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重要报纸都操纵于资产集团之手,此中大概情形,记者已于上次通讯里谈过了。记者并于九月八日,得友人的介绍,到销路最大的四家报馆的一家——《晨报》——去仔细地参观了一番。先和该报政治部的东方部主任(专研究中国、日本等东方各国问题,能英语),略谈该报组织的情形,继由印刷部主任陪同参观全部印刷机,由同去的领事馆陈君任法语翻译,解释颇详。谈话和参观所得的结果,觉他们的组织和我国的报纸大同小异,所不同者是规模比较的宏大,效率比较的增高而已。就规模方面说,例如他们的编辑部分工的工作就比较的详密,总主笔之下,分有采访总部政治部本国新闻部运动部图画部等等,每部有部长一人主持,下面有编辑员及访员多则二十余人,少亦十余人。社论由各部各就专门研究的范围分任撰述。总主笔之下,有三个襄助主笔,五个特派访员,不属于各部的。这五个特派访员重在国际方面,各对所专注的国家都有专门的研究,一有特别事故发生,即赶往各该国任特驻记者若干时。至于效率方面,以印刷机为最显著。我国上海各报每次印刷的时间,大概在两小时左右,他们每次只须十分钟至一刻钟。这种效率的增高,不但印刷迅速,同时在采访及编辑方面也得到不少的便利。我国的文字在印刷前要排字,手续麻烦,他们即可在机器上打字,打好一字,机器里面就铸好一个铅字,随打随铸,便捷得多,这也是他们便宜的地方。至于报馆的建筑比我国的报馆大,印机的设备也比我国的报馆多,那是因为他们的销数比我们的多十倍二十倍,是当然的。

这个报对中国的态度也很坏,遇着中国出了什么坏事,便张大其词;偶遇中国有了好事,便噤若寒蝉,不过我们仔细想想,目前的中国究有多少好事给人家登,却也不能不自惭愧!

现在请再谈谈关于《巴黎晚报》。

在法国报界负盛名的《时报》虽也号称晚报,但该报偏重全日的政闻(如议会里的辩论等),第二天还有人买,在实际上并非晚报性质。在巴黎最流行的真正晚报,要算是《巴黎晚报》了。它的内容偏重在下午的社会新闻,凡晨报午报所已载的,它都不要。谈起这个报,每使我想起老友曾虚白先生在上海所聚精会神主持的《大晚报》。这两个一在东亚一在西欧的晚报,颇有类似之处。它们都是各在本埠最流行的,《巴黎晚报》的销路虽还不过二十万份,但几全销在巴黎,每到傍晚,好像就已布满了巴黎全城,马路上随处可见,地道车里,电车里,人家里,到处可见人手一份,卖报的老太婆更提高嗓子大叫而特叫。(法国的卖报孩子却未见过,可见他们对于儿童的保护和教育很周到,不让他们荒废学业光阴,但是许多老太婆却很苦!)《大晚报》在上海也有这样的现象。我看到《巴黎晚报》消息的灵敏,编法的新颖,和精神的饱满,每想象那里应该也有一个“曾虚白”在努力着!

《巴黎晚报》有个很大的特色,那便是有关新闻的相片的多而明晰。它每遇有一重要的社会新闻,就有一二十帧的相片插图,夹在文字里面,使读者如亲历其境。它的相片插图不仅仅是登出几个有关系人的肖影,也不仅仅是和新闻有关系的呆板的房屋,尤其难得的是常能把当场发生事变的活动的人的举动情形摄入,这样的摄影记者的艺术和机敏就难能而可贵了。例如有一天的社会新闻里,其中有一幕是几个妇女在街上攘臂握拳打架,警察很尴尬地夹在中间解劝,被他们完全摄入,相片上的标题是“太太们开战”!他们看了相片里的那样憨态可掬,再看到这幽默的标题,没有不失笑的。

这个晚报,就是婆婆妈妈,弟弟妹妹,都喜看,一般成年人和青年人更不必说,优点就在社会新闻特详,插图佳妙,编法又能处处引人入胜。不过在法国的报纸,有一点却也值得注意,那就是尽管偏重社会新闻,而诲淫的描写却没有,即有讲到男女发生关系的事情,不过说到开房间,成爱人,并不像在中国有些报上简直天天不忘处女膜,时刻想到生殖器!在这里有位朋友因看到中国的这样的报,很滑稽而却沉痛地对记者说道:“这样不如效法张竞生博士编行《性史》更为干脆,何必办什么报?”

《巴黎晚报》初办时,在推广方面也常有独出心裁的方法。例如先在报上声明第二日在某条热闹街上有特别事故发生,谁记得最详投稿该报,由该报选取的,有特酬数百法郎。第二天该报即雇人在该条街上作吵嘴或其他引人注意的表演,详记投稿者果得重酬。有一次忽于报上登一个年月日,如有人适遇该日是生辰,可持该日该报去领酬若干法郎。又有一次忽于报上载一地道车车票的号码,谁能拿那张号码的地道车票赴该报馆的,也可得酬若干法郎。诸如此类的小玩意儿很多,总之引起人的注意罢了。

不过引人注意是一事,报的内容是否值得一看又是一事。倘若报的内容没有阅看的价值,徒然引人注意也是没有用的。

廿二,九,十九夜,记于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