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袁三杰回了崆峒洞,养真炼气,招集了许多同类,日夜筹画。此番兴动妖兵,非同小可,权且按下。

再说方举等到了天明起来,向邵任二人说道:“童高这一个恶贼,被任贤弟打了一拳,他还不知改过,今夜还使袁三杰来盗剑,这还了得?”

邵翼、任迁道:“大哥,小弟们睁着眼睛看他拿剑,不能与他争辩,身子如同木头一样,这是什么缘故?”

方举道:“必有妖法将你我定住。”

正谈之时,蓝鸿走入书房,三人就将夜间之事,与蓝鸿说了一遍。蓝鸿大惊道:“有这样怪事!众位哥哥夜间须要小心,不可大意。”

方举道、“他说借去一用,今夜送来,我等不睡,看他怎样送来。我等将乌鸡黑狗血用竹桶装好,等他来时,打他满身,纵有邪法,谅他亦不能使。”

众人道:“甚妙。”

于是蓝鸿即命家人预备。方举又道:“他今夜若不送来,我们明日到这忘八羔子家中去讨便了。”

众弟兄议定,一日无话。到了晚间,众人都不饮酒,吃了晚饭,蓝鸿回到后堂,他三人点起通宵烛,坐了书房等候。方举坐在当中,邵翼、任迁坐于左右格子背后,将乌鸡黑狗血灌入竹桶,拿在手中,准备那妖来时,打他一个满身。谁知等到天明,未见一点影响。三人正在议论,适逢蓝鸿走进书房,问道:“三位哥哥,今夜可有什么动静?”

三人道:“未有动静。”

方举道:“快拿饭来吃,吃饱饭再去与他算账。”

蓝鸿即命家人办饭。不一时酒饭齐备,四人坐下用毕,方举道:“邵任两位贤弟,同愚兄一行。”

蓝鸿道:“大哥前去讨剑,诸事忍耐为佳,不可赌气。他家打手甚多,须要谨防要紧。”

邵翼道:“贤弟放心。”

于是三人别了蓝鸿,出了府门,上了大街,慌慌忙忙走出城外。方举道:“不知那厮住在哪里?”

任迁道:“小弟认得,待我引路。”

于是任迁在前,方邵二人在后。行了十四五里,看见前面一座大大的庄院,走向前来一看,四边壕沟围住,当面有浮桥一座,西首有一座庄院,两庄距离约有三箭之地,那就是桑廷肇的住家。任迁道:“二位哥哥到童府一走,我在柳阴下等候便了。”

方举道:“贤弟因何不与我们一同前去?”

任迁道:“大哥有所不知,我在此地做过花子王的,他家上下人等无一个不认得我的,所以我去有些不便。”

方举听了,就同邵翼望着童高庄门而来。走到大门问道:“门上有人么?”

那些众人看见来者相貌不俗,都是武士打扮,不敢轻慢,连忙立起身来道:“爷是哪里来的?”

方举道:“你问爷么?我就住在城里,姓方,只因有一要事,与你家大爷面谈。”

那家人道:“我家大爷只因前日游湖失足,跌了一跤,将鼻子跌伤,至今未好,不能会客,有话请讲,待小的禀知家主便了。”

方举正欲开言,旁边又走上一个家人道:“大爷有恙,现今谢相公在此,有话同谢相公说知就是了。”

方举道:“甚好。”

家人请二人进内,方邵二人到了厅上坐下,见朝南五间大厅,摆设十分整齐,不象乡间房屋,东西还有厅堂。

再言那谢廷正坐房中心中暗暗思量,童大爷鼻子至今未好,医生衰三杰又逃走了,现在无人医治,哪里再觅名医?正在思想,忽见家人进来报道:“谢大爷,厅上来了两位客官,说有要话与大爷面谈。我们回他大爷有恙,他们道:‘大爷有恙,就请谢大爷一会。’我们不敢再回,请大爷作主。”

谢廷道:“待我来会。”

起身走出到得厅上,就吃了一惊,有些面熟,再想不起,只得见礼坐下道:“不知二位尊姓大名?”

