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吴魏人葬祀寿亭侯

当初关云长被吴军抓获,吴人打算劝降他,对他说:“将军应该知道满碗的水难得端,月亮圆了自然就要缺。将军威震华夏,却被兵士抓住,这是天意。为什么不顺从天意依从吴主呢?”关云长怒斥他说:“卑劣的语言,为什么对我说呢?”有人在旁边说:“这个话实在不是。将军是义人,如今失去荆州,推想肯定没有脸面回去见玄德,不如暂时从吴,然后图谋东山再起,就像以前在曹公处那样,这样对于将军不也是权宜之计吗?”关云长说:“你们能够砍下我的人头,不能改变我的心意;你们能打断我的骨头,不能折服我的灵魂。你吴国能够永远仰仗长江天险吗?我死,吴国将要遭殃了。我死,我的精神将上薄霄汉,到天帝前控诉,我将统帅神人追随天帝,鉴察人间善恶忠邪。善良忠义的人,给他们赐福;邪恶的人,给他们降祸。让万古千秋的人们知道有一位大丈夫,在九天之上,湘江汉水的人们将来当仰望我。”说话的时候,吴人退避,大惊失色,说:“不能使他屈服。”于是关帝被害。

吴国有郎中郑泉,听说关帝被吴人所害,忧心忡忡地说:“与蜀国结的怨深了。我听说胜利了,不可以居功自傲,怨不可以结。我请求出使蜀国。”郑泉到了蜀国,对昭烈帝说:“陛下知道关将军现在为治鬼之神吗?”昭烈帝说:“不知道啊!”郑泉说:“关将军虽然身首异处,头在魏,魏人用金子铸造身躯。身在吴,吴人用玉石刻关帝头颅。两地都成为完整的身体,得到两国的祭祀。”

话分两头,却说关帝在荆州玉泉山下去世,玉泉山东南又有一山,平旷非常,土人指为关公寨。敌国东吴陆逊处,现在有一个塔,万历浙江布政使范涞,有感赋诗说:

万劫难消正气存,英雄遗迹见荆门;

帝留先主天心定,将有关侯国势尊。

铃铎似传将军令,山岚犹护阵云屯。

掀髯可释吞无限,江左如今不属吴。

当时孙权以诸侯的礼节,将关帝身躯葬于漳乡。在当阳县西三十里,一座山似巨船覆地,峰峦叠嶂,飞泉迤丽,山色如兰,上有紫气,这就是玉泉山,山上有关庙,兴建于陈朝光大年间。唐贞观十八年,荆南节度使工部尚书裴均扩建关庙。宋大中祥符六年,国家拨款,命荆门军修理。大观二年戊子,加封关公武安王,关庙于是叫武安王庙。绍圣三年,赐庙额“显烈”。沿着庙向东,又有庙叫昭贶(kuàng)庙,是祭祀关帝之子关平的,俗称三郎庙。

明朝嘉靖二年进士孙继鲁,谥号清愍,经过当阳,到玉泉山拜谒帝庙,嘱咐知县侯嘉祥修葺庙宇。万历年间,刑部尚书黄克瓒拜谒帝庙,写诗说:

一片忠魂寄玉泉,吞吴遗恨枕戈鋋。

凄风入座髯犹奋,赤日当空胆正悬。

生死总归扶汉室,兴亡何处问皇天。

独怜血洒丹山后,便作千秋庙祀年。

现在帝庙与帝冢从汉朝以来,每年清明,乡人一个接一个地去祭祀,打扫墓。

当时孙权袭击害死关帝,将关帝的头送到洛阳,曹操以王侯之礼埋葬关帝,当时还不是祭祀关帝的祠庙。现在洛阳有关帝祠,中间为正殿五间,寝殿不是帝冢,里面有关羽的卧床睡像。周围有矮墙,外面种植松柏树。正殿的南边有仪门三间,再南边为大门三间,左右回廊四十余间。偏东有道院,供管理香火的人居住,东南角有牌坊题写“关圣帝冢”。祭祀典礼每年正月十六,乡人邻县男女,带上精美食品,好酒,到帝冢,尽祭扫之礼。万历辛丑年进士陈伯友,拜谒洛阳帝冢说:

