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席团开会。

大家又激动又紧张,想说句高兴的话,担心说得不合适;闷着不说吧,憋得慌。希望快点儿开会,偏偏梁树和杨文德迟迟不见来。他们真是又惊又喜:惊的是今天讨论斗争问题了,大家没有经验,该怎么个搞法,心里没有底,喜的是盼望了多少个日子,终于盼到了。大家脸上有笑容,眼睛里却流露出不宁静的神情。申晚嫂照着她的习惯,和许学苏坐在一起,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她抓着许学苏的手,似乎有了精神支柱,她才有信心。梁七也有他的老习惯,高兴的时候话就多了,他和身边的彭桂、刘火明,叽叽咕咕地说个不停。

“这个猛张飞,到哪儿去了?他的脚底擦了油吧,留不住。”麦炳开腔,埋怨梁树迟到。

“阿树也真是够忙的,……”

“是啊,他这个队长不好做啊!”申晚嫂接着说。“日夜忙,我们睡觉了,他还要出去巡查哩。”

“今天这个重要的会,他……”

“再等他一下吧,你急什么呢?”刘火明说。

“你有什么话?等不及了,现在先说吧!”杨石故意和他开玩笑。

大家笑起来。麦炳也不是真的对梁树不满,不过,他希望早些开会,早些有个决定,好让自己等待的心情有个着落。给杨石一说,他骂了一句,跟着笑起来。

申晚嫂和许学苏在耳语。她虽然在昨天晚上跟许学苏谈了很多,对斗争的布置也有过研究,可是仍放不下心,一再地和她又商量,又提出许多疑问。许学苏明白她的心情,总是耐心地讲给她听,也一再地说:

“人不是生来就会的,做到老学到老,慢慢就会了!”

梁树象一阵风似的冲进来,步枪在他肩上一跳一跳的,差点儿掉下来。他一面跑一面嚷:

“你们瞧,又搞什么鬼!”

“什么事?”

“你们瞧,”梁树把手上的一封信摇得沙沙作响。“这个!”

“什么?”

“冯庆余拿来的!他说要到主席团来,半路上给我拦住了。”

申晚嫂接过来递给许学苏。许学苏一看信封是香港寄来的,收信人是“刘德厚家中”。她皱了皱眉头,脱口问道:

“怎么会到冯庆余手上去呢?”

“冯庆余的店里有个邮政代办所哩。”麦炳说。

“我倒忘了。”许学苏心里在想:“代办所给他来搞,真不妥当,要请示,一定要撤销它。”

“许同志,念吧!”

“香港来的,一定有蹊跷!”

许学苏拆开信,看了一遍,然后说:

“这是刘德铭寄给刘大鼻子老婆的,他说他去年春天到了香港,刘大鼻子在秋天也去了……”

“真可惜,给这个家伙逃走了!”

“不能从香港捉回来吗?”

“你们不要吵,听许同志念嘛!”

“……他信上又说,刘大鼻子在一个月前得了病,死在玛丽医院……”

“啊?”大家不约而同的惊叫。

“……他说刘大鼻子死了!”

大家沉默了几秒钟,不知是谁开了头,闹哄哄的,你一句我一句地议论起来:

“便宜了他,便宜了他,这样就完结了,真太便宜了他!”

“这个老杂种,他倒死得干净!”

“会不会是真死呢?”

“那还有假的,信上不是……”

“信上不会说谎?”

“这,这就难说!”

“就算不死,人到了香港,有什么法子?”

“唉!”

申晚嫂沉默着。她给这消息弄得困惑。以前她想,刘大鼻子逃走了,拳头再长也打不到他,可是总还有个希望。现在他死了,怎么办呢?刚刚在这个时候说他死了,就好象一个人摩拳擦掌,准备给对方狠狠一击,对方突然不见了,真是有力无处使,闷得很。她又想,这不一定是真的,于是问许学苏:

“是不是香港寄来的?”

“是香港,邮票上还有个鬼子头哩!”

