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说:要想斗争巧,全凭智谋高。这话很对。请看:

齐英领头摆的这个迷魂阵,真把何大拿给迷惑住了。他估计着桥头镇上敌伪军快要来到,就急忙迎着头跑去。出村走了没有多远,迎面碰上了高铁杆儿的伪警备队。他就把他刚才所遭遇的情况一五一十地都说了。高铁杆儿一听这个情况,就马上下令队伍停止前进。他在马上坐着考虑了两三分钟,拨转马头就往回走,紧跟着传令撤退。

有人要问:高铁杆儿既然是个死硬的铁杆儿汉奸,为什么他又表现得这样松软,这样胆小呢?

诸位:说他是死硬的铁杆儿汉奸,意思是说他坚决和抗日人民敌对到底,祸国殃民铁了心。这个家伙是疑心太大,又奸又滑,时时刻刻地提防着吃亏上当,闻见风就要防备雨。他从十年以前当国民党政府的保卫团队长的时候,就与共产党和爱国人民为敌。抗战以来这几年,他又经常跟八路军打仗,当然是受过不少教训,现在他的腿肚子里边还带着八路军的一块手榴弹的碎片,脸上还有两个沙子眼,那是被民兵的鸟枪打的。可是他也因此有了经验。所以他常说:我这根铁杆儿是磨光擦亮了的。这个家伙对八路军是熟悉的,对这一带地方上的情况也摸得清楚,在汉奸群儿里来说,可以算个地头蛇。要不然日本鬼子也不会重视他。今天敌人包围这一带的村庄,到别的村都是中队长或是小队长带着去的,因为小李庄村是他们的重点,毛利这才派了他带着一小队伪军和一小队日军前来。他是最高的指挥官。

高铁杆儿听了何世昌的报告,虽然觉得这个情况有些奇怪,可是以他自己的经验证明,八路军神出鬼没,奇妙的行动是非常之多的,所以他才信以为真。他估计着:一定是有哪村参加会议的维持会长是八路军的密探,把秘密报告了八路军。来的这个队伍,既然有中队长,很可能是县大队。县大队对他的警备队是非常熟悉的,过去他曾经吃过县大队的不少亏,今天到这儿来,一定是要阻止维持会的成立。可能让各村的老百姓都躲出村去;也可能要打伏击!高铁杆儿想到这儿害了怕,他才拨马传令撤退。可是他这个命令没有行通,因为日本小队长不干。

这个日本小队长是谁呢?就是叫那撒卡瓦的那个猪头小队长。这个家伙真是又粗又野,光知道蛮干。他一听高铁杆儿下令撤退,就火儿了:“站住的!回去的不行。”就命令他的小队把伪军给挡住了。高铁杆儿一看他挡住了,就下了马对他说明情况,并且对他说:“八路大大有!再往前去危险大大的!”这位猪头小队长摇头晃脑:“八路的没有!大日本皇军的不怕!”说什么他也不同意。高铁杆儿一看说好的不行,就对他动了职权:“毛利大太君的命令,我的指挥,你的服从好了。”可是猪头小队长比他还厉害:“大太君的命令你的服从!你的不服从,回去的不行!”高铁杆儿又说:“我的回去交代,你管不着!”猪头小队长又说:“你的回去不行!我的不干!”这时候,高铁杆儿也真火儿上来了,喝令了一声:

“撤退!走。”他上马就要走,可是猪头小队长比他火儿还大,他把战刀嗤的一下子拔出来,大骂了一声:“八个牙路!你的心的坏了!大大地坏了,统通死了死了的有!”他拔出战刀来一骂可不要紧,一个小队的日本兵都卡卡地上了刺刀,唰唰地散开把伪军给围住了。

高铁杆儿铁青着脸,没有说话。这个家伙动身带着五个护兵,都是亲信,这时候也一个一个都把枪端在手里,似乎是单听高铁杆儿的命令。护兵一这样,伪军小队长也硬起来了。这个伪军小队长正是刁世贵。他也啪啦一声把盒子炮掏出壳来,又喀嚓一下子顶上子弹,大喊着:“日他奶奶!谁也不能孬种!”他这么一喊,伪军们也都往后退了几步,摆出准备战斗的架子。高铁杆儿一看:事情严重了!要是干起来,恐怕要吃亏!这儿吃了亏,回去在毛利面前打起官司来,恐怕也不好说。可是已经闹到这一步了,还能在这么多的士兵面前孬了种吗?怎么找个台阶儿呢?这功夫,何世昌吓得浑身乱抖,一个劲地拉他的马镫,小声地说:“别这样,可别闹起来啊!”跟他一块儿来的特务独眼龙跟何志武也害怕真打起来。不过,还是何志武这小子心眼儿多,他就到高铁杆儿胸前悄悄地对他说了几句什么。高铁杆儿点了点头,然后何志武又走到猪头小队长跟前。他会说几句日本话,就用日本话向猪头小队长说了几句温和而又带着认错的话,猪头小队长这才收刀罢兵。高铁杆儿按照何志武的提示对猪头小队长说:

