突然,我的脑海里浮出了一个主意,我弯下腰,浏览了摆在那个位置上的图书的书名。我注意到,那排书的中间有一个空缺。

“这里有一本书被拿走了。”我对塞特尔说道。

他也朝着那个书架弯下了腰。

“喂,”他说道,“后面这里有根钉子,它从那本丢失的书上挂下了一块小碎片。”

他仔细地从钉子上解下那块碎片,它只有一英寸大小——但是,它的上面印着几个意味深长的字:“那只猫……”“这个东西让我颤抖,”塞特尔说道,“它的确是又可怕又神秘。”

“我必须知道所有的事情,”我说道,“这里丢失的书是什么?你想想,还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我到它?”

“可能在什么地方会有目录,或许,卡迈克尔夫人——”我摇摇头。

“卡迈克尔夫人不会告诉你任何事情的。”

“你是那样想的吗?”

“我可以肯定。当我们还在黑暗中猜测和摸索的时候,卡迈克尔夫人已经知道了一切真相。而且,为了她自己的理由,她不会说出任何事情的。与打破平静的局面相比,她更愿意冒那个可怕的危险。”

这一天过得风平浪静,这使我想起了暴风雨前的平静。

而且,我有一个奇怪的感觉,就是这个问题很快就会解决了。我一直在黑暗中摸索着,但是,很快我就会看到真相,所有的事实都在那里,早就准备好了,等着一道小小的灵光把它们串连起来,它们才会显示出本来的重要性。

现在,它们发生了!用一种奇怪的方式发生了!

那时,我们像平常一样,晚饭后,一起坐在那间绿色的客厅里。我们都非常安静,房间真的非常安静,一只小老鼠穿过地板——就在那时,发生了一件事情。

阿瑟突然从他的椅子上跳了起来,颤动的身体弯得跟弓一样,他追踪着那只老鼠,老鼠消失在壁板后面,而他就蹲在那里——盯着——他的身体仍然强烈地颤动着。

非常可怕!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令人震惊的一刻。我不再怀疑阿瑟那鬼鬼祟祟的脚步和警觉的眼神所让我想起的事情了。这个解释从我的脑海里一闪而过,那么野蛮,那么不可思议和难以置信。我觉得它不可能,我拒绝着它——不可想象!但是,我无法把它从我的脑海里驱除出去。

我几乎想不起接着还发生了些什么,整件事情看起来都非常模糊和不真实,我不知道我们是如何上了楼,并简单地道了晚安,我们相互不敢看对方的眼睛,以免从中看到我们自己无法逃避的害怕。

塞特尔自告奋勇要在卡迈克尔夫人的门外看守上半夜,并约好凌晨三点时叫我。我并不怎么害怕卡迈克尔夫人;我确信,我继续幻想出来的理论是不可能的。我告诉自己这是不可能的——但是,我的思绪不停地转向它,并继续幻想。

然后,突然夜晚的寂静被打破了,塞特尔的声音在大喊着,在叫着我,我冲到走廊上。

他正在用所有的力气捶打和推撞着卡迈克尔夫人的房门。

“恶魔来找这个女人!”他叫道,“她把门锁起来了!”

“但是——”

“它就在里面,喂!找她来了!你没听见吗?”

从锁着的房门后面,传来了一声拖得长长的凶残的猫的号叫声,接着,是一声惊骇至极的尖叫——接着……我听出了那是卡迈克尔夫人的声音。

“那个门!”我大声呼叫着,“我们必须撞开它。再过一分钟我们就晚了。”

我们用肩膀撞着门,用尽了我们全身的力气,“轰”地一声门撞开了——我们差点儿没摔到地上。

卡迈克尔夫人躺在床上,躺在一片血泊之中,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恐怖的情景,她的心脏还在跳动,但是,她的伤口非常可怕,咽喉上的皮肤都被撕裂成了碎片……颤抖着,我低声喃喃道:“猫的爪迎…”一阵迷信而恐怖的颤抖传遍了我的全身。

我给伤者穿上衣服,并仔细地包扎好伤口,然后,建议塞特尔最好对伤口的确切情况保密,尤其是对帕特森小姐。

我写好一张电报去请医院的护士,并在邮局一开门就尽快发出去。

黎明的阳光偷偷地从窗户射了进来,我看着下面的草坪。

“穿好衣服跟我出去,”我突然地对塞特尔说道,“现在卡迈克尔夫人已经没事了。”

他很快就准备好了,然后,我们一起走到花园里。

“你要做什么?”

“把那只猫的尸体挖出来,”我简单地说道,“我必须肯定——”我从工具箱里找到了一把铁锹,然后,我们在山毛榉树下开始工作。终于,我们的挖掘工作得到了报酬。那不是一件愉快的工作,那只动物已经死了一个星期,但是,我看到了我想看的东西。

“就是那只猫,”我说道,“和我到这里第一天所看到的那只一模一样。”

塞特尔吸吸鼻子,仍然闻得到一阵苦杏仁的味道。

“是氰氢酸。”他说道。

我点点头。

“你在想什么?”他奇怪地问道。

“和你想的一样!”