申晚嫂想:“这怕是真的了。不,人是去了香港,死怕是假的。对,他说死了,想我们不斗他。……”

许学苏看到大家情绪低沉下来,很担心影响斗争的准备。这封信来得太不凑巧。她沉思着,又责备自己:能看着大家沉下去不理?自己跟着泄气,就更不应该!她把信折好,放在桌上,然后对大家说:

“这封信来得不是时候,别说你们心里打疙瘩,我也觉得不对劲。刘大鼻子是大峒乡天字第一号的人,跑了已经可惜,死了当然更不好。你们说是吗?”

她把大家的思想点穿,大家点点头。

“不过,我们要打倒的是地主阶级,跑掉了一个地主,地主阶级可没有跑掉,我们不打倒它们,它们就要来打倒我们。你们说是不是?”

大家听得很入神,又点点头。

“刘大鼻子的事情,是真是假,现在还弄不清楚。刘德铭是刘大鼻子的兄弟,都是一个窝里的坏蛋,信他不如不信他。就算他的话是真的,我们的斗争也不能够停下来。黄鼠狼到走投无路的时候,放个臭屁,还不是想人家放过了它!你们说说,是不是这样的?”

“阿许,还是你说得对!”申晚嫂听了许学苏的话,吃了一惊,从心里赞成她的话。“我们这些人没有见过世面,一来就乱了手脚。”

“他妈的,要不是同志指点一下,几乎上了大当!”

“斗争哪能停止?才走了一步就停下来,还指望有好日子过?”

“好,讲正题吧!我们开会,本来是商量斗争事儿的,大家商量商量,先斗争谁?”

“我看都要斗!”梁树不加考虑地说出来。

“吃饭也要一口一口的扒下去嘛!……”梁七不满意。

“随便吧!”梁树表示得很简单。

到底先斗谁呢?一时可不能得到答案。有人主张斗这个,有人主张斗那个,有人主张先斗小的,有人主张先斗大的,人名说了一大堆,却决不定哪个好。

申晚嫂等大家说得差不多了,她望望许学苏,然后说:“我看,要斗,还是先斗大的。……”

人们还在议论着,梁树拿起茶壶盖敲茶壶,用他压倒一切的大嗓门叫道:

“静一静,听主席说嘛!”

“……同志不是跟我们说过,要斗当权派,斗倒了当权派,别的地主少了个头,不怕他不听话。大峒乡谁是当权派?谁是最大最恶的?”

“刘大鼻子!那还用说吗?”

“点起大光灯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我们就拿刘大鼻子家里开头一炮!”申晚嫂毫不犹疑地说。

“我不赞成!”梁七是稳重的,不愿拣硬的碰,怕冒风险。

“刘大鼻子走了,斗他的家里,有什么瘾?”刘火明附和。

“西瓜拣熟的摘,欠不如现,我说斗小的好。”彭桂说。

四婆一向是支持申晚嫂的,现在也踌躇起来,用征求的口气说:

“晚嫂,斗别一家好些吧?”

梁树和麦炳同意先斗刘大鼻子家,这不仅是他们平素相信申晚嫂,而且他们是不怕事的人物,觉得不先斗大家伙,泄不了恨。

申晚嫂解释道:“刘大鼻子又凶又恶,全乡人都恨透了他,放着不斗,群众也不会同意。”

“他走了哇!”梁七一句话顶了过去。

申晚嫂有点恼了:“他家里的人没有死光!”

“何必一定要斗他呢?”刘火明冷冷地说。

“你们怕恶的,我不怕!”申晚嫂急了,说话粗鲁起来。“是老虎,是阎王,我都要斗!”

这几句话一出口,好象在火头上放了一把盐,立刻劈卜劈卜地响起来。大家抢着说话,有的反对,有的解释,有的两面劝说,声音越来越大,简直听不清楚了。申晚嫂怒冲冲地坐下,对许学苏说:

“真难搞!”

