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贤(旧尚有儒行,今并入)

甄彬(出《谈薮》)【眉批】以下德行。

齐甄彬,有器业。尝以一束苎,于荆州长沙西库质钱。后赎苎,于束中得金五两,以手巾裹之。彬得金,送还西库。道人大惊曰:“近有人以金质钱,时忽遽不记录。檀越乃能见归,恐古今未有也。”辄以金之半仰酬,往复十余,坚不受。因咏曰:“五月披羊裘负薪,岂拾遗者也?”彬后为郫令,将行,辞太祖。时同列五人,上诫以廉慎。至于彬,独曰:“卿昔有还金之美,故不复以此诫也。”

仲庭预(《玉溪编事》)

旧蜀嘉王召孝廉仲庭预,令教授诸子。庭预虽通坟典,常厄饥寒,至门下,亦未甚礼。时方凝寒,王以旧火炉送学院。庭预方独坐太息,以箸拨灰,俄灰中得一双金火箸,遽求谒见王。王曰:“贫士见吾,必有所求。”命告曰:“见为制衣。”庭预白曰:“非斯意。”嘉王素乐神仙,多采方术,恐其别有所长,勉强而见。庭预遽出金火筋,陈其本末。王曰:“吾家失此物已十年。吾子得之,还以相示,真有古人之风。”赠钱十万,衣一袭,米麦三十石,礼待甚厚,荐授荣州录事参军。

李景让(出《卢氏杂说》)

大中年,丞郎宴席,蒋伸在座,忽斟一杯言曰:“席上有孝于家,忠于国,及名重于时者,饮此爵。”众皆肃然,无敢举者。独李孝公景让起引此爵,众以为宜。

【总评】宣宗将命相,必采中外人情所向者三两人姓名,以碗覆之,添香虔祝,探丸以命草麻。李公景让竟探名不着,信乎命也!然德望如李公,何必探丸?以人听天,斯为陋矣。

高季辅(出《谈宾录》)【眉批】以下言语。

唐高季辅切陈得失,太宗特赐钟乳一剂,曰:“卿进药石之言,故以药石相报。”寻更赐金背镜一面,以表其清鉴。

员半千(出《广德神异录》)

员半千,本名余庆,师事王义方。义方重之,谓曰:“五百年一贤,足下当之矣。”遂改半千。高宗御武成殿,召举人问:“天阵、地阵、人阵如何?”半千曰:“师出以义,有若时雨,天阵也。兵在足食,且耕且战,地阵也。卒乘轻利,将帅和睦,人阵也。”上奇之。

【总评】按《卢氏杂说》:半千以星宿孤虚、山川向背、偏伍弥缝为对,郭齐宗驳之云云。其实卢氏所载,半千之对,反为正论。如郭所言,还过书生掉舌,犹今文场对策,不记出处作诨语欺人耳。吾不取也。

李膺(出《家录》及《商芸小说》)【眉批】以下政事。

李膺恒以疾,不送迎,二十日乃一通客。唯陈仲弓来,辄乘舆出门迎之。

李膺为侍御史,青州凡六郡,唯陈仲举为乐安,视事。其余皆病,七十县并弃官去,其威风如此。

张文瓘(出《谈宾录》)

宰相以政事堂供馔弥美,议减之。张文瓘曰:“此食天子所以重机务,待贤才。吾辈若不任其职,当自陈乞以避贤路。【夹批】名言。不宜减削公膳,以邀求名誉。国家所费,不在于此。苟有益公道,斯亦不为多也。”

【总评】惟无益公道者多,故辞之,尚是自揣。

严安之(出《开天传信记》)

玄宗御勤政楼,大酺,纵士庶观看。百戏竞作,人物填咽,金吾卫士,白棒雨下,不能制止。上患之,谓高力士曰:“吾以海内丰稔,四方无事,故欲与百姓同欢。不知下人喧乱如此,汝有何方止之?”力士奏曰:“臣不能也。陛下试召严安之处分打场,必有可观。”【眉批】力士可谓知人。上从之。安之至,则周行广场,以手板画地,示众人约曰:“逾此者死。”以是终五日酺宴,咸指其画曰:“严公界。”无一人敢犯者。