我的推测对他来说并不陌生——它也在他的脑海里出现过,我看得出来。

“不可能,”他喃喃道,“这不可能!这与一切科学是相对的——任何自然的东西……”他的声音拖着颤抖的尾音。“昨天晚上,那只老鼠,”他说道,“但是——噢!不会是这样!”

“卡迈克尔夫人,”我说道,“是一个非常奇怪的女人,她具有神秘的力量——催眠的能力。她的祖先来自东方,我们可以想象得出,她会怎样运用这些能力去对待一个像阿瑟-卡迈克尔那样无助而又惹人喜欢的人呢?而且要记住,塞特尔,如果阿瑟-卡迈克尔成了一个毫无希望的低能儿,并且对她无比忠诚,那么所有的财产就会毫无疑问地都归她和她的儿子所有了,你不是已经告诉了我,她把所有的爱都给了自己的儿子吗?而且阿瑟正要准备结婚!”

“但是,我们应该做什么呢,卡斯泰尔斯?”

“不能做什么了,”我说道,“我们只能尽我们最大能力,站在卡迈克尔夫人与那个复仇者的中间。”

卡迈克尔夫人恢复得很缓慢,她的伤口如期痊愈了——但是,她很可能要终生忍受那道可怕丑陋的疤痕了。

我从来没有感到如此的无助,击败我们的力量还是那样强大,无法战胜,而且,尽管现在它平静下来了,我们仍然觉得它在等待着时机。我决定了必须做一件事情,等到卡迈克尔夫人的身体恢复到可以走动时,她必须马上离开沃尔登。只有这样一个机会,可以摆脱跟在她身后的那个可怕的鬼魂,所以,日子在一天天地煎熬着。

卡迈克尔夫人离开的日子选择在九月十八号。在十四号的早上,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我正在书房里,和塞特尔讨论着卡迈克尔夫人的病情,就在那时,一位神色慌张的女仆冲了进来。

“噢!先生,”她叫道,“快点!阿瑟先生——他掉到池塘里去了,他走到那条平底船上,船摇摆了起来,接着,他站不稳就掉了下去!我是从窗户上看到这些的。”

我一秒钟也没迟疑,跟在塞特尔后面直冲了出去。菲莉斯。帕特森就在外面,听到了女仆的讲述。她也跟在我们后面跑了出来。

“但是,你们不要害怕,”她叫道,“阿瑟是一个出色的游泳健将。”

然而,我感到非常不对劲,并加快了我的脚步。池塘的水面非常平静,空荡荡的平底船在懒洋洋地摇来摆去——但是,没有任何阿瑟-卡迈克尔的身影。

塞特尔脱下了外套和靴子。“我要下去了,”他说道,“你站在另一条平底船上,拿船钩捞捞看,池塘不是很深的。”

似乎很长时间过去了,我们一直在徒劳地寻找着。时间一分钟又一分钟过去了,然后,就在我们都感到绝望的时候,我们找到了他,阿瑟那显然已经没气了的身体浮到了岸边。

后来,我一直无法忘记菲莉斯-帕特森脸上那种剧痛的绝望的神情。

“不——不——”她的嘴唇拒绝说出那几个可怕的字眼。

“不,不,亲爱的,”我叫道,“我们会把他救活过来的,不要害怕。”

但是,在内心里面,我却觉得已经没有什么希望,他沉人水底已经半个小时了。我叫塞特尔到屋里拿来热毛毯和其他必备的东西,然后,我开始对他做人工呼吸。

我们卖力地对他进行了整整一个小时的抢救工作,但是,他仍然没有什么活过来的迹象。我示意塞特尔过来接替我的位置,然后我向菲莉斯-帕特森走去。

“恐怕,”我温柔地说道,“这已经没什么用了,对阿瑟-卡迈克尔我们已经无能为力了。”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然后,她突然扑到阿瑟的尸体上。

“阿瑟!”她绝望地尖叫着,“阿瑟!回到我身边来!阿瑟——回来——回来!”

她的声音在寂静中回荡着,突然,我碰碰塞特尔的胳膊。“看!”我说道。

一片淡淡的红晕爬到了那个淹死的人的脸上,我感觉到他的心慢慢地跳动起来了。

“继续做人工呼吸,”我叫道,“他就会活过来的。”

现在,时间似乎飞逝过去了,不一会儿,他的眼睛睁开了。

突然,我意识到了一些不同,这种眼神是智慧的眼神,是人的眼神……那双眼睛转向了菲莉斯。

“你好!菲莉斯,”他虚弱地说道,“那是你吗?我想你要到明天才过来呢。”

然而,她还是难以置信,无法张口,但是,她朝他微笑着。他带着疑惑的神情朝四周看了看。

“但是,我说,我在哪儿呢?而且——我感到很热!我发生了什么事!你好,塞特尔医生!”