许学苏在她的肩上轻轻按了一下,好象要把她的气愤压下去似的。申晚嫂也觉得说话太莽撞,会弄僵了,于是,站起来,耐心地解释:

“大家再听我说几句:俗话说,打蛇打七寸,捉贼捉个头。我们斗争也要先斗当权派。为什么呢?……”

申晚嫂把打击地主阶级当权派的道理,仔细的说了一遍,然后又说:

“刘大鼻子虽然不在家,可是他家里有人,让群众控诉一下,把苦情吐出来,把刘大鼻子的罪恶掀开来,群众可以出一口气,……再有,我们只要斗倒了当权派,那些地主也就不敢抵抗了。”

“不是吗?我就是这个意思!”梁树应和着。

给申晚嫂婉转地详细地一说,道理说通了,不赞成的人也不再反对了。

过了一会,申晚嫂问道:

“是不是这样决定呢?”

“是啦!”

“主席团决定了,最好再交给小组讨论一下,听听大家的意见。”许学苏在最后补充说。

“另外,我们还有不少准备工作要做,……”

“当然啦!这是头一次啊,我们要准备得越周到越好!”

小学的旧校舍,打扫得干干净净,门口挂有贴着红纸黑字的“大峒乡贫雇农主席团”的木牌。农民们进进出出,非常忙碌。这里已成为领导斗争的中枢,进攻地主阶级的指挥部。

梁七照他的老脾气,兴奋的时候话就多了。有人来找他商量事情,叫了声“七叔”,他马上滔滔不绝地说了很多意见。等那人走了,他又忙着爬上梯子去做一件什么事,再有人来的时候,他在梯子上弯着腰,一面做事一面回答。

申晚嫂也是兴奋的,却不免有初次指挥的紧张。许学苏在支持她,鼓舞她,也帮助她解决问题。她一会和来人谈话,一会又找到许学苏:

“阿许,你说这样做对不对?”

“你放心大胆去做吧,你会做得好的!”

“不,我就是怕,这么大的事情,我从来没有做过……”

“怕什么呢?”

“我也说不出,”她望着许学苏,好象在想什么,也好象希望许学苏能了解她。“就是说不出来。好象那天训地主的时候,我也是有点怕。我不是怕地主,他们有一千个人我也不怕!”

“本来就不要怕嘛!”

“我怕的是,我是一个‘头人’,要做不好,……真糟糕!”申晚嫂把手一甩,好象要把这种思想推开似的。

许学苏本来想说:“这是责任心强,对群众负责的态度。”可是她却说出另外的话来:

“你瞧,七叔、梁树、麦炳他们,干得多起劲,就是那些组长们吧,也是很积极的。有了他们,你……”

“要是没有他们,我才不干哩。”申晚嫂抿着嘴笑。

巧英跑进来。她的脸色红红的,长辫子在背后一摆一摆,辫梢的红头绳鲜艳得很。

“晚婆,山底下的大妹上来了!”

“谁?”

“就是刘大鼻子家嫁到山下去的那个‘妹仔’。”

“好,好,你去跟七叔领点谷子去,好好招待她。住在哪儿好呢?”申晚嫂在考虑。

“住在我家里!”巧英说完就走。“谷子也不要,我招待她!”

“喂!你要好好和她谈谈,动员动员她!”

“知道了!”

她们两人望着巧英一溜烟的走了,都很高兴。

“这孩子完全变了一个人!”

梁七在梯子上也看到了。他爬下梯子,搓着双手,半开玩笑半真诚地说:

“和阿树真是一对儿!”

梁树刚巧拎着一篮子玉米进来,连忙问:

“什么事?扯到我身上来!”

“说你和巧英是一对儿!”

“唏!这个黄毛丫头!”梁树脸红了。装得无所谓的样子。“哪,请你们‘食晏’!”

“你怎么知道我们没有吃呢?我们吃过了!”

“哪能不知道呢?从早上到现在,你们就没有出过这个大门!瞒得了别人,瞒不过我这个纠察队长!”

“又吹牛了!”梁七拿起一个玉米,剥开叶子。“热呼呼的,快吃吧!”

“阿树,你的工作准备得怎么样了?”

“保险没有问题!”