范丹(出《搜神记》)【眉批】以下文学。

陈留外黄范丹,字史云,少为尉从佐使,檄谒督邮。丹有志节,自恚为厮役小吏。及于陈留大泽中,杀所乘马,损弃官帻,诈逢劫者。【眉批】大勇猛,大精进。有神下其家曰:“我史云也,为劫人所杀。疾取我衣于陈留大泽中。”家取得一帻。丹遂之南郡,转入三辅,从英贤游学。十三年乃归,家人不复识焉。陈留人高其志行,及没,号曰“贞节先生”。

【总评】世知投笔事武,不知捐帻学文。

蔡邕(出《邕别传》)

张衡死月,蔡邕母始怀孕。此二人才貌甚相类,时人云:“邕是衡之后身。”

薛夏(出《王子年拾遗记》)

薛夏,天水人也,博学绝伦。魏文帝与之讲论,应对如流。帝曰:“游贡之俦,不能过也。若仲尼在魏,复为入室焉。”手制书与夏,题云:“入室生。”位至秘书丞。居甚贫,帝解御衣以赐之。

虞世南(出《国史异纂》及《国朝杂事》

唐太宗令虞世南写《列女传》,屏风已装,未及求本,乃暗书之,一字无失。又太宗尚出行,有司请载副书以从。帝曰:“不须。虞世南在此,行秘书也。”

【总评】太宗尝称世南博闻、德行、书翰、词藻、忠直,一人而兼是五善,则世南不止文学士矣。

高逸

孔稚珪(出《谈薮》)

齐会稽孔稚珪,富学,与陆思晓、谢瀹为君子之交。珪不乐世务,宅中草没人。南有山池,春日蛙鸣。仆射王宴尝鸣笳鼓造之。闻群蛙鸣,宴曰:“此殊聒人耳。”答曰:“我听卿鼓吹,殆不及此。”晏有愧色。

李元诚(出《谈薮》)

北齐赵郡李元诚,性放诞,不好世务,以饮酒为务。为太常卿。太祖欲以为仆射,而疑其多酒。子骚谏之,元诚曰:“我谓作仆射不如饮酒乐。尔爱仆射,宜勿饮酒。”行台尚书司马子如及孙腾尝诣元诚。其庭宇芜旷,环堵颓圮,在树下以被自拥,独对一壶,陶然乐矣。其妻衣不曳地,撒所坐褥,质酒肉以尽欢焉。二公嗟尚,各置饷馈。受而不辞,散之亲故。

陶岘(出《甘泽谣》)

陶岘者,彭泽令孙也。开元中,家于昆山,富有田业,择家人不欺能守事者,悉付之家事。身则汛游江湖,遍行天下,往往数载不归,见子孙成人,皆不辨其名字也。自制三舟,备极工巧,一舟自载,一舟置宾,一舟贮饮馔。客有前进士孟彦深、进士孟云卿、布衣焦遂,各置仆妾共载。【眉批】豪畅之极,更喜得此同志也。而岘有女乐一部,常奏清商曲。逢山泉,则穷其境物,乘兴春行。经过郡邑,无不招延,岘悉拒之。吴越之间,号岘为“水仙”。

朱桃椎(出《大唐新语》)

朱桃椎,蜀人也,澹泊无为,隐居不仕,披裘带索,沉浮人间。窦轨为益州,闻而召之,遗以衣服,逼为乡正。桃椎不言而退,逃入山中,夏则裸形,冬则以树皮自覆,凡所赠遗,一无所受。织芒置之于路。见者皆曰:“朱居士之也。”为鬻取米,置之本处。桃椎至夕取之,终不见人。

元结(出《国史补》)

元结,天宝中,始在商于之山称元子。逃难入猗玗之山,称“猗玗子”,或称“浪士”。渔者呼为“聱叟”,酒徒呼为“漫叟”。及为官,呼“漫郎”。

【总评】天宝之乱,元结自汝坟大率邻里,南投襄汉,保全者千余家。又举义师宛叶之间,有婴城捍寇之力。漫叟之作用如此。

贺知章(出《谈宾录》)

