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旦曰:「吾不如者,吾不与处,累我者也;与我齐者,吾不与处,无益我者也;惟贤者必与贤于己者处。」/壶公曰:亲亲而下则尊贤。又曰:今人相处,大抵累我者多。

管仲复于桓公曰:「无翼而飞者声也,无根而固者情也,无方而富者生也。公亦固情谨声,以严尊生,此谓道之荣。」公退,再拜,请若此言。/壶公曰:此语精粹无霸气。

齐桓公谓尹文曰:「人君之事何如?」对曰:「人君之事,无为而能容下。夫事寡易从,法省易因,故民不以政获罪也。大道容众,大德容下,圣人寡为而天下理。」/壶公曰:此得之《广成子》。

温人之周,周不纳。客即对曰:「主人也。」问其庵,而不知也。吏因囚之。君使人问之,曰:「予非周人,而自谓非客何也?」对曰:「臣少而诵诗,诗日,「普天之下,莫非王;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今周君天下,则我天下之臣,而又为客哉?故曰「主人」。」君乃使吏出之。/壶公曰:理正。

庄周病剧,弟子对之泣。应曰:「我今死,则谁先?更百年生,则谁后?必不得免,何贪于须臾?」/壶公曰:此语极玄,可蔽一部南华。

墨子见齐大王曰:「今有刀于此,试之人头,倅然断之,可谓利乎?」大王曰:「利。」子墨子曰:「多试之人头真,倅然断之,可谓利乎?」大王曰:「利。」子墨子曰:「刀则利矣,孰将受其不祥?」大王曰:「刀受其利,试者受其不祥。」子墨子曰:「并国覆军,贼杀百姓,孰将受其不祥?」大王俯仰而思之,曰:「我受其不祥。」/壶公曰:妙于解纷。又曰:富郑公尝以此语契丹。

公仪休为相,客有遗相鱼者,相不受。客曰:「闻君嗜鱼,故遗君鱼,何不受?」相曰:「以嗜鱼,故不受也。今为相能自给鱼,今受鱼而免相,谁复给我鱼者?」/壶公曰:所欲尤甚于鱼者。

扁鹊曰:「人之所病,病疾多;医之所病,病道少。故病有六不治:骄恣不论于理,一不治也;轻身重财,二不治也;衣食不能适,三不治也;阴阳并藏,气不定,四不治也;形羸不能服药,五不治也;信巫不信医,六不治也。」/壶公曰:人病病浅,医病病深。予尝严庸医杀人之律,及观医者率自杀,则杀人误也,非故也,尚可原事。

张湛矜严好礼,动止有则,对妻子若严宾。人或谓湛饰诈,湛曰:「吾诚诈也。人皆诈恶,吾独诈善,不亦可乎?」/壶公曰:恶可诈,善断不可诈。与其诈善,毋宁诈恶。

李固忤梁冀见诛,郭亮诣阴上书,求收固尸。不许,因守丧不去。亭长呵之,亮曰:「义愤所发,何惜一死?」亭长叹曰:「居非命之世,天高不敢不局,地厚不敢不蹐。耳目适宜视听,口不可妄言也。」/壶公曰:亭长盖有道者,亦得遁之义。

景公病疽在背,高子、国子请。公曰:「职当抚疡。」高子进而抚疡。公曰:「热乎?」曰:「热。」「热何如?」曰:「如火。」「其色何如?」曰:「如未熟李。」「大小何如?」曰:「如豆。」「堕者何如?」曰:「如履办。」二子者出。晏子请见。公曰:「寡人有病不能胜衣冠以出见夫子,夫子其辱视寡人乎?」晏子入,请抚疡。公曰:「其热何如?」曰:「如日。」「其色何如?」曰:「如苍玉。」「大小何如?」曰:「如璧。」「其堕者何如?」曰:「如珪。」晏子出。公曰:「吾不见君子,不知野人之拙也。」/壶公曰:即如珪璧,殆哉岌岌乎!又曰:齐景弥留之时,君臣相悦如此。

景公问晏子曰:「天下有极大乎?」晏子对曰:「有。足游浮云,背凌苍天,尾偃天间,跃啄北海,颈尾咳于天地乎,然而漻漻不知六翮之所在。」公曰:「天下有极细乎?」晏子对曰:「有。东海有蛊,巢于蟁睫,再乳再飞,而蟁不为惊。臣婴不知其名,而东海渔者命曰焦冥。」/壶公曰:宋玉语本此。

吕布与刘玄德隙。一日,使袁涣作书詈备,涣不许,强之。涣益坚,布大怒,以兵胁曰:「不为且死。」应曰:「涣闻惟德可以辱人,不闻以詈。彼君子耶,不耻将军之言;诚小人耶,将为将军复。且涣他日事刘将军,亦犹今日事将军也。如一旦去此,复骂将军可乎?」布乃止。/壶公曰:涣有劲骨,布奈何?