傍晚。

召集开会的锣声,此响彼息地震荡着峒面。

在学校草坪上,用竹竿搭成的三角架,高挂着煤汽灯,皓白的光芒,照耀着。孩子们很早就来了,在祠堂门板架成的平台上,跑来跑去。平台四周,有不少农民,坐着,站着,妇女们抱着孩子,男人们抽着烟,一堆一堆的议论着。

高峰村及散居在山上的农民们,举着“篱竹”火把,沿着小径下来,好象一条火龙,弯弯曲曲的,向会场蠕动过来。

全乡的群众都向着这里走过来。

小学校东边课室里,黑压压坐满了人。一盏大白磁罩保险灯,挂在中间。灯影下,人们互相挤着靠着,有的坐在凳子上,有的坐在书桌上,有的贴墙站着。他们都是直接受过刘大鼻子害的苦主,现在的谈话会,正是誓师会。申晚嫂和大家坐在一起,可是被大家围在当中,人人面向着她,仿佛从她那里可以吸收到力量。她全身觉得发热,关节有些发胀,喉咙里似乎有一股热气要冲出来,她想叫喊,想挥舞手臂,但是,她忍耐着,用压低的声音在说:

“我的苦情,不说,大家也知道,家破人亡,还背上一个疯子的罪名……我象掉在十八层地狱里的人,上刀山,下油锅,也不会比我更苦!这是谁给我的,谁给我的?”

苦情触动苦情,有人啜泣,有人低着头,有人圆睁着眼睛,仰着头望着保险灯。金石二嫂和大妹坐在巧英的两边,她们都在低低地哭着。哭声虽然很低,在静静的课室里,还是听得很清楚。巧英咬着牙齿,用极大的力量忍受着,她不想说话,可是,她终于开口了,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在劝她们:

“哭什么!我们哭够了,轮到他们哭了!”

这一句话,全场都听到。马上爆发出求战的呼喊:

“去吧!”

“去!”申晚嫂象下命令似的说。

她首先站起来,人们跟着站起来,一起往外涌。愤怒的人群经过小学教师宿舍的门口,张少炳、冯乃洪那帮家伙,缩在里面不敢动弹。他们到达会场时,会场上早已密层层坐满了人,梁七和赵晓在鼓动着,人们的感情已经沸腾,看到他们,立刻哄哄地响成一片,象闷雷似的在人群中滚动。有的伸长脖子望着,有的索性站起来,朝他们看着。他们走向平台左边坐下去。申晚嫂往人群中一看,那些同情的眼光,朴实的面孔,使她的血流得更快,使她的眼睛润湿,也使她的斗志加强。她忽然发现许学苏站在她旁边不远的地方,她伸出手拉住许学苏的手,拖她到身边来。许学苏正和巧英在谈着,于是一面向申晚嫂这边走,一面又叮嘱巧英。

纠察队员押着大峒乡的地主走进会场。梁树威风凛凛地走在前面,刘大鼻子的小老婆冯氏跟在后面,其他的地主又跟在她后面。群众闪开一条路,他们就从这森严的人墙中间走过。

“消灭地主阶级!打倒地主恶霸!”

人群中有一个人叫口号,全体也跟着喊口号。这雄壮有力的声音,是从心里面发出来的呼喊,是压抑已久迸裂出来的叫唤,一声之后接着一声,人们已经忘了是在叫口号,好象是他自己不得不喊出来一样,重复地叫着,越叫越响。地主们踉踉跄跄地被纠察队员赶着,站在平台的右边。他们刚刚站定,梁七从主席台往下一指,指着冯氏:

“上来!”

四围的群众响应着:“上去,上去!”

冯氏穿着破烂的衣服,蓬头赤脚,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爬上平台,猥猥琐琐地站着;两只眼睛,却骨碌碌溜来溜去。台下的人看到她这样不驯伏,又叫嚷着,要她低下头。只有梁树的妈,看到冯氏到处张望,连忙向人背后退缩,心蹦蹦地跳着。

申晚嫂跳上平台,呼吸急促,竭力镇定才勉强站住。主席团本来决定要她讲一番话的,可是,她跳上平台,面对着冯氏,无法平心静气的讲话了。她咬着嘴唇,等了好一会,才能说出一句:

“今天要跟你算账了!”

跟着,申晚嫂准备上前去控诉,不料她还没有移动脚步,从旁边跳上一个妇女,一直冲到冯氏面前,手指在冯氏额头上戳了一下,用非常高的声音叫道:

“地主婆,你还认得我吗?”

