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三六年,正当萨尔台涅国王驻跸热那亚的时候,两个多少有点名气的法国人,在法国领事租的一所别庄中间,还能有置身于巴黎的感觉。庄子坐落在一个高岗上。在圣•多玛城门与有名的灯塔之间,那高岗是亚平宁山脉的最后一块高地;至于有名的灯塔,随便哪本纪念册只要有热那亚的风景,没有不把它画上的。当初热那亚城邦全盛的时期,王侯勋贵花到几百万金钱盖造华丽的别墅;本文所说的府第便是其中之一。世界上倘若有什么地方晚景特别幽美的话,那一定是热那亚了:上半天先来一场当地特有的倾盆大雨;然后海水的明净争着与天色的明净比赛:一片静寂笼罩着海滨的大道,笼罩着别庄上的树林,和张着大嘴莫测高深的吐着流泉的石像;明星闪闪,地中海的波浪一个接着一个,仿佛一个女人的自白,被你一句一句逼出来的。那时,芬芳的空气充塞你的肺部,笼罩你的梦境,令人陶醉的韵味仿佛肉眼看得见似的,像大气一样在空中浮动,直扑到你的椅子里,——你拿羹匙调着冰或果子汁,脚下躺着城市,面前站着美女:像这种薄伽丘情调的良辰美景,的确是意大利和地中海滨所独有的。

座上有喜欢招待四方才士的豪客第•奈葛罗侯爵,有大马索•巴莱多侯爵,那是两位在气质上极像法国人的热那亚人;还有一个法国总领事,由一位美若圣母的太太和因为瞌睡而默不出声的孩子陪着;此外是法国大使,大使夫人,自以为衰老但很狡猾的一等秘书,和两位专诚来向领事太太辞行的巴黎人。庄子的阳台上摆着一桌精美的晚餐,时间是五月中旬。把这些人物和这个场面想象一下,你就能对那幅图画有个概念了:画上的中心人物是一位大名鼎鼎的女子,那个晚会中的上宾,常常引起座客注目的。

余下两个法国人,一个是出名的风景画家雷翁•特•洛拉,一个是出名的批评家格劳特•维浓。他们俩是陪着那女客一起来的;女客是当代妇女界中最知名的一个人物,本姓台•多希,文坛上的名字叫作加米叶•莫班。台•多希小姐有事上翡冷翠,以她素来殷勤的脾气,把雷翁•特•洛拉顺便带来游历意大利,还特意赶往罗马,让他见识一下罗马郊外的风光。来的时候取道桑普隆山隘,回去是走高尼希到马赛的路。那次在热那亚停留,仍是为了画家的缘故。

不消说,总领事很愿意趁王上的乘舆未到以前,陪一位不但以天才见称,并且以财富、声名、地位而论也应当重视的人物,去参观热那亚。加米叶•莫班对城中最偏僻的小教堂都了如指掌,偏偏吝啬光阴,把画家交给外交官和当地的两位侯爵了。虽然大使也是个优秀的作家,莫班可不接受他殷勤的情意,怕英国人所谓的招摇;直到总领事为她饯行,她方始不再推辞。雷翁•特•洛拉告诉加米叶,说唯有她这次肯赏光,他才能向大使夫妇,领事夫妇,以及两位热那亚侯爵表示他的谢意。于是台•多希小姐只能把那些完全空闲的日子,一个受人注目的人物在巴黎难得遇到的日子,牺牲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