“你的说八路没有,八路的不怕,你的头里走,你的进村去,警备队在村外包围警戒。”这个猪头小队长当然是不怕这个,二话没说带着他的小队头里去了。高铁杆儿变成了催后阵的,跟着队伍小心地往前走。进小李庄的工夫,天就大亮了。猪头小队长带队先进了村,高铁杆儿督着后阵骑着马,在村外的高坡上不住的东张西望,光怕八路军从屁股后头上来。呆了老半天他也没有敢下马,太阳出来一竿子高了,村里村外一个老百姓也有没看见,八路军也没有来。他觉着是没有事了,这才进了村去。

高铁杆儿他们来到村里一看:猪头小队长指挥着日本兵挨门搜查,刁世贵也带了一部分伪军进来到处乱串。这工夫何世昌对他说:“没有事了,八路军准是让老百姓躲出去他们就走了,你们今天算白辛苦了一趟。一定累得慌了,让弟兄们去搜吧,你请到我家喝点儿水。”高铁杆儿倒是不渴,可是他的大烟瘾上来了。这个家伙烟瘾特别的大,光抽好烟不说,每隔四个钟头就得抽一次。为了不断烟顿,他在马鞍子尾上特地装上了个皮兜儿,烟灯、烟枪、烟钎子,连特制的长方形的小铜烟盘儿都放在里边带着。这时候何世昌一让他家去,他连客气话也没有说,跟着何世昌就到他家来了。

何世昌家里的人是一个也没有出去,不过何世昌没有把高铁杆儿领到他老婆的屋里去,他是嫌他老婆土气,他把他领到他妹子的屋里去了。

何世昌的妹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这儿需要介绍几句:何世昌弟兄四个,原来他没有姐妹,这个妹子是他母亲的养女,从小儿在他家长大,跟他母亲叫干娘。她的乳名叫果,因为长得又白又胖,人们都跟她叫大苹果。在她十五六岁上的时候,何世昌老想娶她作二房,因为他的爹娘那时候还活着,无论如何也不让,为这事把何世昌不知道骂了多少回,后来给何世昌娶了个二房,把大苹果嫁到了城里,这事才算完了。大苹果的丈夫在日本占了县城以后,当伪警察局长,去年叫日本的一个驻军司令给枪毙了,于是日本鬼子、伪军、特务们都要争夺大苹果,为她还出了人命。她吓得不敢在城里住了,才把城里的财产抛下,带着她的闺女小香儿又逃回何世昌的家来。这一来可给何世昌造成了好机会,虽然抗日政府不许可一夫多妻,可是他暗中占有了他这个干妹子。他兄妹俩的事儿一年来总是有风言风语地传说,可是谁也没有抓住事实的证据,他们就暗中过起来了。这个大苹果今年三十五岁了,还象二十几岁的。何世昌今年五十五岁了,难道她会爱这样一个老头子吗?当然是不爱他,不过没有办法。她闺女小香儿今年十五岁,和她娘的长象仿佛,因为生长在汉奸的家庭,又受着何世昌的影响,现在学得也很坏。何世昌为什么要把高铁杆儿领到他妹子这屋里来呢?因为高铁杆儿抽大烟非让别人给烧不行,何世昌家里人只有大苹果才会烧烟,高铁杆儿又熟悉大苹果,他估量着不把他领到这屋来也不行。这样一来,让高铁杆儿高兴,不要怪罪他。就是在毛驴太君面前,也可以多说好话,不但今天的事可以原谅他,就是以后事情也好办。再一说,何世昌可也真怕日伪军闯到他的家来,所以先把高铁杆儿请进来作个顶门杠。

高铁杆儿跟着何世昌进了大苹果的屋子,一看见大苹果娘儿俩,乐得他比猫见了鱼还高兴。可是,大苹果娘儿俩却很腻烦他,因为高铁杆儿的样子实在叫人恶心:他长了一个瘦长而弯曲的身子,象个大海虾的形状;穿着日本式的军服,上身楞短,两头尖的枣核儿脸形,还留着断梁胡髭。本来,这就够难看的了!可是进了屋来未抽烟还先把军帽摘掉,把上身军服脱去,露出了飞机式的头发,藕荷色的绸子衬衫儿。他还用手把头发拍一拍,把衬衫抖一抖,凑到大苹果的脸上去说话,一张嘴露出两排大黑牙,喷着热哄哄的酸臭气,真是把大苹果腻烦得直要吐。不过,她不能得罪他,只好强作着笑脸儿来侍候他抽烟。

可是,高铁杆儿也真看着何大拿的面子没有好意思把大苹果怎么样,只是说了一些肮脏话,把小香儿故意地当作小孩子搂搂抱抱,弄得何大拿也很难堪,看着实在不象样,可是又不好意思去说。闹腾的功夫就不小了,高铁杆儿的大烟也早就抽足了,可是他还不肯走。这时候,突然猪头小队长带着一个日本兵闯进来了。

猪头小队长进来一看,就对着高铁杆儿说:“唔!你的这边花姑娘的干活!哼——花姑娘漂亮,好的好的,大大的好!”