冯氏的头向后一仰,愣了一下,然后低低地说:“你是五婶!”

“鬼是你的五婶!你现在认得五婶了?霸我的田,打伤我的儿子,又不认得五婶?”

“我对不起你!”冯氏赔罪了。

“谁要你对不起!”

巧英从后边,四哥从左边,同时上了台。两边围着冯氏,数说她的罪恶。不一会,大妹、金石二嫂、彭桂,还有几个人,一起拥上台,将冯氏圈在中间,许多只手指着她,许多的控诉喷向她,她缩着身体,矮了半截。

申晚嫂虽然站在旁边,但是她的感情正和参加斗争的人融合一起,他们的控诉仿佛也是她的控诉。

在许多声音交织成的愤怒的吼声中,群众能体会这种感情,那些令人伤心的事情,令人愤激的事情,台上台下起了共鸣。群众不只能体会共有的巨大的感情,而且也能分辨出个别人的声音。每当台上哪一个人哽咽着说不出话时,群众支持他:

“诉她,诉透她!”

冯氏在台上,开始的时候有些畏惧,慢慢镇定下来。她不去听那些控诉的话,却偷偷地望着每一个人,心里在记上:好,你们斗吧!国民党回来,要你们的好看。她这样一想,马上变得驯伏,人们问她一句,她承认一句,几乎一次也没有抵赖。她的不抵抗,反而使攻击的火力减弱了。眼看着这种转低的攻击,许学苏、赵晓和申晚嫂、梁七他们,立刻在台左交换了意见:

“她想过关,……”

“这个死东西,她用金蝉脱壳,想混过去。”

“她承认了,马上追问她,要她自己说,说清楚,不是认了就算。”

短短的战地会议开罢,申晚嫂重新回到台上,只听得冯氏又在认罪了:

“是,是,都是我们做的,请大家原谅!”

申晚嫂一个箭步跳了过去:

“地主婆!你认了不是?好,你说说,那时候是怎么个情形,你自己说!认了之后又怎么办?说啊!”

“说啊,说啊!”

冯氏料不到人们会追问,睁大着眼睛回不出话。巧英一把抓住她的衣领,把她摇了几摇,咬牙切齿地冲着她的脸叫道:

“说啊!翻你个死金鱼眼干什么?说啊!”

冯氏看见局面不对,哩哩啦啦地哭起来:

“死鬼啊,都是你害人!你做了伤天害理的事,天都不容啊!”

“你咒哪个?”申晚嫂严厉地问她。

“你耍阴谋!”巧英摇得她更厉害。

“我不是咒你们,我是咒刘德厚,他死在外面,要我来活受罪!”

“你受罪?享过的福不记得了?”

申晚嫂突然警觉:她怎么会知道刘大鼻子死呢?香港寄回来的信,没有到她的手,她会知道?哼,这里面一定有鬼!于是喝问她:

“你知道刘大鼻子死了?你说,是不是?”

冯氏发觉说错了话,走漏了风声,一时答不上嘴。站在台下的冯庆余、刘华生和张炳炎那些家伙,在那儿干着急。他们怕冯氏说溜了嘴,一下子把秘密泄漏。冯氏心里在想办法搪塞,但是,申晚嫂象个巨人似的站在她面前,群众包围着她,她心里慌乱,没法想出一句谎话来。她拿出过去惯用的老方法,朝地下一躺,放声大哭,滚来滚去,撒起赖,放起刁。几个人拉她起来,她死赖着不肯站起,哭个不停。参与密谋的冯庆余、刘华生他们,这才放下心。台下群众看到她这样,怒火高涨,又跳上几个人,大家围着她,比先前更猛烈的在控诉,在斗争。而她呢?尽在哭……

第二天晚上,冯氏刚被拉上台,她一把拉下裤子,光屁股站着装疯。第三天晚上,火力比前两天更猛,她不得不承认一些比较轻微的事情,可是,等问到刘大鼻子的下落,她一个跟斗栽到地上装死,任你用草来熏她,怎样翻动她,总是直挺挺地躺着,好象真死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