或问卢钦曰:「徐公邈,当武帝时,人以为通。自凉州还京,人以为介。何也?」钦曰:「往者毛孝先、崔季珪等用事,贵清素之士,于是事皆变易,车服以求名高,而徐公不改其故,人故以为通。比来天下奢靡,转相倣效,而徐公雅尚自若,不与偕同。故前日之通,乃今日之介也。是世人无常,而徐公有常也。」/壶公曰:卢钦只眼。

杜武库在镇时,数饷遗洛中贵要。或问其故,答曰:「吾但虞为害,不求福也。」/壶公曰:危语。

宗预使吴,吴王问曰:「蜀增白帝之险何也?」预对曰:「东益巴丘之戍,西增白帝之险,俱事势宜然,无足问也。」权大笑。/壶公曰:庄语。

或谓秦宓曰:「足下自比巢、许、四皓,何故扬文藻见环颖乎?」宓答曰:「仆文不能尽言,言不能尽意,何文藻之有扬?夫虎生而文炳,凤生而五色,岂以文彩自饰画哉?天性自然。」/壶公曰:言有大而非夸,此类是也。

张裔为丞相长史,适北诣亮咨事,送者数百,车乘盈路。裔还,书所亲曰:「近者涉道,昼夜接宾,不得宁息。人自敬丞相长史,男子张君嗣附之,疲倦欲死。」/壶公曰:名人名言。今人止知丞相长史,更不知何物附之,直须削籍追夺,才现本来面目。

杨戏素性简脱,蒋琬与言,戏常不答。或曰:「戏慢上不乃甚乎?」琬曰:「戏欲赞吾是耶,则非其本心;欲反吾言,恐彰吾失;默然不答,是戏之快也,何为慢?」/壶公曰:一认是慢,一认是快,此魔佛之分。又曰:看杨君讳,应是快人。

杜弼精玄理,初侍魏帝,帝问佛性法性同异,弼曰:「正是一理。」帝曰:「说者谓法性宽,佛性狭,如何?」弼曰:「在宽成宽,在狭成狭。若论性体,非狭非宽。」帝又曰:「既言成宽成狭,何得非狭非宽?」弼曰:「若定是宽,便不能成狭;若定是狭,便不能成宽。以非宽非狭所成,虽异能成恒一。」帝称善。/壶公曰:戏论。

杜弼尝与邢邵论名理,邵谓:「人死还生,恐是蛇足。」弼曰:「物之未生,本亦无也;无而能有,不以为异,因前生后,何独致疑?」邵云:「季札言无不之,亦言散尽若复聚而为物,不得言无不之。」弼曰:「形坠魂游,往而非尽。由其尚有,故无不之;若也全无,之将焉适?」邵云:「神之在人,犹光之在烛,烛尽则光穷,人死则神灭。」弼日,「烛则因质生光,质大光亦大;人则神不系形,形小神不小。故仲尼之知,必不短于长狄;孟德之雄,乃远奇于崔琰。」/壶公曰:果精玄理,

晁文元公云:「学世间法,致人伦钦服者,其道浅;人伦不知者,其道深。学出世间法,致鬼神钦服者,其道浅;鬼神不知者,其道深。」/壶公曰:绝顶语。

郭淮黄初元年奉使贺文帝践祚而稽留,帝正色责之曰:「昔禹会诸侯于涂山,防风氏后至,便行大戳。今普天同庆,而卿最迟留,何也?」淮曰:「臣闻五帝先教,导民以德;夏后政衰,始用刑辟。今臣遭唐虞之世,是以知免防风氏之诛。」帝说之,擢雍州刺史。/壶公曰:几不免虎口。

司马景王东征取上党,李喜以为从事中郎。因问喜曰:「昔先公辟君不就,今孤召君,何以来?」喜对曰:「先公以礼见待,故得以礼进退;明公以法见绳,喜畏法而至耳。」/壶公曰:直是怕他。

傅成曰:「酒色杀人甚于作直。人坐酒色死不侮,畏以直致祸,此由心不直,正欲以苟且为明哲耳。自古以直致祸,当自矫枉不忠,欲以亢厉为声,安有悾悾为忠,益而当见疾乎?」/壶公曰:人不可以苟死。又曰:苟死者即苟生者。

张华问李密:「诸葛孔明言教何碎?」密曰:「昔舜、禹、皋相与语,故得简大雅诰。孔明与凡人言,无己敌者,是以碎耳。」/壶公曰:罚二十以上皆亲览,亦以无己敌者乎?

