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卡德摩斯死去了时,并没有留下子嗣,他的国家便落在史巴底种中的一个有力的领袖倪克透斯(Nycteus)手中。新王心中所郁郁不欢的,乃是他的独生子却是一个女儿。这位公主名为安提俄珀(Antiope),她在早年的时候,便被他许给了他的兄弟吕科斯(Lycus);这是依据于古代的遗风,一个有继承的女儿一定要嫁给最近支的亲属。但在他们还没有成礼之时,安提俄珀已有了一位神道的爱人;她是那么美貌,诸神之王一见便爱上了她,幻变了一个萨蒂尔,在绿荫之下,与她结合了。不久以后,这位女郎逃出了宫,生怕她的秘密不能保守时,她的父亲会重重地怒她。她独自地逃到了史克安(Sycyon)城,城中的国王依波甫士(Epopeus)一见了这位可爱的逃人,便向她求婚,安提俄珀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答应了他。但国王倪克透斯听见了他女儿的经过时,他心中十分地悲戚,竟气愤而死。他临终的时候,要吕科斯报复安提俄珀所给他们家族的耻辱。于是吕科斯向史克安王宣战,在一次大战之中,打败了他,他也被杀了。吕科斯攻陷了史克安城,掳回安提俄珀。在归途中,安提俄珀生产下两个儿子,吕科斯愤愤地将这一对孪生子抛于路旁,任他们生死。但有一个牧羊人,远远地望着,他怜恤这两个孩子,便拾回带给他的妻抚养;她如己子似的爱他们,他们长成了壮大的少年,他们的假父母名之为安菲翁(Amphion)及谢助士(Zethus)。

同时,他们的不幸的母亲则被囚于一所狱室之中,只给她以水及面包。每一天,她都在看守着她的吕科斯的妻狄耳刻(Dirce)的残酷的手中,受到新的痛苦的待遇。因为这个妇人由妒忌而对于安提俄珀格外地憎恶;她很知道,吕科斯之所以娶她,完全是因为他对于聘妻的失望,她也相信,他至今仍爱着她;所以她便自告奋勇,担负了看守之责,不断地虐待着她。但宙斯并没有忘记了安提俄珀;因他的神力,她最后逃出了狱室,被他暗中领到和善的牧羊人所住的地方来,她将自己的姓名与她的双生儿子说了,母子方才相识。他们听到她所诉说的苦况时,少年们的心便如火燃烧,他们执刀在手,冲到吕科斯的家中去,以他自己的炉石杀死了他。但对于他的残酷的王后,他们则用了一个更残酷的刑罚;他们将她缚于一只牛的尾上,她便被狂奔的牛所拖而死。他们将她的遗骸抛入阿瑞斯的圣林中,此后这座林便被称为“狄克”。

国王倪克透斯在位时,待人以诚,治下以宽,但吕科斯继于其后,则一反其所为,欲以铁腕镇压一切;所以人民对他的感情很坏,当安菲翁及谢助士杀了他时,他们并不起来反抗,反而欢迎他们,以他们为杀害专制魔王者,为他们的外祖父的正当的承继者。但吕科斯在外邦却有了不少的朋友与同盟,他们现在汹汹地谈着要为他复仇。安提俄珀的儿子们看见,知道如不强国精兵以御外侮,他们是不能久据这个国家的。于是他们在一处商议着。谢助士在二人之中,性情较强,且更为好战,主张立刻集起了一个大军,半为市民,半为亡命之徒及强盗——在这时,这些人是极多的——预备去和敌人宣战。但安菲翁虽是勇敢,却不爱战争;他的喜悦,乃是如乡民似的过着和平生活,如牧羊人似的驱着牛羊,而在一切东西之外,特别爱的是琴,现在,他向他兄弟提出了第二个办法。“当现在还没有一个较好的办法之时,我们为什么要招进外国的兵士,”他说道,“以坐食我们的粮食,或使我们自己的人民执刀握枪呢?我们且去建筑了一所大城,环于卡德米亚山的四周,将市镇包围于城内。那么,如果有战事发生时,人民便可带了他们的家人、货财、牛羊进了这座坚城中来了。”