方举道:“在下姓方名举,这是我义弟姓邵名翼。只因前夜府上有一位大叔,叫做袁三杰,借得我宝剑一口,约定昨晚送还,不想久假不归,望为转达,还我宝剑。”

谢廷心下暗忖道:此二人好象前番帮助蓝鸿打童高的,细细一看,真正不错,他今又来讨什么宝剑,必是那医生袁三杰窃去,被他看见,难以脱身,假说童府命他去借,所以他今日来讨此剑。心中暗暗骂道:两个瘟贼,你仗英雄,今日管教你有命而来,无命而去。想定主意,便满面假笑道:“请二位少坐一刻,既是敝东借来,待我进去问他,如果借的,随即取出交还便了。”

说罢立起身来,走到后面,快命人去传四楼教习齐来。书童闻命,不一刻将四楼教习一齐传到。众教习问道:“谢相公唤我等有何吩咐?”

谢廷往下一看,不见苏氏兄弟,便问道:“苏家弟兄为何不来?他往何处去了?”

下山虎李龙道:“相公不知,他们听大爷病势沉重,不知何日得好,昨日打了包裹而去。”

谢廷闻说,心中不悦,就是一个蹭蹬,便道:“那无干的东西,既去由他去了,待大爷伤好,再行访察他们,与他算帐。但是目下有一要紧的事,就是打你们的两个仇人,现在厅上坐着,我先用计将他诱在此地,你们一齐用命,如将他打死,我自有办法。如其打伤,我就将他送入县里,说他们白日打抢,由官定罪,与我们何涉?大众正可报西湖之仇。众位意下如何?”

众教习有的不开口,只是心中害怕。因众教习在小西湖领教过方举的厉害,此次听说他们又来,早已心胆俱裂,所以不敢开口。有几个说道:“谢相公,童大爷有病,我们一时动起手来,打伤物件,谁人之过?”

谢廷道:“我们将他诱至后边,再行动手拿他,省得打坏厅上物件,众位以为何如?”

众教习道:“依我们愚见,今日不必理他,放他回去,等大爷伤好,还怕他飞上天去吗?”

谢廷闻听此言,早知他们有惧怕的心思,故作此言,乃正色说道:“不是在下说不知人事的话,古语有云,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日之事,并不是我们去寻他,是他自投罗网,如羊入虎口一般,又何乐而不为?”

众人见他如此说法,知道谢廷心内一定要想捉他,万难推辞,只得勉强依允道:“今日之事,是谢大爷主张,我们各取兵器,准备拼命一战。”

说罢,各自取兵器埋伏两厢。谢大爷命书童出来相请方举二人入内说话。

再言方邵二人,见谢廷进去,等了好久,不见出来,早知其中有诈。方举道:“邵贤弟,你看这厮进去半日,此刻着书童来请,其中必有准备。”

邵翼道:“我们来讨宝剑,要是怕他,倒不来了。哥哥在此,待俺先去看看再来。”

方举道:“须要小心。”

邵翼起身入内,心下就筹画道:他们埋伏,必在门后,等我走过再来伤我,不可不防。随手拿了一张脚榻在手,将进腰门,才将左脚跨入,那黑狮子张虎就是一铁鞭打来。岂知一鞭打在空处,身子朝里一倾,邵翼一惊,见有埋伏,便将身子闪过,朝里一望,认定张虎脑后一脚榻,将张虎打倒在地。赶上一步,夺了铁鞭在手,早有李龙带领众徒弟将邵翼围在核心,棍棒器械如雨点一般打下。邵冀一人,四面受敌,左冲右突,难出重围。只见内里又出来一班打手,此时四楼教习齐来,共有一百余人。邵翼斗得力尽筋酥,汗如雨下,渐渐抵挡不住,可怜一条性命,看看要送在乱棒之下。

话分两头,再说方举在厅上等了好久,不见邵翼出来,仔细一听,里面人声如同鼎沸,方举大惊,一个箭步跳过厅堂,抬头一看,只见百余人围住邵翼,棍棒刀叉,齐向邵翼乱打乱刺。方举奋不顾身,跳入重围,就在打手手内夺了一把钢叉,左冲右突,如生龙活虎一般,要想救出邵翼。无奈寡不敌众,难出重围。到底童府人多,四面兵器齐来,方举、邵翼二人,顾前顾后,顾左顾右,倘慢一着,就送性命。战到后来,方举与邵翼脊背对脊背,四条膀臂,挡住八方兵器,与众人打个平手。众人要想拿他,万万不能;他二人要想杀出重围,却也万难。那谢廷大声喊道:“何方强盗,敢来白日打抢?”