说着就要搂抱小香儿,吓得小香儿不敢说话,直往她娘怀里偎。这一来,不但猪头小队长把她抓住,日本兵把大苹果也给拉住了。何大拿一看着了慌,吓得不住地叫太君,不住地作揖。高铁杆儿坐起来说话了:“太君!这边的抽烟,这边的喝茶。”猪头小队长哪里肯听这个:“烟的不抽,茶的不喝,花姑娘的干活。”何大拿这时候又来央求高铁杆儿。高铁杆儿一看这个猪头鬼子也太不通情理了,他就大声地说道:“不抽烟不喝茶也不能胡闹!”

猪头小队长又对他说:“我的胡闹?你的胡闹!花姑娘你的可以,我的不可以?统通出去。”说着他就要往外赶何大拿和高铁杆儿。高铁杆儿哪里吃过这个?自然是不肯出去。可是猪头小队长劲头儿大,把何大拿一扯,何大拿扑通的一声倒在炕下;把高铁杆儿用力一搡,高铁杆儿也梆的一下子碰到了墙上。这一回高铁杆儿可真火儿了!他喝了一声:“来人!”

就听呼噜……他的五个护兵都进屋里来了。

猪头小队长见高铁杆儿的几个护兵冲进了屋门,知道事情不妙,他立时抽出了战刀,跟他一起进来的那个日本兵也端着枪刺冲着高铁杆儿。可是,五个护兵的枪口已经对准了猪头小队长和日本兵。

高铁杆儿是讲排场抖威风的,他这五个护兵都是年轻大个的小伙子,有两个使用的是马匣子,有两个使用的是冲锋式,有一个使用的是旁开门儿的二十响的盒子炮。这五支枪这么一逼,猪头小队长也害了怕,他知道高铁杆儿要说一句话,护兵真敢开枪。可是,大日本皇军能怕伪军吗?于是他也“哇啦”了两声,立时又闯进院来了五个日本兵,“呀呀”地把刺刀对准了护兵的后脊梁。不过,猪头小队长也不敢下命令让他的士兵真杀起来,他们就这样狗挡狼两惊慌地僵住了。

他们这一闹可不要紧,把个何大拿给吓得抱着高铁杆儿的大腿直说好话,央求他无论如何也别打起来。到底还是高铁杆儿找了个台阶儿,他撑着劲对猪头小队长说了声:“你的不讲理!回去大太君的说话!”猪头小队长也回了声:“大太君的说话!统通走。”日本兵和护兵这才一起收了枪,跟随着高铁杆儿和猪头小队长回了桥头镇。

高铁杆儿和猪头小队长的这场狗咬狗,把大苹果、小香儿吓得直哭直叫,把何大拿也吓得说不出话来。呆了老半天,他才把心情稳住,翻来复去地想:我这算闹了场什么?我又为什么非要这么做呢?

共产党八路军虽说对我不利,可也不过是在老百姓当中不能再象过去似的说话有用,不能再象从前那样有权有势,除此以外对我并没有别的不好,几年以来也没有侮辱过我!就是今天夜里找了我来,抓到了我的证据也没有怎么样我。可是,这些日本鬼子太野蛮太可恶了!就连高凤岐算上,论起来还是他远门的表哥,今天到我家来也太不礼貌了!这是有我在眼前,要不然他什么也能做得出来!

现在,我这是才开头跟他们打交道,以后要长了,还不敢说对我怎么样呢?他越想越挠心,我这是何苦,烧香引鬼,搬砖打人砸了自己的脚面,闹得我鸡犬不安!去他娘的吧,维持会长谁爱干谁干,我是不干了。他又一想:我不干了日本鬼子不找我啊?高凤岐不找我啊?他们要找我可怎么办呢?可是我要干了,八路军不找我啊?今夜那个队长没有杀我,但是订下了三个条件,万一要是再找上我来,恐怕就不好说了!

八路军是说得上来就做得上来的!想到这里,头上又冒出汗来,急得他抓耳挠腮,真象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他可真是闹不清怎么好了……他想来想去恼恨自己,最后照自己的光头顶“啪!”使劲打了一巴掌。

再说,高铁杆儿和猪头小队长都带着队伍往桥头镇走。猪头小队长气得恨不能拿刀把高铁杆儿砍了;高铁杆儿也气得哈儿哈儿的,他哪里受过这个?他觉着这一回要松了,以后这个猪头鬼子对我还不更凶了!可是,见了毛利能怎么样呢?

