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蓝鸿见裴仁杰执意不肯面君,只好不言,各自安歇。次日大家起来收拾齐楚,准备下山。熊章升坐大厅,打起聚将鼓来。不一时,前后山上大小头目,一齐都至大厅,上前参见毕,侍立两旁。

熊章开口道:“想尔等跟我十有余年,并无不合之处。今皇上差天使大人前来招安,封爵加官,我已遵旨。尔等各有家小,放尔等回乡,夫妻儿女团聚。或谋营业,或谋农圃,各赏银二十两,就此下山去罢。愿从军者报上名来,随我到京,干功立业。从此光宗耀祖,前程远大,也不枉为人一世。”

众喽罗在旁闻听熊寨主吩咐,有的想着家中父母妻子儿女的,心中牵挂,不愿跟随去的,一齐上前磕头,口称:“魏将军明见,我等愿回家乡。”

有的说:“我家中现有六十余岁老母,无人侍奉,情愿归家。”

有的说:“我家中现有七十岁的老父,无人奉养。”

有的因妻子牵连,有的被儿女所累,故此纷纷不一,进前喧嚷。熊章吩咐:“尔等不必喧嚷,你们各领白银二十两回家,各按自己营生。”

众人称谢。

各人收拾行李。所在山上的人集聚资财,多少不等,各人收拾下山回家。还有的,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又无妻子儿女,单自一人,只得情愿跟随前去立功效力。熊章见一起人下山而去,计点未去头目喽罗有一千三百余人。熊章叫道:“你们既是情愿跟随,俱要奋勇当先,齐心杀贼立功,出仕于皇家,封妻荫子,不枉人生一世。”

众家头目喽罗,一个个耀武扬威,齐声答应。熊章又与蓝鸿商议道:“裴仁杰既已不愿为官,将山寨中逐年积聚,分送他十万两白银,好叫他去享清福。余下金银财宝,尽数押解元帅营中,以备军饷之用。计数算来,约有一百余万之多。将此山用火烧毁,以免后患。”

蓝鸿听得此言,称赞不已,说道:“熊将军真是卓见。”

先讲裴仁杰收拾下山,与蓝鸿、熊章二位分别,自有一番依依不舍之意。各各洒泪而别。裴仁杰带领家眷下山回家不题。再讲蓝鸿,熊章吩咐众头目喽罗,将山上收拾清楚,先把金银财宝装载下山起行。大队人马也就来至山下扎住。然后吩咐四处放火烧山。众头目喽罗得令,各处用了引火之物,一齐火起。一刻间烈焰腾空,烟迷崖穴,犹如《西游记》中火焰山一般。熊章等一见山上火起,带领三军拔营,扑京城大路而去。在路非止一日,所过地方,不犯秋毫,百姓无惊。这且慢表。

再说那梁王魏忠贤,在营中与军师袁三杰商议道:“现在我军营中缺少粮草,左右村中尽皆收过。那些百姓远走他方,尽数算来,约有半年粮草、兵贵神速,要仗军师法力神通,灭了严秀,孤登九五,没世不忘军师功劳。那时凌烟阁上标名,岂不美哉!”

袁三杰笑道:“主上但放宽心,山人略施法术,管叫那大明营中的粮草尽数搬来。一则是绝他营中的粮草,二则我营中兵精粮足,何愁大事不成。”

魏忠贤听了袁三杰这一番言语,喜笑颜开,叫道:“军师果能如此,孤无忧矣。”

即便吩咐营中摆宴。郑伦元帅、魏川、傅景相陪。席上谈些用兵的运筹,战将的武艺,兵机战策,俱是一派奉承。魏忠贤便叫道:“军师取敌营的粮草,在于何日?”

