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继续讲她的故事,既冗长又详细,让我十分不安;可她讲到一个地方,需要说出她的名字,我想自己差点倒在地上。她发觉我状况不佳,问我是否不舒服,什么让我难受。我说是因为她讲的那个伤感的故事让我受不了,我求她不要再说了。“唉,宝贝,”她和蔼可亲地说,“用不着为这些事心烦呀。它们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我现在一点都不觉得烦恼啦。并且,回想到它们我还特别满意呢,正是由于那些经历我才来到了这个地方。”然后她继续告诉我她是如何到了一个好人家的,她在那里表现很好,所以女主人去世后男主人就娶了她,她与他生了我丈夫和他妹妹。她丈夫去世后,凭着勤劳和妥善管理她使种植园发展到目前这样。因此大部分财产都是她自己赚来的,而不是丈夫留下的——她已做了16年寡妇。

我心不在焉地听完了这部分故事,很想走开去大哭一场。我明白过来,这千真万确正是我亲身母亲,并且我还和自己的亲哥哥生了两个孩子,肚里又怀着一个,每晚还和他同床共枕,这时,请任何人想想我有多么痛苦吧。我一下又成了世上最最不幸的女人。唉!假若我没有听到这个故事,一切都很好呀;如果我对这事一无所知,那么同丈夫睡觉也不是我的罪过。

这时我精神压力很大,彻夜难眠。我感到说出这事毫无意义,但不说又几乎不可能;并且我毫不怀疑,无论我愿不愿意都会在梦中说出,让丈夫知道。如果我把事实说出来,最不愿看到的就是失去丈夫,他太正派诚实,知道我是他妹妹后决不会继续做我丈夫。所以我困惑到了极点。

请任何人想想,我当时的处境多么艰难。我远离家乡,不可能回去。我的生活条件本已不错,但眼前的处境无法忍受。假如我把情况告诉母亲,也许难以让她相信具体细节,而我又无法证实。另一方面,如果她问我或对我产生怀疑,我也完了,因为只要有一点点迹像,都会使我与丈夫立即分开,失去他和母亲。结果是我既惊恐又犹豫,必毁无疑了。

同时,由于我对事实确信不疑,因此我公然过着乱伦卖淫的生活,表面上却像个诚实的妻子。虽然其罪过并没使我太受影响,但行为却糟糕透顶,我对丈夫都觉得反感。然而经过最慎重的考虑,我认定绝对有必要对此事严格保密,对母亲或丈夫都只字不提。我就这样带着极大压力又过了3年。

这断时间,母亲常对我讲起她以前那些冒险行为的老故事,而我对它们毫不感兴趣。因为从它们当中——虽然她没有直说——加上我听到的关于我最初监护人的情况,我明白她年轻时曾是个娼妇和扒手。不过我完全相信她已真诚地忏悔,成了一个非常虔诚、庄重和善良的女人。

唔,不管她的生活会怎样,我的生活无疑相当不安。如上所说,我过的是极其糟糕的娼妇生活;我不能指望会有什么好结果,事实上也真没有好结果,我似乎会得到的幸福转眼消失了,一切都给毁掉,令我悲惨。的确,这也经过了一段时间,从那以后我们俩事事不顺。更糟糕的是我丈夫变得越来越奇怪,他固执,嫉妒,粗暴,其态度毫无道理,让我忍无可忍。事情发展得如此严重,以致我们的关系十分恶劣,我甚至要求他履行诺言——我同意从英国和他一起到这里来时,他曾甘愿作出的——即如果我不喜欢在这里生活,只要高兴就可以回到英国,提前一年告诉他让他把事情处理好就行了。

瞧,我现在要求他履行诺言,我得承认自己这样做连最起码的礼貌言词都没有。我坚持说是他不好,我远离朋友,无法充分发挥自己的能力,他无缘无故地嫉妒,我的话是无可指责的,他用不着找借口,我回到英国去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我断然坚持,他不得不作出决定,要么守信要么食言。尽管他使出了浑身解数,甚至把母亲和其他中间人都用上了,极力说服我改变主意,但事情的根源在我心底,他的一切努力都无济于事,我的心已和他疏远了。我想到和他同床就恶心,用了一千种理由说我不适,心情不好,不让他碰我,最害怕又怀上孩子。那样的话,我肯定回不了英国,或至少会拖延下去。

然而他最终也发脾气了,轻率地作出一个致命的决定——一句话,我不准回英国去。他说虽然他答应了我,但毫无道理,这会毁了他的生活,使全家破裂,几乎会让他在世上彻底完蛋。因此我不应向他提出这样的要求,世上没一个重视家庭和丈夫幸福的妻子会坚持这样做。

这再次使我陷入困境。当我平静地考虑这事,正确看待我的丈夫——大体还是勤劳体贴的,对自己的可怕处境一无所知——我只能自认我的要求毫无道理,一心为家庭利益着想的妻子决不会提出。

可我的不满属于另一种性质,我不再把他看作丈夫,而是一个近亲,我生母的儿子。我决定以某种方式与他脱离,但又不知以怎样的方式。

心怀不良的世人说,我们女人一旦开始某件事,就再不可能改变决定了。一句话,我一直想着航海回去的办法,最后竟提出单身回去。他被大大激怒了,说我不仅是个残酷的妻子而且是个不正常的母亲,问我怎么会毫不恐惧地产生这种想法,抛弃我的两个孩子(一个已死),再不见他们。是的,如果事情没出差错,我也不会这样做的,可是现在我真不愿再见到他们,也不想见到他。至于他说我不正常,我不难自我回答,明白整个亲缘关系才是最最不正常的。

然而丈夫什么也不答应,既不同我一起走又不让我单独离开。没有他的同意我无法动身,凡熟悉该国法规的人对此都很清楚。

我们经常争吵,以至发展到危险地步。我和他感情上已变得非常疏远,所以毫不注意自己的言词,有时说的话很惹他生气。总之我千方百计要和他分开,这是我最渴望的事。

他相当粗暴地对待我的行为,这也是理所应当的,因我终于拒绝和他同床,不失时机地和他大闹分离。一次他说,他认为我发疯了,如果不改变行为他就要送我去治疗,就是说进疯人院。我说他会看出我根本没疯,他或任何坏蛋都无权坑害我。同时我也承认,想到送我进疯人院我打心眼里恐惧,那样我再不可能说出事实真相了,疯子的话是任何人都不相信的。

我因此决定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把情况全部公开。可怎么公开,向谁公开,又成了一个难以解决的问题。这时我同丈夫再次大吵大闹,以致我几乎当面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他;不过我保留住了细节,只简单提一下,让他几乎摸不着头脑,最后我才彻彻底底告诉了他。

开始时,他平静地劝我不要坚决回英国去,我为此争辩,激烈的言词一个接一个,像所有家庭争吵时常见的那样。他说我对待他就好像他不是我丈夫,或谈到自己孩子却好像不是他们母亲。简而言之,我不配做一个妻子;他对我已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他采取了一个丈夫或基督徒应有的温和冷静的态度同我争辩,而我对他却极为恶劣,好像他是只狗而不是个男人,是个最可鄙的生人而不是丈夫;他很不想对我使用暴力,可现在他明白必须如此,为了将来他不得不这样做,以便让我尽到自己的义务。

我的血液沸腾到极点,再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气愤了。我对他说,我对他的合理作法以及不好的命运同样不屑一顾;至于我回英国的事,无论如何我已决定了;说到我对他不像个丈夫,对孩子不像个母亲,其中还有些事情他目前无法理解;不过我认为这样告诉他是恰当的:他既不是我合法的丈夫他们又不是我合法的孩子,因此我采取眼前的态度是有理由的。

说过这话后我承认自己同情起他来了,因他面色苍白如死人,像被雷劈一样站在那儿哑口无言,有一两次我以为他要昏过去。总之他像中风似的,浑身发抖,脸上流下一两滴汗珠,可他又呆若木鸡,我不得不设法让他保持生气。他恢复过来后,感到恶心作呕,很快被放到床上,次日早晨发了高烧。

不过高烧退去,他又恢复正常,虽然很慢。他略有好转后,便说我用舌头给了他一个致命创伤,在要求我作出解释以前只有一件事问我。我打断他,说对不起我太过分了,看见让他病得那么重;但我要求他不要和我说解释的事,因为那会把事情搞得更糟。

这使他更加不耐烦,困惑得无法忍受;他开始怀疑有什么秘密没说出来,可丝毫也猜不到。他唯一想到的是我还有一个活着的丈夫,但我向他保证说根本没这回事。不错,说到我的另一个丈夫,他对我而言实际已经死了,他也说过我应该这样看待,所以在这方面我一点没担忧的。

不过我发现事情已走得太远,无法隐瞒很久了,丈夫自己给了我一个说出秘密的机会,很使我宽慰。他和我苦苦度过了三四周,但毫无结果,唯有让我告诉他我说那些话是否就为了让他生气,或它们到底有无真实的东西。我仍固执不说,什么也不解释,除非他先同意我回英国,而他说只要他活着是绝不可能的。另一方面,我说只要我乐意,是能够让他同意的——而且还要让他求我离开,这就更增添了他的好奇,非常迫切想知道。

最后他把这一切告诉了母亲,让她来叫我说出真情,她确实也使出了浑身解数。我让她彻底打住,说整个这件事的秘密都在她身上,我是出于对她的尊重才隐瞒的。总之我不能再多说了,所以恳求她别再坚持。

听到这话她顿时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说如何想。但她把这种假定当作是我的一个心计而置之不理,为了儿子继续要求我说,如可能还让我与他合好。至于这点,我说的确是她的一番好意,但那是不可能的,如果我把她想知道的真情说出来,她也会认为不可能,而不再要求。最后在她的坚持下我似乎被说服,说我敢于把一个最重要的秘密告诉她——她不久会明白事实如此——只要她庄重保证,没有我的同意决不让儿子知道。

她过了很久才答应,而且是不对儿子说出主要的部分。我又作了许多准备,才开始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她。首先,我说她告诉我她的故事以及她在伦敦时的名字,是造成我和她儿子不幸破裂的重要原因;我当时感到震惊正由于此事。然后我说出了自己的故事和名字,通过另外一些她无法否认的证明,确信地说我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孩子,她在新门监狱生下的女儿。她当时怀着我,才免遭绞刑,后来她流放时把我交到了某某人手中。

她的震惊是无法形容的,她也不愿相信或记得其中的细节,因立即预见到此事将给家庭带来的混乱。可一切与她讲给我的故事那么一致,她如果没告诉我,也许愿意加以否认。是她给自己封上了口,只好抱住我脖子亲吻,哭得非常厉害,好长时间一言不语。最后她突然说到:“不幸的孩子!你为啥那么糟糕,竟然到这里来啦?并且还是在我儿子的怀里!苦命的女儿呀!”她说。“唉,我们全都毁了!嫁给你自己兄弟!有了3个孩子,两个活着,都是亲骨肉呀!我的儿子和女儿成了夫妻睡在一起!一切都乱套了,让人心烦!苦难的家庭!我们会怎样呢?说啥好呢?做啥好呢?”她就这样念叨了很久,我无力说话,即使有也不知说什么,每个字都会剌伤我心灵的。我们带着这样的惊愕先分开了,不过母亲更吃惊一些,因为这消息对她更加意外。

无疑,没过多久我们就此问题再次交谈。她好像想把亲口对我讲的事忘掉,或者以为我忘记了一些细节,这次讲的作了改动和省略。我想她把许多事忘了,使她恢复记忆,及时把整个经过告诉她,她不可能说到一边去。这时她又喋喋不休起来,惊叹着自己多么不幸。稍过片刻后,我们开始仔细商谈在对我丈夫讲述前,应先采取什么办法。可我们的一切商量有何意义?既看不到怎样度过如此难关,又不明白如何把此事向他公开才安全。不可能作出任何判断,或猜测他听到后有何心情、采取什么行为。假若他很不能控制自己,而向人们公开,我们不难看到一家人都会完蛋的。如果他最终利用法律优势,就会鄙视地把我抛弃,让我去为那点嫁妆提出诉讼。我的钱也许会在诉讼上花光,使自己成为乞丐。几个月后,我或许会看见他在另一个妻子怀里,而我自己却成了世上最可怜的人。

母亲和我一样明白这点,可总的说来我们又不知咋办。一会儿后我们作出了更严肃的决定,但不幸我们母女俩的意见截然不同,的确很不一致。母亲认为我应该把此事彻底掩埋起来,继续做丈夫的妻子,直到另外的事出现,使此事的暴露更方便一些。同时她会努力让我们合好,恢复双方的快乐和家庭的和睦。我们可仍像往常一样同床共枕,对这个秘密守口如瓶。“因为,孩子,”她说,“如果这事暴露我们都完了。”

