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那个捷克人尽快飞驰到公爵打猎的邸宅。他发现公爵还在那里,就立刻把发生的事告诉了他。幸而有几个宫廷侍从也在场,他们曾亲眼看见这个侍从没有带任何武器去。他们中间有一位当时甚至半开玩笑地在他后面呼喊,叫他随便带一件武器去,要不然那几个日耳曼人会把他刺死;但是他呢,唯恐那几个骑士已经过了边界,便跃上马背就走,匆匆忙忙去追赶他们,身上只穿一件羊皮外衣。这些证据驱散了公爵心中一切可能有的疑团,使他明白了究竟是谁谋杀了德·福契。但是这些事却使他满怀不安,大发脾气,恨不得立即去追赶那几个十字军骑士,逮住他们,把他们戴上锁链,送给大团长去。可是过了一会儿,他断定已经不可能在本国境内赶上他们了,于是他说:

“好吧,我要送封信去给大团长,使他知道他们在这里干了些什么。天主将会惩罚他们这种罪行!”

他沉思了一会儿,向宫廷侍从们说:

“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杀死他们的客人;如果我不知道这个侍从去的时候没有带武器的话,我真会疑心是他干的。”

“嗨!”维雄涅克神甫说,“这孩子干么要杀死他呢?他以前看都没有看见过他。而且假定他带了武器,他又怎么能攻打他们五个人和他们的武装扈从队呢?”

“这倒是真的,”公爵说。“那个客人一定是在哪一点上反对他们的做法,也许是他们要他撒谎,他不肯。我看见他们向他丢过眼色,要他说是尤仑德先动武。”

这时候莫卡席夫的姆罗科泰说:

“他既能扭断那个狗崽子邓维尔特的手臂,那真是一个好汉。”

“他说他听见那个日耳曼人骨头折断的声音,”公爵回答:“想一想他上一次在森林里大显身手,倒必须承认这是真的了!主仆两个都是好汉。要不是兹皮希科,野牛早就冲到公爵夫人和宫女们骑的那些马匹跟前了。罗泰林格的骑士和他两人都出了大力救了公爵夫人。”

“兹皮希科确实是个出色的孩子,”维雄涅克神甫断言道。“即使现在,他连气都喘不过来了,还是站在尤仑德一边,向那几个十字军骑士挑战。尤仑德所需要的正是这样一个女婿。”

“在克拉科夫时,尤仑德的话却不同;但现在,我想他不会反对这件婚事了,”公爵说。

“主耶稣会帮助的,”公爵夫人说;她刚刚走进来,听见了他们谈话的结尾。

“现在尤仑德不会再反对这件事了,只要天主会恢复兹皮希科的健康;但我们也必须对他有所赏赐。”

“对他最好的赏赐就是达奴莎,我想他会得到她的,因为既然女人们下了决心,那末,即使尤仑德本人也阻挡不了。”

“难道我不应当希望他们两人成亲么?”公爵夫人问。“如果兹皮希科是不忠贞的,我就一句话也不说了;但是我看世界上没有像他那样忠实的人。那姑娘也是这样。她现在一刻也不离开他;她疼爱他,而他呢,虽然病得很厉害,还是对她笑。一看见那情景,我自己也哭了!我说的是公道话!促成这样一对有情人是值得的,因为圣母也乐于看到人间的幸福。”

“如果这是天主的意旨,”公爵说,“幸福就要降临了。这是真的,为了那个姑娘,他几乎丢了脑袋,而现在那野牛又撞伤了他。”

“别说这是为了那个姑娘吧,”公爵夫人马上说,“因为达奴莎在克拉科夫救过他的命。”

“不错!但正是为了她的缘故,他才去攻击了里赫顿斯坦,为的是拔下他头上的冠毛;要是为了搭救德·劳许,他才不会去冒生命的危险呢。至于赏赐呢,我以前说过,他们两人都应该受奖赏;到了崔亨诺夫,我一定要考虑这件事。”

“使兹皮希科高兴的莫过于接受骑士的腰带和金踢马刺了。”

公爵仁慈地笑了一下,回答道:

“叫这姑娘把这两件东西拿给他去;等他病好了,那时候我们就可以按照规矩办事啦。叫她立刻拿给他,因为意外的快乐是最好的药物!”