日本人还能不护着日本人吗?猪头小队长在毛利面前又挺吃得开。反正是他妈的凶多吉多!不过,看毛利这个人和别的日本官儿有点儿不一样,他不至于把我枪毙了吧?可是,我这个大队长也许当不成了!今儿算是倒定了霉!自从跟这个猪头鬼子一块儿行动,就没有得过好,几天以来,右眼老是跳。左眼跳财,右眼跳祸!他娘的,我得早作准备,他要真撤我的职、卸我的枪,我给他来个先下手为强!他心里不住的盘算着。

不多一时,他们进了桥头镇。猪头小队长直接地就找了毛驴太君去,他是要抢个原告。高铁杆儿可是回了自己的大队部,连气没有顾得喘,立即派人通知各中队长、小队长来大队部开紧急会议。他的中队长和小队长们也都是刚才回来,接到紧急通知后,闹不清是发生了什么严重问题,马上就都来了。高铁杆儿又吩咐增加了门岗和内卫兵,不论是日本人还是中国人,也不管是多大的官,在这一阵儿不经他亲自许可,一律都不准进来。

他的紧急会议马上开始了,他把所遭遇的情况跟同猪头小队长的冲突说了一遍,又说了些警备队历来所受的日本鬼子的气,最后把他的打算也说了出来。到会的人都异口同声地赞成。

这些伪军官怎么这样心齐呢?

他们倒不是心齐,这是因为:一来高铁杆儿是很残忍凶暴的,他们不同意也不敢表示反对。二来是这些当官的差不多都是高铁杆儿的亲戚朋友,盟兄把弟,都是靠着高铁杆儿傍虎吃食儿的,如果高铁杆儿走了,他们也呆不住,所以明知道有危险,也要跟着干。再一说,这些家伙都是各色各样的亡命之徒!我们这里不浪费时间来介绍他们了。总之,他们这起子人正象他们自己常用的那句话一样——“骑着驴吃烧鸡——这把骨头还不知道扔在哪儿呢!”又何况他们都或多或少地受过日本鬼子的欺侮,也都想就这个机会报报仇。所以,高铁杆儿说完之后,他们就说:“欺负高大哥就跟欺负咱们一样!打个兔崽子!

毁了他们!”最后,刁世贵还特地加上了一句:“鬼子们一个中队,咱们一个大队,打他们是灶王爷伸手——稳拿糖瓜儿。”

高铁杆儿看见他这群喽罗都拥护他,觉得满有把握,他这一颗慌蹦惊跳的心才叫这些亡命徒的手给稳住。他马上就分配了任务:谁把哪个门;谁堵哪个口子;谁打增援;谁放火;谁抢仓库;最后,刁世贵的小队跟随着他行动。末了,他又重复地说:“可是这么着: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乱动!我的命令就是啪!啪啪!

连打三枪。”他们刚刚定好了计划,这工夫门岗来报告内卫兵,内卫兵进来报告高铁杆儿说:“毛利大队长叫高大队长马上到他那儿去。”高铁杆儿说声“就去”,内卫兵退出,高铁杆儿又对他的下级们说:“散会。赶快回去准备,千万可不能露出马脚,暴露了秘密。”说完,他带着五个护兵就去见毛驴太君。他在道上走着就给他这五个亲信护兵布置好了。

高铁杆儿他们不会儿来到了毛驴太君的门口,刚要进门,卫兵挡住了,不让五个护兵进去。高铁杆儿说:“大太君的请我,你的不让,死了死了的有!”日本卫兵说:“你的可以,他们的不行。”高铁杆儿说:“我高部队儿就是有这么个派头儿,我到哪儿护兵就跟我到哪儿,你要不让进,我的统通回去。”

说着就要往回走。日本卫兵一看不行,又往回里挡他们:“慢慢的,慢慢的。”说着他喊出来了一个传令兵,把这情况一说,传令兵就忙去报告毛驴太君。真没有想到,毛驴太君亲自出来了。他在大门里边就说:“高队长的来了,统通进来的可以。”

高铁杆儿一听就更趾高气扬地走了进去。他给毛驴太君敬了个礼,毛驴太君也很规矩地还了他个礼,引着他进了屋。这五个护兵两架冲锋式在怀里抱着,两支马匣子在胳膊上架着,一支二十响的盒子炮张着大机头在手里提着。他们不停地在屋门外转来转去,好象随时都要开火儿,可也真有点儿令人害怕。

高铁杆儿带着他那几个护兵来的这个情景,毛驴太君一看就明白了几成,他知道在这个时候是不能把高铁杆儿怎么样的,其实他也没有打算这时候就把高铁杆儿怎么样。这个家伙跟猪头小队长可不一样,不象他那样简单。他把高铁杆儿让到屋里坐下。这时候,猪头小队长还在这儿。本来,猪头小队长跟他说了老半天了,可是他还要叫高铁杆儿和猪头小队长每人都说一遍。

他俩自然是各人说各人的理由。毛驴太君听了之后,当时微笑了一下,说了声:“事情小小的,关系的没有,关系的没有,打架的不要,嘿嘿,统通小孩的一样。”说着让高铁杆儿抽烟、喝茶,然后又拿出了糖果、点心、白兰地酒让高铁杆儿连吃带唱,同时也给了猪头小队长一些。

这一来,倒把高铁杆儿给闹得不知道怎么好了。毛驴太君又说:“日本的、中国的亲善睦邻你们的明白?共存共荣朋友的一样你们的明白?你们的统通功劳的有!‘扫荡’八路的战果大大的!你们的统通明白?”猪头小队长一口一个“哈意!”高铁杆儿连连点头说:“明白,明白,统通的明白。”毛驴太君又说:“打架的不好!

