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段时期,精灵制造了最著名的一件作品传世。正处於盛年的费诺,心中兴起了新的念头,或者说,一些事先已经预知的命运阴影,逐渐接近笼罩住他。他不断思考,双圣树的光辉,这蒙福之地的荣耀,该如何永远保存不灭。於是,他展开了一场漫长又辛苦的工作,殚精竭虑,运用他所有的力量、知识、与精微的技巧,终於创作出了“精灵宝钻”。

它们的模样看起来像是三颗巨大的钻石。但是,除非直到未了,直到在日头被造之前消亡的费诺折返,静候在亡灵的殿堂,不再见於亲族之间;直到太阳成为过去,月亮永不升起之时,制成这三颗宝石的物质才会揭晓。虽然它们看起来像是透明的钻石,但实际上却比钻石还要坚硬,因此,无法用暴力或阿尔达王国上的任何物质击毁。不过,对其中所蕴藏的圣光而言,其晶莹剔透的外壳就像伊露维塔之儿女的躯体一般,是其内在之火的住所,这火蕴藏在躯体之中,却也布满在躯体的每个部位,它乃是这躯体的生命。精灵宝钻的这股内在之火,是费诺融合了维林诺双圣树的光辉所制成的,那光至今仍活在它们里面,然而双圣树早已枯萎,光芒早已消散了。因此,即便是在最深最黑暗的宝库中,精灵宝钻所放射出来的光芒,仍如瓦尔妲的星辰一般闪亮,何况,它们真的是活物,它们喜爱见到光,它们会吸收光,然後放射出比先前更灿烂千百倍的七彩光芒以为报。

所有居住在阿门洲的生灵,看到费诺的作品时,无不充满赞叹与欣喜。瓦尔妲封这三颗宝石为圣物,从此之後,没有任何肉身凡躯,或任何不洁净的手,或任何邪恶的事物可以触碰它们,否则必定烧成焦黑和枯萎。曼督斯并且预言,阿尔达的命运,包括大地、海洋与空气,都与它们紧锁在一起。费诺的心,也很快就跟他所创作的这些东西紧锁在一起。

米尔寇垂涎这些精灵宝钻,只要一想到它们的光,那些光就像火一般不断啮噬著他的心。从那时候开始,他的欲火便愈烧愈炽,使他更迫切找寻毁了费诺,和破坏维拉与精灵友谊的办法。不过他继续用甜言蜜语和狡猾的诡计来掩饰自己的目的,因他那时所穿的仍是外貌姣好的形体,无人得以查知他腹中的恶毒。他费尽时日布局,刚开始时进展十分缓慢,不见效果;不过,他所撒下的谎言,到最後不会毫无收成,不久之後就会有人起来代他散布,那时他就可以高枕无忧了。米尔寇早就注意到有些耳朵会听进他的话,有些舌头会夸大他们所听见的;他的谎言从朋友传给朋友,仿佛知道这些秘密并加以传述,正证明了传述者的智慧。在未来的日子里,诺多族为他们侧耳倾听的愚行付上了十分悲惨的代价。

当米尔寇看见有许多人倾向他,便经常到他们当中走动,他美丽的言词会有人帮他拾缀编织,在如此微妙的运作中,许多听见这些话的人,事後都相信那是他们自己原有的想法。米尔寇会从他们心中召唤出一幅幅美景,那片位在东方的广大疆域,他们可按自己的意愿以自由和力量来统治。於是,流言蜚语如野火燎原般扩展,都说维拉把艾尔达带到阿门洲来是因为他们嫉妒,害怕昆第的美丽与伊露维塔所赋予与他们的力量,在他们人数增多并遍满全地时,将强到维拉无法统治他们的地步。

另外,虽然维拉知道人类会在这段时期出现,精灵对此却一无所知,因为曼威尚未告诉他们这件事。但是米尔寇偷偷告诉他们人类将到,要看维拉的沉默能被扭曲到何等邪恶的地步。关於人类,他自己几乎一无所知;在大乐章进行时,他全神贯注於自己的想法上,对伊露维塔的第三个主题只随便瞄了两眼。可是在精灵间,传言现在已经变成是曼威软禁他们,好使人类来临之後取代他们拥有中土大陆;因为在维拉看来,寿命短又脆弱的人类,比较容易统治,如此就能把伊露维塔赐给精灵的产业蒙骗到手。这些话里是有一小部分的事实,不过维拉向来无法轻易左右人类的意志;可是这些邪恶的话语,有许多的诺多精灵相信,或者半信半疑。