为了鼓励我这样做,她保证让我过得舒适一些,在她去世时把给我丈夫的财产尽量多留些给我。这样,如果事情以后暴露,我也能独立生存下去,并受到他公正的对待。

这个建议与我的看法不合,虽然在母亲是很合理善意的,但我的想法完全相反。

至于把此事埋在我们心底,让它保持现在这个样子,我说是不可能的。我问她怎么会想到我可以容忍和自己兄弟同床的想法。其次,我说她活着才是揭示此事的唯一证据,既然她承认我是她孩子,又看出我有理由那样做,那么任何人都不会怀疑。但如果事情没揭露她就去世,我会被看作是个冒失无礼的家伙,编造了这样一件事来摆脱丈夫,或者我还会被看作是个神经错乱的疯子。然后我告诉她,他已威胁说要把我送进疯人院,我为此多么担心,正因为这样我才不得不像上面那样让她知道真相。

根据我对母亲说的一切,经过我所能做到的最严肃认真的考虑,我作出一个带中间性的决定,希望她愿意,即:她应努力说服儿子照我的意愿让我去英国,并提供足够的钱财,要么是物品要么是钞票,以便我能在那儿生活;而我们始终都要指出,他也许什么时候认为合适到英国来找我。

如此,待我走后,她就可冷冷静静地逐渐把事情告诉他,极尽谨慎。他听到后也不会震惊,大发雷霆,或做出过激行为来。她应注意不让他怠慢孩子,或者再娶,除非他听到什么我已死的消息。

这就是我的打算,理由也是对的。经过了那些事情我真的已和他疏远,深恨他作我丈夫,不可能再消除我对他根深蒂固的反感。同时,和他生活还是一种乱伦,这一切使和他同居成了世上最令人恶心的事。我确实认为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让他对我作那种事还不如拥抱一只狗,所以想到和他同床我就无法忍受。我并非说自己把事情拖了这么久,又不下决心告诉他真相是对的;我只是在讲述当时的情况,而不是怎样做应不应该的问题。

我和母亲这种截然相反的意见持续了很久,不可调和。我们为此进行了许多争辨,但谁也不能放弃自己的意见或改变对方的想法。

我坚持说自己很厌恶和哥哥同床,她坚持说不可能让他同意我回英国。我们继续处于这种不确定的状态中,意见不同的结果并非是争吵或类似的事,而是无法决定我们该怎样才能解决那可怕的破裂。

最后我决心采取孤注一掷的办法,对母亲说了我的决定,简单说就是我亲口告诉他。母亲想到这事万分恐慌,我让她放心,说我会逐渐缓和地对他讲的,在心情最好的时候用尽可能好的方法,并且要选择最佳时刻,让他也处于好的心情中。我说自己是有把握的,如果我能够那么虚伪,假装我对他的感情比实际的多,那么我的一切计划也能成功,让双方都同意分手,还可取得较好的一致意见——虽然我不可以把他当作丈夫来爱,但足可以当作兄弟来爱。

整个这段时间,只要可能,他就极力想从母亲那里知道我那种可怕的说法——如他所称——是什么意思,即我先前提到的我不是他合法的妻子,我的孩子也不是他合法的孩子。母亲搪塞他,说她无法得到我的解释,不过发现什么事很使我烦恼,希望最终会让我说出来。同时她认真劝告他对我更温和一些,以他平常宽厚的态度赢得我的心。她说他威胁要把我送进疯人院等等,让我惊恐万分,劝他无论如何也不要逼得一个女人绝望。

他答应对我不再那么凶狠,并恳求母亲向我保证说他仍和以前一样爱我,不管生气时说了什么,他都绝无意送我进疯人院。他还要求母亲也像他那样说服我,让我们仍像过去那样生活。

我发现这一谈话立即生效,丈夫的行为马上改变,在我面前又完全成了另一个人。现在他对我可算是最温和礼貌的,我因此必须作些回报,也尽量做了。可无论怎么也显得笨拙尴尬,因我最怕他抚摸,担心又怀上他的孩子,以致我随时都会大发脾气。这使我明白绝对必须把事情告诉他,再不能拖延,不过我这样做也极尽谨慎和节制。

他以这种改变的态度对我持续了近一个月时间,我们彼此开始过一种新的生活,如果我能满足于就此过下去的话,相信我们在世上活多久就能这样过多久的。一天晚上,我们坐在一个小遮蓬下面谈话——我们用它作为进入菜园的凉亭——他非常愉快惬意,就目前的融洽和以前关系破裂造成的烦恼,对我说了一大堆好话,说他为我们有希望再不会那样多么欣慰。

我深深叹口气,说我们过去总是融洽的,为此世上再没谁比我更高兴,而我们的破裂也使我最痛苦。可我遗憾地告诉他,在我们的婚姻中有一不幸情况,我把它藏在心底,不知如何对他讲,因此感到很难过,一切快乐都没有了。

他一再要求说出是什么。我说自己不知如何开口,现在他不知道时受苦的仅我一人,但假如他知道了受苦的就是我们两人。所以对他隐瞒是我所能做的最善意的事,正由于这样我才对他保守了一个秘密;而保守这个秘密,我想迟早都会使我毁灭的。

听到这话后他万分惊讶,更坚持让我告诉他,其状态无法形容。他说如果我隐瞒,既不能说对他好心又不能说对他忠诚。我说我也这么认为,却没办法。他又提到我以前对他说过的话,说他希望那秘密与我生气时说的事无关,他已决定把一气之下的举动彻底忘记。我说我也希望彻底忘记,但不行,那影响太深太深,不可能忘记。

然后他说他决心无论如何不再和我闹矛盾,因此也不再坚持让我说出秘密,不管我做什么说什么他都默认了;他只求我同意,不管怎样都不应破坏我们平静的生活与彼此的善意。

他说这样的话最让我烦火,因我真心希望他坚持让我说出真相,以便被说服讲出来——把它埋在心底真像要我的命一般。于是我坦然回答,他不坚持我也不能说感到高兴,尽管我不知怎样说。“可是瞧,亲爱的,”我说,“我把事情告诉你,你有啥条件?”

“世上任何条件都行,”他说,“只要你的要求合理。”“好吧,”我说,“唔,你得亲自签字,说明如果你发现不是我的错,或者我并不愿意造成以后的不幸,那么你将不会责怪我,对我更加不好,伤害我,或让我为并非我的过错受苦。”

“这,”他说,“可是最合理的要求,不为并非你的过错责怪你。把笔墨给我。”他说。我跑进去拿来笔墨和纸,他完全照我说的写下了条件,签上名字。“唔,”他说,“还有什么,亲爱的?”“哦,”我说,“还有就是,你不能因为我没在知道此秘密前把它告诉你,而责怪我。”“也很合理呀,”他说,“完全照办。”他把这也写下并签了字。

“瞧,亲爱的,”我说,“现在我只剩下一个条件了,就是说,由于此事只涉及到我们两人,除你母亲外对任何人你都不要提起;并且由于我和你一样与此事相关,一样无辜,不管你采取什么措施都不应一气之下作出什么蠢事,暗地里伤害我或你母亲。”

他有点吃惊,清清楚楚地写下来,但在签字前看了又看,几次犹豫不决,重复道:“伤害我母亲!伤害你!究竟是啥秘密呢?”不过他最后还是签了字。

“好啦,”我说,“亲爱的,你已亲自签字,我无话可说了。但你将要听到的,是任何家庭遇到过的最意外、最震惊的事,我因此请求你答应听的时候要沉着镇静,像个有理性的男人。”

“我会尽力的,”他说,“只要你不再让我挂虑。你这一切准备真把我吓住啦。”

“哦,那么听着,”我说,“情况是这样。我先前生气时对你说过我不是你合法的妻子,我们的孩子也不是合法的孩子。现在我得平静、善意但非常痛苦地告诉你,我是你的亲妹妹,你是我的亲哥哥,我们都是家中这个母亲的孩子。她对这件事深信不疑,谁也无可否认或反驳。”

我看见他脸色发白,惊慌失措,说,“记住你保证的事,镇静一些。为了让你有心理准备,事前我算是最费口舌的了。”我仍让一个仆人给他拿来一小杯朗姆酒(当地常饮的酒),他晕了过去。

他略为苏醒后我说,“这事无疑需要很长的解释,因此听的时候要耐心镇静,我会尽量简短的。”然后我把认为需要的事实告诉了他,尤其母亲是如何揭示给我的,如上所述。“瞧,亲爱的,”我说,“你会明白我为什么要有条件才告诉你,这事既不是我的原因,我一个人也办不到,并且在此前我一无所知。”

“我这下完全满意了,”他说,“可太让我意外啦。不过我知道一个解决这一切的办法,可以消除你所有困难又不用去英国。”“这就像其余的事一样难懂。”我说。“不,不,”他说,“我会让它不难的。”他这样说时神态有点不安,我此刻也一点弄不明白,认为如人们常说,行动者从不挂在嘴上,挂在嘴上者从不行动。

可对他而言事情还没达到顶点,我发觉他郁郁不乐,一句话,我感到他头脑有点不正常。我极力和他谈话,使他发脾气,或者想出解决此事的办法。有时他也显得没问题,谈到此事时很有勇气的样子;但他的思想压力太大,以致两次试图自杀,其中一次已经上吊,若不是母亲及时走进屋里他已丧命。她在一个黑人的帮助下割断绳子,才把他救活。

事情发展到极其可悲的地步。我同情他,又产生了当初对他的那种真诚感情,也尽量以温和态度诚恳地去调和双方的破裂。可简单地说,这事很让人头痛,他的精神大受损害,身体越来越糟,虽然还不致他于死地。我在悲痛中不知所措,他的生命显然在衰落,假若我有权利留在该国,也许会以自己的优势于当地再婚了。可我也精神不安,一心要回英国,只有这样才会满足。

总之如上所述,我不屈不挠地坚持着,丈夫身体明显下降,他终于被说服让我离开。命运就这样推着我向前,道路已扫清,在母亲的赞同下我为回英国去得到不少好的船货。

我和哥哥分手时(我现在这样叫他了),我们同意在我到达英国之后他就假说我已去世,以便自己愿意时再婚。他答应这样做,并保证把我作为妹妹和我通信,只要我活着一定帮助我。他如果比我先去世,将会留下足够的财产给母亲,用来照顾我这个妹妹,就某些方面而言这也是合理的。可此事安排得很不一般,我后来深深感到了其中的失望,这你到时会知道的。

我在这个地方生活了8年后,于8月份离开。现在新的不幸又伴随着我,也许很少女人有过类似的经历。

在到达英格兰前我们的航行还算可以,共用了32天时间;但后来遭到两三次暴风袭击,一次把我们刮到爱尔兰海岸,在金赛尔进了港。我们在这里停留约13天,上岸休息后再起航,可又遇到恶劣天气,主桅都折裂了,如他们所说。不过我们终于到达威尔士的米尔福德港,这里虽然离目的地还远,但我已安全来到不列颠岛坚实的土地上。我决定不再到海上冒险,那对我来说太可怕啦。所以我取到衣服、钱、装货单及其它票据上了岸,打算直去伦敦,让船设法到达它的港口。它要去的港口是布里斯托尔,我哥哥主要的生意伙伴就住在那里。

大约3个星期后我到达伦敦,不久听说船也到了布里斯托尔;同时我不幸获知船遭到狂风暴雨,主桅折断,船上损失惨重,大部分船货都被毁掉。

现在我又独自开始了新的生活,它看起来多么可怕。我与过去仿佛是一种永别。我带走的东西安全的话,本来不少,可以很好地帮助我再嫁,但事实上我一共只剩下两三百英镑了,而且没有补充的希望。我没一个朋友,甚至没一个熟人,因为我明白绝对不能再与过去的熟人交往。至于那个把我装扮成阔妇的狡猾朋友,她和她的丈夫都已去世。

为找回船货,不久我不得不去一趟布里斯托尔,在办理此事期间我又去了巴思消遣。我仍很年轻,性情一直相当活跃。虽我并不富裕,却好像是个阔妇,指望路上会发生什么事以改善我的处境,正如我以前的情形那样。

巴思是个充满殷情放荡的地方,生活奢华,处处陷阱。我去那儿,的确是看它能带给我什么;但我必须对自己说句公道话,声明我的本意是完全正直的,最初根本没有那些念头——我好像后来任其被引向了邪路。

整个末季——如当地人所说——我都留在那里,并结识了一些人,这使我后来又产生而非防止了愚蠢的行为。我过得非常快活,交上好友,即爱寻欢作乐的好伙伴。不过我沮丧地发现,这种生活方式使我大大堕落。由于我没有固定收入,所以花掉本钱等于是在流血至死,这使我陷入重重忧虑之中。然而我仍将这些忧虑摆脱,还以为凭我的有利条件或许会遇到什么好事。