“你差点儿没被淹死了……发生的就是这件事情。”塞特尔严厉地说道。

阿瑟爵士做了个鬼脸。

“我经常听说,事后我会很讨厌地想起来!但是,这是怎样发生的?难道我走路时睡着了?”

塞特尔摇摇头。

“我们必须把他扶进屋去,”我说道,并朝前走。

他盯着我,然后,菲莉斯给他介绍:“这是卡斯泰尔斯医生,他一直呆在这里。”

我们一左一右扶着他朝房子走去,他好像被某个想法吓了一跳,突然,抬起头来。

“我说,医生,这不会让我一直躺到十二号吧,对吗?”

“十二号,”我慢慢说道,“你是说八月十二号?”

“是的——就是下个礼拜五。”

“今天是九月十四号,”塞特尔突然说道,他的疑惑是显而易见的。

“但是——但是我想,今天不是八月八号吗?那么,我肯定是病了?”

菲莉斯非常迅速地插了进来,温柔地说道:“是的,”她说道,“你得了很严重的玻”他皱着眉头:“我不能理解。昨天晚上,我上床睡觉的时候,我还非常健康——当然,至少那不真的是昨天晚上。不过我做了个梦。我记得,我梦到了……”他努力回想着,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我梦到了一些事情——是什么?一些可怕的事情——有人对我施了魔法——我感到很愤怒——很绝望……然后我梦到自己变成了一只猫——是的,一只猫!

真可笑,是吧?但是,那不是一个可笑的梦。它还有很多内容——真可怕!但是,我记不得了,我一回想就都忘记了。”

我把手放到他肩膀上。“不要再想了,阿瑟爵上,”我严肃地说道,“要满足——忘记它吧。”

他疑惑不解地看着我,点点头。我听到菲莉斯长长地松了口气,我们走到门口了。

“顺便问一下,”阿瑟爵土突然说道,“妈妈在哪儿呢?”

“她已经——病了。”菲莉斯好一会儿才答道。

“噢!可怜的妈妈!”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关心,“她现在在哪儿呢?在她自己的房间里吗?”

“是的,”我说道,“但是,你最好不要去打扰——”这句话在我的嘴唇边结住了,客厅的门打开了,卡迈克尔夫人,披着睡袍,走到大厅里。

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阿瑟-卡迈克尔,如果,我曾经见到过什么是那种确切地被内疚重重一击的恐惧的话,现在就是了。她的脸几乎不成人形了,带着恐惧的狂乱,她的手放到了咽喉上。

阿瑟带着满脸孩子般的表情,朝她走去。

“你好,妈妈!那么你也是被我吵醒了?我说,我感到非常的抱歉。”

她在他面前不断地往后退缩,她的眼珠在扩大。然后,突然,发出了一声临死前的尖叫,她向后一倒,躺在了敞开的大门口。

我冲上前去,朝她弯下腰,然后招手叫来塞特尔。

“快点,”我说道,“赶快带他到楼上去,然后再下来,卡迈克尔夫人已经死了。”

几分钟后,他回来了。

“怎么了?”他问道,“是什么引起的?”

“惊吓,”我严厉地说道,“看见阿瑟-卡迈克尔复活后所受到的惊吓!或者,你可以把它叫作——我就是这样称呼它:上帝的裁判!”

“你是说——”他犹豫了一下。

我看了他一眼,他明白我眼中的意思。

“一命偿一命。”我意味深长地说道。

“但是——”

“噢!我知道,是一件奇怪的意料不到的事故,使得阿瑟-卡迈克尔的灵魂又回到了躯体上。但是,不管怎么说,阿瑟-卡迈克尔已经被谋杀了。”

他有些恐惧地看着我。“用氰氢酸?”他低声问道。

“是的,”我答道,“用氰氢酸。”

塞特尔和我永运不会把我们的想法说出来的,任何人也不会相信。从正统角度来说,阿瑟-卡迈克尔只是患上了失忆症,卡迈克尔夫人则由于狂热一时发作而划破了自己的咽喉,而那只大灰猫的幽灵,只不过是人们的幻想。

但是对于我来说,有两个事实是无法躲避的。其中一个,是走廊里那张被撕碎的椅子;另一个更为重要。书房的书目被找到了,我们仔细的检查以后,证实那本丢失的书是一本古老而怪异的书,它的内容是关于可以把人变成动物的魔法。

还有一件事,我很高兴阿瑟-卡迈克尔对此一无所知。

菲莉斯-帕特森把这几个星期里发生过的秘密都锁到了自己的心里,而且,我可以肯定,她永远不会把这一切跟她深爱着的丈夫说出来了,而她的丈夫,正在她爱的呼喊下跨越了死神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