贺知章晚年纵诞,无复规检,自号“四明狂客”。醉后属词,动成篇卷。又善草隶书,好事者共传宝之。请为道士,归乡,舍宅为观。上许之,仍拜子为会稽郡司马,御制诗以赠行。

陈琡(出《玉堂闲话》)

陈淑,鸿之子也。咸通中,佐廉使郭常侍铨之幕于徐。性尤耿介,非其人不交。后弃官,挈家居于茅山,与妻子隔山而居,短褐束绦,焚香习禅而已。或一年半载,与妻子略相面焉。有诗别流沟寺长老云:“行若独轮车,常畏大道覆。止若圆底器,常恐他物触。行止既如此,安得不离俗!”乾符中,弟琏复佐薛能幕于徐,自丹阳棹小舟至于彭门,与弟相见。薛公重其为人,延请入城。遂坚拒之曰:“某已有誓,不践公门矣。”薛乃携舟造之,话道永日,不宿而去。

孔拯(出《北梦琐言》)

孔拯侍郎为遗补时,尝朝回值雨,而无雨备,乃于人家檐庑下避之。过食时,雨益甚,其家乃延入厅事。有一叟出迎甚恭,备酒馔亦甚丰洁。拯惭谢之,且假雨具。叟曰:“某闲居不预人事,寒暑风雨,未尝冒也,置此欲安施乎?”令于他处假借以奉之。拯退而嗟叹,若忘宦情。

卢鸿(出《大唐新语》)

玄宗征嵩山隐士卢鸿,三诏乃至。及谒见,不拜,但磐折而已。问其故,鸿对曰:“臣闻老子云:‘礼者,忠信之薄。’不足可依。山臣鸿敢以忠信奉上。”【眉批】脸皮三寸厚,差胜卢藏用耳,未足云高逸也。玄宗异之,召入赐宴,拜谏议大夫,赐章服,并辞不受。【夹批】赖有此。给米百石,绢百匹,送还隐居之处。

廉俭

陆绩(出《传载》)【眉批】以下俱清德。

吴陆绩为郁林郡守,罢秩,泛海而归,不载宝货。舟轻以巨石重之,人号“郁林石”。

崔光(出《洛阳伽蓝记》)

后魏自太和迁都之后,国家殷富,库藏盈溢,钱绢露积于廊庑间,不可校数。太后赐百官负绢,任意自量。朝臣莫不称力而去。唯章武王融与陈留侯李崇,负绢过任,蹶倒伤踝。太后即不与之,令其空出,时人笑焉。崔光止取两匹。【夹批】妙妙。太后问曰:“侍中何少?”对曰:“臣有两手,唯堪两匹,所获多矣。”朝贵服其清廉。【眉批】本不欲取,又不形人之短。

李廙(出《国史补》)

尚书左丞李廙,有清德。其妹,刘宴妻也。宴方秉权,尝造廙。延至寝室,见其门帘甚弊,乃令为度广狭以竹织成,不加缘饰,将以赠廙。三携至门,不敢发言而去。

黄裳(出《幽闲鼓吹》)

李师古跋扈,惮杜黄裳为相,未敢失礼。乃命一干吏,寄钱数千绳,并毡车子一乘,亦近千缗。使者未敢遽送,乃于宅门伺候累日,有绿舆自宅出,从婢二人皆青衣褴褛。问何人,曰:“相公夫人。”使者遽归以白师古。师古乃折其谋,终身不敢失节。【眉批】莫道有礼无用。

郑余庆(出《卢氏杂说》)

郑余庆清俭有重德。一日,忽召亲朋官数人会食。众皆惊。朝僚以故相望重,皆凌晨诣之。至日高,余庆方出。闲话移时,诸人皆嚣然。余庆呼左右曰:“处分厨家,烂蒸去毛,莫拗折项。”请人相顾,以为必蒸鹅鸭之类。逡巡,舁台盘出,酱醋亦极香新。良久就餐,每人前下粟米饭一碗,蒸胡芦一枚。相国餐美,诸人强进而罢。

阳城(出《传载》)

阳道州城,未尝有蓄积,唯所服用不可缺者。客称某物可佳可爱,阳辄喜,举而授之。有陈苌者,候其始请月俸,常往称人钱帛之美,月有获焉。【夹批】无耻。城家苦贫,常以木枕布衾质钱数万,人争取之。【眉批】今人谁肯要它。

【总评】城出守江华日,炊米两斛,鱼羹一大鬶,自天使及村野之夫,肆其食之。并置瓦瓯椫杓,有类中衢尊焉。吁!此其所以为真廉真俭与!