嵇康从孙登游,将别,曰:「先生竟无言乎?」登曰:「子知火乎?火生而有光,而不用其光。」/壶公曰:中散好炼,日对火而不识火。

王韶之家贫嗜学,尝绝粮三日而不辍卷。家人诮之曰:「穷如此,何不耕?」韶之曰:「我尝自耕耳。」/壶公曰:谢太傅云:「我尝自教儿。」

崔昭明尝言:「人生一身之外,亦复何须?子孙若不才,我聚彼散;若能自立,又何如一经?」

何尚之在选日,有人求为吏部郎。尚之叹曰:「比敝俗也。官当图人,人安得图官?」时颜延之在坐,笑曰:「我闻古者官人以才,今官人以势。彼势之所求,又何疑焉?」当时以为名言。/壶公曰:官图人,此盛世之风。

谢孺子特善声律,与王车骑张宴铜台。孺子吹笙,王自起舞。既而叹曰:「真使人飘飘有伊洛间意。」/壶公曰:风流蕴籍,如在目前。

潘师正居嵩山逍遥谷。高祖召问所须,师正对曰:「臣所须者,茂松清泉,山中不乏。」/壶公曰:是真山人。

田游岩频召不出。高宗幸嵩山,亲至其门。游岩野服出拜,仪止谨朴。帝问:「先生比佳否?」游岩对曰:「臣所谓泉石膏肓,烟霞痼疾。」

天后尝召徐有功责之曰:「公比断狱多失出,何耶?」有功答曰:「失出,臣小过;好生,陛下大德。」/壶公曰:在天后时尤难。

王侍中份,尝因侍晏,高祖问群臣:「朕为有为无?」侍中答曰:「陛下应万物,为有;体至理,为无。」/壶公曰:问奇,答殊平平。

李谐至南,梁武与之游。历至放生处,帝问曰:「彼国亦放生否?」谐答曰:「不取,亦不放。」帝大惭。/壶公曰:放生是杀机,不取是生机。

贾思伯至性谦和,遇士大夫,虽在街道,停车下马,接诱恂恂,曾无倦色。客曰:「公今贵重,宁能不骄?」思伯曰:「衰至便骄,何常之有?」/壶公曰:骄至必衰。

温太真问郭文举:「饥则思食,壮则思室,自然之性。先生安独无情乎?」文举答曰:「思由忆生,不忆故无情。」/壶公曰:笃论。

王安期去官,东渡江,道路梗涩,人怀危惧。王每遇艰险,处之夷然,虽家人,不见其忧喜之色。即至下邳,登山北望,叹曰:「人言愁,我始欲愁。」谢太傅曰:「当尔时,觉形神俱往。」/壶公曰:情景如画。

桓南郡问谢夫人:「太傅在东山二十馀年,遂复不终。其理云何?」夫人答曰:「亡叔先正以无用为心,隐显为优劣,始末正当动静之异耳。」/壶公曰:隽语。

殷仲文劝宋武帝畜伎,帝曰:「我不解声。」仲文曰:「但畜自解。」帝曰:「畏解,故不畜。」/壶公曰:畜者政未必解。

戴仲若春日携双柑斗酒,人问何之,答曰:「往听黄鹂声。此俗耳砭灸,诗肠鼓吹。」/壶公曰:趣。

宋世祖尝赐谢中书庄宝剑,谢以与鲁豫州送别。后鲁作逆,世祖尝因晏集问剑所在,谢曰:「昔与鲁爽别,窃为陛下杜邮之赐。」世祖大悦。/壶公曰:与逆贼作缘,幸而免。

萧大圜曰:「面修原而带流水,倚郊甸而枕平皋,蜗舍丛林,环堵幽薄,近瞻烟雾,远睇风云。披良书,采至赜,歌篡篡,唱乌鸟。有朋自远,扬搉古今,田畯相过,剧谭稼穑。乐不可支,斯亦足矣。」/壶公曰:似壶公近况。

欧阳纥反广州,徐俭奉敕往谕,纥拘留不遣。一日,纥见俭,俭从容谓曰:「俭之性命,虽在将军,将军成败,不在于俭。」纥味其言,遣之。/壶公曰:说理通,鳄鱼可化。

李士谦家富好施。或谓谦曰:「子多阴德。」谦曰:「所谓阴德,譬犹耳鸣,惟己独闻,人无知者。今我所作,皆子所知,何阴之有?」/壶公曰:拈出阴字。

士谦尝论轮回之旨,谓鲧为黄熊,杜宇为鶗鴂,裒君为龙,牛哀为兽,君子为鹄,小人为猿,彭生为豕,如意为犬,黄母为鼋,宣武为龟,邓艾为牛,徐伯为鱼,铃下为乌,书生为蛇,羊祜前身李家之子。此皆佛家变受异形之谓,其说甚辨。客曰:「岂有松柏后身化为樗栎?」士谦曰:「变化者,皆由心造,木岂有心乎?」客不能对。