新交新交的好。”他亲自倒满了三杯酒,给他俩各一杯,自己把一杯也端起来。他假笑着把鼻子下头那撮儿小卫生胡儿一耸一耸地:“碰一碰,碰一碰。”仨人都把酒干了。毛驴太君又说:“打架的不要了!朋友的大大要!”

猪头小队长还是“哈意哈意”地答应着,高铁杆儿也点头说:

“对对对。”毛驴太君又对高铁杆儿说:“你的回去,派人的,何世昌、解文华的统通叫来,我的说话。”高铁杆儿答应着退了出来,高兴地回到自己的大队部。他心里想:毛利这个大队长是怕硬的啊!好,以后我就给他硬的吃,他别提多高兴了。高铁杆儿这才一面派人忙着去叫何大拿和老转,一面又通知各中队长、小队长再到他这儿来。这些咱就不提了。

毛驴太君让高铁杆儿走了之后,他的假笑脸儿立时就变了,嘴巴子往下一搭拉,显得那个驴脸特别的长。你瞧他把猪头小队长这一顿“训”吧!猪头小队长还没有等他说话,一看他的脸色不对,就从坐位上站了起来,把两条腿夹得绷儿紧,单听着毛驴太君的训话。他们俩说话当然是说日本话了,毛驴太君说话的意思是:“你糊涂,头脑太简单了,根本就不懂得政治。我们的大陆政策你一点都不明白,你不知道我们怎样才能征服中国,你更不知道中国人的厉害。今后的战策你也一窍不通,这里的八路军虽然被赶走了,可是并没有把他们消灭,因为还有老百姓。老百姓里头有共产党,要想长期占领中国,一定要把老百姓征服。征服老百姓,一定要利用中国人。要没有中国人给我们办事,我们就成了瞎子,成了聋子,成了没有用的军队,不要说我们不能胜利,恐怕我们都要作外丧鬼!你知道高凤岐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你知道他们是怎样的一个部队吗?你知道今天他要怎么样吗?他现在在这儿住着一个大队,我们只有一个中队,要是弄不好,他们也敢吃了我们!我们的战线太长了,军队不够用,没有办法,不利用他们不行。

他们自然是不会跟我们一心一意,可是等利用完了之后再消灭他们也不晚!要象你今天这样,就会把一切都弄糟了。我们今天所处的环境有什么样的危险,你一点都不晓得,你真是一个大混蛋!你混蛋得象猪一个样!”

毛驴太君越说火儿越大,他手里攥着酒瓶子的颈,敲得桌子崩崩响,把个猪头小队长真是骂了个狗血喷头!他立正站着一动也不敢动,紧皱着眉头,显得额头上那几道横纹更深了。

虽然心里还有些不服,可是他只得“哈意哈意”地表示接受。

最后还得表现高高兴兴、恭恭敬敬地敬礼退出来。毛驴太君又在想着怎样对待何世昌、解文华。

天黑下来以后,何大拿来到了桥头镇,高铁杆儿派人把他送到了毛驴太君这儿来。不用问,何大拿是害怕得象溜狗似的,可是毛驴太君仍然象对待高铁杆儿那样对待他,来到就让他抽烟喝茶吃点心,不过何大拿一点也没有敢动。毛驴太君问他:“解文华的不来什么意思?”何大拿说:“他让八路军抓去了。”

何大拿为什么这样说呢?这是因为解文华经受了这一次的教训他不敢再干了,并且向齐英作了保证,齐英才把他放了。可是,他怕敌人找他,他就想了个脱身之计:他告诉巧八哥和小凤,有人找他就说叫八路军抓走了。何大拿到他家叫他的时候,巧八哥娘儿俩就这样说的,他就信以为真地这样回答了毛驴太君。毛驴太君听何大拿这一说,他就轻轻地摇了摇头,可是当时并没有说什么。于是,他又让何大拿报告他见到八路军的具体情况。何大拿一点也没有隐瞒,就原原本本地都说了。毛驴太君一面听着,老是不住地晃荡脑袋。