高冢崔嵬万木森,将军遗烈可追寻。

挥戈痛切吞吴泪,驰马惟悬报国心。

二主炎随灰烬没,三都迹付草叶深。

独留洛水一抔在,忠魂昭回自古今。

又当时关帝的头被送到魏国,身躯留在吴国,昭烈帝想得到关帝身首,但是不可能,于是招请关帝的魂魄葬于四川成都府南边的万里桥。汉后皇帝刘禅景耀三年庚辰秋九月,追谥关帝为“壮缪侯”。关帝祠庙遍天下,流芳万世,关帝祠庙所在的地方都有有灵应,关帝的墓就是这三处。关帝的各种灵应事迹都列于后面,何师传有诗说:

得樊便可定中原,汉火如何不复燃。

人道老瞒为汉贼,谁知贼更有孙权。

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注:据《三国演义》是曹操令人用沉香木雕刻关帝身躯。

2、当阳灵建玉泉刹

话说隋朝开皇年间,有位肉身菩萨,就是天台智者大师。这位智者大师是个真正修行的人,他眼中真是:“青山绿水西来意,翠竹黄花古佛心。”他遍历四方,要寻觅一个清静的去处,修建个道场,超度众生。也是缘分未到,并没有找到好地方建造梵刹,虽然修佛的人,随处都是净土,所到之处,就是彼岸。如果因缘聚会,随缘修建庙宇,留下一个胜迹,留给后代子孙,作一个榜样。

开皇十二年,智者大师来到金龙池,这个金龙池:

飞泉溅晓,好鸟鸣春,惊破幽人之梦;山春孤云,杖头残月,最洽衲子之情。

大师看见这个地方,心中非常满意,认为此处景致清胜,一定有佳山佳水,可作供佛的福地。大师四处观看,他想,出家人到处都是家,何必一定要有庵堂寺庙才可以歇宿?大师于是放下蒲团在一块石头上面结跏趺坐。

有德行的人,自有龙天扶助,很快就惊动了玉泉山上的关将军与子关平,他们说:“圣僧非常不容易遇到,如今圣僧到这里了,想要修建梵刹,我们这里有四时不谢的花,八个四季长春的美景,延请圣僧常住此,度我等出离轮回,难道不是美事吗?”于是父子二人乘着月色,来拜谒大师。大师在月夜静坐,看见有两个人来了,具有王者的威仪。长者美髯丰表,少者英姿卓越。美髯的长者说:“我是汉前将军关云长,他是我的儿子关平。汉朝末年,军阀混战,我恪守忠义,期望恢复大汉天下,事与愿违。忠于国家而死,死有余烈,所以在这座山为王。请问圣僧,您是什么原因驾临这里呢?”智者大师说:”我见东土的人们,不信佛法,毁僧骂道,因此来这里想建一座道场,使人知道佛法广大,普度众生。”关帝说:“圣师悲悯我愚痴,特地来此摄受我,距这里有三十里的地方,有一座山,叫玉泉山,山的形状如覆盖的大船,风水特佳,我们两人当替圣师用神力修建一座宝刹,拥护佛法。”智者大师听了非常高兴,同登玉泉山,这山中有鸟,好像黄莺,只是小一点。智者大师问是什么鸟,关平回答:“这种鸟书上没有记载,不知道名字。”小鸟齐声鸣叫时,溪水就涨。又有兽,好像鹿,呦呦鸣叫在高陵,跳跃飞舞,智者大师问:“这是什么野兽啊?”关平说:“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它们上下高陵与深谷,好像飞一样。人偶尔看见它们在涧谷鸣叫,那么天就多阴雨,鸣于高陵,就有显贵的人降临,今天圣师到这里,因此飞跃。”智者大师说:“山水的灵气孕育奇鸟异兽,有这样的鸟兽,足以称得上福地。”智者大师又问:“此山为什么叫玉泉山?”关平回答:“此山如覆舟,因此称‘覆船山’。山泉白色晶莹,涌出来好像珍珠,因此名叫玉泉山。”智者大师合掌赞叹。