唐玄宗(出《柳氏史》)【眉批】以下俭德。

肃宗为太子时,常侍膳。尚食置熟俎,有羊臂臑。上顾使太子割,肃宗既割,余污漫在手,以饼洁之。上熟视不怿。肃宗举饼啖之。上甚悦,谓太子曰:“福当如是爱惜。”【眉批】五十年太平天子,由惜福故。

李 王罴(并《朝野佥载》)

英公李为宰相,有乡人尝过宅,为设食。客裂却饼缘,英公曰:“君大少年,此饼犁地两遍,方下种锄埘,收刈打飏讫,硙罗作面,然后为饼。少年裂却缘,是何道理?此处犹可,若对至尊前作如此事,斫却你头!”客大惭悚。

字文朝华州刺史王罴,有客裂饼缘,罴曰:“此饼大有功力,然后入口。公裂之,当是未饥,且擎却。”客愕然。又台使致罴食饭,使人割瓜皮太厚投地,罴就地拾食之。使人极悚息。

夏侯孜(出《芝田录》)

开城中夏侯孜为左拾遗,尝着绿桂管布衫朝谒。文宗问:“孜衫何太粗涩?”具以桂布为对,此布厚可以欺寒。上嗟叹,亦效着桂管布,满朝皆效之,此布为之贵。

房琯(出《国史补》)

唐韦陟有疾,房尚书琯使子弟问之。延入卧内,行步悉籍茵毯,房氏子袜而登阶,侍婢皆笑之。举朝以为韦氏贵盛,房氏清俭。

器量

刘仁轨(出《国史异纂》)

唐刘仁轨为左仆射,戴至德为右仆射,皆多刘而鄙戴。时有一老妇陈牒,至德方欲下笔,老妇顾左右曰:“此刘仆射,戴仆射?”在右以戴仆射言,急就前曰:“此是不解事仆射,却将牒来。”至德笑令授之。戴仆射在职,无异迹,当朝似不能言。及薨后,高宗叹曰:“自吾丧至德,无所复闻。当其在时,事有不是者,未尝放我过。”因出其前后所陈章奏盈箧,阅而流涕,朝廷始追重之。

娄师德(出《朝野佥载》)

纳言娄师德,郑州人,为兵部尚书,使并州,接境诸县令随之。日高至驿,就厅同食,尚书饭白而细,诸人饭黑而粗,呼驿长责之曰:“汝何为两种待客?”驿将恐,对曰:“邂逅浙米不得,死罪。”尚书曰:“有卒客,无卒主人,亦复何损?”遂换取粗饭食之。检校营田往梁州,先有乡人姓娄者,为屯官,犯赃,都督许钦明欲决杀。众乡人谒尚书欲求之,尚书曰:“犯国涂,师德当家儿子,亦不能舍,何况渠?”明日宴会,都督谓尚书曰:“闻有一人犯国法,云是尚书乡里。”尚书曰:“师德实不识,但与其父为小儿时共牧牛耳。都督莫以师德宽国家法。”【眉批】善说方便。都督遽令脱枷,诣尚书。尚书切责之曰:“汝辞父娘,求觅官职,不能谨洁,知复奈何?”将一楪饼与之曰:“噇却,作个饱死鬼去!”都督从此舍之。后为纳言平章事,及检校屯田,行有日矣。咨执事早出,娄先足疾,待马未来,于光政门外横木上坐。须臾,有一县令不知其纳言也,因诉身名,遂与并坐。令有一丁远觇之,走告曰:“纳言也。”令大惊起曰:“死罪。”纳言曰:“人有不相识,法有何死罪?”令因诉云:“有左嶷,以某年老眼暗奏解,某夜书表状亦得,眼实不暗。”纳言曰:“道是夜书表状,何故白日里不识宰相?”令大惭曰:“愿纳言莫说向宰相。”纳言曰:“南无佛,不说。公左右皆笑。【眉批】游戏。