但我想错了。我不是在雷德里弗,那儿,如果我把自己装扮得像样一些,某个正直的船长或许会礼貌地向我谈起婚事。可我这是在巴思,男人们有时会找个情妇,却极少有找妻子的,所以女人能指望结识的某些特别的男人无不有这种意向。

第一季度我过得挺好,尽管认识了一个到巴思来消遣的绅士,但和他没任何坏协定。时时的殷情放荡我抵挡住了,表现挺不错的。我并没邪恶得仅仅为了作恶而犯罪,也没任何非常的要求以我希望的那件大事来吸引我。

可在第一季里我也走得相当远,即认识了我的女房东,她虽然房子料理得不错,却绝无高尚的节操。在任何场合我都表现得很好,丝毫没玷污我的名声,和我谈过话的男人也无不具有极好的名誉,因此我一点没受到坏影响。似乎他们也没一个人认为,如果他们提出坏的交往会有这样的机会。但如上所述,有个绅士总找到我一个人陪他娱乐消遣——他是这么称的;他高兴地说有我陪着非常愉快,当时也仅此而已。

失去一切交往之后,我在巴思常郁郁寡欢。虽不时也去布里斯托尔处理财物,领取补偿,但我仍选择回巴思居住,因这个夏季我与女房东的关系不错,发觉冬季住在那里比任何地方便宜。瞧,秋季我虽过得轻松愉快,但冬季却忧闷沉重。不过由于我和女房东相处更加密切,难免把心头最难办的事告诉她,尤其是我贫困的处境。我还对她说我在弗吉尼亚有一个母亲和一个哥哥,他们过得很好。我真的给母亲写过信,特别说到我的困境,遭受的巨大损失,所以必然也让新朋友知道了我期待着他们给我补充些什么,并且确实也得到了。因船只从布里斯托尔到弗吉尼亚州的约克河再返回的时间,通常比从伦敦出发短,我哥又主要在布里斯托尔与我联系,我便认为与其到伦敦不如就在这儿等待收到我的偿还。

新朋友对我的处境显然关心,的确充满好意,甚至冬季大大降低了我的生活费用,让我确信她是不图赚什么钱的。至于租住的房间,整个冬季我都分文没付。

到了春季她仍对我极尽友好,我和她又住了一段时间,直到必须转走为止。她常有一些很有个性的顾客,尤其是那个绅士,如我所说,他在去年冬季找到我陪他。他又来到这儿,还带了一个绅士和两个仆人,和我住在同一座房里。我猜想是房东请他来的,让他知道我仍和她在一起,可她不承认。

总之,这个绅士又来这地方,继续让我和他保持特殊的亲近关系。他是一个十足的绅士——这必须承认——和他一起我感到愉快,正如和我一起他感到愉快一样,假如我相信。他对我说的话无不很让人敬意,并常说他十分看重我的德行,相信如果向我提出别的什么要求,我会轻蔑地拒绝的。从我口中他不久知道我是个寡妇,乘上一批船从弗吉尼亚到的布里斯托尔,在巴思等待下一个船队从弗吉尼亚到达,等着送来不少财物。我从他那里得知他有个妻子,但精神不正常,受她那方亲戚的指挥,而他也不反对,以免被认为他不好好给她治疗。同时,在这种郁闷的处境下,他来到巴思寻求快乐。

女房东主动促使我一有机会就和他交往,尽说他好的品性,说他是个正直可敬的男人,并且有大量财产。我确有理由那么看他;虽然我们住在同一层楼,即使我在床上时他也常到我房间,我也常去他房间,但当时他从不向我提出亲吻以外的要求,直到很久以后,这你将会听到的。

我常让房东注意到他非常端庄朴实,她又不断对我说她认为他一开始即这样。然而她还常告诉我,由于我经常陪他,我应该希望从他那里得到些什么报酬之类的东西,因他好像真的把我据为己有。我对她说,我丝毫没让他想到我有那样的需要,或者我愿意接受他给的东西。她说这事将由她去负责,并安排得十分巧妙,在她和他谈话后我们第一次单独一起时,他便稍进一步了解我的情况,如我来到这里后生活是怎么维持的,需不需要钱。我大胆地避开了,说虽然我船上的烟草损坏,但并没完全失掉;受我委托的商人很正直,已为我处理好事情,所以我并不缺少什么;我希望节俭一些,坚持等到下一个船队运来更多东西;同时我已减少开支,上一季有个女佣,现在不要了,先前我在一楼有个房间和餐室,现在只要一个有两副梯子的房间,等等。“不过,”我说,“我和先前一样满足,”并补充道有他陪伴我确实快乐得多,为此我对他非常感激。就这样我当时杜绝了接受他东西的一切可能。可是不久他再次向我进攻,说他很遗憾,我并不愿把自己的心事告诉他。他向我保证,他了解我的情况并非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只是为了有机会帮助我。但由于我不承认需要任何帮助,他只求我一件事,即我得答应一旦生活困难就坦然告诉他,像他那么随便提出自己想法一样让他帮助。他还说我总应该明白有一个真诚的朋友,尽管也许我不敢相信他。

一个满怀感激的人适合说的话我丝毫不漏掉,以便让他知道我对他的好意是有恰当认识的。从那时起我对他的确再不像过去那么冷淡,不过双方仍严守着道德准则。无论我们的谈话多么随便,我都没自由到他所希望的那样,即告诉他我需要钱,尽管他主动提出使我心里高兴。

这以后又过了几周,我还是没向他开口,可是房东——她是个狡猾的人,常一再劝我向他伸手——自己编造了个故事,趁我和他在一起时直接向我走来,说:“唉呀,你这个寡妇!我今天上午有个坏消息告诉你。”“什么?”我问。“是弗吉尼亚的船队被法国人袭击了吗?”我担心的就是这个。“不,不,”她说,“但你昨天派到布里斯托尔去取钱的人回来了,说他分文没取到。”

我一点不喜欢她的办法,心想这太明显是在怂恿他,而他也不愿意这样。我明白即使自己不顺着她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于是打断她说,“我无法想像他为啥要那样说。我明确告诉你,我让他去取的钱都取回来了,这不是。”我拿出钱包,里面有约12几尼,又说道,“我打算不久后你大部分钱都会收到的。”

他似乎对她的谈话有点反感(我也一样),认为她真有些唐突——我想他会这么看的。但他看见我作出如此回答后,立即控制住自己。次日上午我们又谈到这事,我发现他非常满意,面带微笑,说希望我不需要钱,不会对他说这事,可我让他看到的并非这样。我说房东昨天竟然当面大谈与她毫无关系的事,很使我不满;不过我认为是她想收回我欠她的,大约有8几尼,我已决定给她,并在当晚就办了。

他听说我付了她钱相当高兴,然后我们又谈到别的事。可次日早上他听说我比他先起床,便叫我,我答应了他。他让我到他房间去,我进去时他还在床上。他让我坐在床边,说有事对我讲。他先说了一番和蔼可亲的话,再问我是否愿对他非常诚实,诚恳地回答一件他想知道的事。我对“诚恳”一词挑剔了一下,问他我先前的回答是否都不诚恳,然后说我会做到诚恳的。唉,瞧,他说他的要求是看看我的钱包。我立即对他笑着从衣袋里取出钱包来,里面有3个半几尼。他问是否这就是我全部的钱,我说不是,又微笑一下。

唔,瞧,他说我得答应去把所有的钱都拿来,分文不剩。我同意了,回到自己房间把一个小小的私人抽屉给他拿去,里面还有约6几尼和一点银币。我把钱全部倒在床上,对他说这就是我的所有财产,确实一分不剩了。他略略看一下,也没数,又全部放回抽屉,并从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吩咐我打开他桌上的一口胡桃木小箱,取出一个抽屉,我照办了。这个抽屉里有许多金币,我想近两百几尼吧,但究竟多少我不知道。他拿起抽屉,握住我的手放进去,让我满满抓了一把。我显得迟疑,可他把我的手紧紧握住放到抽屉里面,让我一次能抓多少就抓多少。

接着他让我把钱放进衣兜里,拿起我的小抽屉把钱全部倒入衣兜中和他的混在一起,再让我把所有钱带回自己房间。

我之所以更特别讲到这个故事,是因为它幽默滑稽,同时也为了说明我们谈话的倾向。不久他开始天天挑剔我的衣服、饰带和头巾,总之一再让我买更好的衣物。顺便说一下,我是很愿意那样的,尽管表面并非如此。在这个世上我最喜欢的就是漂亮衣服,但我对他说,我得像个主妇一样节俭他借给我的钱,否则会还不了的。他简短地说,由于他对我怀有真诚的敬意,知道我的困境,所以他不是把钱借给我,而是送给了我。他认为我那么彻彻底底地陪伴他,应该得到那些钱。这以后他让我雇个女佣料理房间,加上他的朋友又走了,他非要我为他安排伙食。我非常愿意,觉得看起来我损失不了什么,女房东也不会丢掉任何好处。

我们这样度过了近3个月,感到在巴思相处没那么有趣了,于是他说到离开,要我和他一起到伦敦。我对这个提议不是很放心,不知我在那儿的情形会如何,他会怎样待我。可这事还在议论之中他得了重病。他去了萨默塞特郡一个叫塞普唐的地方,在那儿病得不轻,无法行动。他只好派一个人到巴思来,请我雇一辆马车去接他。他走之前留下一些钱和有价值的东西给我,我不知如何处理,不过尽量保存好锁在住所里,去了他那儿。我发现他确实病得厉害,说服他让自己被放在担架上送回巴思,那儿可得到更好的帮助和治疗。

他同意了,我把他带回巴思,记得大约有15英里远。他继续发高烧,在床上躺了5个星期。我一直照料他,像妻子一样无微不至,即使我是他妻子也只能这样了。我长时间地坐着熬夜陪他,最后他再不让我这样,我才把一个简陋的小床搬到他房间,就睡在他床脚。

我对他的处境显然很担心,害怕失去一位像他这样的朋友,我觉得这也是有可能的,常坐在他旁边一哭就是几个小时。但他终于好转,有希望恢复——他的确也恢复过来,虽然很缓慢。

如果事情不是我将要说的那样,我会毫不犹豫地讲出来的,显然我在其它事上即如此;但我肯定地说,在这一切交往中——省去了我或他还躺在床上时对方进入房间的情景,以及他生病时我必须日夜对他作的护理——我们之间没有一点冒失的言语或行为。啊,我们就这样一直坚持到了最后!

一段时间后他有了力气,迅速好转,我本可以把小床搬走,但他不让,直到他完全放心不让人熬夜守候为止,我才回到自己房间。

他利用许多机会表达他的心情,说我对他多么体贴,待他康复后又为此送了我一个价值50几尼的礼物,如他所说,是我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他的命。

这时他深切地向我表明,他对我怀着真诚神圣的感情,而且最完整地维护着双方的节操。我说我对此非常满意。他甚至对我断言,如果他和我赤身裸体躺在床上,也会神圣地维护我的贞操,正如我假若被人强奸他会保护我一样。我相信他,并告诉了他。可他还不满足,说有机会时他想给我一个无可怀疑的证明。

这以后又过了很久我才有机会去布里斯托尔办自己的事。他为我雇了一辆马车想陪我一起去,此时我们的关系真的越来越亲密了。他从布里斯托尔把我送到格洛斯特,那纯粹是一次愉快的旅行,使我们呼吸到不少新鲜空气。来到旅店已没有房间,只有一间大卧室,里面有两张床,算是我们的幸运吧。店主领着我们看屋子,来到那个大房间很坦然地对他说,“我无权过问这女士是不是你太太,如果不是的话,你们也可以很正经地睡在这两张床上,就好像你们是睡在两个房间里。”说罢他拉起一副大帘,把屋子一分为二,实际上把床也隔开了。“瞧,”我朋友立即说,“这两张床行了;至于别的,我们是近亲,不能睡在一张床上,不过在旁边睡着是可以的。”这也使此事看起来很正派。睡觉时,他礼貌地走出屋子让我上了床,然后他才上了另一张床,躺着又和我谈了很久。

最后他又提起了经常说的话,即他可以赤身裸体和我睡在一起而不给我丝毫伤害,并离开自己床。“现在,亲爱的,”他说,“你会看到我对你多么正直,我能做到守信的,”然后他朝我的床走来。

我略为反对一下,但必须承认即使他根本没作过那些保证,我也不会有很大反对的。因此我稍作抵抗后便静静躺着了,让他到我的床上来。他上来后把我抱在怀里,我就这样和他睡了一夜,他也没做别的或提出什么,如我所说只把我抱着,整夜都这样,次日早晨起去穿好衣服,使我在他面前就像刚出生时一样清白。