公爵夫人一听完那些话,就当着宫廷侍从们拥抱她的夫君,并且吻了几下他的手;他继续笑着,说:

“你看——你出了一个好主意!看来,圣灵也已经把智慧赐给女人了!现在叫这姑娘来吧。”

“达奴斯卡!达奴斯卡!”公爵夫人呼唤道。

一会儿工夫,达奴莎从边门出现了;她因为好几夜没有睡觉,眼睛里布满了红丝;她手里拿着一锅热气腾腾的麦片粥,这是维雄涅克神甫吩咐去敷在兹皮希科的折断了的骨头上的。

“到我这里来吧,我亲爱的姑娘!”雅奴希公爵说。“把那罐粥放在一边,进来吧。”

她带着几分羞怯走近她始终存着几分敬畏的“君王”跟前,他和善地拥抱了她,抚摩着她的脸蛋,说道:

“唔,这可怜的孩子很伤心吧——是么?”

“是的!”达奴莎回答。

她因为心里优闷,不禁哭了起来,但是声音很轻,免得使公爵不痛快。公爵又问道:

“你为什么哭呢?”

“因为兹皮希科病着,”她一边回答,一边用手擦眼泪。

“别担心,他没有危险的。维雄涅克神甫,对不对?”

“嗨!凭天主的意旨,他快要举行婚礼而不是举行葬仪,”好心肠的维雄涅克神甫回答。

公爵说:

“等一等!我要给你一种药去医治他的创伤,我相信它会减轻他的痛苦,甚至完全治愈他。”

“那几个十字军骑士送来油膏了么?”达奴莎立刻问,同时把她一双小手从眼睛上拿下来。

“那些十字军骑士要送来的那种药膏,你最好是用来涂在狗身上,而不要敷到你心爱的骑士身上去。我要给你的是另一种药。”

于是他转向宫廷侍从们说道:

“快去拿踢马刺和腰带来。”

过了一会儿,当他们把这些东西给他拿来的时候,他向达奴莎说:

“把这两样东西拿给兹皮希科去——并且告诉他,从现在起,他是一个束腰带的骑士了。如果他死了,那末他将作为miles Cimctus①而出现在天主面前;如果他活下来,那末晋封骑士的典礼将在崔亨诺夫或者华沙举行。”

①拉丁文,意为“束腰带的骑干”。

听了这话,达奴莎一下子跪在“君王”膝下;接着就一手拿了骑士的标帜,另一只手拿着一罐粥,奔向兹皮希科躺着的那个房间去了。公爵夫人想看看他们高兴的场面,也跟着她去了。

兹皮希科病得很重,但看见了达奴莎,就把他苍白的脸转向她问道:

“那个捷克人回来了么?”

“不关捷克人的事!”这姑娘回答。“我给你带来了比那更好的消息。君王把你封作骑士了,还叫我给你送这些东西来。”

说完话,她就把腰带和踢马刺放在他身旁。兹皮希科的苍白的脸,由于高兴和惊异而发红了,他看看达奴莎,又看看踢马刺,然后阖上双眼,一遍又一遍地说:

“他怎么能授我骑士爵位呢?”

这时公爵夫人进来了,他微微抬起身子向她道谢,因为他猜想,他能蒙受这样大的一种恩惠和福气,都亏了夫人从中帮忙。但是夫人吩咐他安静,并且帮助达奴莎把他的头放在枕头上。这时候公爵、维雄涅克神甫、姆罗科泰和其余几个宫廷侍从都进来了。

雅奴希公爵挥挥手,要兹皮希科不要动,自己在床边坐下来,说道:

“我跟你说,完成了英勇功绩的人得到奖赏,这是不必感到诧异的;因为,如果美德得不到应有的奖励,人间的罪恶就会横行无忌,而受不到惩罚了。你不吝惜你的生命,冒着危险保卫我们,使我们免于可怖的灾厄;因此我们允许你佩戴骑士的腰带;从此你可以享受光荣和声名了。”

“仁慈的君王,”兹皮希科回答。“即使要豁出十条性命,我也不吝惜——”

但是他激动得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公爵夫人把手按在他的嘴上,因为维雄涅克神甫不允许他说话。公爵继续说下去:

“我想,你是懂得骑士的天职的,你会光荣地戴上这些标帜。你一定要为我们的救世主服务,并同地狱的‘斯达罗斯达’战斗。你一定要忠心于你的君主,不参加不义的战争,要扶助无辜者去反对压迫者;愿天主和基督帮助你!”

“阿门!”维雄涅克神甫说。

公爵站起身来,在兹皮希科身上画了个十字,又说道:

“等你痊愈以后,立即到崔亨诺夫来,我要在那里召见尤仑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