唐高宗御武成殿,问兵家何为三阵。员半千进曰:「古以星宿孤虚为天阵,山川向背为地阵,编伍弥缝为人阵。臣谓不然。夫师以义出,沛若时雨,顺天时,是天阵也;足食约费,且战且耕,占地利,是地阵也;举三军士,如子弟从父兄,得人和,是人阵也。」帝曰:「然。」/壶公曰:此汤武节制之师。

韩琬为御史,上疏规切时政,末云:「乱绳已结,急引之则不解。今刻薄吏能结者也,举劾吏能引者也,而解者未见其人。」/壶公曰:千古一律。

武后语魏元忠曰:「卿屡负谤铄,何耶?」对曰:「臣犹鹿也,罗织之吏如猎者,苟须臣肉为之羹耳。臣则何事?」/壶公曰:真可怜。

肃宗问李勉曰:「众谓卢杞奸邪,朕殊不识。」勉对曰:「惟天下皆知,而陛下独不知,此所以为奸邪也。」/壶公曰:陛下独不知,哀哉!

卢坦始仕,为河南尉。时杜黄裳为尹,召坦谕曰:「某巨室子与恶人游破产,盍察之。」坦曰:「凡居官廉,虽大臣无厚蓄。其能积财者,必剥下致之。如子孙善守,是天富不道之家,不若恣其不道以归于人也。」黄裳惊异其语。/壶公曰:请循其本。又曰:大臣厚蓄,原为恶人作计。

柳玭曰:「余幼闻先公仆射言,处世以恭默为本、畏怯为务。肥家以忍顺,保交以简恭,广记如不及,求名如傥来,涖官则洁己省事,而后可以言家法。家法备,然后可以言养人。」/直不近祸,廉不沽名,忧与祸不偕,洁与富不并。

董生有云:「帛者在门,贺者在闾。」言忧勤则恐惧,恐惧则福至。又曰:「贺者在门,吊者在闾。」言受福则骄奢,骄奢则祸至。故世族远长与命位丰约,不假问龟筮星数,在处心行事而已。

今世人盛言宿业报应,曾不思视履考祥。夫名门右族,莫不由祖考忠孝勤俭以成立之,莫不由子孙顽率奢傲以覆坠之。成立之难如升天,覆坠之易如燎毛。

夫人德行、文学为根株,正直刚毅为柯叶,有根无叶,或可俟时;有叶无根,膏雨所不能活也。至于孝慈、友悌、忠信、笃敬,乃食之醯酱,可一日无哉!/

壶公曰:上五则柳玭家训,撮其最警策语。

建中初,河朔用兵,赋无所出。杜佑以为救弊莫若省用,省用莫若省官。/壶公曰:省用省官是真经济。

王叔文不喜崔群,欲逐之。群往见叔文曰:「事固有不可知者。」叔文曰:「奈何?」群曰:「去年李实伐恩恃权,震赫中外,君此时逡巡路傍,江南一吏耳。今君又处实之势,宁不思路傍亦复有如君者伺其间乎?」叔文悚然。/壶公曰:区区权势,若寒暑风雨之序。小儿认真,虽唤不醒。

司马光尝言:「吾为资治通鉴,人多欲求观。然读未终一纸,已欠伸思睡。能阅之终篇者,独一王胜之耳。」/壶公曰:王胜之耐繁。

范纯仁尝教人曰:「惟俭可以助廉,惟恕可以成德。」/壶公曰:名言,名言!

神宗时忧旱,尝召韩维入对。维曰:「陛下忧旱而避殿损膳,特举行故事耳,何足动天?当痛自刻责,广求直言。」上感悟,即令草诏。其略曰:「意者,听纳不得于理与?讼狱非其情与?赋敛失其节与?忠言谠论郁于上闻,而谗谄壅蔽以成其私与?」诏出,人情大悦,是日雨。/壶公曰:全以精诚感动天人。陆宣公奏疏,率得此意。

刘奉世尝云:「家世惟知事君,求不愧士大夫公论。得失常理也,譬如酷暑加人,虽善摄生者,不能无病。正须安以处之。」/壶公曰:妙。

卢秉尝谒蒋堂,坐池亭。堂曰:「亭沼初可,恨林木未就。」秉曰:「亭沼如爵位,时或有之;林木非培植,根株弗成,大似士大夫立名节。」堂赏味其言。/壶公曰:务华者,必拨其根。

赵鼎再相,或议其无所建明。鼎闻之,曰:「今日之事,如人患羸,当静以养之。若复加攻砭,必伤元气。」/壶公曰:今值弥留之时,偏用劫剂。

岳飞尝云:「文官不爱钱,武将不惜死,天下太平矣。」/壶公曰:何消讲学,只此两语,是治平之本。说性命、说韬略者,愧死。

赵方为青阳令,谓其守史弥远曰:「催科不扰,是催科中抚字;刑罚不苛,是刑罚中教化。」时以为名言。

陈仲微尝言:「禄饵可以钓天下之中才,而不可啖尝天下之豪杰;名航可以载天下之偎士,而不可陆沉天下之英雄。」/壶公曰:显名厚实,能解脱者,鲜矣!