这可是一件让我吃惊的事,或许懂得自然规律的人都会如此,因为他是一个身强力壮、充满朝气的男人。他这样做也并非出于宗教上的道义原则,而纯粹出于对我的感情,坚持说虽然我是他在这个世上最可爱的女人,但正因为他爱我,所以决不能伤害我。

我承认这是一种高尚的节操,可我以前从未见过,所以惊奇不已。我们像先前一样完成了余下的旅程,回到巴思,这儿他一有机会就来看我,同样经常对我温存无比。我常和他一起睡觉,尽管我们都懂得夫妻所有那些亲昵行为,但他从没对我提出进一步的要求,并且对此也很看重。我并非说我像他想的那么高兴,得承认我比他坏得多。

我们就这样生活了近两年,唯一不同的是他去了3次伦敦,有一次在那儿待了4个月。但说句公道话,他从没停止拿钱给我,总让我过得相当不错。

假若一直这样下去,我承认我们大可以自夸,不过正如明智的人所说:在自制的边缘冒险实属不佳。我们发现真是如此;这儿我又得对他说句公道话,我承认并非由他先突破防线的。那是在一个夜晚,我们俩躺在床上,暖和快乐。我想,我们比平常多喝了点酒,尽管这点酒根本不会使我们醉。我们作了一些我说不出来的傻事,我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对他说(我现在带着耻辱和恐惧重提这事),我觉得可以一个晚上解除他的约定,就一个晚上。

他立即照我的话办,之后我再无反抗,我确实也不想再反抗他了。

我们防守的贞操就此打破,我从一个朋友变成了刺耳难听的娼妇。早晨双方都后悔,我伤心地哭着,他表示很遗憾,可我们当时也只能这样。现在道路清除,节操和良心上的障碍被搬走,我们要抵抗的事也就减少了。

在这周余下的几天里我们的谈话有些单调,我看着他时脸发红,不时提出令人忧郁的问题:“我怀上孩子咋办?那时我会怎样呢?”他鼓励我,说只要我对他忠诚他也会对我忠诚的;既然事情已到这个地步(的确并非他有意),如果我怀上孩子,他会照顾好我们母女俩。这使我们两个坚定起来。我确信地告诉他假如我有了孩子,找不到接生婆我宁愿死也不会提到他是孩子的父亲。他保证,我真有了一定会找到接生婆的。双方的保证使我们更加坚定,后来我们一喜欢就重犯那种罪恶行为,终于像我担心的那样我真怀上孩子了。

我确信无疑后清楚地告诉了他,我们开始想办法解决,我建议把此秘密告诉房东听听她的意见,他也同意。我发现女房东对此习以为常,满不在乎,说她就知道终有这一天的,让我们心情大为好受。如上所说,我们发现她是这种事的老手,把一切承担起来,忙着找接生婆和保姆,使所有问题得到处理,极好地解救了我们,干得的确相当不错。

临产时她让我先生离开去伦敦,或假装那样。他走后她便告诉教区官员,说有一个女士要在她家中分娩,她很了解这个女士的丈夫,并假装说他名叫“沃尔特·克利夫先生”,说他是个有钱的绅士,会负责所有的问题,等等。教区官员们立刻放心了,我分娩时享受到真正做“克利夫太太”的那种荣誉,得到三四个巴思最优秀公民的太太的帮助,不过对他来说费用贵了点。我常因此对他表示关切,可他让我不用担心。

他给了我足够的钱,支付用于分娩的额外开支,因此一切事情都很不错,但我也没装着非常放肆或奢侈的样子。此外,我和过去一样明白世事,知道这种情况常不会长久,所以我尽量把一些钱存在一旁,以便“未雨绸缪”,如我所说。我让他相信,所有的钱都用在表面上我分娩的额外开支里了。

这样,加上他先前给我的钱,以及我自己的钱留下的,我分娩后一共有两百几尼。

我确实生了一个好小子,十分可爱。他知道后给我写了一封极其亲切热情的信,说他认为我一旦恢复就最好去伦敦,他在汉默史密斯为我订了房间,好像我只是从伦敦去的,过一段时间后我再回巴思,他愿意同我一起返回。

我很喜欢他的建议,专门雇了一辆马车,带上孩子和一个奶妈喂奶照料他,还带了一个女仆。我就这样出发去伦敦了。

他坐自己的四轮轻便马车在雷丁接到我,让我上了他的车,仆人和孩子留在雇来的四轮大马车上。他把我带到汉默史密斯的新住处,我有充分理由对它相当满意,房间太好了。

现在我的生活的确可称为兴旺无比了,唯一欠缺的是做个妻子,而目前又不可能,所以我千方百计尽量存钱,如上所说,以防穷困的日子到来,很清楚这种事不会永久下去。养情妇的男人经常更换她们,对她们不是生厌就是嫉妒,或别的什么。有时像我这样受到良好待遇的女士们行为又不慎重,不注意维护男人对自己的珍重或自己作出的海誓山盟,被轻蔑地抛弃也是理所应当。

可在这一点上我是安全的,无意喜新厌旧,因此也没交友的习惯,没另寻它欢的诱惑。我唯一的交往就是家中的人和隔壁一位牧师的太太,这样他出去时我谁也不去走访,他回来时总看见我在屋里。即使出去呼吸空气也一定和他在一起。

我们彼此的这种生活方式无疑是最最偶然的。他常对我说,他和我初次相识的时候,甚至就在我们第一次打破约定的夜晚,他都根本没想到和我同床;他对我总是怀着真诚的感情,一点没打算那样做。我确信地对他说我从不怀疑,如果怀疑的话,我就不会那么轻易放肆,以致产生那样的结果。一切真让人吃惊,都怪我们那晚失去自制,随心所欲。从此以后我的确常说——算是对本故事读者提出的一个告诫吧——我们应该谨慎一些,别太随心所欲,过于放肆,以免在最需要意志的关键时刻,意志无法维护我们的节操。

说实话,从我和他谈话的第一小时起,我便决定只要他提出就和他睡觉,但那是因为我需要他的帮助,又不知道得到他的其它办法。可那晚我们睡在一起,如上所说,并发展到如此地步,我才发现自己的软弱。那种欲望无法抵抗,可是他还没提出要求我就先彻底屈服了。

然而他对我非常公正,从没因此责备我,任何时候都丝毫没表示过对我那种行为的反感,而总是说他很高兴有我作伴,就像我们刚在一起一样。

的确他没有妻子,就是说妻子对他已名存实亡,但良心的责备常把一个男人,特别是一个有理性的男人,从他情妇怀中夺走——他最终即这样,虽由于另外的原因。

另一方面,尽管我对自己的生活良心上也感到自责,甚至在我最为满足时也这样,但贫穷和饥饿可怕地摆在我面前,像一个恐怖的幽灵压迫着我,使我无暇往回看。都是因为贫穷我才陷入如此境地,因而害怕贫穷又使我继续留在里面;我常下决心,假如能够就彻底与此脱离,存上足够的钱养活自己。可这些想法无足轻重,他一来就消失了。有他陪伴真是愉快,一点忧郁也没有,我那一切忧思都是独自一人时才产生的。

我在这种既幸运又不幸运的处境中生活了6年,给他生了3个孩子,仅第一个才活下来。这段时间我搬迁了两次,但到第6个年头又回到最初在汉默史密斯的住处。在这儿,一天上午我吃惊地收到我先生一封亲切但忧郁的信,说他病得很厉害,担心疾病再次发作。可他妻子一方的亲戚也在家里,让我和他在一起是不可行的;他对此极不高兴,希望能让我像以前一样照顾护理他。

我对这个消息十分担忧,急于想知道他怎样了。我大约等待了两周,什么情况也没听到,觉得意外,真的非常不安起来。我想,可以说在随后的两周里我几乎发狂。我特别困难的是不能直接知道他在哪里,最初只知他在岳母的住处。我迁到伦敦后,根据我给他写的信,不久才弄明如何打听他的情况。我得知他在布卢斯贝里的一座房子里,全家人都搬到了那儿,他妻子和岳母也在其中,虽然没让妻子知道她和丈夫住在一处。

我不久还得知他已临近死亡,说句实话,我也几乎因此临近死亡。我很想知道情况,一天晚上我把自己装扮成女佣,戴着圆罩和草帽来到他的屋前,好像是他以前住过的地方一个女士派来的,替男女主人跑差事。我说我被派来了解某某先生的情况,那晚休息怎样。这样我才有了希望得到的机会,和一个女佣闲谈了很久,了解到他详细的病情,得知是胸膜炎,伴有咳嗽和高烧。她还告诉我谁在屋里,他妻子怎样,从她的话中,可知他们有希望使他妻子的精神恢复正常。至于先生自己,医生们说已几无希望,到早上他们以为他快死了,几乎不见好转,他们料想他熬不过下一夜的。

这消息令我忧郁不堪,开始明白兴旺的日子已到尽头,明白幸亏我做了一个好主妇,在他活着时存了些钱,因为现在我对自己的生活前景一片茫然。

我的心情也很沉重,我有一个儿子,他是个漂亮可爱的男孩,近5岁了,却没吃没穿,至少我不知如何供养他。想到这些,那晚我郁郁不乐地回到家里,开始思索余生怎样度过,如何为自己找到归宿。

你可以肯定,不尽快再次了解他的病情我是无法安身的。这次我不再自己去冒险,而是派了几个假冒的通信员,这样又过两周后我发现他有了生还的希望,尽管病情仍很严重。于是我减少派人去探听情况的次数,一段时间后从邻里得知他可以活动了,随后又可以出门了。

当时我毫无疑问不久会得到他消息,开始安慰自己,以为我的情况会好转。我等了一周,两周,又大为吃惊地等了近两月,唯一听到的是他身体恢复后到乡下呼吸新鲜空气去了。这以后又过了两月,我知道他重回到城里的住处,可他仍没给我任何消息。

我给他写了几封信,同样寄到先前的地方,却只有两三封才取走。我接着又写,显得更加紧迫,在一封信中告诉他我不得不焦急地等候他的消息,并讲述了我生活的拮据,需要付的房租,孩子吃穿困难,我的处境很不好,缺乏必须的供养,而他以前非常认真地保证过要照顾养活我的。我把信抄了一封,发现它在寄信处放了近一月也没被取走,于是设法把抄的那封信送到一家咖啡店交到他手上,我发现他常去那里。

他因此不得不作出回答,我由此明白将被他抛弃,也得知他一段时间前给我写过一封信,要求我再回到巴思去。信的内容我很快会说到。

的确,人在生病卧床时,对这样的关系是以与原来不同的面目和眼光来看待的。我的情人已到过死神之门,临近来世的边缘,似乎对自己过去那种殷勤轻浮的生活产生应有的后悔和忧虑。别的不说,他和我的这种罪恶勾当,也仅仅是一种长久的通奸而已,现在显示出其本来面目,而非他原来以为的那样。此刻他带着一种正当的反感来看待这事。

我还不得不指出——以便在这种轻浮放荡的事件中,听取女同胞们的意见——只要这种罪过之后产生了真诚的忏悔,那么有罪之人必然遭到憎恨;以前的感情显得越深,憎恨越大。结果总是如此,确实没有别的,因为不可能一方面对这罪过产生真心实意的厌恶,另一方面造成这种罪过的爱意又继续存在。由于对罪过的憎恨,同案犯因此被痛恨,你不可能指望别的。

我就发现是这样,虽然这个先生礼貌公正,没走向任何极端,但他在此事上不长的经历即如此。他从我最后一封信和其它信(他后来取走)中,得知我没去巴思,也没收到他的第一封信,所以他这样给我写道:

夫人:

我很意外你没收到我上月8日的信,我保证信送到了你的住处并交到女佣手上。

我不用告诉你过去一段时间来我的情况如何,我到过坟墓的边缘之后,又是如何意外受到上苍不应有的怜悯,得以恢复。在我陷入过的那种境地中,我们不幸的交往没给我的良心留下丝毫负担,这并不会使你奇怪。我不需再多说了,必须悔过的事情也必须改变。

我希望你考虑回巴思去的事。在此附上50英镑钞票,以结清你的房租并送你回

那里。我再补充一下,仅仅为了这个原因,为了不让你伤害我,我不能再见你了,希望你不要吃惊。我会给孩子应有的照顾,留下他或带在你身边都行。希望你也有同样的看法,这对你是有利的。

这封信仿佛使我遍体鳞伤,我无法形容良心的指责,因为我并非看不到自己的罪过。我又想到同哥哥继续生活下去也许伤害更少些,因在那点上双方都不知道情况,婚姻毫无罪过可言。