谢助士笑着答道:“你乃是一个梦想者,哥哥,好像一切的歌者知道弹琴比国事还清楚。要建筑这样的一座坚城,非数年不办,即使我们的人民们都精于泥水匠的工作,其实,他们却一点也不会。不,你的计划一点也没有用的,除非,是真的,你的意思是要请了库克罗普斯(Cyclopes)来为你建筑此城,有如他们所传说的,库克罗普斯们为柏洛托士建筑了底林斯城一样。”

“我对此并不曾仔细地想过。”安菲翁说道,当下便郁郁地到他的羊栏中去了。在路上,他遇见了一位客人,一个牧羊人,脸色红红而快乐,微微地唱着;这个客人问他为何那么沮丧。安菲翁将这事的经过都告诉了他,因为他心中很悲苦。然后,他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是一件很好的事,只是,你看,我没有力量去做。”

“我并不以为不能做,”客人沉静地答道,“当人们有了正当的帮助者,他们做过比此更艰难的工作。说到帮助者,刚才谢助士不是和你说起过库克罗普斯们来吗?”

安菲翁听见了这话,惊得呆了,因为他并不曾将他兄弟的讥笑的话对这客人说过。“你知道那话吗?”他嗫嚅地说道,“那么……你是……一定不是现在的样子的人。”

“一个机灵的猜度,”牧羊人笑道,“但也错了一半,安菲翁,因为我是真正的一个牧羊人,如一切牧羊人所共知的。否则,你们大家为什么都要将你们的头生羊带到我的祭坛上来呢?”

于是安菲翁知道这位神乃是赫耳墨斯,为牧羊人所亲敬的,使羊群滋生繁育的,他便快乐而恭敬的祝福着神。“也祝福你,美丽的安提俄珀的儿子,”赫耳墨斯答道,“不,你和我之间不如说是兄弟吧。因为你要知道,宙斯乃是你的父亲,虽然你的孪生兄弟谢助士乃是国王依波甫士所生的。现在,兄弟,我在我的衣中,有一件东西给你;取了这把琴去,这乃是我自己制成的,正像我在儿童时代,用一只龟壳所制而给了阿波罗的那只琴一样。但这琴中却具有魔力,对于建筑者特别有魔力。所以你自己去掘了那座城的基础,将筑成的石块运到那个地方来,然后弹奏着此琴,且看看有什么事发生。”赫耳墨斯说完了话,快乐地笑了一声,便走去了。

安菲翁是一个牧羊人,如他的假父一样,而谢助士则为一个农人,他颇以此自傲。他说,掘地,播种,收获,乃是一个强壮的人所宜的工作,可以练强了手臂,预备打仗;至于牧羊呢,完全是一个儿童的工作;因为他蔑视牧羊人们为游惰的人,所以他也不曾想到他们的神。当安菲翁告诉他以赫耳墨斯的吩咐时,他并不想急急地实现它。“美亚(Maia)的儿子是管着羊栏和牧场的,”他说道,“但他却不是城邑的保卫者,如其他更伟大的天神们一样。他怎么会知道建城筑塔呢?然而,随你的心意做去吧,我的哥哥。因为我爱你,不忍拂你的意。我们俩之间从没有不和过,我相信,将来也永不会有。”

于是安菲翁以人民的帮助,筑好了一座巨城的基础,将卡德米亚和山下的市镇都包围于这道城中,四周都有敌楼,开了七个城门;在城圈中,他建了一所赫耳墨斯的庙。无数的石块,从附近的山中打下,在近于城门之处,堆成了七八堆。当这些事告毕时,安菲翁当着所有人民的面前,杀了一只羊在新祭坛上献给赫耳墨斯。祭过之后,他便执了他的琴,开始弹奏着。然后一个奇迹出现了;一块块的巨石自己飞于空中,成千成万的,使午日都为之无光;然后,当安菲翁心中急跳着弹奏下去时,它们降落下来,一块叠一块,一行加一行的,自己放置好。在他所打的城基之上,一座巨伟的城墙,敌楼城门俱全皆备地站在那里。