辽主尝问萧韩家奴曰:「卿居外有异闻乎?」对曰:「臣无他闻。向典栗园,惟知炒栗,小者热,则大者必生;大者熟,则小者必焦。使大小均熟,始为尽美。」盖借栗以讽治也。帝为笑。/壶公曰:栗谏。

董师中云:「宰相不必亲细务,但在一心正,两目明。」/壶公曰:二语够了。

王恂为太子伴读。太子尝问以心之所守,恂对曰:「许衡有言:人心如印板。板本不差,虽摹千万纸,皆不差。若本一差,千万纸无不差矣。」太子深然之。/壶公曰:此正心之说,却说得活动。

范忠宣云:「我生平所学,惟忠恕二字,一生用不尽。」/壶公曰:曾子之学,谭何容易!

又云:「人虽至愚,责人则明;虽有聪明,恕己则昏。」

范文正尝言:「史称诸葛亮能用度外人。用人者,莫不欲尽天下之才,常患己之好恶而不自知也。能用度外人,然后能周大事。」/壶公曰:千得一失,其马谡乎!

宋太宗诏访天下高年。前参军麻希梦年九十余,诣阙下。延见便殿,赐坐,询及人间利害,对从容,尤详。他日访以养生之理,对曰:臣无他术,惟寡情欲,节声色,薄滋味,故得至此。」/壶公曰:从月令得来。又曰:薄滋味最难。今人八关斋,于养生得力。

骆隐士尝言:「修养之士,当书月令,常置座右。夏至宜节嗜欲,冬至至宜禁嗜欲。且嗜欲四时皆损人,但冬夏二至,阴阳争之时大损人耳。」

江南朱真,每语人曰:「世皆云不欺神明,此非天地百神,但不欺心,即不欺神明也。」

真宗召陈抟至京师。士大夫多求其言,抟曰:「优游之所勿久恋,得意之所勿再往。」/壶公曰:驽马恋栈,千古一律。

范文正尝问琴理于崔遵度。崔曰:「清丽而静,和润而远,琴书是也。」/壶公曰:得琴书三昧。

宋景文言:「为文是静中一业。」/壶公曰:极是。

邵康节尝言:「善人固可亲,未能知,不可急合;恶人固可疏,未能远,不可急去。」/壶公曰:邵子甚圆,大而化之,无可无不可。

欧阳公尝问一僧曰:「古之高僧,有去来翛然者,何今世之鲜也?」僧曰:「古人念念在定慧,临终安得而乱?今人念念在散乱,临终安得而定?」公深然之。/壶公曰:曾子易箦,季路结缨,岂临时做得?

司马温公曰:「登山有道,徐行则不困,措足于实地则不危。」/壶公曰:入世之诀。

程正叔语其兄明道曰:「吾兄弟近日说话太多。」明道曰:「使见吕晦叔,则不得不少;见司马君实,则不得不多。」/壶公曰:多少从人起见,久执其中。

东坡谓晨饮为浇书,李黄门谓午睡为摊饭。/壶公曰:快语。

周辉曰:「生而富贵,穷奢极欲,无功无德,而享官爵,又求长寿,当如贫贱者何?若又使之永年,为造物者无乃太不均乎?履富贵者,其可不思持之以德?」/壶公曰:噫,知德者鲜矣!

元丰末,文潞公年几八十矣。神宗见其康强,问:「卿摄生亦有道乎?」潞公对:「无他,臣但能任意自适,不以外物伤和气,不敢作过当事,酌中恰好即止。」上以为名言。

宗杲论禅云:「譬如人载一车兵器,弄了一件,又取出一件来弄,便不是杀人手段。我则只有寸铁,便可杀人。」朱晦庵深喜其说。/壶公曰:寸铁杀人,陆子静、王伯安之学。

朝廷一有计较利害之心,便非王道。士大夫一有计较利害之心,便非真儒。

郭仲晦曰:「处事当以易简。简以制繁,易以制难,便不费力。乾坤之大,所以使万物由其宰制者。不过此二字,况于人乎?且以用兵言之,韩信多多益善,只是一简字;狄青夜半破昆仑关,只是一易字。」/壶公曰:称淮阴曰「简」、武襄曰「易」,是创论。