可这期间我从没想到自己是个已婚女人,某先生的妻子,他是个亚麻布商,虽然因情况所迫离开了我,但他无权解除我们的婚约,给我合法的再婚自由。所以整个这段时间我不过是一名娼妇和通奸犯。然后我进行自责,怪自己太放肆,把先生也陷害了,而我的确是此罪的主犯。现在他产生一种自信,被怜悯地拉出深渊,而我却被留在里面,仿佛被上苍抛弃,任我继续去作恶。

这些想法,使我在近一个月里都郁郁不乐,也没去巴思,不愿再与先前那个女人一起,心想以免她让我重新过上那种邪恶的生活。此外,我也不愿意让她知道我像上面说的被抛弃了。

此刻我非常困惑的是不知如何对待孩子。丢下孩子真要我的命,但想到总有一天会因无法供养他而丢下他时,我决定离开他。不过我又决定别离他太远,这样虽然无法供养他,但却可以看到他,以此自慰。于是我给先生写了一封短信,说除回巴思外我都照他说的办;尽管同他分别对我是一种无法恢复的创伤,但我很高兴他的想法是正确的,我决不愿阻止他的这一改过行为。

接着我以最动人的言词向他描述了我的困境。我说,我那些可悲的不幸当初曾打动过他,使他对我慷慨友好,我希望现在也能使他对我有点关心,虽然我们那罪恶的勾当已经结束——我相信那时谁也没有意陷进去;我也愿同他一样真诚地忏悔,但恳求他给我某种环境,以免由于今后可怕的贫困生活,我再次受到邪恶的诱惑;如果他有丝毫担忧我会给他增添麻烦,那么我求他让我回到在弗吉尼亚的母亲那里去,他知道我是从那里来的,这样他就毫无顾虑了。我最后说如果他能再给我50英镑离开的费用,我将给他寄回一份彻底弃权书,保证再不打扰他,除非了解孩子生活是否安稳的消息——假若我看到母亲还活着,我的情况又许可,我会让人把孩子接来,不再给他添麻烦。

到此为止这一切的确是骗人,就是说我根本无意去弗吉尼亚,任何人从我对那段往事的叙述中都可以确信。可我现在是要尽可能得到他最后的50英镑,很清楚或许这就是我能指望的最后一点钱了。

然而我所提出的理由,即交给他一份彻底弃权书,永不再麻烦他,有效地把他说服。他让某个人给我送来一张钞票和一份彻底弃权书让我签字,我很坦然地签了。这样,虽然我相当不情愿,仍最终结束了我和他之间的关系。

我不禁在此想到,像我们这样的人,过了一段放荡不羁的生活后结果多么不幸,而且还以什么清白无辜、热爱友谊等等为借口;因为,情欲在那些友谊中通常占有很大份量,即便是最庄重的意志,最终也很可能被一时的欲望战胜,邪恶会在端庄被打破时乘虚而入——这种端庄,真正纯正的友谊是应该严格维护的。不过,这些事情我让读者自己去作恰当的思考,他们会比我做得更好一些,因我没多久即忘乎所以,不过是一个非常拙劣的告诫者。

我现在又可自称为单身女人,再不受婚姻或女主人身份的任何约束。只有做亚麻布生意的丈夫除外,我已近15年没听到他的消息了,谁也不能怪我自以为完全和他脱离了关系。并且他在分手时还对我说,假如我没经常听到他消息,就可以认为他死了,愿意嫁给谁都行。

我把原因讲述如下。我曾给哥哥(我现在这么称呼他)写过许多信,一再要求他,母亲也帮我说情,使他从弗吉尼亚再次给我送来了一些物品,以弥补先前那批船货的损失。而这也有个条件,即我得给他密封一份彻底弃权书,虽然我感到难以忍受,仍不得不答应。此事我办得不错,在签弃权书前已先弄到物品,然后我又设法找理由避开它,一拖再拖,最后还借口签字前必须再给哥哥去封信。

把补给我的物品算在内,在没得到最后的50英镑前,我发现自己一共有大约400英镑,所以加上那50英镑共有450多英镑。我另外还存了100英镑,但遇到灾祸,原因是我把钱投资给一个金首饰商,他后来破产,使我损失70英镑——他的赔偿金还没超过百分之30。我另有一个盘子,值不了多少钱,同衣物和亚麻布好好保存着。

凭着这些东西我又开始人世生活,可你要想到我已不是住在罗瑟希思的那个女人。首先,我已增长了近20岁,无论从年龄还是到弗吉尼亚度过的那些岁月上看,我的容颜都不比当年。尽管我除了从不屑在脸上抹粉外,总设法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些,但25岁与42岁之间总是大有区别的。

我千方百计寻找今后的生活道路,极其严肃认真地考虑应该如何做,可毫无办法。我努力让世人对我的看法好一些,使别人以为我是个阔妇,财产掌握在自己手中——这一点毫无虚假,但前一点即如上所述。我一个熟人都没有,这是一件最不幸的事,结果我无从请教,最糟糕的是无法把自己处境的秘密向任何信得过的人吐露。凭着经验,我发现一个女人除了贫困外,没有朋友算是最糟糕的了。我仅指女人,因为男人显然能自我请教,自我作主,比女人更明白如何摆脱困难,过上顺利的生活。但一个女人如没有朋友交流心事,以期得到建议和帮助,那么她十有八九都是要完蛋的,而且她的钱越多越容易受骗上当。上述我投资给金首饰商的100英镑即如此,当时他的信誉似乎已在下降,而我无人可以请教,对此一无所知,所以才遭受损失。

一个女人处于这种无人指点的孤寂境地时,就像一袋金钱或珠宝掉在公路上,成了下一个来者被捕食的动物。假若发现它的是一个善良正直的男人,他会让它发出叫声,使主人又听见。可它落入好人之手的机会寥寥无几,太多时候是落入坏人之手,他们会无所顾忌地把它据为己有。

我的情形显然如此,我成了一个散漫自由、无人引导的可怜虫,所作所为丝毫得不到帮助和指导。我明白自己的目标和需要,却不知如何直接去获得。我希望过上安定的生活,假若遇上一个理性的好丈夫,我会以最纯洁的节操作他忠实的妻子。假若我的生活是另一番景像,那么邪恶只会降临贫穷之门,而非欲望之门。由于缺少安定的生活,我深知它的重要,它带给我们的幸福,因此决不会做出任何丧失其幸福的事。而且,我经历了千辛万苦之后,会做一个比别人好得多的妻子。在我做妻子的那些时间里,也绝不会因为自己的行为带给丈夫丝毫不安。

可这都等于零,我一点看不到令人鼓舞的前景。我等待着,规规举举地生活着,尽可能勤俭节约,但一切照旧,所不同的是我手头的钱在迅速减少。我不知所措,可怕的贫困不断迫近,沉重地压迫着我的心。我有一些钱,却不知存到哪里,并且那点利息也养不活我,至少在伦敦是如此。

终于出现了新的局面。在我租住的那个屋里有一个英格兰北部来的女士,她最爱讲述在自己家乡生活多么便宜,多么安乐,一切多么丰富价廉,人们多么友好,等等。最后我说我几乎被吸引住了,想到她的家乡去生活,因我是个寡妇,虽还有足够的钱过日子,却没办法增加收入。伦敦又是个奢华的地方,我发现一年的生活费少不了100英镑,除非我不交朋友,不要佣人,足不出户,完全隐居——似乎由于贫穷我不得不这样。

我本来应该先指出,像其他任何人一样,她总相信我是个很有钱的女人,或至少有三四千英镑全都在我自己手中。想到我有点去她家乡生活的意思,她便对我极尽温和。她说她有个姐姐住在利物浦附近,还有个哥哥是位值得尊敬的绅士,在爱尔兰有大量财产;大约再过两月她要回去,如果我愿意同她一道去,我会像她一样受到欢迎,住上一月,假如喜欢还可住得更久一些,直到自己感到有多喜欢那里。如果我觉得适合在那儿生活,她会负责让家人去办,虽然他们自己不收房客,但可以把我推荐给其它如意的家庭,让我称心。

如果这个女人了解我的真正处境,她就不会设下如此多的圈套,采取如此多令人厌倦的办法,结果只会抓住一个贫穷孤寂、几无用处的人。我的处境的确几乎让我绝望,我想即使再坏也坏不了多少,因此对于我将面临的遭遇并不怎么担忧,只要不让我受到人身伤害。所以我任自己——尽管并没受到对方大力邀请,她也没极力表明对我的真诚友谊和善心——我是说任自己被说服与她一同前往。这样我便作好了出发的准备,虽并不确切知道要走向哪里。

现在我感到自己相当危难,我在世上就那么一点钱,此外如上所说,还有一个小盘、一些亚麻布和衣物。至于家具,我几乎没有,因我一直租房住。我世上没一个朋友可以托付那点钱,或者告诉我如何处理它。我想到银行和伦敦的其它公司,可没有朋友帮我办理。把各种票据带在身上我又认为不安全,丢失它们也等于丢失了钱,那我可就完了。另外,到了异域它乡,我还有可能因为它们被抢劫杀害呢。我真不知该怎样办。

一天上午我忽然想到自己去银行,过去我曾经常去那儿取利息,发现替我办事的那个职员非常诚实。尤其是有一次他太正直了,当我数错钱少领了一些正要走时,他更正过来,给我补上,而他也可把那些钱放入自己腰包。

我向他走去,问他是否愿费心帮我这个没有朋友的穷寡妇出出点子。他说如果我要的建议在他的职权范围内,他会努力提供,使我不致受欺。不过他还愿意帮我另外找一个他的朋友,此人端庄善良,也是银行职员,虽不在一家公司。他说朋友的见识不错,我可以相信。“因为,”他补充道,“我愿对他和他的每一步负责。如果他骗了你一分钱,你找我好啦。在这些事情上他乐于帮助别人,把这当作是一种慈善行为。”

听到这话我有点迟疑,但一会儿后我对他说我宁愿相信他,因为我发现他诚实,不过假若这不行,我愿意首先接受他的推荐。“我敢说,夫人,”他说,“你对我朋友会和对我一样满意的,而他完全能帮助你,这我却做不到。”似乎他银行的工作挤得满满的,没时间再干份外的事。他又说朋友给我建议、提供帮助不收取任何费用,这的确使我受到鼓舞。

他约好就在当晚银行关门后,让我去见他和他朋友。我一看见他朋友,听见他谈说此事,就十分满意找到一个非常诚恳的人帮助。他的表情说明了这一点,他的品格如我后来听说,各方面都很好,我一点疑虑都没有了。

在第一次见面中,我只说了先前说过的话,之后他约我次日再去,说我同时还可向人了解他,以便放心。然而我不知如何去做,原因还是没一个熟人。

所以我次日又去见他,更随便地谈起我的情况。我详细讲了我的处境,说我是个寡妇,从美洲来,相当孤独,一个朋友也没有;我手头有点钱,就一点点,因为害怕失掉几乎发疯,没一个朋友可以委托代我安排;我打算去英格兰北部,那里生活便宜些,以免浪费掉我仅有的一点钱;我愿意把钱存在银行里,可不敢把票据带在身上;怎样联系,与谁联系,我均不知道。

他说我可以开个户把钱存进银行,钱入账后我随时可以提取。如果我在北方,愿意时也可从出纳员那里领取钞票,不过那将被当作流动金,银行是不付息的。我可以买公债把钱存放起来,但想处理时必须到城里办理转让手续,甚至领取半年一度的债息也有些不便,除非我亲自到城里,或者让某个朋友以他的名义购取公债,代我处理,而这也有和上面一样的困难。说罢他紧盯住我,微笑一下。最后他说,“干吗你不找个管家呢,夫人?他会把你和你的钱都管起来,那样你就没麻烦了。”“啊,先生,或许连钱也会没有了,”我说,“因为我发现那种危险和别的一样大。”可我记得我当时心里对自己说,“我希望你问我时公正一些,那样我在拒绝前会认真考虑的。”

他继续说他很喜欢我,我有一两次以为他是认真的,可最后发现他有个妻子才真正觉得苦恼。他承认自己有妻子,但摇摇头十分忧虑地说此事不假,可实际上等于没有妻子。我开始想到他的情形也和我前不久的情人一样,妻子是个精神病人或有类似的情况。不过这次我们没再多说什么,他说公事太忙,假如他下班后我愿意去他家里,他会考虑用什么办法可靠地处理我的事情。我说我愿意去,想知道他住在哪里。他写下地址,给我时念了念,说:“拿去吧,夫人,如果你敢于把自己交给我的话。”“是的,先生,”我说,“我想我是敢的,因为你说你有个妻子,而我又不想找丈夫。此外我还敢把钱交给你,那是我世上仅有的一点钱,假如失掉,我把自己交给谁都无所谓了。

