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众教习将轿子拦住行劫,轿夫一见,丢下轿子,四散奔逃。教习大喜,说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第一次抢亲,被人打散。二次摆擂,破财伤命,不得成功。今日毫不费力,竟而到手。世子爷必有重赏。可见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不费许多周折,还显不出我们的功劳呢。倒是我们的福气,该发注大财了。”

便喝令从人,将轿子抬起,众人簇拥,如飞而去。此时那老佛婆在轿内,忍不住暗笑。一路转弯抹角,奔回魏府。先令人进内禀报。魏川听说,喜的眉开眼笑,以手加额,曰:“天赞我也!”

忙着传话出去,吩咐将轿子速速抬进。傅景领命出去,倾刻功夫,轿子已到中堂歇下。

魏川此时喜得心痒难熬,慌忙走至轿边,打一躬,说道:“小姐受惊了。小生渴想多时,今日方得天从人愿。”

说毕,掀起轿帘,伸手来抱。猛听得轿内厉声喝道:“贼子休得无礼!”

魏川一惊,定睛看时,只见轿内坐的是一个年老妇人,白发苍苍,形容枯槁。正是:如花似玉的少女,转瞬之间,化为鸠形鹄面的夜叉。这一惊非小,连连倒退儿步,几乎跌倒在地。家人上前扶助,定了一刻,才明白是金蝉脱壳。大声喝道:“你系何人?敢充方小姐到此!”

那老佛婆听了,不谎不忙,走出轿子,手指魏川骂道:“我把你这个奸贼,青天白日,擅抢人家妇女。该当何罪?今请老娘到此,有何话说。”

魏川听了大怒,忙唤家人,与我打这奴才。老佛婆听说教人打她,口中骂道:“贼子休得仗势欺人,我非自己要来,你差教习抢我来的。一见面就说动打,是何道理?我今既已到此,听你这样摆布,舍此一条老命不要,与你拼了,倒也值得的过。”

说罢,认定魏川一头撞去。傅景见了,上前伸手拦住道:“老妇,你莫要逞强。”

那老佛婆听见是傅景声音,抬头一看,破口大骂道:“我把你这个助纣为虐的畜生,专会仗势欺人。连老身都欺凌起来了!我今日这条老命,是一定不要的了。”

照着傅景的脸上,就是一个嘴巴。傅景连忙躲过,定睛一看,不是别人,原来是他的嫡嫡亲亲的姑母。不觉唬的面如土色,垂头丧气。魏川还喝令要打,傅景连忙拦阻,红着脸说道:“这是门下的姑母,求世子爷开恩。”

魏川闻言,也不言语,负气向后面去了。傅景实在难以为情,只得老着脸上前见礼,请安道:“小侄不知,误请姑母到此,多多有罪。此时还望姑母大人宽恕则个。”

佛婆冷笑了一声,骂道:“你这个该死的畜生,不劝魏川行些好事,种种奸谋,都是你的主谋。你在此间受用,我在庵中受些苦,平日不见你一毫照应。今日教人将我抢来受辱,是何道理?若不言明,与你势不两立。”

傅景听了这番言语,惊恐无地,忙赔罪道:“请姑母大人息怒,这事不与小侄相干。都是手下人的不是,误将姑母抢来,千不是,万不是,还看小侄面上,请姑母坐在轿内,着人送回庵中。待小侄与世子爷商议,送姑母几两银子,将来好做棺材本。”

老佛婆道:“谁希望你送银子!你这畜生,将来不得好死。”

傅景无奈,只得双膝跪下,再三哀求。又着人到帐房,取出一封银子,放在轿内,求她上轿。老佛婆见傅景如此模样,只得将计就计,走进轿中。傅景忙唤轿夫抬起,送回庵中不提。

且说那魏川在家,如何晓得方翠英到观音庵焚香还愿呢?只因这日傅景回家住宿,他住在城外,大早起来,奔毛厕出恭。巧巧遇见两乘大轿,他认得是祝府家人,猜定是祝贤夫妻,到观音庵去。便起了不良的心思,讨魏川的好。急忙回至家中,穿好衣服,奔到魏府,告知魏川。即刻传唤教习赵狮子、鲁判官等,带领多人,前去抢劫。万想不到将他姑母抢来,弄巧成拙,讨了一番没趣,受了无数的辱,磕了一顿头,倒赔上一封银子,岂不是作法自毙吗?

再说魏川见老妇已去,着人将傅景请至书房,埋怨道:“今日大为扫兴,你因何不访真切,将你姑母抢来,讨这一番羞辱,是何原故?”