吩咐众人要拿活的送到官府治罪,重重有赏。此时庄门早已闭了。

再言那任迁在柳荫之下等候多时,不见方邵二人出庄,心中大疑,又见庄门紧闭,就知二人在内必有战事,即忙上前,用肩膊将门一撞,只听得咯喳一声,仔细一看,庄门仍是紧闭。心下明白,想必门闩被我撞伤,即便跑开几步,复往上一撞,又听咯喳,庄门大开,即忙跑到大门。门官一看,魂不附体,心内想道,庄门关得如铁桶一般,怎么被他撞开?此人想必厉害。回转身来,往后就跑。任迁随后赶到,后面只听杀声振耳,随即将廊前栏杆一腿打倒,抽了一根横木在手,打将进去。举手一个回手,一顿乱打,早已打倒十几个,惟有黑狮子死得极苦,齐腰击成两截。方邵二人见有人接,陡长精神,在当中发起威来,如蛟龙出海,猛虎奔山,打得天摇地动。那童氏家众打手,被他三人里外夹攻,打得落花流水,四处奔逃。任迁道:“二位哥哥随我来!”

三人一路打出厅来,将厅上一应物件打得粉碎。出了庄门,丢了兵刃,过了濠河,仍回蓝鸿庄内不提。

且说那些众打手,有的逃到花园,有的逃到马房,停了一会,不见动静,方敢复来。细细一看,见地下横了十几个死尸,黑狮子张虎睡在地下,浑身是血,气也没了。也有众人装模装样,复去追寻。此时谢廷躲在丫环床下,不见动静,方敢出来。岂知心已吓乱,糊里糊涂,往外乱窜。无巧不巧,一头撞着马桶,将那个马桶翻倒在地,泼了谢廷一头一脸。

列位,当那个时候,他也不开口,用手揩了,也就没有事了。哪里晓得他心中愤怒,乃恨道:“晦气马桶,泼到头上。”

这就糟了糕了,哪晓得说几句话了,反将屎粪带到口内去了,将牙一支,只是呕吐,活象一个鬼。将左手撑在地下,用右手来揩,岂知左手一滑,又是一个狗吃屎。一个丫环在对过房内跑来,闻得臭气冲天,抬头一看,见谢大爷这般光景,又好气又好笑,乃说道:“谢大爷,你怎么到我们丫环房内来偷吃粪?”

谢廷怒道:“瘟丫头,别人可恨煞,你还来开心呢!”

站起身就跑到外面,唤书童拿水来洗了。回头一看,见众教习瘸腿跛足,哼哼的前来说道:“我们正要拿住凶手,不想被前日打大爷的那个花子走来,将我们一顿乱打,我们皆受重伤。”

谢廷怒道:“你们都是些饭桶!一百多人,打他三人还受重伤,这样算得什么教习?众位且去养伤便了。”

众教习又道:“我们虽去养伤,但打死了十几人如何办法?”

谢廷闻言,只是叹气。再到厅上一看,打得落花流水,如何是好?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吩咐先买棺材将死尸抬出,然后再议抚恤。说罢,走到后面,问掌家婆道:“婆婆,我要见大爷有话说。”

掌家婆随即到了里边,看见童高,睡在榻上,只是哼声不绝。两旁姬妾团团围住,把个书房都挤满了。掌家婆上前回道:“今日谢廷相公在腰门口有要话回大爷呢。”

童高闻言,教姬妾回避,请他进来。掌家婆闻命出来,望谢廷说:“大爷有请。”

谢廷闻命而进。到得里边,请安道:“大爷连日鼻伤可好否?”

童高点点头。谢廷道:“门下没有别事禀知,只因今早有那日相帮蓝鸿的两个凶手,前来说大爷借他什么宝剑,是门下抢白了他几句,不料他就凶勇起来,将大厅上物件打坏。门下一见,这还了得!堂堂官宦,被人上门欺侮,万难容忽,只得叫众打手拿他二人。不料复又来了一个花子王,就是前番打大爷的那个狗头,奔进门来,将二人救去。家下打手被他打死十几人。黑狮子张虎,已被乱棒打死,还有许多徒弟还未查明名姓,请大爷定夺。”

童高一听,暴躁如雷,大声道:“这还了得!一定要报官的。”

哪晓得这一躁,鼻子更疼。谢廷正欲开口,屏后姬妾闻知此信,插口道:“听谢大爷办了就是,不必在此琐碎,反惹大爷生气,鼻子更加倍疼痛。”

谢廷见如此说法,只得告退出来。

不知后事如何,直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