关帝说:“愿圣师安禅七天,等我二人代师修建道场。”智者大师听了,于是在山下安禅。

这山中有一个清凉的潭水,深万丈。龙神知道关帝要代圣僧修建宝刹,于是将潭水化为平地。山灵听说关帝要代圣僧修建宝刹,百种山灵拥护,栋宇顷刻就修成了。关帝骑着赤兔马,在空中督工。七天后,智者大师出定,看见深潭变为陆地,殿宇巍峨,美轮美奂,巧夺天工。王凤州先生有古乐府赞叹说:

金支翠旗晻霭中,忽有赤骥腾秋空。

山都木客争趣工,驼石白象鞭丰隆,

幻出七宝须弥宫,有为之迹无为功。

永宁同泰虚争雄,可怜南北民力尽,

一炬赢得都成红。

寺庙建成,关帝发愿受五戒,大师就为关帝受五戒。关帝请问轮回之说。智者大师合掌说:“人本来没有死的说法,死的名称来自于人的身体。什么意思呢?人的神来到身体上,身体就发育成长,称为生。神离开身体,身体就腐烂毁坏了,这就称为死。神就是我,身体是我的房子;我有来去,房子有形成与毁坏。这样说来,生不是生,是神来身体成形;死也不是死,是神去身体毁坏。世人不认识神,只看见身体,于是喜欢生而厌恶死,这难道不是愚痴吗?而且神的来,是什么原因来呢?是随着业缘而来。神去,是什么原因去呢?也是随着业缘而去。业缘是什么呢?所作的业是人间的业,神就随着到人间;所作的是天上的业,神就随之生于天上;如果作阿修罗的业,神就随之生于阿修罗;若作三恶道的业,神就随之生于三恶道。这就是轮回六道,没有出离的日期。神从无始以来,投胎,转换躯壳,不得停留在一处,为什么这样呢?因为我们所造的业,不受报,就不会消失。神离开是因为业,业尽,形体就毁坏了。形体毁坏,神就没有住所,再随着我们今生所造的业而去。比如人造的房屋安全,人就居住在里面;自己做的饮食,一定自己吃。造如是业,必然受如是果报,这是自然的理,不可不谨慎。如果要直接超越轮回,永离苦恼,不如到西方极乐世界,因此不可以不修净因。”关帝作礼而退。

关帝助圣师修建大宝刹,智者大师写信给晋王杨广,详细叙述事情经过,晋王更加敬信三宝,赐寺佳名。关帝于是成为玉泉寺的伽蓝神。《三国演义》中说,关帝被吴所杀,与儿子关平到玉泉山,求普静和尚安头,后来成为此山伽蓝神的说法与这里所说不同。不知道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三、解州大破蚩尤神

话说关帝自隋朝开皇十二年,为玉泉寺伽蓝神,拥护佛法,灵应非常,远扬四方,大概是因为关帝在这里去世,墓也在这里。宋哲宗时,人民没有不称颂关帝的忠烈,蒙关帝的慈悲护佑。到了绍圣三年丙子夏五月,朝廷赐关圣庙匾额“显烈”。到了宋绍宗崇宁元年壬午,追封关帝忠惠公。

当时解州有盐池,每年必定将解盐送到京城。解州为什么叫解呢?上古黄帝与蚩尤大战,擒获蚩尤于阪泉(在今中条山下),将蚩尤砍头,蚩尤身首异处,故当地地名被称为“解”,尸解蚩尤。当时杀死蚩尤,蚩尤的血喷出飞入池中,他的血就变成卤水,就是如今解州的盐池。这个盐池在中条山北麓,西距解州东门,东距安邑南门黑龙堰,长六十里,宽七里,周围一百三十四里。每年五月、六月和七月,骄阳似火,起大南风,池上面就结成盐版光洁坚厚,人在盐版上可以站立,也可以行走。盐版上面有水三寸左右,浪花飞腾,落在版上,就成为盐粒。到秋冬的时候,盐池上冻冷,地上不结盐。