这便是底比斯的七门的坚城建筑的经过。底比斯之名乃是安菲翁给了这座新城,用以光荣他兄弟的妻底比(Thebe),美人国中的美人。有的人又说,底比乃是此地一条大河阿索波斯(Asopus)的女儿,她深得神王宙斯的欢心,宙斯答应她说,她将成为一个城邑的王后,这个城邑将使她的名望在后来大著于世。

邻近乡村中的人民都高高兴兴地住到这底比斯的坚城中来;无论新的国民或老的国民都自称为底比斯人,以代了他们从前所自称的卡德米亚人;安菲翁和谢助士统治了这座城许多年,和平而且发达。但从得尔福来的一个神示却告诉这两位兄弟国王说,为了他们对于狄耳刻所做的事,王权将不久住于他们的家中;因为天神们虽爱正义,却不爱那些过度复仇的人。果如阿波罗所预言的,不幸的事一一实现了。起初,谢助士看见他的独生子在童年夭逝了;因这个损失而碎了心,他自己不久也死了;立刻,因了他所娶的妻的过度的傲慢,同一的运命,来得更为悲惨,罩住了安菲翁。

这位傲慢的王后乃是尼俄柏(Niobe),她的父亲是李狄亚(Lydia)国王唐太洛士(Tantalus)。她的美名,播于远近,远近的国王都拥挤到她父亲建于西辟洛斯(Sipyhis)山上的宏丽的宫中来求婚。安菲翁也杂于其间,以他的赫耳墨斯所给的琴的魔力赢得了她的心。尼俄柏嫁了他之后,为丈夫生了七个儿子、七个女儿,全都如太阳般的美貌;不幸她在得意忘形之际,乃自夸以为没有一位女神生有可以与她的相比的儿女。“他们以为勒托在母亲们中是最有福气,最有光荣的一个,”她说道,“但她的光荣和我的比起来又将怎样呢?她只有两个孩子;尼俄柏却有了两倍的七个,每一个儿女都可和阿波罗及阿耳忒弥斯并美。”温柔的勒托听见了这一席话;她乔装为一个老妇人到了王后的宫中来,劝告她不要说那种侮蔑天神的话,否则那两位孪生的天神们便要为他们母亲复仇了。但尼俄柏答道:“不准多说,老婆子,不管你是谁,你走吧!否则,我将因你的侮辱而驱你出底比斯了。”老妇人立刻不见了踪影,从孩子们在那里游戏着的天井中惊叫着可怜的呼声:“唉,母亲呀,救我!唉,箭呀,箭呀!母亲,救命呀,我们死了!”尼俄柏飞奔前去,看见在一阵从天上射来的箭雨之下,她的孩子们已经死了,或快要死了,狼藉地倒在天井中。仅有一个,她最少的一个女儿,她来得及救了她,将她紧搂在胸前。这个孩子的名字是克绿丽丝(Chloris),她长大了,成为一个妻,还成为一个母亲,但从那时受了惊吓以后,她的脸色便永远的白如云石。阿波罗和阿耳忒弥斯是那么迅快、那么凶狠地报复了他们亲爱的母亲的仇辱。安菲翁受了这一场的大悲奇痛之后,便郁郁地死去了。然后尼俄柏回到她自己的祖国;她在那里夜以继日地悲泣着她的孩子们,不受别人的安慰。最后,宙斯怜恤着她,将她变成了一块岩石。这岩石至今尚可在西辟洛斯山上见到。它的形状很像一个坐着的妇人,它的脸上永流着清泉,这道清泉便是伤心的母亲尼俄柏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