杨伯子言:「士大夫清廉,便是七分人了。」盖公忠仁明,皆自此生。/壶公曰:不清不廉,便没半分人了。

苏子瞻云:「吾酒后乘兴作数千字,觉气拂拂从十指出。」/壶公曰:长公精神如在。

古语云:「斛满人概之,人满神概之。」/壶公曰:此绝顶语,处盛者毋为神所概。又曰:雕龙绣虎之才,神应概之。

蔡西山云:「为善得祸,乃是为善未熟;为恶得福,乃是为恶未深。人事尽处,方是天理。」/壶公曰:一事一时,定不得祸福。

张无垢云:「贪冒之士,如落秽溷汙渠中,如何使人敢近?廉正之士,如竹间清风,露气洒洒袭人,观者已觉心目顿快,况处其间哉!」/壶公曰:恁地透彻。

黄鲁直云:「士大夫三日不读书,则礼义不交于胸中,便觉面貌可憎,语言无味。」/壶公曰:快语,乃玄。

吴定翁尝曰:「士无求用于世,惟求无愧于世。」/壶公曰:此君子为己之学。

孛术鲁翀在翰林日,尝进讲。罢,上顾问曰:「三教何者为优?」鲁翀对曰:「释如黄金,道如白璧,儒如五谷。」上曰:「若尔,则儒为贱耶?」鲁翀曰:「黄金白璧,无亦何妨?五谷于世,其可一日阙哉?」上大悦。/壶公曰:是。

李德裕对武宗曰:「正人如松柏,特立不倚;邪人如藤萝,非附他物,不能自起。故正人一心事君,而邪人竞为朋党。」此数语,尽君子、小人之情状矣。/壶公曰:只数语了了,觉朋党论之烦。

周墀入相,问于韦澳,曰:「愿相公无权。」墀愕然不知所谓,澳曰:「官赏刑罚,与天下共其可否,勿以己之爱憎喜怒移之,天下自理,何权之有?」/壶公曰:政要相公揽权。

善处权者,常不忘避;善处利者,常不忘予;善处小人者,常不忘密。/壶公曰:老于涉世。

张文成为徐有功赞曰:「蹑虎尾而莫惊,触龙鳞而不惧,凤峙鸱枭之内,直以全身;豹变豺狼之间,忠能远害。」/壶公曰:徐君幸而免,天也。果真能入火不热,入水不濡乎?险矣!

张忠定曰:「事君者廉不言贫,勤不言苦,忠不言己效,公不言己能,斯可以事君矣。」/壶公曰:只「不言」,多少意思。

小人百巧,一拙即败;君子百正,一邪即败。

善谄者必善骄,能趋者必能背。何者?其机括一也。明智之士,见人之谄者而知其必骄;见人之趋者,而知其必背,故内不失己,外不失人。暗者反是。/壶公曰:自是风波之感。

人臣名位平常,其时必治朝,其人必君子;声势烜赫,其时必末造,其人必权奸。/壶公曰:当末造,则为鬼谷、鹿门,跳出阴阳之外。

江公望谓吴师礼曰:「子异日得志,当如何?」曰:「但为人作丰年耳。」/壶公曰:隽语,令人可想。

王荆公尝问张文定:「孔子去世百年生孟子,自后绝无人,何也?」文定言:「岂无?只有过孔子者。」公问:「是谁?」文定言:「江西马大师,汾阳无业,雪峰严头,丹霞云门是也。」公问:「何谓?」文定曰:「儒门淡薄,收拾不住耳。」荆公欣然叹服。后举似张天觉,天觉抚几,叹以为佳。

范蜀公不信佛,苏公尝求其所以不信之故。范云:「平生事非目见即不信。」苏曰:「公亦安能然哉?设公有疾,令医切脉,医曰寒,则服热药;曰热,则服寒药。公何尝见脉而后信之?」/壶公曰:苏理爽透。

元明善尝副一蒙古出使交趾,濒还,国王赆以兼金。蒙古受之,明善不受。国王曰:「彼使臣已受矣,公何固辞?」明善曰:「彼所以受者,安小国之心;我所以不受者,全大国之体。」

天下惟有二事着手不得:以外廷攻宦官,其势不入,必有入之者而后可行,譬捕黄羊必用夜猴;以中国攻夷狄,其势不出,必有出之者而后可行,譬逐狡兔必用韩卢。故能诛宦官者,必宦官之党;能攻夷狄者,必夷狄之邻:此形便也。宋申锡、崔彻智不及此,其败宜矣,况李训、郑注之奸乎?/壶公曰:古有是语,今做不得。

