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抱琵琶任所之,谆谆遣命已前知。怪他生就狂淫性,偏逐青衣作唱随。

却说章伯说罢遗嘱,坐化过去。夫人以次各人自是号啕恸哭。哭够多时,方才略略停住,将章伯尸首扶他睡下,迁出正寝。一面打发家人去各亲友处报丧;一面置备棺木。到了次日,大殓成服,不在话下。

且说春菲随着众人胡乱地哭叫一回。大殓过后,他便终日躲在自己房里,只有朝夕上供的时,到灵前照例哭两声,其余一切事务有夫人作主,与他无涉,他也乐得躲开些。偷着空儿,便与宋钟说笑、吃酒、作乐,无所不至。两人商量要做长久夫妻。春菲便道:“老头子临终时吩咐给我一千两银子,济得甚事?而且我若是说明白要嫁人,问他去讨,纵使他应允,如数给了,我的私房他未必肯全给了我。”宋钟道:“你的私房到底有多少?”春菲道:“能有多少,不过几千两金器,那些衣裳我都打算不要了。”宋钟道:“如今戴孝自然用不着。将来除孝之外,难道也不穿么?”春菲道:“不是这等说,我前回在上海坐了两天马车,看见那些时式衣裳又紧结又窄小,十分好看。我那些都是老式的,所以不大中意。”宋钟道:“还有现银么?”春菲道:“历年积下,不过两千两银子光景,却陆续地被你用去四五百。如今是不满二千之数了。”宋钟道:“如果再给一千,我们二人就好过日子了。”春菲默默不语。宋钟又坐了良久,方才走开。

春菲觑着便就去央告夫人,求他依着遗嘱给自己一千两银子。夫人原是不肯就给他的,因想他终究是人家的人,早点给了他,也省得聒耳,因此就兑足了一千银子,亲手交付与他。春菲得着这项银子,便来同宋钟商量。宋钟道:“莫若明告主母,待我娶了你去,岂不是好?”春菲摇手道:“不成功,不成功。”宋钟道:“为甚么呢?”春菲道:“我昨夜悄悄地在他房门口外面听得他说道:‘春菲是一定要嫁的,任凭他几时去嫁,但是我不准他嫁这金姓的亲友,免得丢脸在自家亲友上。’你想,亲友都不准,何况你呢?”宋钟道:“这等说,你是不嫁我了。”春菲道:“不嫁你,又嫁那个呢?”宋钟道:“主母不肯,怎样嫁法?”春菲道:“老头子也死了,你难道还在这里么?叫一只船到后门口来,趁这几天事忙人乱,我们随便带些细软就走了。从此同他陌路,难道还去叩头拜别么?”宋钟道:“几时走呢?”春菲道:“后天是三七做佛事,必定忙乱,我们就好动身。”宋钟道:“既如此,我们先要收拾起来,我去叫船,只是叫到那里呢?”春菲道:“叫到上海去。”宋钟答应去了。春菲自去收拾。

到了三七这天早上,春菲穿了孝衣,去孝堂上转了一转,回来就同宋钟由后门上船而去。正是:

谁道侯门深似海,居然振翼出樊笼。

不知春菲去后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