唐临(出《传载》)

唐临性宽恕。常欲吊丧,令家僮归取白衫。僮乃误持余衣,惧未敢进。临察之,谓曰:“今日气逆,不宜哀泣。向取白衫,且止。”又令煮药不精,潜觉其故,乃谓曰:“今日阴晦,不宜服药,可弃之。”终不扬其过。

李晦(出《谈宾录》)

李晦为雍州长史,私第有楼,下临酒肆。其人尝候晦言曰:“微贱之人虽则礼所不及,然家有长幼,不欲外人窥之。家逼明公之楼,出入非便,请从此辞。”晦即日毁其楼。【眉批】谁肯?

李日知(出《朝野佥载》)

唐李日知,自为刑曹,不曾行杖罚。及为尚书,有令史受敕三日,忘不行者。尚书索杖剥衣,唤令史总集,欲决之,责曰:“我欲笞汝一顿,恐天下人称你云:‘撩得李日知嗔,吃李日知杖。’你亦不是人,妻子亦不礼汝。”遂放之。自是令史无敢犯者,设有稽失,众共责之。【眉批】天后枉用酷吏。

郭子仪(出《谈宾录》)

郭子仪为中书令,观容使鱼朝恩请游张敬寺,子仪许之。丞相意其不相得,使吏讽请无往。吏自中书驰告郭公:“军相将不利于公。”亦告诸将。须臾,朝恩使至,子仪将行,士衣甲请从者三百人。子仪怒曰:“我大臣也。彼非有密旨,安敢害我?若天子之命,尔曹胡为?”独与僮仆十数人赴之。朝恩惊曰:“何车骑之省也?”子仪以所闻对,且曰:“恐劳思虑耳。”朝恩抚胸捧手,呜咽挥涕曰:“非公长者,得无疑乎?”子仪有功高不赏之惧,中贵害其功,遂使盗于华州,掘公之先人坟墓。公裨将李怀光等怒,欲求捕其党。及公入奏,对扬之日,但号泣自罪。因奏曰:“臣领师徒,出外征伐,动经岁年,害人之兄、杀人之父多矣。其有节夫义士,欲推刃于臣腹中者众。今构隳辱,宜当其辜。但臣为国之心,虽死无悔。”由是中外翕然,莫测公之弘广。【眉批】既可安奸党之心,又可警喜功之将,又能感动人主,令恻然保全功臣也。常于亲仁里大启其第,里巷负贩之人,上至公子簪缨之士,出入不问。或云:王夫人,赵氏爱女,方妆梳对镜,往往公麾下将吏出镇去,及郎吏皆被召,令汲水持帨,视之不异仆隶。他日,子弟列谏,公三不应,继之以泣曰:“大人功业已成,而不自崇重,贵贱皆游卧内。某等以为虽伊、霍不当如此。”公笑谓曰:“尔曹固非所料,且吾官马粟者五百匹,官饩者一千人,进无所往,退无所据。向使崇垣扃户,不通内外,一怨将起,构以不臣,其有贪功害能之徒,成就其事,则九族齑粉,噬脐莫追。今荡荡无间,四门洞开,虽谗毁是兴,无所加也。”【眉批】高见。诸子皆伏。

【总评】《柳氏旧史》云:辛云景曾为公吏,后除潭州都督,将辞,累日不获见。夫人王氏及赵氏爱女乃谓云景曰:“汝第去,吾为汝言于令公。”云景拜于庭。夫人傅粉于内曰:“吾大喜,且喜你得一吃饭处。”赵氏女临阶濯手,令云景汲水。夫人曰:“放伊去。”云景始趋而出。

按史,常衮为宰相,劾侍郎崔祐甫,贬河南少尹。郭子仪入言:“祐甫不宜贬。”德宗怒衮罔上,即两换职,衮为少尹,而祐甫平章事。德宗此举,固大快人意,亦见郭公非一味怕事。苟容以保富贵者,意其平日坦衷取信,故临事敢言乎?吁!千古一人而已。