傅景道:“门下该死。今早明明看见是祝家两乘轿子进庵,故行此计。想必是有人送信与他,暗中调换,被他所骗。此后当处处留神便了。”

不说傅景自寻苦恼,再说祝贤夫妇,回到家中,见了祝夫人,将方才庵中之事,细禀一遍。祝夫人又惊又喜道:“难得你等孝心。神灵保佑,有这老佛婆仗义,明日倒要重重谢她,才算知恩报恩。”

祝贤答应道:“是。”

这且不提。

再说那山东提督军门刘大人,自从总兵杨世华征太行山,兵败之后,时时差人探访太行山的军情。这日正在议事,忽然探子回来请见,便将太行山近来的情形,细细禀明。那山寨之中,正在招兵买马,日日操演阵法。山顶竖起大旗,上书:“专杀贪官污吏,土豪恶霸,不扰过往客商,救济贫苦小民。”

一方百姓,颂声载道,其志不小,全无盗贼气象。若不早除,必酿大患。军门闻报,心中十分忧闷,暗想:前番差山东总兵杨世华征山,兵败将亡。想世华胸无韬略,手下众将,武艺平常,故有此败。今番征山,须要选一名将前去,方可马到成功。腹内展转一回,猛然想起一个人来,足当此任。此人乃是河南总兵裴仁杰,智勇兼全,武艺超群。从行伍出身,有万夫不挡之勇,于万军之中,能取上将的首级。若令此人一行,谅不误事。

想罢,忙拔令箭一支,传中军官吩咐道:“你持此令箭,速往河南,将总兵裴仁杰调来。有军情商议。”

中军官得令,如飞而去。

到了河南总兵衙门,说道:“兹奉山东军门刘大人差遣,有令箭在此,要见裴大人,有话面讲。”

旗牌不敢怠慢,传令而去。不一时,裴仁杰出来,将中军官请至二堂相见。礼毕,问了来由,留中军暂歇一日,即忙收拾行李,同伴起行。

一日来至山东军门衙署,中军官进去禀报,军门吩咐请进。裴仁杰走进二堂,见礼坐下。裴仁杰道:“不知大人呼唤卑镇前来,有何吩咐?”

军门道:“请贵镇到此,非为别事,只因太行山上出了一班强盗,曾在聊城县内反监盗库,放火诛官。前番令本处总兵杨世华,统兵征剿,不料大败亏输,损兵折将,未曾拿获一人。至今深为忧闷。昨日探子报道,近来山寇招兵买马,意图大举。久闻贵总兵智勇双全,今特请来商议,意欲劳贵镇一行。”

裴仁杰道:“大人将令,焉敢不遵?待卑职回去点齐兵马,前往便了。”

军门道:“强人凶勇,贵镇前去,须要小心。务要扫平山贼。”

仁杰道:“大人放心,卑镇此去,务要扫平山寨。上为朝廷立功,下代方民除害。”

刘军门听了,大喜道:“但愿如此,乃国家之幸也。”

说毕,仁杰告辞。刘军门送至大堂而别。裴仁杰急急赶回自衙署,立传手下大小将官,调练人马,挑选兵丁,择日出师。又将花名册子,细细查点一番,然后启行,直奔太行山而去。一路旌旗蔽日,队伍整齐,来至近山地方。三声大炮,扎下营盘。

早有喽罗探得军情,报上山去,说道:“禀大王,山下又有官兵前来攻打,现已放炮安下营寨。”

熊章大惊,忙与众英雄商议。严秀道:“前番杨世华奉令征山,大败而去。今番又命将前来,必是劲敌。不知来者何人?”

忙唤喽罗下山访明,速来禀报。喽罗去不多时,上山回报道:“小人等奉令探访来将姓名,现已探实,主将系金刀将裴仁杰。现任河南总兵。奉刘军门将令,带兵征山。”

严秀道:“我等众人,只有任氏兄弟与崇元、焦氏太太等回去,好在我等众弟兄皆在此处,足可拒敌。熊大哥可速传令,众喽罗下山安营。”

熊章闻言,立传将令,命大小头目,带领喽罗下山安营。又请皇甫老师在山守护。熊章又向众人道:“前番是祁贤弟与项贤弟在山前把守。此次须换他二人出镇拒敌,就请景贤弟与贺贤弟在此把守。”

众人道:“遵令。”

说毕,众英雄起身,下得山来。熊章升坐大帐,与众人说道:“久闻裴仁杰武艺高,此番出战,须要小心。”

众人道:“我等明日出去会他,见机而作便了。”

再说裴仁杰安营已毕,传令三军小心把守大寨,以防暗算。明早开兵,捉拿强寇。一宿晚景无话。次日天明,埋锅造饭,兵将用毕。裴仁杰升坐大帐,传令将上帐。参见已毕,站立两旁听令。仁杰道:“今日初次开兵,哪位将军前去讨战?”