莫非说毛驴太君不相信这个情况吗?正是这样。这个家伙这些日子以来吃这亏吃得太多了:今儿这边报告发现了八路军,明儿那边又报告发现了八路,可是结果都没有。特别是在桥头镇那一次围住了史更新,误认为是围住了吕正操司令,折腾了个天翻地覆,结果遭受了很大的损失,差点儿没有被猫眼司令撤了他的职!因此,他接受了这些经验教训。今天何大拿报告的这个情况,他左思右想总觉得不可靠,于是他怀疑有鬼:不是小李庄村的人们弄的疑兵计,就是何世昌耍花招儿。他知道何世昌有一个儿子一个姑娘是八路军的干部,可是他更知道何志文是他们的翻译官,何志武是特务。他也了解何世昌是地主,对共产党八路军是反对的,所以他仍然是要利用他。于是,他留住了何世昌没有让走,叫他立即开出小李庄村党员、干部、民兵的名单。他不敢不开,可是他这一回只开了二十个人。毛驴又命令派人到小李庄村去侦察。当下由特务队和伪警备队派了好几个特务暗中进了小李庄,其中有何志武。没有用多大时间,侦察的特务们回来报告说:“小李庄家家都插着大门,一个灯亮也看不见,村里村外都是静悄悄的没有动静。”毛驴太君一听这个情况,立即下命令出发——他亲自带着一个小队的日军和全部伪警备队把小李庄给包围了个严严实实。这一来,小李庄村的人们可就要遭殃了!

大家一定会担心着小李庄的群众们被敌人围住,可真是给围住了!

那么,孙定邦的家里怎么样了呢?

原来齐英他们摆了迷魂阵,迷惑了敌人,弄清了情况,保护了全村的群众,促使了敌伪内部的争斗,这可以说是很大的胜利。可是这样一来,有些人就多多少少表现了轻视敌人的思想,有的以为敌伪内部一定要闹起纠纷,今天顾不上再到小李庄来了。有的以为何大拿跟老转都不当维持会长了,今天敌人也可能不到这村来。齐英还算多少有点儿警惕,他说:

“敌人还有来的可能,不过在拂晓之前大概他们不会来。”还是孙定邦小心谨慎,他说:“现在敌人的行动也是变化无常,学得很鬼!也许他们明天一早就要来包围村子,今天夜里还是通知群众别在家睡觉好,以防万一。”孙振邦倒是有点同意孙定邦的主张,不过他觉得让大家吃顿痛快晚饭,多少睡会儿觉再躲出村去也行。

要是怕不保险,咱们就派出侦察员去,侦察敌人的行动。于是就派了长江、李柱儿作侦察员,到桥头镇的路上进行侦察。

可是没有想到:毛驴太君为了防备这个情况,他带着队伍绕道来包围小李庄,侦察员还根本不知道哩。等到人们睡了一觉,因为都很疲劳,一觉睡到了拂晓,都纷纷向村外走的时候,才发觉了敌人。这时候,又恰好东海和楞秋儿要出村去换长江、李柱儿的班,跟敌人对打起来。

枪一响,村里边可就乱成一团,跑不出村去,就各处藏躲。等到天亮毛驴太君指挥着敌伪军特务们就大肆搜查起来了。

这一回,高铁杆儿也不上何大拿家去抽大烟了,他亲自带着伪军特务们各处搜查。因为何大拿、何志武是这村人,当然是对家家户户都熟悉,所以就让他们父子两个领着一家一家的搜查。这工夫解文华害怕被搜出来,他又自动地来找高铁杆儿,说他怎样被八路军抓出村去,差点没有把他枪毙了!

黑天以后才把他放回来。高铁杆儿还没有来得及详细问他,就让他也领着搜起来了。

这几个领着搜的人,最坏的是何志武,他知道孙定邦家过去就有八路军和地方工作人员到这儿来,估量着他是党员,所以搜来搜去,他就领着高铁杆儿来到了孙定邦家。这虽然是孙定邦的家,可是因为房主是何大拿,所以他们父子对这个院子挺熟悉。何志武进来一看: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可是他觉得很可疑,因为他知道这院里的一个大猪圈和一个大山药窖都挺深,现在都浅了一半,他跳下去一试探,底下的土很松,他怀疑这院里挖了地洞。这个情形经他一说,何大拿、解文华也都有了同样的感觉,于是就在这个院里屋里仔细搜查起来。

这个院子挺大,地形很复杂,院里有一些枣树,有几棵大榆树,有两棵香椿树,还有一棵芙蓉花树,最引人注意的,是一棵约有八九丈高的钻天白小叶杨。树底下墙的周围还种了许多南瓜、北瓜、向日葵、洋姜,另外还有一些野生的香蒿、杂草,靠墙还有两大堆青砖青瓦和许多的柁檩木料,这都是何大拿在事变前买下准备盖房用的,整个院内有一溜五间住人的北房,房的形式是一明两暗,一头还挎着一个套间。

孙定邦家的地洞口在东套间,西套间过去孙定邦喂过驴,现在还有牲口槽、草池子。院子的东边沿着院墙有一溜五间敞棚,过去何家夏天时在里边喂牲口,现在盛着何家的柴草。院子的西边靠墙有一个大猪圈和一口大山药窖,登着猪窝顶上院墙是很容易的,不过院墙头上插满了二三尺高的枣树枝子,爬墙也有困难。还有三间南房,里边安着一盘碾子和一台磨。