因此,就在众维拉警觉到之前,维林诺的平和已经遭到了茶毒。诺多精灵开始抱怨反对诸神,还有好些变得十分骄傲自大,忘了他们现在所拥有的知识与产业,不知有多少是维拉送给他们的。想要拥有自由与广大疆域的欲望,前所未有地在费诺的心中熊熊燃起;米尔寇在暗中高兴得哈哈大笑,他的谎言已经达到了预定的效果,他恨费诺胜过所有其他的人,他渴望精灵宝钻超过一切。不过他还不愁烦如何得到它们。当有盛大的宴会举行时,费诺会戴上它们,它们在他额上发出耀眼的光芒;其他时候,它们被深锁在他位於提理安的金库中,严密看守著。因为费诺对精灵宝钻的喜爱已经转变成一种贪婪的爱,除了他父亲与七个儿子之外,他吝於将它们展示在他人眼前;他几乎已经忘了,宝石中所蕴藏的光不是由他而来的。

芬威的两个大儿子,费诺和芬国昐,是大有威望的王子,受到全阿门洲的敬重;不过现在他们不但骄傲,还互相嫉妒对方的权利与产业。米尔寇眼见机不可失,又在艾尔达玛四处散布新的谎言,这些流言蜚语很快传到费诺的耳中,说芬国吩与他的儿子们密谋窜夺芬威及费诺身为长子的领导权,将在维拉的默许下取代他们的位置,因为维拉对精灵宝钻收藏在提理安而不是听命交给他们监管一事,感到非常不悦。但在芬国昐与费纳芬这边所听到的却是:“当心啊!迷瑞尔那骄傲的儿子从来就不喜欢茵迪丝的小孩。如今他握有大权,已经把他父亲控制在手里了。要下了多久,他就会把你们扫地出门,踢出图纳!”

当米尔寇看到这些谎言不断郁积,骄傲与忿怒在诺多族中间被唤起,他便告诉他们,要为自己准备武器;自那时起,诺多族开始制造各种的刀枪剑戟。他们也制造了许多盾牌,上面展示著不同家族的徽号,彼此互相竞争;这些盾牌是他们唯一会带著出门的,其他的武器都是暗藏在家里,不对外人吐露,双方都以为只有自己接获了警讯。费诺又开始秘密锻造,连米尔寇都不知道这件事;他为自己和儿子打造了凶狠的长剑,以及装饰著红色羽毛的高头盔。在往後的年日里,玛哈坦深深懊悔当初他敦了诺丹妮尔的丈夫他从奥力那里所学来的一切冶金学问与技术。

如此,米尔寇以谎言、恶语、以及骗人上当的劝告,在诺多族的内心里引燃了纷争;他们的争吵失和到最後终於结束了维林诺的盛世,及其古老的最後光荣。如今费诺公开说一些反叛维拉的话,大声呼喊著他要离开维林诺回到外面那个世界去,而且,如果诺多族愿意跟随他的话,他将解救他们脱离这种奴役的生活。

提理安城起了空前未有的动荡不安,芬威对此非常的忧愁,於是召唤所有的王子前来商议。芬国昐急忙赶来,他站在大厅上开口说:“父王,您难道不约束一下我们王兄库路芬威的傲气吗?他被称为烈焰的魂魄,此话当真不错。然而他有什么权利代表我们所有的百姓发言,仿佛他就是王?当年乃是您在众昆第面前发言,规劝他们接受维拉的召唤前来阿门洲;也是您带领所有的诺多族穿过中土大陆迢遥千里的危险,来到艾尔达玛的光中。如果至今您仍无悔於当初所言所行,您至少还有两个儿子会敬重您当初的决定。”

不过芬国昐话未说完,费诺已经一脚跨进了大厅,而且全副武装——头上戴著高高的头盔,身侧配著一把巨大的长剑。“哼,果然如我所料,我的异母兄弟一如往常,抢先一步来向我父亲告状。”说完他转身面对芬国昐,拔出长剑对他大吼道:“给我滚出去,滚到适合你的地方去!”

芬国昐向芬威鞠躬告辞,不发一言也不看费诺一眼便转身离去。不过费诺紧跟不放,他在王的大厅门口将对方挡下来,提起那把闪闪发亮的长剑顶住芬国吩的胸口,说:“你的眼睛给我放亮一点,兄弟!这家伙可是比你的舌头还利。下次你要再敢窜夺我的位置霸占我父亲的爱,它说不定会帮诺多族除掉一个想要当众奴隶主人的人。”