袁三杰叫道:“主公,此时不便言明,恐其泄漏军机。到后来自然有粮送来就是。”

说毕席散,各归营盘歇息。

再讲蓝鸿与熊章等,这一日行至离酸枣林有三里之遥,只见路上一起难民,男男女女,若老若少,携儿抱女,有的哭哭啼啼,呼兄唤弟,赤足蓬头,有的背着包裹,有的挑着行李,旧衣布裳,约有一千余人,拥挤不开。

此时蓝鸿、熊章人马正然前行,见有这起行人挡路,吩咐扎营下寨。熊章便叫头目人等前去,将那一起人带来。下边答应,出了营门,将一千人内带了十数名有年纪的进了营盘,来见熊章。一齐跪下,叫道:“将军饶命,小人们是难民。”

熊章说道:“你们这一千人往哪里去,是何方来的?细细讲来。”

内中有一老者叩头叫道:“将军听禀,我们这一起人,俱皆乡村农夫,住家在酸枣林西边。只因梁王魏忠贤兵扎酸枣林,他的手下军兵在村庄之中,奸淫掳掠,无所不为,树木俱被伐尽。此时村庄左近民不聊生,故此我们只得逃往别方,再作计较。这是句句实话,将军要开恩,放我们这些人逃生去罢,愿将军朱衣万代。”

熊章闻听此言,只急得一腔怒气冲霄汉,七窍生烟贯斗牛。便大叫一声:“哎呀,这还了得!”复又泼口骂道:“奸贼,你作此罪孽,天道难容。有朝一日遇见你这奸贼,将你碎尸万段,方泄我胸中之恨!”又叫道:“老人家,你们遭此乒乱,无处为家。我这里每人赏你白银五两,快些逃命去罢。”

下边听得有赏赐,一齐磕头道:“将军恩典,愿将军公侯万代。”

熊章吩咐发银已毕,众百姓叩头谢赏,一哄而散。熊章遂与蓝鸿、皇甫举商议道:“现在酸枣林有贼营在彼,我等不如在此安营,等待明日出兵,冲踹他的营盘,岂不是好!”

蓝鸿道:“酸枣林乃是奸贼屯粮之所,恐有防备,不可深入重地。”

熊章道:“大人,但放宽心。小将见机行事便了。”

熊章出令,吩咐:“三更天造饭,四更饱食,交五更之时,个个须要努力向前,杀进贼营,烧他的粮草。得此头功,好见元帅。”

众军士齐声答应,杀牛宰马,一个个饱食战饭,耀武扬威,摩拳擦掌。此时已交五更,熊章率领三军,卷旗息鼓,直奔酸枣林后面而来。

只听得贼营之外,喊声震地,鼓角齐鸣,炮声不绝。熊章在马上观瞧,西北角上有壹队人马,在那里厮杀。他便拍马加鞭,率领人马,直奔贼营而来。到了近前一看,原来是任奎、皮登与贼人厮杀,正杀的难解难分。贼兵越杀越厚,明兵越杀越少,渐渐不敌。二人正在心慌,只听得一声大叫,声如巨雷、一队军士杀进营来,犹如砍瓜切菜一般。任奎认得是熊章的兵到,心中大喜,叫了一声:“熊将军来得正好!”

任奎与史显忠战了三十合,不分胜败。史显忠见任奎来了帮手,无心恋战,拖枪而走。任奎也不来赶他,皮登与廖不常战了二十余合,皮登用起灰袋球子打去,正中廖不常头颅,此时二目难睁,伏鞍大败而走。皮登也不追赶,营中放起火来。熊章手下三军一齐搬运粮草,直奔严秀大营进发。

熊章问起交战之由,才知是任奎、皮登奉元帅大令,来劫贼人粮草。于是任奎、皮登、熊章三路军合兵一处,押送粮草而行。进了大营,见了元帅销差缴令。所得粮草,倒有三万余担。严秀大喜,上了功劳薄,吩咐摆宴,与熊将军庆功。这且慢表。

再言廖不常与史显忠二人到郑伦营中,前来请罪。郑伦一听失了粮草,大吃一惊,大怒道:“粮草为三军之根本,按军法处治。”