只见左班中走出一个人,应道:“末将愿往。”

裴仁杰抬头一看,见是麾下游击赵天彪。便说道:“将军出马擒贼,强人诡计多端,须要小心。”

赵天彪应道:“得令!”

说毕出营,手提双锏跨上雕鞍,来到阵前,大叫道:“我乃裴大人麾下游击赵天彪,奉令前来扫除山寨。强人快快出来受缚!”

喽罗听得,上帐禀报道:“今有游击赵天彪在阵前讨战。”

熊章道:“哪位兄长前去会他?”

严秀应道:“小弟愿往。”

说毕,上马端枪,来到阵前一望,见迎面一将,豹头环眼,虎背熊腰,威风凛凛,怒气冲冲。严秀看罢,一声叫道:“来将何名?”

赵天彪答道:“我乃裴元帅麾下游击赵天彪将军是也。天兵到此,尔等早早下马受缚,尚可保全生命。如若持蛮抗拒,打破山寨,鸡犬不留。”

严秀微微冷笑,说道:“前日杨世华不识时务,被我杀的片甲不回。你等今日又来送死。”

赵天彪听了大怒,骂道:“强盗竟敢怙恶不悛,看我擒你。”

将马往上一闯,双锏一起,认定严秀打来。严秀将长枪一拧,架出双锏,回敬一枪。赵天彪双锏挡开,二人杀在一处。战有四五十回合,严秀认定赵天彪面门一枪刺去,赵天彪用锏来架。不料严秀枪已缩回,架了个空。忽然又是一枪,认定他的胸前刺下。此时赵天彪招架不及,被严秀一枪刺于马下,复刺一枪,结果了性命。严秀得胜回营,来见熊章报功。

再说官营军士,连忙报进大帐,赵将军现已阵亡。裴仁杰大怒,骂道:“强寇竟如此猖獗,今日暂且收兵,明日待我亲自出营会战。”

一宿无话,次日天明,用过战饭,裴仁杰升帐。吩咐道:“今日本帅亲自出阵,众位将军一同前去,务要奋勇当先,代皇家出力。”

众将齐道得令。裴仁杰这才披挂整齐,上了赤兔胭脂马,手执金背偃月大刀,众将随后。三声大炮,飞临疆场。对阵喽罗一见,急急入帐通报。熊章叫道:“众弟兄听令,今日裴仁杰亲自出征,众弟兄须当努力向前,挫其锐气。不然山寨难保。”

众人一齐答应,各各上马,手执兵刃,一声喊叫,来到阵前。见对面裴仁杰带领战将百员,果然是威风凛凛。严秀在前,大喝一声,叫道:“裴仁杰,我等不去寻你,你何必自来送死!我劝你不如速速回兵,可保性命。”

裴仁杰听了大怒,并不答话,举起金刀,认定严秀顶门砍来。严秀隔过金刀,挺枪便刺。裴仁杰架开,两人战在一起。偏将人等,向前夹攻。早有众英雄接住厮杀,真是一场恶战,直杀得愁云四起,尘土蔽空。这一边欲杀官军成义举,那一边想擒山寇建功劳,也是山寨合当该兴,正在鏖战之时,忽从大路上来了两位英雄,乃是任迁、崇元。

他二人离了家乡,要到杭州游玩西湖,顺便来山寨一望。二人正走之间,听得杀声振耳,急登高岗一望,见众弟兄与官兵对敌。二人说道:“我二人速速上前帮助。”

遂急急奔至阵前,高声叫道:“众家弟兄,休要慌忙,我等前来助战。”

说毕,放下包裹,取出朴刀,杀入重围,举刀乱砍。此时官兵已有不敌之势,直杀的鬼哭神嚎。任迁猛然抬头一着,见一员大将,手执金刀,与众英雄对敌,饶勇非常。众弟兄虽然人多,不能取胜。自思此将不可力取,何不用暗器胜他?

遂在豹皮袋内摸出一支金镖,认定裴仁杰劈面打去。那裴仁杰正与众人交战,决不防对面来了一件东西,直向自己面门而来。急念将身一偏,已来不及了,早已打中右臂。疼痛难当,哎呀一声,翻身落马。严秀见了,疾忙跳下马来,将他按住,叫喽罗捆缚起来。众喽罗一拥向前捆起,推推拥拥,直奔本营而去。官营兵将,见主将已擒,不敢再战,大败而逃。众英雄并不追赶,收兵回营。

正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必擒王。不知裴仁杰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