芬威的宅邸就在明登俯视著的大广场旁,有许多人听见费诺所说的话。不过芬国昐仍然不发一语,他紧闭双唇穿过围观的群众,去找他的兄弟费纳芬。

如今,诺多族的骚动在维拉面前也瞒不住了,由於这动荡的种子是在暗中撒下的,因此,当费诺第一次公开发言抵挡维拉时,维拉们就认定他是那位鼓吹不满的煽动者,虽然整个诺多族都变得十分骄傲,他的自大与固执己见却是赫赫有名的。曼威对此相当伤心,但他什么也没说,仍旧继续观察。维拉将艾尔达带到自己的土地上,完全不是出於强迫,他们可留可走,也许维拉们会认为离开是一件愚蠢的事,但他们绝不会出手加以干涉。可是如今费诺所做的事却不能置之不理,维拉们有的惊愕有的生气,因此他被召唤到沃玛尔的城门口,在他们面前回答所有他说过的话与所做的事。另外,所有其他知道这件事或沾上边的人,也都被召唤前去。在判决之环当中,费诺站在曼督斯面前,被下令回答所有问他的问题。到最後,真相逐渐大白,米尔寇的恶毒被揭穿了;托卡斯二话不说跳起来直接去抓他,要把他带到众人面前来受审。然而此事费诺难脱干系,他是破坏维林诺和平的人,并且对自己的亲人拔剑相向。因此曼督斯对他说:“汝肆言奴役,倘若这是奴役,汝将永难逃脱其掌。因曼威乃是阿尔达之王,非单阿门洲而已。故汝之言行皆为非法,不论汝在阿门洲与否。如是之故,此乃命运之判决:汝既已出威吓之言,当离开提理安城十二年;在这些时间内深加反省,记住汝之身分与本事。日期度满之後,此事当归於平静,因错误已得到匡正;除非,还有他人追究你。”

於是芬国昐说:“我不再追究我的兄弟。”但是费诺什么也没说,一语不发地站在众维拉面前。随後他转身离开了议会,并且动身离开维林诺。

与他一同离开加入放逐行列的还有他的七个儿子,他们在维林诺北方的山丘上建造了坚固的住处与藏宝库。在佛密诺斯的藏宝库里,堆积著大批的宝石,还有武器,而精灵宝钻被紧锁在铁造的密室里。诺多的君王芬威也搬来与他们同住,因为他深爱费诺,舍不得与他分离;在提理安的诺多族便由芬国昐来统治。如此一来,虽然费诺的言行带来了这样的结果,但米尔寇的谎言看来成了事实。米尔寇所播下的苦毒并末消失,日後仍存在费诺与芬国昐的众子心中很长一段时日。

米尔寇眼见事迹败露,立刻走为上策,开始四处东躲西藏的日子;托卡斯的搜索於是都落了空。从此,维林诺的居民感觉到双圣树的光辉似乎变黯淡了,自那时起,所有耸立的物体,影子都加深变长了。

据说,有很长一段时期,维林诺再没见到米尔寇的影子,也没听到任何有关他的传言,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出现在佛密诺斯,在费诺的家门口与他谈话。他花言巧语地假装很讲朋友情义,催促费诺重新考虑脱离众维拉的束缚;他说:“看吧,过去我所说的都是真的,你被判处流放真是太不公平了。倘若费诺的心仍是自由的,仍像当初他在提理安所说的那般勇敢,那么我将助他一臂之力,带他离开这块狭窄之地。我也是一位维拉,而且强过那些高傲坐在维利玛城的维拉们。我向来一直都是诺多族的朋友,诺多族乃阿尔达所有居民中最有本事又最勇敢的一群。”

此时费诺心中的怨恨尚未从曼督斯所给他的羞辱中恢复过来,他不发一语地看著米尔寇:心中沉思著是否还要信任他会帮助自己逃离此地。米尔寇眼见费诺开始动摇了,又知道他的心是被精灵宝钻所辖制,於是开口给予最後一击:“此处确实是个坚固的堡垒,防守也够严密;可是只要是在维拉的土地上,你千万别以为精灵宝钻会有安全的一天!”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诡诈竟会过了头,他的话太深入了,竟唤醒了他意料之外的凶猛怒火。费诺瞪视著米尔寇,他双眼中的怒火烧穿对方英挺的容貌,穿透对方隐藏的心思,看见了他迫切想要得到精灵宝钻的贪欲。费诺对他的憎恨压倒了恐惧,他咒诅米尔寇,命令他滚远一点,他说:“你这个曼督斯的阶下囚,给我滚离我的家门!”接著他便当著全宇宙中最强大可畏的神灵之面,甩上了自家大门。

米尔寇满面羞辱地离去,他知道目前他还自身难保,想要复仇的时机还没到;不过他的心却早已气得发黑。芬威对此事感到恐惧万分,急忙差人将消息送去沃玛尔给曼威。

当佛密诺斯的使者到达时,维拉们正坐在城门口商议,为不断增长的幢幢黑影忧心。欧罗米和托卡斯闻讯立刻起身,不过就在他们展开行动的同时,艾尔达玛的使者也到了,告知众人米尔寇匆匆穿过卡拉克雅离去,图纳山上的精灵看见他忿怒得犹如充满闪电的乌云。他们说他随即转向北方,澳阔隆迪的帖勒瑞精灵看见他的阴影扫过他们的港口,朝阿瑞曼去了。

因此,米尔寇离开了维林诺,双圣树又继续闪亮了一段时日,全地不见阴影,充满了光明。不过维拉打探敌人的消息都落了空。远方仿佛耸现一朵乌云,一阵阵阴冷的风徐徐吹起,阿门洲上所有居民的喜乐如今已被一股疑惧给破坏了,他们恐惧不知会有什么样的邪恶将要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