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二年是敌后抗日根据地异常艰苦困难的一年。这一年,日寇对华北抗日根据地进行了七十五次“扫荡”,其中,最残酷最严重的要算对冀中区的“五一扫荡”。这次“扫荡”,敌人集中了三个师团两个旅团,连同河北省抽调的伪军,号称十万之众,在敌酋华北方面军总司令岗村宁次亲自统率下,高举屠刀从平汉、北宁、津浦、石德四条铁路线朝着冀中区六百万军民杀来。敌人的野心是极端狂妄的,他们想蹂遍冀中八千个村庄,踏平六万平方公里的原野,吓倒抗日的人民,歼灭该区八路军的主力。为了确保占领地区,日寇修筑了一万里网状公路和一千五百个碉堡,所谓“迈步是公路,抬头见岗楼”;为了血腥镇压,敌人惨杀捉捕了我们几万群众,使广大平原上“无村不带孝,到处有哭声”。但我解放区的军民是不可屈服、不能战胜的,他们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经过艰苦严峻的斗争,终于粉碎了敌人的阴谋,取得了反“扫荡”的胜利。《战斗在滹沱河上》这本小说,就是试图从这次反“扫荡”的汹涌波涛中,捉住一个小小的浪花。

这本书里的材料,多半是作者亲身的经历。事情虽过去了整十七年,但一切还历历在目:五一大“扫荡”的前夕,我们在滹沱河北岸饶阳县工作。四月二十九日晚上,负责同志召集开会,说军区司令部紧急通知,日寇调集大批兵力侵犯冀中,军区经常活动的饶阳一带,很可能是“扫荡”的中心,要大家立刻分散,连夜向外四路突围。我们一组五人当夜突到安平深泽交界的北郝村(即书中的沿河村),第二天(四月三十日)的清晨,枪声四起,敌人从正西正北东北三面遮天盖地拉着大网扑来。住在村中的骑兵部队,朝着一路敌人猛冲出去。我们改换便装同几十个村庄的群众,顺着人流朝东南跑,整天跑跑停停,粒米未入口,黑夜跑到饶阳县城西南一个很小的村庄,彻夜不能入睡。五月一日黎明,敌人又从后面压来将被圈住的几万群众追赶到宋家洼。我们识破了敌人竭泽而渔的鬼计,领了几位妇女冒称老百姓,从敌人西蒲疃据点冲出去,接着在野洼里闪躲奔逃了十多天。当敌人大修碉堡、普遍建立维持会的时候,我们即随同部分村干部回村坚持工作,用了几个夜晚的时间,集合了分散的民兵,刨出埋藏的武器,铲除了勾结敌人的特务汉奸,摧毁了北郝村大兴村一带的维持会。之后,跟当地区委在一起,教育党员,团结群众,开展地道斗争,抗击敌人的包围和“清剿”,胜利地坚持了该区艰苦的斗争。写这本小说的目的,就是想把这一段的生活和斗争,真实地记录下来。

小说中的人物和故事,在相当大的程度上是依照真人真事写成的,情节的组织结构方面,大体也吻合当时的具体情况。故事中的张老东组织维持会、放火封锁滹沱河、八路军转战突围,沿河村大屠杀以及地道斗争等,都是当时附近村庄所发生过的事。当军队撤走、干部离村、民兵分散的时候,有不少像张老东一样的反动地主勾结敌人组织维持会,气焰十分嚣张。记得一次我们路过深泽县大兴村时,伪组织强迫家家门上插日本旗,维持会插的太阳旗特别大。我们的伙伴稍加干涉,该村维持会长——一个喝的醉眼矇眬的老家伙,竟呼喝几个联络员要捆绑我们。当我们狠狠抽他脸颊并掏出手枪堵住他的胸口的时候,他才乖乖地拔掉膏药旗,收了摊子。

在任何艰苦的情况下,我们亲爱的党和她所领导下的军民,从来没放弃过斗争。敌人举火封锁滹沱河,只身隐蔽在北郝村的一个战士,深夜摸到河边猛朝敌人开枪射击。我们不足一营的武装部队,转战多曰之后,遭到敌人几十路围击,他们毫无所惧地与两千五百敌人在宋家庄作战,战斗整整打了一天一夜,击毙敌人一千多名,打死了敌方赫赫闻名的坂本旅团长。说实话,没有如椽之笔是不能描写这种战斗的。我只好把宋家庄改成孙家庄,从战斗的海洋里汲取了一杯水。书中血洗沿河村的事件,敌人在滹沱河两岸的村庄曾制造过很多次,不管敌人怎样疯狂,抗日军民从不胆怯。南郝村被包围焚烧时,全村群众高呼反抗;敌人捕走河北枣营(?)的治安员和农会主任,把他们捆在马尾上倒拖着走,这些同志骂不绝声。我写农会主任赵成儿的牺牲,即吸取了这一壮烈的场面。二青掩护区委机关坚持地道斗争,也是一个游击队员亲自经历的事。

沿河村像冀中千百个村庄一样,取得反“扫荡”反“清剿”的胜利,是依靠了共产党、依靠了人民子弟兵,更是依靠了与党唇齿相依、血肉相连的广大群众。共产党领导群众所建立的功勋,所完成的事业,是金光灿烂、万古留芳的。

伟大的光荣的中国共产党万岁!英勇顽强威武不屈的中国人民万岁!

1959年4月3日深夜追记于新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