院子的西南角是厕所,东南角是大门。登着大门顶、南房顶和厕所的墙头,可以跨上南邻的住房。这个南邻就是孙振邦的家。要是天黑下来,越墙而过不用费劲儿。越过墙去,只隔一条大车道,西边就是大水坑,周围尽是柳树的隐蔽地。北边也隔一条大车道就是接连不断的枣树林。但是,现在的天气才是半前晌,高铁杆儿已经让伪军们把这大院子围住进行搜查。由何志武、何大拿、解文华领着在各个角落,各幢房子的里外,扒柴滚草,挪瓦搬砖,掀磨揪碾,翻箱倒柜,折腾得尘土飞扬,狼烟儿滚动!搜来搜去,搜出来了一条小长虫,可是一眨眼的工夫它就钻得不见了。又搜出一个黄鼬,它窜上房跑了。解文华在东套间里捣古乱七八糟的东西。套间里挺黑,何志武拿手电照着。当解文华翻腾炕上的干菜破筐破篓的时候,用手摸出炕席下边有一块木板。掀开炕席,把木板一推,露出了洞口。一看黑古隆冬的挺深,吓得他头发根子一炸,赶紧又把木板拉过来,把炕席盖好,说了声:“百屁的都没有!”紧忙着就溜出来了。可是,他的脸上已经不是人色,说话也有点截气了!

诸位:解文华为什么这样害怕呢?他已经看出这是地洞口来,他知道在别处曾经发生过这样事件:搜出地洞来就要进行一场决死的恶斗!

下边的人不能上来,上边的人也不敢下去,就是在洞口上往下试探试探,不是被下边飞上来的枪弹打死,就是被投出来的手榴弹炸烂!再不就是被扯住脚拉下去……等到没有办法的时候,里边的人往外一冲,那就不敢说谁死谁活!要是敌人往里头一放毒瓦斯,里边的人就要全被毒死,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解文华不光是为自己害怕,他也为洞里边的人们担心。他觉着,共产党八路军对他并没有恶感,要是叫敌人把洞里的人全给抓出来那还好受得了?要是敌人用毒瓦斯一熏,里边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死哩!真的要是发生了惨案,八路军再来了一定要算这笔血账!又何况昨天八路军把他拉出去没有枪毙他,他还真是有点感激。所以他才说什么也没有,想把这个危险的事件隐瞒过去。

解文华从屋里溜出来之后,何志武看他的脸色不对,他怀疑起来了,他问了句:“老转怎么啦?”解文华说:“没有怎么。”“没有怎么你这样?”“我什么样?这不是弄得浑身尽土吗?”解文华故作镇静地应付着,可是总也沉不下心来。他们俩这么一说,何大拿也走过来问。他也看出了解文华的惊慌神气,也就对解文华怀疑起来了。他连想起了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他觉着那可能是个假阵势儿,叫门的暗号很可能就是解文华给他暴露的。

八路军的什么大队中队不一定有,也许是孙定邦他们这些党员、干部、民兵们搞的鬼。要是有地洞他们一定都藏在这儿。这不正是把他们一网打尽的好机会吗?他今天又感觉到高铁杆儿在日本大太君面前很吃很开,初次会见毛利大队长又给了他一个好印象,他又想到这次日本军队“扫荡”得时间这么长还不结束,兵力又这样大,八路军都被赶进了山去,大概他们回不来了,他想趁这时候夺回自己的地位,夺回自己的权势。于是,他也闹着再反复地搜查。何志武早就下了决心要破开这个秘密,他喊了一声:“我再进屋去搜,非搜出人来不可!”把手电筒交给何大拿:“爹,你给打着点儿,我上套间里去搜。”说着就走进了屋去。

高铁杆儿看见何志武去搜查套间,就指挥着伪军、特务们,上房的上房,堵窗户的堵窗户,把门口的把门口,也进屋去了好几个。解文华为了表示自己没有假,也跟进屋来,他也是要看一看何家父子搜查的情况。万一要是搜出来,自己找个什么没有查看仔细的借口合适,好推脱自己的责任。所以,他跟在何大拿的屁股后头,站在套间的门口,吓得战兢兢地看着。何志武提着手枪在屋里乱翻一起,何大拿打着手电也是吓得哆哆嗦嗦。

跟进来的特务正是独眼龙,这家伙我们知道他是个胆小鬼,他吓得连套间屋门也不敢进,拿着手枪在外屋站着,眼睛光往后瞅,恐怕里边有八路军冲出来,他往外跑的时候别人挡住道。几个伪军也端着枪离得挺远,都害怕有手榴弹飞出来。

这起子人里边顶数何志武胆子大了,他在屋里越翻腾越凶。啊!他要掀炕席了!