陆象先(出《乾子》)

衮公陆象先,崇信内典,弟景融窃非之。象先曰:“若果无冥道津梁,百岁之后,吾固当与汝等。万一有罪福,吾则分数胜汝。”及为冯翊太守,参军等多名族子弟,以象先性仁厚,于是与府寮共约戏赌。一人曰:“我能旋笏于厅前,硬努眼眶,衡揖使君唱喏而出,可乎?”众皆曰:“诚如是,甘输酒食一席。”其人便为之,象先视之,如不见。又一参军曰:“尔所为全易。吾能于使君厅前,墨涂其面,着碧衫子,作神舞一曲,慢趋而出。”群寮皆曰:“不可。诚敢如此,吾辈当敛俸钱五千为所输之费。”其二参军便为之,象先亦如不见。皆赛所赌以为戏笑。其第三参军又曰:“尔所为绝易。吾能于使君厅前,作女人梳妆,学新嫁女拜舅姑四拜,则如之何?”众曰:“此却不可。倘敢为之,吾辈愿输俸钱十千。”其第三参军遂施粉黛,高髻,衣女人衣,疾入四拜,象先又不以为怪。景融大怒曰:“家兄为三辅刺史,今乃成天下笑具。”象先徐语景融曰:“是渠参军儿等笑具,我岂为笑哉?”【眉批】弄影者不知为弄所弄。初房琯尝尉冯翊,象先下孔日官党芬于广衢相遇,避马迟,琯拽芬下,决脊数十下。芬诉之,象先曰:“汝何处人?”芬曰:“冯翊人。”又问:“房琯何处官人?”芬曰:“冯翊尉。”象先曰:“冯翊尉决冯翊百姓,告我何也?”琯又入见,诉其事,请去官。象先曰:“如党芬所犯,打亦得,不打亦得。官人打了,去亦得,不去亦得。”后数年,琯为弘农湖城令,移摄阌乡。值象先自江东征入,次阌乡,日中,遇琯留,适至昏黑,琯不敢言。忽谓琯曰:“携衾裯来,可以宾话。”琯从之,竟不交一言。到阙日,荐琯为监察御史。景融又曰:“比年房琯在冯翊,兄全不知之。今别四五年,因途次会,不交一词,到阙荐为监察御史,何哉?”公曰:“汝自不解,房琯为人,百事不欠,只欠不言。今则不言矣,是以用之。”【眉批】可知御史原不贵多言,言有中乃贵。

严震

严震镇山南,有一人乞钱三百千,去就过活。震召子公弼等问之,公弼曰:“此患风耳,大人不足应之。”震怒曰:“尔必坠吾门!只可劝吾力行善事,奈何劝吾吝惜金帛?且此人不辨,【眉批】不辨,犹云不相识也。向吾乞三百千,的非凡也。”命左右准数与之。【夹批】谁肯。于是三川之士,归心恐后,亦无造次过求者。【夹批】何如?