他说了一些开玩笑的话,显得非常客气文雅,假如是当真的我才高兴呢。之后,我按照地址和约好的时间于当晚7点来到他家里。

他提出几条建议让我把钱存入银行,以便获取利息;但仍有这样那样的困难,因为不安全他不同意这样做。我发现他的确真诚正直,觉得无疑找到了想找的诚实男人,把自己交给他再好不过了。于是我极其坦然地告诉他,我以前从没遇到过可以信赖或把自己安全地交托给的男人或女人,可我看出为了我的安全他表现出如此正当的关心,因此我完全可以把自己那点钱交给他去管理——如果他愿意替一个穷寡妇当管家,并且得不到丝毫报酬。

他微笑一下,站起身,非常尊敬地向我致意。他说我对他的看法这么好,使他不得不极其诚恳地对待我;他决不会欺骗我的;他会尽一切努力帮助我,不要任何报酬;不过假若我的这种托付会让人怀疑他自私,假若我死后他会和我的遗嘱执行人发生争端——他很不愿这样自找麻烦——那么他决不会接受。

我说如果妨碍他的就是这些,我会很快将它们排除,保证一点困难也没有。首先,如果说对他有怀疑,现在就该怀疑,用不着还委托他。而且任何时候我产生怀疑,他都可以甩手不干了。其次,至于遗嘱执行人,我让他确信我在英国既无继承人又无遗嘱执行人,我也不需要他们,只需要他,除非我改变条件,那时他的托付和麻烦都没有了——我此时一点看不到有任何麻烦。我还告诉他如果我真的死去,那么钱全部归他,他对我如此忠诚——我高兴他会的——应该得到那些钱。

听到这话他表情变了,问我怎么对他有那样多的好感,显得无比快乐,说他真愿为了我毫无邪恶地希望他是个单身汉。我笑了笑,说事实上他不是,我的要求对他也没任何企图,那种希望是不允许的,是在对他妻子犯罪。

他说我错了。“因为,”他说,“如我前面所说,我有妻子等于没妻子,希望她被绞死并非罪过。”“我一点不知道你那方面的情况,先生,”我说,“可希望你妻子死总是不对的。”“让我告诉你,”他又说,“她是妻子等于不是妻子,你不知道我和她是怎样一种情况。”

“不错,”我说,“先生,我不知道你们的情况,可我相信你是个诚实的男人,所以我才对你完全信任。”

“唔,唔,”他说,“你说得对,可我还有别的,夫人,因为,”他说,“坦白对你讲,她是个娼妇而我成了个奸妇之夫。”他说这话像是在开玩笑,但他笑得尴尬,我发现很使他困惑,说到这事他也显得郁郁不乐。

“由于你讲的那些,”我说,“情况的确不同了。可你知道,奸妇之夫也可作一个诚实的男人,根本不会改变那种情况。此外我想,”我说,“你妻子对你那么不忠,你还承认她是你妻子,可见你对她太忠诚啦。不过这与我是毫无关系的。”“不,”他说,“我确实想到要摆脱她,因为说句老实话,夫人,”他补充道,“我绝不满意做个奸夫。另外,我敢说这事让我气愤到极点,但又无可奈何。做娼妇的人总是要做娼妇。”

我把话扯到一边,谈我自己的事,却发现他根本不肯,所以我任他讲下去。他继续把情况原原本本地告诉我,话很长无法在此复述,尤其是他回到目前的岗位前离开英国的那段日子,她和一个部队军官生了两个孩子。他回到英国后,在她的恳求下原谅了她,使她过得很好。然而她又同一个亚麻布商的徒弟私奔,把能够得手的东西都抢走了,现在还在外面鬼混。“所以,夫人,”他说,“她不是因为贫穷才做娼妇的——这是通常的诱饵——而是因为欲望和邪恶。”

唉,我同情他,希望他彻底摆脱她,现在本可以谈我的事了,但他依然不肯。最后他直盯住我,说:“瞧,夫人,你是来听我建议的,我会把你当作亲妹妹真心实意地帮助。可我也必须反过来求你帮助,是你让我不得不这样的,你对我那么友好,我想必须听听你的意见。告诉我,受到欺骗的可怜虫应该怎样对待一个娼妇?我怎样才能向她讨回公道?”

“哎呀,先生,”我说,“我怎么能对如此难办的事提出建议。不过她似乎已私奔了,你已完全摆脱她,还想要什么呢?”“哈,她的确跑了,”他说,“可我并没因此摆脱她。”“是的,”我说,“她确实可以让你负债,但法律也给了你办法去阻止。你可以‘用喊声让她罢手’,如人们所说。”

“不,不,”他说,“不是那样的,那一切办法我都用了。我指的不是那个,我是想彻底摆脱她并再结婚。”

“哦,先生,”我说,“那你必须和她离婚。只要你能证明自己说的话,你肯定能办成的,那时你就自由了。”

“那太让人厌烦,费用也很高。”他说。

“瞧,”我说,“如果你能让任何你喜欢的女人相信你的话,我想你妻子就不会和你争论她自己都采取的自由行为。”

“当然,”他说,“可让一个诚实的女人那样就太无情了。至于另一种情况,”他说,“她已让我受够了,我不想再和别的娼妇搅在一起。”

我马上想到:“你只要向我提出了这个问题,我本来是会完全相信你的。”不过那只是我心里这样想,而对他我回答道:“瞧,你把任何愿意接受你的诚实女人都关在了外面,因为你谴责所有敢于接受你的女人,断定现在接受你的女人都不诚实。”

“唔,”他说,“我希望你让我放心,让我觉得诚实女人会接受我的。我要大胆试试。”然后他突然问我:“你愿意接受我吗,夫人?”

“在你说了那些话后,”我说,“提这个问题可不好。不过让我坦然回答你吧,以免你认为我是在等待你妻子放弃——不,我不会接受你的。我和你之间是另外一种事,我并没指望你会把我严肃的请求在我心烦意乱时,转化成一出喜剧。”

“唉,夫人,”他说,“我和你一样心烦意乱,一样需要别人的告诫,感到如果不能在什么地方得到安慰 ,我自己也会发疯。告诉你吧,我真不知所措。”

“你看,先生,”我说,“就你的情况,提建议更容易些。”“说来听听,”他说,“我求你,你给了我勇气。”

“哦,”我说,“假如你的事那么明白,你们可以合法离婚,那样你就可恰当地向不少诚实女人提出这个问题。女人很多,你完全可以找到一个妻子。”

“好吧,”他说,“我可是当真的,会听取你的意见。不过我能先向你提一个严肃的问题吗?”

“除了你问过的,”我说,“任何问题都行。”

“不,这样回答可不行,”他说,“因为简单说,这正是我要提的问题。”

“你问什么都可以,可我已回答过了。”我说。“此外,你认为我那么邪气吗,以为我会事先对这样一个问题随便作出回答?难道任何在世的女人都会以为你是当真的,或你全是好意,决不会欺骗她?”

“哎呀,哎呀,”他说,“我没有欺骗你——我是认真的,考虑一下吧。”

“可是,先生,”我说,有点严肃,“我是来求你帮我,请告诉我该怎么办。”

“我会准备好的,”他说,“以免你不来啦。”

“不,”我说,“你已阻止我再来了。”

“为啥这样?”他说,显得有点吃惊。

“因为,”我说,“你说了那些话,怎么能指望我还来见你。”

“可是,”他说,“你得保证再来,在我离婚以前我也不再提此事了。可我希望那时你的情况更好一些,因为我要你做我的妻子,否则我根本不离婚。这都由于没想到你对我这么好——如果没别的——不过我还有其它原因。”

他所说的话让我再高兴不过了,然而我明白得到他的办法,就是当此事看来还很遥远时与他保持距离,一直到他能实际履行时再接受他。所以我很尊敬地对他说,等他可以谈论这些事的时候我们才该加以考虑。同时我告诉他,我要离他远一些,让他找到不少使他更高兴的对像。这次我们就此打住,他让我答应第二天为我的事再来,在他的一再要求下我答应了;尽管,如果他更了解我一些,我是不希望他那么要求的。

次日晚我如约去他家,带了一个女佣,让他看出我是雇了女佣的。他本来让我把女佣留下,我不肯,大声叫她约9点钟再来接我。但他不让我那样,说他会把我安全送回家,而我又不太高兴,心想他会知道我的住处并了解到我的特点和状况。可我还是大胆答应了他,因那儿知道我的人对我都有利,他知道的我的全部特点就是:我是个有钱的女人,非常端庄朴实。这不管大体上是否真实,你都可以看出所有女人要想在世上得到什么,都必须维护她们的美德,即使这种美德或许已经丧失。

我发现他还为我准备了一顿晚餐,十分高兴。我看出他过得相当不错,家具完备,使我的确欣喜,因我把它们都看作是自己的了。

现在我们再次谈起上一回的话题。他对自己的事的确办得很切实,说他对我有感情,我对此确实无可怀疑。他自称从一开始我和他谈话他就爱上我了,那时我远没有提出把财产交他代管的事。“何时开始的并不要紧,”我想,“只要能持久就很不错。”然后他说我提出把财产托他代管一事,深深打动了他。“我是那么打算的,”我想,“可那时我以为你是个单身汉。”吃过晚饭我注意到他一再劝我喝两三杯酒,不过我拒绝,但仍喝了一两杯。接着他说向我提个建议,我保证即使我不同意也不会认为带有恶意。我说希望他不要提出不光彩的事,特别是在他自己家里,如果是那样的事,我请他就别说了,以免我不得不怨恨他——这与我对他表示的敬意和来他家里对他所显示的信任,是不相称的。我请他让我离开,并随即戴上手套准备走,虽然我同时和他一样毫无此刻分开的意思。

瞧,他一再让我不要说到走,并让我放心,说他决不会提出那种可耻的事,如果我那么认为,他宁愿不说了。

我其实丝毫不喜欢那样。我说只要他的话不使他丢脸,我听了也没什么不妥,那么无论他说啥我都愿意听。于是他告诉我他的建议是:让我嫁给他,虽然他还没与做娼妇的妻子离婚;为了让我确信他心怀诚意,他保证在没和妻子离婚前不要求我和他同住或同睡。一听这话我心里就同意了,可还必须对他再扮演一下伪君子,所以我表面上有些激动地拒绝了这一提议,认为它不公正,说这个建议并不令人满意,而只会使我们卷入不小的困难中。因为,假如他最终离不了婚,我们既无法解除婚姻关系又无法继续下去。这样如果他离婚失败,我请他考虑我们双方将陷入怎样一种处境。

总之我继续和他争论,以致使他相信这个建议一点不合情理。这时他又提出另一建议,即我应该和他签一个婚约,条件是他一离婚我就嫁给他,如果离不成婚此约无效。

我说这个建议倒还合理些,不过由于这是第一次我觉得他太软弱,竟然会认真起来,所以我不习惯一求就答应,但我会考虑的。我逗弄这个情人,就像钓鱼者逗弄鲑鱼:我发现已把他紧紧钩住,拿他的新建议开玩笑,把他一推再推。我说他对我了解不多,让他再去打听打听。我还让他一起到我的住处,虽然不愿请他进去,说里面不像个样子。

一句话,我大胆避开和他签婚约,原因是请我一同去兰开斯特的那个女人一再明确坚持,向我保证说那儿可赚到一大笔钱财,有很多好的东西,我因此被吸引想去试试。“也许,”我说,“我会很好纠正自己的。”然后我无所顾忌地阻止了我这个诚恳的人——我与其把他当做一个情人,不如把他当做一个富人。

总之我避免了和他签约,告诉他我要去北方,凭着我托他办的事他会知道给我的信写到哪里;我愿向他作出充分保证我对他是敬重的,愿把几乎我在世上所有的钱都交给他;至此我愿向他许下诺言,一旦他得以离婚,只要他告诉我我就回到伦敦,那时我们再认真谈论此事。

我得承认,这个意图并不高明,虽然我被请到兰开斯特去的意图还要糟糕得多,从后来发生的事便可知道。就这样我和我称为的朋友到了那个港市。一路上她对我很好,表现出非常真诚坦然的情感,除马车费外其余的钱她全包了。她哥哥还带了一辆高雅的马车到沃里唐接我们,把我们送到利物浦,对我真是客气到极点。

我们还在利物浦一个商人家被好好款待了三四天,由于后面发生的事我不愿说出他的名字。然后朋友对我说她要把我带到她的一个叔父家,我们在那里也会受到极好款待。她称作的叔父派了一辆马车和四匹马来接我们,我们又赶了近40英里的路,我不知那是什么地方。

不过我们来到一座绅士邸宅,这儿有一大家人,一个宽阔的花园,人们的确很不错,我朋友被叫作表妹。我对她说如果她事先决定把我带到这些人中来,应该让我穿得更好一些。女人们注意到这点,非常有礼地对我说,她们在自己家乡并不像在伦敦那样根据服饰评价一个人,她们的表妹已对她们充分讲述了我的姿色,所以我是用不着衣服来打扮的。总之他们款待我并非好像我有目前的情况,而是好像他们以为我过去的那种情况,即我是一个有钱的寡妇。

