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是谗枪剑作唇,承颜望气献殷勤。须知言语甘甜极,仔细其中有苦辛。

却说芝荪一睡,直睡到四点多钟方醒。月娥便连忙去扶他起来。芝荪揉揉双眼一看,见月娥在旁边,不觉讶道:“我几时来的?”月娥道:“我打发轿子请你来的,怎么就忘了?”芝荪想了想道:“不错,不错,此刻甚么时候了?”月娥道:“四点钟了。大床上去再睡睡罢。”芝荪立起来一看,见满榻满地的呕吐狼藉道:“我吐了么?”月娥道:“可不是么,弄得身上都是。衣服还不要紧,这等饮法要伤身体的呀。”说罢,去鸡鸣壶内筛下一杯洋参汤,双手递给芝荪。芝荪留神一看道:“奇怪!怎的吐到你身上都有了?”月娥低头看看衣襟道:“没有。”芝荪道:“在袖上呢。”月娥举起一看道:“正是,我还不知道呢。是你枕着我这手腕睡了一夜,我动也不敢动,枕得我麻过又麻。”一面说,一面将外衣卸下,又来与芝荪解衣。芝荪道:“我倒累你一夜,如何过得意。”月娥道:“这是甚么话,只怕要常常伺候陈老爷,还要好好地修几世呢。肚里可饿么?别样东西是没有了,还有些干点心,待我取出来点点饥罢。”芝荪道:“不必了,有茶再喝一口罢。”月娥又筛过一杯洋参汤,芝荪喝了。月娥让他到大床去睡下,自己也和衣躺在外床。此时芝荪酒醒了,伸手去摸索,月娥道:“不要如此,你昨夜吃醉酒,如今是空肚子,不要弄坏身体。”一面说,一面坐起来,盘腿朝里坐着道:“你倦了,我给你捶捶大腿罢。”说罢,轻舒玉腕,捏着两个绵软的拳头,在他大腿上上下下的捶起来。果然不到一刻时候,芝荪又沉沉睡去,直睡到天亮十二点钟才起来。月娥招呼叫买点心来,一面叫伺候洗脸。

刚刚吃过点心,小辛已经来到。略坐一坐,便拉着出去闲逛。一同走到华众会,拣个坐位泡茶。小辛道:“你昨夜怎么就醉倒了?”芝荪道:“不要说起,吐得他烟榻上十分狼藉,直至四点钟才醒。最奇的枕着月娥的手睡了一夜。”小辛拍手道:“这一定有……”芝荪不等他说完,便抢着道:“你莫忙。一张烟榻,我已经吐了大半边,他是另外端个椅子坐在榻边陪我的。大约扶我起来吐,我躺下时他缩手不迭,被我枕住的。天下有这等笨人,虽是压重了些,他竟不会硬拉出来?”小辛道:“亏你好良心,人家体贴你,恐怕惊动你,所以不敢拉出来,由你压了一夜。不是我放恣的话,只怕你家夫人还没有这等小心巴结呢。”芝荪闻言,默默不语。小辛又道:“到底是你福气,叫个局都强似别人的。你看昨夜席上,坐得如此长久,刚刚又是你的巧运气,偏是昨夜没有转局。”芝荪道:“那个说的,我今早醒了在床上未曾起来,听见娘姨说昨夜错了三个局。未曾去得,宝玉已经在那里着实埋怨,说是还不知客人动气不动气呢。”小辛道:“这等说是月娥给你真心要好的了,我倒给你想得一个好法儿。”芝荪忙问甚么法。正是:

莫轻金表些微物,能买佥壬撮合辞。

欲知小辛想出甚么法儿,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