吩咐帐下刀斧手推出斩首。唬得史显忠、廖不常浑身发抖,叫道:“元帅开恩,非怪末将等不小心,奈因来将凶勇,不能抵敌,望元帅恕罪。”

二人正在贪生怕死,哀求郑伦,忽然营门外来了一人,大叫刀下留人。郑伦抬头一看,见系袁三杰到来,急忙起身,笑脸相迎,说道:“本帅不知军师驾到,未及远迎,多多有罪。”

袁三杰叫道:“元帅,今日敌营前来劫粮,此乃兵家之诀。元帅要斩史将军廖将军,此时用人之际,自古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今且暂为宽恕,以后小心为是。令其待罪立功,自赎何如?”

郑伦一见军师说情,只得顺水推舟,赦了二人之罪。二人谢了元帅不斩之恩,又谢军师保救之德,方才退下。袁三杰言道:“军中现在无粮,山人早已打算,欲往彼营搬运他的粮草。谁知他今日反来劫我们的,深为可恨。今日山人略施小术,管叫他营中颗粒无存,方显我的手段高强。”

郑伦闻听此言,心中大喜,说道:“全仗军师法力无边。”

此时天将欲暮,玉兔东升。袁三杰辞了郑元帅,驾起黑莲台,直奔大明营中而来,用五鬼搬运法,盗取大明营中粮草。这且不题。

再言那铁铃山上消消子司马敖,在山中打坐。一时心血来潮,掐指一算,早已明白,霍九摩非袁三杰敌手,只得要开杀戒,灭了此妖,以完大劫。吉人自有天相,此时魏忠贤已恶贯满盈,我何不下界一走,应天顺人,为民除害。主意已定,即便吩咐童子看守仙山,借了遁光,直奔大明营中而来。只见半空中有黑莲台,上有一道妆打扮的人,正然在那里用术,使五鬼搬运法,运动粮草。司马敖大喝一声:“孽畜,休得在此胡为!”

说着,手起掌心雷打来,便将五鬼一起炸为灰飞。袁三杰一见破了他的法术,回头观看,见一道友。口中骂道:“何方妖道,来此与我作对!”

手执双剑照头砍来,司马敖用剑相还,二人在半空战了有二十个回合,不分胜败。司马敖心中想道:这孽畜很有本事,不若用法宝伤了他的性命。

想罢,用手取出一块无光石头,迎面打来。袁三杰晓得此宝利害非常,若是中在身上,登时化为脓血。急急按落黑莲台,逃遁去了。司马敖见袁三杰逃去,也就按落遁光,到霍九摩芦篷而来。

帐下巡更三军见有人行走,便吆喝:“何方奸细来此探营?”

司马敖道:“你快报与霍九摩得知,说我消消子司马敖来此,他就知道了。”

小军听得,连忙报与霍九摩。霍九摩一听是他师父到了,连忙出来迎接。进了芦篷,各各坐下。司马敖叫道:“贤徒,为师的今日下山而来,打从元帅大营经过,见袁三杰在半虚空用五鬼搬运法,前来劫粮,贤徒尚然不知。那时我用无光石打他,他就借土遁逃去。这孽畜有三千载根基,竟不想修其正果,此皆劫数使然,可惜可惜!”

霍九摩道:“师父,这袁三杰果然利害。若非师父下山,前来相助,弟子难以胜他。”

按下师徒二人,再讲袁三杰用土遁逃回郑伦营中,相见元帅。郑伦问起盗粮之事,袁三杰道:“山人正在作法取粮,不知何处来的野道,上前挡住。同他开战一场,未分胜负,只得暂回大营,明天同他开战。山人一定把这个野道拿住,碎尸万段,方泄我心头之恨。”

郑伦道:“全仗国师仙力,明朝同他决一雌雄便了。”

郑伦口中虽是如此说法,心中却大不为然。不知所因何事。且候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