我在这里发现的第一件事,即全家人都是天主教徒,包括我那个做表妹的朋友。然而世上要算他们对我再好不过了,我受到最完美的礼遇,假如我有他们那种信仰也会一样的。事实上,就宗教而言我不懂任何完美的原理;我很快学着说称赞罗马教堂的话,尤其是我告诉他们,关于宗教,在基督教徒中尽管有这样那样的异议,但我很少看到教育上的偏见;假如我父亲是个天主教徒,我无疑会和他们一样热衷于自己的宗教。

这使他们大为满意,日夜都有好心的人围住我说着令人愉快的话,所以也就有了两三个做母亲的跟着我讲有关宗教问题。我也很诚恳,毫无顾忌地和他们一起望弥撒,完全照他们的样子做。不过我也不愿显得太虚伪,只是大体上给他们一点鼓励,以为假若我能懂得天主教义——如他们所称——我是会成为罗马天主教徒的。因此这事才作罢。

我在这里逗留了约6个礼拜,然后我的指导者把我带回到某个乡村,大约离利物浦6英里。她称作的哥哥坐自己的四轮轻便马车来见我,还带了两个男仆,他们穿着漂亮号衣。他接下来便向我求爱。就我而言,人们可能认为我是不会受欺骗的,我自己确也这么想,因为家中有一张可靠的王牌,我决不放弃它,除非我有很大改进。但她这个哥哥显然是值得我倾听的对像,他的财产至少每年增加1000英镑,而他妹妹说值1500英镑,大部分在爱尔兰。

不会有谁来问我这个大阔妇——人们是这样看的——究竟有多少财产,我那虚伪的朋友从愚蠢的道听途说中,把我的钱从500英镑提升到5000英镑,来到乡下后她又说成15000英镑。那个爱尔兰人(我是这么认为的)对这一诱惑简直发疯,总之他向我求婚,送我礼物,像个疯子为了求婚而大肆花费,欠下债务。但公正地说,他看起来是个格外不错的绅士,身材魁梧匀称,向女人求爱非同寻常,谈起他的园林、马厩、马匹、猎场看守人、佃户和仆人来那么自然,仿佛他置身于一座富丽的房子里,使我觉得他说的一切历历在目。

他从不过问我的财产问题,只向我保证说,等我们去了都柏林他会从良地中每年给我600英镑的寡妇授予产,为实际能履行,他愿在此同我签一份赠与契约或协议。

这样的话我的确不常听到,真不知如何是好。我心中有一女魔,时刻对我说她哥哥过得多么阔气。一次她竟来对我发号施令,说我的车要如何装饰,另一次说我的侍从应穿什么样的衣服,总之我被弄得眼花缭乱。此时我已无力拒绝了,简单说我同意嫁给他,可为了更隐秘些,我们坐车去了更远的乡下,在一个牧师的主持下结婚——我相信这和一位英国大牧师主持的婚礼一样有效。

我抛弃了那个忠心的人,不能说没想到这件可耻的事;他真诚地爱我,一心要摆脱对他粗俗无礼、丑恶可耻的娼妇,指望和自己新找的人过很幸福的生活,可这女人现在却投入另一个男人怀抱,其行为几乎同那个娼妇的一样可耻。

可是那闪耀的巨大财富,那种种美好的东西——眼前这个受欺之后又在欺骗我的人,时时刻刻让它们呈现于我的想像中,把我匆匆拉开,使我无暇考虑伦敦或那儿的任何事,更不用说我对那个男人应尽的责任,他的优点远远超过身边这个男人的优点。

但事情已经解决,我投入了新配偶的怀中,他没什么两样,不过确实财富可观。每年不少于1000英镑的收入,也够得上他现在看起来的那种常有的生活条件了。

我们结婚约一月后他提起让我去西切斯特,以便乘船到爱尔兰。但他并没催促我,我们又住了近3个星期,他才让人从切斯特驾一辆马车到人们所称的“黑岩”接我们,那儿在利物浦对面。在这里我们坐上一只叫做舢板的好船,船上有6把桨;他的仆人、马匹和行李被送上一艘渡船。他向我表示歉意,说他在切斯特没有熟人,不过他会在某个私房为我找到很好的住处。我问他在切斯特待多久,他说只待一两晚上,然后立即雇一辆马车到霍利黑德。我说一两晚上根本用不着麻烦去找私人住处,切斯特这么大,我肯定好的旅馆、招待所不少。这样我们住进了一家离大教堂不远的旅馆,我忘了它的招牌是什么。

丈夫谈到去爱尔兰时,问我离开前在伦敦是否没办的事了。我说没什么大事,一些小事去都柏林后写信就可解决。“夫人,”他很尊敬地说,“我想你的大部分财产——我妹妹说你存在英国银行里——是非常安全的,不过我们走前也许必须到伦敦把那些事处理了,以免今后需要转让或改变所有权。”

我显得奇怪的样子,说我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也不知我在英国银行里有任何财产,希望他不要说我曾告诉他我有。不,他说,我没对他说过,是他妹妹说的我的大部分财产存在那里。“我不过只是提提,亲爱的,”他说,“这样如果有机会处理或安排此事,就没必要再乘船回来,那既危险又麻烦。”他补充说,他不愿让我在海上冒太大的风险。

我对他的话感到吃惊,考虑其中是什么意思,立即想到我那个叫他哥哥的朋友向他过分美化了我。我想,在我离开英国前,在我去异国它乡把自己交给不知谁的手中前,我要弄清到底是什么原因。

因此次日上午我把他妹妹叫进我房间,对她说了我和他哥哥的谈话,请她告诉我她对他都说了些什么,她促成这桩婚事又是以什么为基础的。她承认对他说过我是个大阔妇,那是在伦敦的时候。“说过?”我激动地问。“我告诉过你吗?”没有,她说,我的确从没对她说过,可我有几次说我的钱都是由自己安排的。“不错,”我很快回答,“但我根本没说什么阔妇的事,没有,在这个世上我只有100英镑或价值100英镑的东西。为了生活得便宜一些,”我说,“我才同你来到英格兰北部,说是阔妇难道不矛盾吗?”我不安地大声说,丈夫听到后走进来,我让他坐下,有重要的事对他们两人讲,他绝对有必要听见。

我说话显得很有自信,倒使他有点不安起来,先关好门,然后坐在我身边。我非常生气,转身对他说,“亲爱的,”(我对他说话还是温和的)“你娶我恐怕受了极大伤害,对你造成的损失无法弥补,而这与我毫无关系。我自己一点没错,希望得到公正的对待,该怪谁就怪谁,我自己是不承担任何责任的。”“我娶你有什么损失,亲爱的?”他问。“我希望不管从哪方面讲都是我的荣幸,对我有利。”“我很快会向你解释,”我说,“恐怕你没理由自认为对你有好处。不过我向你保证,亲爱的,”我又说,“我与此事毫无关系。”

他现出慌乱不堪的样子,我想他在猜测将发生的事,但他看着我只是说,“讲下去。”他静静坐着,像在听我说下文,于是我继续道:“昨晚我问过你,是否我向你吹嘘过我的财产,或对你说过我在英国银行及其它地方有任何财产,你承认没有,事实也千真万确。现在我要你当作你妹妹的面,告诉我是否我给过你什么理由,让你产生那种想法,或者我们是否谈过此事。”他又承认我没有,只说我看起来总像一个有钱的女人,他也相信,希望自己没受骗。“我不是在问你是否受骗了。”我说,“恐怕我们两个都受骗了,我只是说我与你受骗毫无关系。

“刚才我在问你妹妹,是否我对她说过我有任何钱财之类的东西,或告诉过她有关具体情况,她承认我没有。小姐,”我对她说,“如果我让你觉得我有不少财产,那么请你对我公正一些,可以的话不要指责我。唉,我真有那么多钱,干吗要省下我实际有的那一点点,同你到这里来过便宜的生活?”她对我说的话一个字也不能否认,只说在伦敦有人告诉她我有一大笔钱存在英国银行里。

“现在,亲爱的先生,”我说,又转向我的新丈夫,“请公正地告诉我是谁欺骗了我们两个,以致让你相信我是一个阔妇,和我成婚?”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仅指着她,一会儿后勃然大怒,我一生还从未见过这么愤怒的男人。他诅咒她,说她什么样的娼妇都做尽了,把能想到的恶名臭名都说完了,说她毁了他,告诉他我有15000英镑,他为得到这桩婚事还将给她500英镑。然后他对着我又说,她根本不是他妹妹,而是做了他两年的娼妇;她已从这件交易中要走他100英镑,假若事情像我说的那样他就给彻底毁了。他在狂言乱语中发誓要立即放她的血,把她和我都吓坏了。她哭着,说都是她在我住的地方听别人讲的。可这更加激怒了他,认为她竟然会如此欺骗他,不是根据权威事实而是道听途说。接着他转向我,十分礼貌地说恐怕我们两个都完了。“因为,坦白说,亲爱的,我没什么财产。”他说。“这个魔鬼让我卷进此事中,把我仅有的那点钱都掏光啦。”她趁他和我认真谈话的机会离开了屋子,我从此再没见到她。

现在我和他一样惊惶失措,不知说什么。我想了很多,觉得自己是最糟糕的了;可他说自己给毁了,他也没什么财产,简直让我气得发狂。“唉,”我对他说,“这种骗人的把戏真是狠毒,因为我们是在双重欺骗下结婚的:你似乎由于失望给毁了;如果我有一大笔财产我也上当受骗,因你说你什么都没有。”

“那样的话你的确受了骗,亲爱的,”他说,“可并没完蛋,15000英镑会使我们两人在这里过得相当不错。我先前已决定把每一点钱都交给你,哪怕一便士都不骗你。其余的钱我会在有生之年弥补起来的,以表示我对你的感情和疼爱。”

他确实满怀诚意,我也真正相信那是他的心里话,相信就他的性情和举止而言,他是能够像任何男人一样让我幸福的。可是他没有财产,还由于那个可笑的原因在此欠下债务,使所有前景阴郁可怕,我真不知该怎样说怎样想。

我说我发现他有那么多的爱心,那样好的性情,却突然陷入可悲的境地,太不幸了;我只看见毁灭等待着我们。因为由于我,不幸的是我仅有的那点钱只能维持我们一周的生活。说罢我掏出一张20英镑的钞票和11几尼,对他说是从我小小的收入中省下来的,根据那个家伙告诉我的有关那里的生活情况,我以为可让我过上三四年。如果这点钱从我这里拿走我就身无分文了,而他也明白一个女人衣袋里没有钱会是什么样子。但我还是对他说假若他愿意要,就拿去好啦。

他万分忧虑地说——我想我看见他眼里含着泪水——他是不会去碰的,想到要把我的钱财夺光让我陷入苦难,他就感到厌恶。他说他还剩下50几尼,他在世上就仅有这点钱了,然后他把钱拿出来抛到桌上,叫我拿着,尽管他自己会因此挨饿。

我同样忧虑地回答说,听见他说那样的话真让我受不了;另一方面,如果他能提出任何可行的生活路子,只要适合我做什么都行,他要我多节俭我就多节俭。

他求我别再说那样的话,那会使他心烦意乱的。他说凭受到的教养他本该做个绅士,虽然这么运气不佳,眼下他只想到一条路,而我要回答他一个问题,否则也办不到,不过他说我并非一定得回答。我说我会作出诚实的回答,至于他满不满意我就不知道了。

“唉,亲爱的,那么坦然告诉我,”他说,“你那点钱可以使我们过上哪一种状况的生活?或什么状况都谈不上?”