明肃临朝,范文正公以上寿会宁,抗疏外补。太后既逝,言者多追诋旧事,仲淹乃言于帝曰:「太后受遗先帝,调护陛下十馀年,今宜掩其小故,以全大德。」帝曰:「此亦朕所不忍闻也。」乃下诏戒饬中外,毋得辄言垂帘时事。/壶公曰:一言兴邦。

范景仁疏请建储,累上不报,执政谕之曰:「今间言已入,为之甚难。」镇曰:「事当论其是非,不当论其难易。诸公谓今日难于前日,安知异日不难于今日乎?」/壶公曰:畏难苟安,千古一律。

新法之行,长吏苦于牵迫,多至投劾。康节门人故友,或贻书访之。答曰:「此贤者所当尽力之时。新法固严,能宽一分,则民受一分之赐矣。」大哉,仁人之言,非兼万物,洞悉当世之宜,不能为也。可谓通儒矣。/壶公曰:此邵子经世之学。

吕大防、范纯仁当国,欲为调停之方,以兼用熙丰之党。刘巗叟驳之曰:「自古君子、小人,无参用之理。圣人但云:君子在内、小人在外则泰,君子在外、小人在内则否。若君子小人并进,则危亡之基也。」巗叟此论,乃正大公平之理,圣人所不易者。不知吕、范二贤,身任天下之重,胡为有此模稜之见也?此名一出,而后之巧于处世者,阴借其言以为牢笼之具,而天下之事遂至大坏而不可救矣。/壶公曰:才调停,小人便占胜场。

梁焘作相,一以引援人才为务。尝作荐士录,具载姓名。或曰:「公所植桃李,乘时而发,但不向人开耳。」/壶公曰:那个肯向人开?

赵鼎为相,遇户部进钱入宫,召至相府切责之。翌日,问帝曰:「某人献钱耶?」帝曰:「朕求之也。」鼎曰:「其人不当献,陛下不当求。」遂出其人于远郡。/壶公曰:真宰相。

元世祖崇信佛法,厘正道教,诏枢密副使张易参校道书,言惟道德经老子所著,馀皆后人伪撰,悉焚毁之。此世间一大快也。/壶公曰:参同契几付祝融。

耶律楚材尝言:「兴一利,不若除一害;兴一事,不若减一事。」时以为名言,可为好功喜事之戒。

有言佛教可治天下者,英宗以问拜住。拜住对曰:「清净寂灭,自治可也。若治天下,舍仁义,则纲常乱矣。」/壶公曰:「自治」二字,得佛教之髓。

揭傒斯之论储材曰:「养之于誉望未隆之先,用之于周密世务之后,此用人之要法也。」

太祖微行至某寺,见一僧治爨,问曰:「尔僧耶?有度牒否?」答曰:「真和尚不用度牒,真皇帝不用玉玺。」/壶公曰:这和尚早知有西洋之役。

国初梁孟敬应聘修元史。成,遂乞骸骨,日与二三野老婆娑丘樊。野老曰:「我辈脱战征之苦,享太平之福,何以祝吾君?」孟敬举手曰:「愿吾君恭己九重,存心四海,扩天理而遏人欲,进君子而退小人。」野老曰:「愈于华封三祝。」/壶公曰:愈于格致诚正。

白昂成进士,谒胡文忠公,问处世之要。公答曰:「多栽桃李,少种荆棘。」/壶公曰:树荆棘者,长必刺人。

仁宗尝问院判蒋用文保和之要,对曰:「在养正气。正气完,邪气无从而入。」又问:「卿医效迟速何如?」对曰:「善治疾者必固本,急之恐伤其本,圣人所以戒欲速也。」识者知用文以医谏。

孝宗朝有上言山西石胆子益寿者,命中官采求,经年不得。时王维为宪使,中官曰:「其物载书中,云何无也?」王曰:「凤凰麒麟,古书所载,今果有乎?」/壶公曰:有识有胆。

夏寅尝语人曰:「君子有三惜,此生不学,一可惜也;此日闲过,二可惜也;此身一败,三可惜也。」/壶公曰:予常拈以醒世。

谢文庄尝云:「愿为真士夫,不愿为假道学。」/壶公曰:不是假道学,便是真士夫。

豫章张洪阳曰:「贫莫夸俭,富莫夸廉,居势要莫谈无宦情,处山林莫谈负经济。」/壶公曰:勘破世情。

或言有善读书不善做官者,张悦笑曰:「此不善读书耳,岂有遵书本行而误者耶?」/壶公曰:那个肯遵书本行?

