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湖山始远游,柢缘岁暮预绸缪。小轮往返殊轻捷,何必江头另买舟。

却说傅玉莲自从重张艳帜之后,每日的闹排场、充阔绰、坐马车、逛张园。上海的嫖客都是眼光如豆的居多,看见他这等举动,便以为是个时下名妓,渐渐地趋附起来,所以他的生意也慢慢的兴旺了。更有许多人题诗去赠他。那些诗人名士说的花容月貌、玉质冰肌等都无足论,最好的是有一位江南名士赠他的诗,有两句道:“莫怪目中无措大,侬曾亲侍状元来。”这两句说得恰合他的身分,断断不能移存别人的。从此他自己更高自位置起来,这也是他的运气使然。不多几时,上海的嫖客说起四大金刚都不说金小宝,只说傅玉莲了。从前说起来,便说林、陆、金、张,如今改为傅、林、张、陆,更有些滑稽的人,说是开除金小宝,特补傅玉莲的话。虽如此,他天天如此充阔场面到底进项有限,闹到年底渐渐地不支起来。这也不是他一个人,就是四大金刚之中,那三个也是一般的亏空。只有张书玉向客人哀求,得些洋钱来支持年事。那林黛玉是百般盘算,总不够开销。慢慢地捱到十二月,此时去过年的日子越发近了,看看各客人的光景都不像从前的宽裕,而且这年出了贴票一案,市面倒了好几家钱庄,要想设法掉动也是难的。因此想起有个姓汪的客人,系杭州人氏,向来挥金如土的,只是下半年回籍去了,从不曾来过,不如到杭州去寻他商量。

打定主意,带了娘姨阿金,乘小火轮向杭州而去。一路同阿金商量,到了杭州如何住栈、如何打听、如何商借洋银,到兴头时,便十分欢喜。又说到万一寻他不着,岂非徒劳往返,想到此处,不觉害怕起来,一路上心猿意马,眠食不安。喜得在船上只过得一夜,次日下午就到了。

因为向来知道汪家是住在板儿巷的,阿金就在码头上打听板儿巷相近有无客栈。码头上那些挑夫说有的,阿金便叫了轿子,只要到板儿巷相近的客栈里。黛玉坐上,一径到了金刚寺巷聚兴客栈住下,开发脚钱。此时天已晚了,不及去打听,只得先收拾行李,开了铺陈。栈里已来上灯。开晚饭了,阿金便问茶房道:“此地去板儿巷有多少远?”茶房道:“只出了巷口便是。”阿金道:“这里叫甚么街?”茶房道:“金刚寺巷。”阿金对黛玉笑道:“倒住得凑巧呀。”黛玉也是一笑。那茶房将饭茶放下就去了。黛玉看那饭菜时,却是两条三寸多长的鲫鱼;装了一盘十来根肉丝炒韭菜,也是一盘;还有一盘蜡黄稀烂的白菜;一碗咸菜豆腐汤,黛玉绉眉道:“这等东西,如何吃得下饭。”阿金道:“只好叫他们去买些来。”说着,取了一角洋钱,到外头叫茶房买来两个咸蛋、一包火腿,黛玉将就吃了半碗饭。阿金也是吃不惯,胡乱吃些充饥就算了。正是:

山珍海错充肠惯,坐对蔬藜宁忍饥。

不知林黛玉住在杭州住到几时,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