我有幸没暴露自己或自己的处境,就像没暴露我的名字一样。不管他性情多好,为人多诚实,但我看出对他没什么指望的,也知道所需的生活费用不久就会用尽,因此我决定除那张钞票和11几尼外把一切都隐瞒。甚至假若失掉了那点钱,在他接纳我的地方居住下来,我还会很高兴呢。不错,我还有另一张30英镑的钞票,我带在身上的就这些了,以便把它作为我在这里的生活费,因我不知道我能得到什么。那个做媒人的家伙把我们两个都出卖了,还让我相信嫁给他对我有利这种怪事;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愿意手头一点钱没有。考虑到他的困境——我打心眼里同情他——我隐瞒了这张钞票,这样对其余的事才更从容一些。

还是回到前面的问题吧,我对他说我根本没有意欺骗他,今后也绝不会。我很遗憾告诉他,我有的那点钱不够我们两人的开支,在南方我一个人都不够用,所以我才把自己交给那个叫他哥哥的女人手里。她向我保证说,在一个我从未去过的叫曼彻斯特的城里,我一年大约花6英镑都能过得很好。我的年收入没超过15英镑,我想是可以过得轻松的,同时又盼着日子更加好起来。

他摇摇头,沉默不语,我们度过了一个非常忧郁的夜晚;然而仍一道吃晚饭,一起睡觉。快吃完饭时他显得有所好转,更轻松一些了,还要了一瓶酒。“嗨,亲爱的,”他说,“虽然我们倒霉,但沮丧是没一点用处的。好啦,尽量别那么难过,我会努力想办法过下去。如果你能维持自己的生活,那再好不过。我得再去世上闯一番,男人应有男人的思想,沮丧等于是向不幸低头。”说罢他倒满一杯酒,向我举杯,酒喝下去时一直握住我的手,说他主要是为我担心。

他的确具有一种真诚豪侠之气,这就更加使我痛苦。与其被一个恶棍毁掉不如在一个可敬的男人手中完蛋,那还让人宽慰一些;不过最大的失望是在他一边,因他真的已用去不少钱,而且她那些恶劣的条件也很不一般。首先,我们可见那个骗人家伙卑鄙的德性,为了自己得到100英镑,让他再多花三四百英镑也愿意,尽管他或许在世上就那么点钱甚至那点钱都不够。而这时她并没丝毫根据说我有任何财产,或是个阔妇之类,仅凭别人在茶桌旁的一点闲谈而已。说实话,企图欺骗一个有钱的女人——假如我是的话——是够卑劣的。把别人贫困的处境说得非常好,这是一种欺诈的手段,也很不道德。但我们的情况略有不同,即事情对他有利,因他不是一个专门欺骗妇女的无赖,不像有些人那样一一骗到六七个阔妇后,抢到钱财便逃之夭夭。而他已是个有教养的人,虽然生活不幸,地位卑微,可他过得也不错。假若我是个阔妇,我会对那个出卖我的荡妇勃然大怒的;但对于他,得到一个有钱女人真不是什么坏事,他确也是一位可爱的男人,慷慨大方,富有见识,性情相当好。

那晚我们好好作了一次密切的交谈,因彼此都没怎么睡着。他为自己对我的那一切欺骗很后悔,好像犯了重罪要被处决似的。他又把身上的每一先令都给了我,说他打算去服兵役,以便再挣些钱。

我问他为什么心这样狠,竟把我带到爱尔兰去——我想他是没法在那儿养活我的。他把我抱在怀里。“亲爱的,”他说,“我根本就没想到去爱尔兰,远更不用说带你去那里了。我对人们说了一些假话,带你到这儿只是为了躲避他们,这样在我没钱的时候就没人向我要了。”

“可是,”我说,“我们接下来是要去哪里呢?”

“唉,亲爱的,”他说,“我把事前的整个计划向你坦白吧。我原打算到这里后问问你钱财的事,正如你已看见的,等你谈得比较具体时——我想你会的——我就借口把去爱尔兰的航程推迟一段时间,再带你去伦敦。那时,亲爱的,”他说,“我就决定把我自己情况全都告诉你,让你知道为使你答应嫁给我,我确实玩弄了那些手段。可我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请求你原谅,对你说我会竭尽全力让你今后幸福,使你忘记过去的事。”

“不错,”我对他说,“我发觉你很快会征服我的;但此刻让我不安的是,依我现在的处境你很难看出我会顺从你,把你对我的欺骗都不放在眼里,以报答你如此善良的性情。不过亲爱的,”我说,“我们现在咋办呢?我们都完啦,没吃没穿的,和好有什么益处?”

我们提出许多想法,可不知从何处着手,也就毫无结果。最后他求我别再说了,因为,他说那会让他心碎的。于是我们略略谈了点别的事,他便像任何丈夫一样离开我睡觉去了。

次日早晨他先起床。我的确几乎彻夜未眠,困倦极了,近11点才起身。这段时间他带上自己的马、3个仆人和所有亚麻布及行李,走了,留下一封简短而感人的信放在桌上:

亲爱的:

我是个混蛋,欺骗了你,可都是被一个卑鄙的家伙拉进去的,这不是我的生活原则和惯常行为。原谅我,亲爱的!我最真诚地请求你谅解。我对你不诚实,成了最最痛苦的男人。我曾经为拥有你如此快乐,现在又为不得不远离你万分难过。原谅我吧,亲爱的;我再说一次,原谅我!我无法见到你被我毁灭,而我又不能供养你。我们的婚姻等于没有,我再见不到你了,所以我在此把它解除。如果你再婚对你有利,别因为我拒绝。我这儿以一个正派男人的身份向你发誓,如果我知道了你再婚——但那是不可能的事——我绝不会打扰你的安宁。另一方面,假如你没再婚,并且我竟有了一大笔钱财,无论你在哪里全都归你。我把剩下的一点钱放在你的衣袋里,带上女佣坐马车回伦敦去吧。希望这点钱够盘缠用,而不需花你自己的。再次真诚请求你原谅——只要我想到你永远会这样的。再见,亲爱的,永别了!你最亲爱的。

j.e.

这次分别,使我受到从未有过的巨大打击。我在心里上千次责怪他丢下我,因我本来是要跟他到天涯海角的,即使讨口要饭。我摸衣袋,发现10几尼钱,他的金表,两只小戒子,一只仅值6镑的小钻石戒,还有一只很简单的金戒。

我坐下一连两个小时呆看着这些东西,几乎一言不语,直到女佣来打断我,说午饭准备好了。我只吃了一点,之后一阵大哭,不时叫他的名字(他叫詹姆斯)。“唉,杰米!”我说。“回来,快回来。我把一切都给你。我愿意去讨口,和你一起挨饿都行。”我这样胡言狂语着在屋里急转了几圈,又时时坐下,再转来转去,呼唤他回来,接着又哭,一下午就这样过去了。约7点钟时天色已晚(时值8月),使我吃惊得说不出话的是,他竟然回到了客栈,并直接跑上我房间。

我惊惶失措,他也一样。我想像不出如何是好,不知是高兴呢还是遗憾。可我的感情压倒了一切,不可能掩盖内心的喜悦——这喜悦之大,不是笑所能表示的,我一下哭了起来。他一进屋就奔向我,把我抱在怀里,一言不发紧紧搂住亲吻,几乎让我喘不过气来。最后我说道:“亲爱的,你怎么能丢下我呢?”他没回答,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我们一阵狂喜之后,他说他已到了15英里多远的地方,但想到必须再回来看我,和我告别,否则无法前行。

我告诉他我是如何度过这段时间的,多么高声地呼唤他回来。他说在德纳米尔林里他听得清清楚楚,那儿大约12英里远。我笑起来。“别,”他说,“别以为我是在开玩笑,因为假如我一生听到过你的声音,也就听到了你在大声叫我,有时我还以为看见你向我追来呢。”“啊,”我说,“那我说啥了?”——我还没把说的话告诉他。“你在大声叫,”他说,“说,唉,杰米!唉,杰米!回来,快回来。”

我笑他。“亲爱的,”他说,“别笑,这是没错的,你的声音我听得清清楚楚,就像你现在听见我的声音一样。如果你不反对,我愿意去当着县长的面发誓。”这真使我感到吃惊甚至被吓住了。我把实际情况告诉他,说我怎么呼唤的,正如上面那样。我们为此又乐了一会儿,然后我说,“瞧,你就别再离开我啦,我宁可跟你走遍世界。”他说离开我对他也是一件非常难办的事,但又不得不这样,所以他希望我尽量过得好一些;至于他,他将遭受毁灭——他预见到了这一点。

不过,他说他考虑到了丢下我一人去伦敦的事,那可是一个漫长的旅程;既然他去那里和去别的地方都行,他就决定把我送到伦敦或它附近;如果那时他真的不辞而别,我可不要怪罪他,他还让我为此作了保证。

他说自己如何把3个仆人解雇,卖掉他们的马,让他们去自谋生路,那一切都是在路上一个小镇很快办完的,该镇在哪里我不知道。“并且,”他说,“想到他们比自己主人幸福得多,我还独自流了不少泪呢,因为他们又可到下一个主人家去找事做,可是,”他说,“我却不知去哪里,拿自己咋办。”

我告诉他,离开他我痛苦万分,处境再糟糕不过了;现在他已回来,我就不离开他,只要他愿意把我带在身边,无论去哪里都行。同时我答应一起去伦敦,但不同意他最终要与我不辞而别,开玩笑说假如他那样,我又会像先前高声把他叫回来。然后我拿出手表、两只戒子和10几尼钱还他,可他不要,使我相当怀疑他决意要在途中离开我。

事实上,他所面临的困境,他信中那些满怀热情的话,在整个这件事中我所受到的亲切礼貌的对待,他所表现出的关心,他自己的钱财本来不多却把大部分给了我的事——这一切给我留下深刻印像,让我无法想到与他分别。

两天后我们离开切斯特,我坐驿车他骑马。走前我把女佣解雇了。他很不赞成我这样,可她是在乡下雇的(伦敦没佣人),我说到城里后就把那可怜的人辞了会显得太狠,并且在路上也是不必要的开支。他这才满意放心了。

他一直随我到了邓斯特布尔,离伦敦不过30英里。这时他说命运以及他自己的不幸使他不得不离开我,他去伦敦不方便,其原因我知道了毫无意义,我看出他准备走了。我们坐的驿车通常在邓斯特布尔不停,但我请求停一刻钟,大家才同意在一家客栈门口停一会儿,我和他走进客栈。

来到屋里,我说只有一件事求他,既然他不能再走了,就要准许我和他在镇上呆一两周,以便在我们最后分别时,想想什么办法不让两人都完蛋,而且我还有重要的事告诉他,他或许会发现可行,对我们都有利。

这个建议极其合理,无法拒绝。于是她叫来女店主,说自己老婆病了,病得很重,不想再坐驿车赶路,那简直把她累得要死。他问她是否能找一间清静的屋子让我们住两三天,让我休息一下,因旅途让我受不了。店主是个好心的女人,教养不错,颇乐于助人,立即来看我,说店里有两三间非常清静舒适的屋子,她肯定我看了会喜欢的,并且我还可以用她的一个女佣,这个女佣只管服侍我。这可太好了,我不能不接受;因此我去看了一下房间,十分喜欢,确实布置得相当完好舒适。这样我们付了车费,取出行李,决定在这儿呆一些时间。

我对他说,我要和他住在这里,直到把我的钱花光,但一点也不让他花自己的。我们就此好心争吵了一番,不过我说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高兴有他陪伴了,要求他只在这一件事上听我的,其余的事全由他作主,他这才默许。

在这儿,一天傍晚我们去田野散步时,我对他说现在就把我提到过的事说出来。我告诉他自己怎样在弗吉尼亚生活过,那里有我的母亲,我相信她还活着,尽管我丈夫已去世几年。我说假如我的钱财没白花——顺便说一下,我曾让它增加了不少呢——那么我在他面前可就富啦,我们也用不着像现在这样分开。然后我进一步讲述那里居民们的生活方式,当地政府如何把大量土地交给他们,或者以不足挂齿的低价卖出。

接着我向他全面确切地讲述了种植情况,说一个勤劳的人,如何带上相当于英国商品两三百镑的钱,和一些仆人及工具,很快就可以让一家人安居下来,不出几年就会攒下一笔财产。

我又告诉他那里出产些什么,种前先如何整治土地,一般的增产怎样,还向他说明这样开始之后,只需几年我们就肯定会富起来,就像现在我们肯定会穷下去一样。

他对我的话感到意外,因我们几乎一周都在谈这个话题,我甚至白纸黑字写下来——如人们说——假如行为正当合理,我们不兴旺发达起来才怪呢。

这时我告诉他,我打算怎样凑到300英镑左右的钱,争辩说此办法好极了,可以消除我们的不幸,使我们在世间又过上所期望的生活。我还补充道,7年后我们即可把种植园交给信得过的人,重返这里,用它的收入过上美满日子。我举出一些类似例子,说那些人目前在伦敦就过得很好。

总之我一再要求他接受,他也几乎同意,可仍然因为什么事他放下了,最后忽然一转,差不多说起去爱尔兰同样的事来。

他说一个男人只要能安心乡村生活,凑到钱去租、买土地,他就可每年花50英镑在爱尔兰租用田块——相当于这儿200英镑的出租费。而且那里土地肥沃,出产丰富,即使我们没有很多的储蓄,生活也必定非常不错,与英国年收入3000英镑的绅士不相上下。他还计划好了把我留在伦敦,自己去爱尔兰闯;如果他觉得可以为我打下一个像样的生活基础,以表示他对我的敬重——他毫不怀疑自己应这样——他就来接我去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