弘治间,云南昼晦五日,朝命考察云贵官员。林见素疏:「灾之由,系朝廷,不在云贵;在大臣,不在小臣。」/壶公曰:顶门一针。

或问:「今居大位、享大福者,未必有学问;有学问者,多贫贱无福,何也?」沈鉴曰:「有学问便是福,何须富贵?」/壶公曰:富贵者,那得有学问,那得有清福?

赵大周在京师,何吉阳问曰:「大周近来何故全不讲学?」大周曰:「不讲。」吉阳又问曰:「若不讲,何所成就?」大周应曰:「不讲,就是我成就处。」/壶公曰:不讲,是大周成就人处,亦人成就大周处

杨文襄尝言:「今日务在省事,不在多事;在守法,不在变法;在安静,不在纷扰;在宽简,不在烦苛。」/壶公曰:是保泰之术,是救时之方。

王阳明中会试,同舍有以不第为耻者,阻明慰之曰:「世以不得第为耻,吾以不得第动心为耻。」/壶公曰:或问不动心有道乎?曰:只是无耻。

刘忠宣语后进曰:「居官以正己为先。所谓正己,不但当戒利,亦当戒名。」/壶公曰:三代而下,惟恐不好名。

御史王相被中官搆下狱,朱裳抗疏曰:「朝廷设御史,如齐民畜猫捕鼠。猫鼠相持,主人其可助鼠耶?」/壶公曰:可怜。

杨文襄总制全陕,每谕诸将曰:「无事当如有事时提防,有事还如无事时镇静。」/壶公曰:能提防,自镇静。

李于鳞曰:「不朽者文,不晦者心。」/壶公曰:于鳞止二语可传。

林景暘好周贫乏,每曰:「与其为无益以求冥福,不若为有益以济生人。」/壶公曰:余见放生者,皆惯杀人者也。

张洪阳相公见玉茗堂四部,谓汤义仍曰:「君有如此妙才,何不讲学?」汤曰:「此正吾讲学。公所讲是性,吾所讲是情。」/壶公曰:吾所讲是真情,公所讲是伪性。又曰:曰性曰命,实未梦见在。

但陶村曰:「以文章维持世运,犹之以丽姬当家督,虽妖冶可人,必无反邪归正之力;以武勇撑持世界,犹之以力士司应门,虽应对至戆,却有御侮防患之功。」/壶公曰:当乱定之后,宜止戈;值文盛之时,宜讲武。

文盛是末世事,禅盛是末世事,理学盛亦是末世事。/壶公曰:吾为此惧。

最害事是「小丑」二字,若早以大敌临之,靡不济矣。最误事是「太平」二字,若早以危亡处之,何致如是?/壶公曰:唤醒渴睡汉。

山人以口坏天下事,文人以舌坏天下事,美妇人以面坏天下事,达官大人以手坏天下事。/壶公曰:都是心坏事。

人生惟悭字难破。悭于用财,富翁不肯济人;悭于好学,秀才不肯苦心;悭于使胆,重臣不肯任事;悭于割爱,大将不肯舍身;悭于励精,圣主不肯视朝。

以县官奉按院者,奉父母必为孝子;以县官畏按院者,畏君父必为忠臣。/壶公曰:妙。

富贵人不知贫贱人痛痒,固是一过;贫贱人必求富贵人知痛痒,亦是一过。/壶公曰:耐贫贱易,耐富贵难。

读书是极乐世界,作官是忍辱法门。作高官如登峰,下有无底之谷;作卑官如坠渊,上有壁立之崖。

不得不杀物者,圣人不杀人之权教也。忍于杀人,而不忍于杀物,世人放生之颠倒也。辽阳以东,死尸积野,赤血成川,天地间已无复有生意矣,一纸戒杀生文,如何补得来?/壶公曰:语自可伤。

唐人英雄作用,掩于王杨卢骆;宋人英雄作用,掩于濂、洛、关、闽;大明英雄作用,掩于王、唐、瞿、薛。/壶公曰:真英雄语。

王安石若不执拗,江陵相公在朝,或可当奴酋一面。以常格招豪杰,豪杰必不出;以常调用豪杰,豪杰必不显。/壶公曰:草泽之中,岂曰无人?

灭辽必借金,灭金必借蒙古。但不合为金灭辽,为蒙古灭金。则是宋人自倒其柄。/壶公曰:自倒其柄,是宋人病根,从无人拈出。

谢灵运愿入社,正变心杂之一机,可惜远公错过;王荆公三及门,正变执拗之一机,可惜周茂叔错过;苏子瞻谏免役,正善用新法之一机,可惜司马君实错过。/壶公曰:其机如此,而不克迎机以解,亦盛德之累。

诸生穷窗点窜文字,老儒书肆增减文字,主司锁闱去取文字,是人间大不平事。/壶公曰:可为痛哭。又曰:右十四则,但陶村先生驴背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