洞里边的人怎么样了呢?当然是一个孬种也没有。从敌人开始搜查他们就作了准备,把做好了的饭也弄到洞里去吃,吃饱了准备着,敌人要发现了就跟敌人拚。丁尚武一向是什么都不怕的,他一只手提着马步枪,一只手托着他的大战刀,头一个在洞口里边堵着,他打算进来一个就砍一个。孙定邦担心着他太冒失,怕弄得自己暴露了,要上他前头来,可是说什么他也不让。他说:“我丁尚武从来还没有这样‘熊’过——战斗起来在别人的后头!”孙定邦知道扭不过他,只好在他后边,盒子炮在腰里插着,把保存下来的十多个手榴弹都放在身旁、拿在手里。

齐英就不住地向林丽、史更新、大娘、志如和小虎儿他们作政治动员:“没有关系,没什么可怕的。

我们都是中华民族的好儿女,为革命牺牲也是光荣的!敌人要搜出来就跟他们干了!特别是咱们共产党员们,要更加坚强起来,共产党员是特殊材料制造的!是无所畏惧的!”他越说越激动,胸膛里的热血差一点要喷出来。

史更新养了这两天,伤虽然还没有好,可是精神好多了,也能够站起来走动了。

不过,没有到必要的时候他还是躺着。

他把那颗四十八瓣儿的手榴弹准备好,放在衣兜里,把步枪安上了刺刀,把盒子炮顶上子弹关上保险机,拉过志如的手来说:“来,这支枪给你,我教给你放。”这时志如才伸过另一只手给他:“你看,我有枪,可是一下也没有打过哩。”史更新一看是支左转的小六轮子。啊,这是西班牙造的,又小又灵,亮得放光。他问道:“这是谁给你的?”志如没有说,象是又笑了笑。小虎儿在旁边说了:“这小枪儿是俺肖飞大叔给她的。”志如把嘴一努,捅了小虎儿一拳头,扭过了脸去。小虎儿瞅着史更新的盒子炮咂了咂嘴儿说道:“大叔,把这枪给了我吧,我只有一杆红缨枪。”史更新说:“你会使吗?”“会。”

伸手就来拿。史更新高兴地给了他,他象得了宝贝一样,“我打个兔崽子们去!”一窜就上头里去了。史更新看着他那可爱的身形,暗说:真是老子英雄儿好汉!这孩子不但跟他爹长得一样,也是这样勇敢、聪明,将来一定比他爹还有出息……

由小虎儿他又想起地洞里的孙大娘,虽然小灯不亮,可是看得出大娘正在发愁。原来是林丽枕着她的腿躺着不动,大娘抚摸着她的脑袋,真害怕工夫大了她在这洞里头憋死!这工夫史更新也感觉到洞里闷得难受,正在这时,洞口忽然闪了一下光,这正是解文华掀的那一下,一股儿空气透进来了,真是痛快啊,可是,一刹时大家明白过来,又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是不是地洞口被敌人发现了呢?

又呆了一会儿,看看没有什么动静,林丽说:“不行。快闷死我了!我到头里,离洞口近点儿还好些。”谁也拦不住她,她到头里来了。丁尚武挡着她不叫她再往前走,可是看见她快要支持不住,只好让她上来了。丁尚武站在前面,林丽站在后面。她本来就弱得厉害,这功夫更没了劲儿,就把一只胳膊搭在丁尚武跨在高处的那条腿上。这样呆了一会,到底是离洞口近,虽然盖着,空气也好得多,林丽的精神逐渐恢复了。

恰巧在这个时候,林丽听见她爹她哥在外边说话,她的心立时又受了一惊,浑身都凉下来了!她虽然不知道外边的情况,可是她肯定她爹她哥是汉奸了!并且进屋来搜查的就是他们。本来洞里没有一个人说话,可是她总象听到有人问:

林丽同志!进来搜捕咱们的是谁啊?不是你爹跟你哥吗?你有这样的汉奸爹汉奸哥你觉着怎么样?!她的心里真是又火烧火燎,血往上冲,她的脸就象被人打了几巴掌!她的牙齿咬得喀吱吱的响,恨不能把她的汉奸爹汉奸哥抓过来啃他们两口!可是,她又意识到不敢暴露,因为洞里还有这么些人!她又听着越搜越紧,要搜出来怎么办呢?这些人要被敌人抓去可怎么好呢?自己被他们抓了去,他是不会杀我的,可是别人活不了啊!丁尚武、史更新、孙定邦、孙大娘、志如、小虎儿这些使人难离难舍的形象在她的眼前直晃动……。

正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何志武把炕席掀开了:“爹!你拿手电来。”说着他把盖着地洞口的木板往旁边一拉,一道电光射来了。这时候,孙定邦手急眼快两手用力一扯,把丁尚武和林丽都扯后了一步。

孙定邦想来把洞口,丁尚武不让,又把他拉下来了。林丽被他俩挤撞得只好趴下来。说起来也真有点儿奇怪:林丽这样一个病弱的女子,到了这个劲头儿上,不知道她哪来的这么大的力气,爬起来两手向前一扒,两腿一蹬,她就窜出了洞口。何志武心里一惊退下炕来说声:“出来了!”就想开枪。可是,当林丽刚一露出头来,他就看出是个女的,又仔细一看,啊!正是妹妹何志贤!何大拿一见是自己的女儿突然钻出洞来,他“嘎,——”的一声呛了一口气,手电筒砰的一下子掉在地下灭了。

多么稀奇:

父子女敌对遭遇

亲骨肉水火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