于(出《云溪友议》)【眉批】亦可入豪侠,亦可入义气。

郑太穆郎中为金州刺史,致书于襄阳于司空。郑傲聣自若,似无郡使之礼。书曰:“阁下为南溟之大鹏,作中天之一柱。骞则日月暗,摇动则山岳颓。真天子之爪牙,诸侯之龟镜也。太穆孤幼二百余口,饥冻两京,小郡俸薄,衣食不给。乞赐钱一千贯,绢一千匹,器物一千两,米一千石,奴婢各十人。”且曰:“分千树一叶之影,即是浓阴;减四海数滴之泉,便为膏泽。”于公览书,亦不嗟讶,曰:“郑使君所须,各依来数一半,以戎费之际,不全副其本望也。”【眉批】嗟讶而后与之,便落第二念。又有匡庐戴山人,遣三尺童子,赍数尺之书,乞买山钱百万。公遂与之,仍加纸墨衣服等。又有崔郊秀才者,寓居于汉上,蕴积文艺,而物产罄悬。无何,与姑婢通,每有阮咸之纵。其婢端丽,饶音伎之能,汉南之最姝也。姑贫,鬻婢于连帅。连帅爱之,给钱四十万,宠盼弥深。郊思慕无已,即强亲府署,愿一见焉。其婢因寒食果出,值郊立于柳阴,马上连泣,誓若山河。郊赠以诗曰:“公子王孙逐后尘,绿珠垂泪滴罗中。侯门一入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或有嫉郊者,写诗于座。于公睹诗,令召崔生,左右莫之测也。郊甚忧悔,无处潜遁。及见,握郊手曰:“‘侯门一入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便是公制作也。四百千小哉,何惜一书,不早相示?”遂命婢同归。至帏幌奁匣,悉为增饰之,小阜崔生矣。【眉批】有此大豪杰,遂剥尽嫉妒小人面皮。初有客自零陵来,称戎昱使君席上有善歌者,于公遽命召焉。戎使君不敢违命,逾月而至。及至,令唱歌,歌乃戎使君送伎之什也。公曰:“丈夫不能立功业,为异代之所称,岂有夺人姬爱,为己嬉娱?”遂多以缯帛赠行,手书逊谢焉。戎使君诗曰:“宝钿香娥翡翠裙,妆成掩泣欲行云。殷勤好取襄王意,莫向阳台梦使君。”

【总评】此乃慷慨大丈夫,不止器量而已。

武元衡(出《乾子》)

武黄门之西川,大宴从事。杨嗣复狂酒,逼元衡大觥。不饮,遂以酒沐之。元衡拱手不动,沐讫,徐起更衣,终不令散宴。

归崇敬(出《谈宾录》)

归崇敬累转膳部郎中,充新罗册立使。至海中流,波涛迅急,舟船坏漏,众咸惊骇。舟人请以小艇载,崇敬曰:“舟人凡数十百,我岂独济?”逡巡,波涛稍息,举舟竟免为害。

夏侯孜(出《玉泉子》)

有王生者,与夏侯孜同在举场。王生有时价,孜且不侔矣。尝落第,偕游京西,凤翔连帅馆之。一日,从事有宴召焉。酣,从事以骰子祝曰:“二秀才明年若俱得登第,当掷堂印。”王自负才雅,怒曰:“吾诚浅薄,与夏侯孜同年乎?”不悦而去。孜及第,累官至宰相,王竟无所闻。孜在蒲津,王之子不知其故,偶获孜与父平昔所尝来往事礼札十数幅,皆孜手迹也,欣然掣之以谒孜。孜既见,问其所欲,一以依之。【夹批】厚德。即召诸从事,以话其事。

【总评】与之以明厚,话之以儆薄。

葛周(出《玉堂闲话》)

梁葛侍中周镇兖之日,尝游从此亭。公有厅头甲者,年壮未婿,有神彩,善骑射,胆力出人。偶因白事,葛公召入。时诸姬妾并侍左右,内一宠姬,国色也,尝在公侧。甲窥见,目之不已。葛公有所顾问,至于再三,甲方流殊色,竟忘对答。公但俯首而已。既罢,公微哂之。或有告甲者,甲方惧,但云:“神思迷惑。”亦不记忆公所处分事。数日之间,虑有不测。公知其忧甚,以温颜接之。未几,有诏命公出征,拒唐师于河上。时与敌决战,数日,敌军坚阵不动。日暮,军士饥渴,殆无人色。公召甲谓之曰:“汝能陷此阵否?”甲曰:“诺。”即揽辔超乘,与数十骑驰赴敌军,斩首数十级。大军继之,唐师大败。【眉批】度其惧罪,阴以功赎,是善用人者。及葛公凯旋,乃谓爱姬曰:“甲立战功,宜有酬赏,以汝妻之。”爱姬泣涕辞命。公勉之曰:“为人妻,不愈于为妾耶?”令具饰资妆,直数千缗,召甲告之曰:“汝立功于河上,吾知汝未婚,今以某妻,兼署列职。此女即所目也。”甲固称死罪,不敢承命。公坚与之。葛公为梁名将,威名著于敌中。河北谚曰:“山东一条葛,无事莫撩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