崇宁年间,六七月时,正是课盐进京的时候,这个蚩尤神愤怒这年解州造盐的官民没有给他作广大供养。于是正当取盐的时候,他在池内涨起水来,波浪拍天。只见蚩尤神驱使池中水族,跨海马,上下驰逐。马到的地方,水即涨起数丈,将所结的盐版全部浸坏,官民大惊失色,没有盐进贡到京城。

崇宁皇帝召虚静真人来请教。真人善符术,有法力,能够呼风唤雨,驱雷遣将,被召至皇宫,皇帝说:“解州的盐池,每年都大丰收,今年是什么原因导致池水多次溃败盐版,使税盐都收不上来。不知道是什么怪物,舞弄神通,毁坏盐版。”真人说:“这不是别的神,是黄帝所杀的蚩尤神,这个神非常残暴,只要贡献的祭品稍微有缺陷,就行凶虐民。盐是因为这个原因不能丰收。”崇宁皇帝问:“谁能战胜这个蚩尤神呢?”真人说:“如果要战胜蚩尤神,最好是三国时解州人寿亭侯关将军——关云长,他现在为帅,而且属于他值日,适合请关帅,可以战胜蚩尤。”真人于是念动真言,焚烧灵符,请关帝大破蚩尤神。

蚩尤神正在解州把盐池浸荡,解州人忽然看见起大风,电闪雷鸣,无不惊讶。有大胆的人望见盐池上方,关帝身跨赤兔马,手持青龙偃月刀。又有一神也是枣红色的脸,只是胡须是红的,也是手持钢刀,跨班马来到池上,腾跃如回风舞雪。两人在池上杀了半晌,忽然两匹马腾空而战,狂风大作,雷霆万钧,巨大的木都被吹倒了,飞沙走石。又战了半晌,忽然看见赤须神和班马都颠落到池下,于是天青日霁。刹那间,池水像镜子一样平,官民连忙出来纷纷向关帝遥拜,关帝在云中缥缈而去。官民到盐池去看,发现盐版和往年一样,于是上盐版扫盐。王凤州先生有古乐府诗赞叹此事:

鼎湖龙髯久上天,妖魄再作修罗巅。

快意一扫猗池穿,彼髯何为扼我咽?

玄女再授轩皇权,七家铲削沉青烟。

宁惟晋人脂其口,度支岁岁饶金钱,

一奠北卤三千年。

蚩尤神被关帝所打败,税盐重新丰收。解州官员上奏说:“某日大风,电闪雷鸣,大树都被吹倒,不久雨过天晴,盐池平静下来。”崇宁皇帝听了,大喜说:“不是关将军,怎么能够制服凶暴的神呢?”于是召虚静真人犒劳说:“关帅,我想见一次,不知道我能否有机会?”真人说:“陛下诚心想见,关帅一定会来。”真人于是重新念动真言,关帝于是在云中现身。真人说:“当今皇上欲见将军真容。”帝自空中下降,浑身金甲,身大腰广,站在庭前,崇宁皇帝紧张得不知所措,手中拿着一枚崇宁钱,投过去说:“以此为信,明天当封将军为崇宁真君。”关帝于是回到空中致谢。

于是加封关帝,将关帝祠庙扩建,其中以解州关帝庙最为伟丽,而且解州关帝庙最为灵应,因为关帝要行使真君的职责。由于解州关帝庙扩大了,而蚩尤就没有祠庙了,仅留下一个旗子,蚩尤也就再也不敢放肆残害百姓了。自古以来,受关帝恩惠的人不计其数,后来,南京兵部侍郎俞时拜谒解州关帝庙诗说:

历数参差不在吴,楚江空自哭髯侯。

朱宫未羡麒麟阁,碧殿长萦虎豹丘。

金甲一生随汉主,宝刀千古劈蚩尤。

忠魂渺渺乾坤外,涑水条山是故州。

四、元城县书上李侍郎

话说宋宣和壬寅年,大名府的元城外有一村民,以耕田,放牧砍柴为生,早晚在山间度春秋,他粗识文字,经常自己写两句,他的草屋墙壁上有:

落花不扫任渠砌外台边,啼鸟堪闻更是春晴雨霁。

还有两句说:

春来新笋细可供茶,雨后奇花肥堪待客

他曾经对人说:“人只要眉眼中没有忧色,脸上没有因为羞愧而脸红,舌头品尝菜根,鼻子闻青草的气味,眼睛能够辨认万物,耳朵听三籁,手持竹管,脚踏平地,我的愿望就是这些。|”家中一个妻子,一个儿子,其乐融融。他经常阅读《三国志》,常对人说:“关公是千古第一义人。”他在庭院中供奉一幅关帝画像,非常虔诚。

一天晚上,他喝酒醉卧在床上,梦见一个金甲神人告诉他说:“你一生虔诚,你听我说,你明天到某地,将遇到一位道士,头戴铁道冠,你可以找他要关大王写给李县尉的书信。让他给你,你要亲自送过去给李县尉。”

元城县尉李若水,谥忠愍,为官清正,刚直梗介。这位村民第二天梳洗毕,在关帝像前插上香,礼拜毕,按照金甲神的吩咐,在那条路上去等候。果然看见一位道士,身穿红衣,飘然而来。走近一看,果然戴着铁道冠,村民扯住道人问:“道长仙观在哪里啊!”道人说:“贫道是元城县十里外关王庙,管理香火的道人。请问施主有什么事啊?”村民说:“昨天有金甲神叫我等您,关帝爷爷有书信在您手中,请交给我,我要送给李县尉。”道士笑着说:“你不要扯谈,我只道施主有什么好事,原来是耍贫道的。”村民说:“在下一辈子不耍笑他人的。道长,您在身上搜搜看?”道长看他好像不是开玩笑,于是顺手往袖子里面一摸,果然摸出一封书信来。信封齐整。道士大惊说:“真真奇怪。”于是双手递给村民,相别而去。

村民将书信送到元城县,当时李若水正在坐堂,呼堂结束,村民冲进去,跪下大声喊叫说:“汉将军寿亭侯关大王有书信,让我奉上。”李若水听了,心中非常惊讶,问:“禀告的什么啊?”村民又大声唱言:“汉将军寿亭侯关大王有书信,让我奉上。”李公让手下人把书信接过来,信封上面写着一行字:书上元城县尉李侍郎,汉前将军关云长押。李公诘问村民说:“你这个无赖,这封书信哪里来的,哪里有神让人传递书信的道理?”村民说:“小民不是无赖,昨夜梦见金甲神告诉小民说:‘你明天到县里,在某地遇见一位铁冠道人,索取关大王写给李县尉的信。’我醒来后,非常惊异,尽力按照梦中指示去做,果然遇到铁冠道人,得到书信,不敢不送过来。”李公听了,把书信打开一看,全部是预言靖康祸变,其中的事情涉及太奇妙,于是他焚香拜谢,并且把书信也焚化了,让村民离去。李公随手作诗记载此事:

金甲将军传好梦,铁冠道士寄新书

我与云长隔异代,翻疑此事大荒虚。

李公后来果然显贵。到了靖康二年丁未春二月,金兵攻破东京(今河南开封),除了烧杀抢掠之外,更俘虏了宋徽宗、宋钦宗父子,以及大量赵氏皇族、后宫妃嫔与贵卿、朝臣等共三千余人北上金国,东京城中公私积蓄为之一空。李公为吏部侍郎,流泪说:“过去在元城时,关将军曾经预先对我说了。”李公于是至金营,怒斥敌酋完颜宗翰,不屈被害。五月,朝廷追赠李公观文殿大学士,谥忠愍。

噫,征兆才开始萌芽。神就告诉他。后来李公的儿子李浚淳记载了这件事,并刻在石碑上面。

五、刑州逆妇殿下化狗

话说宋宣和年间,刑州府有李生,侍奉母亲非常孝顺,他的母亲老了,患眼病。老母亲一天对李生说:“我年老了,如风烛残年,而且眼睛失明,你学习儒业,怎么能早晚侍奉我呢?不如看哪家有好女子,早娶一个妻子,免得我忧虑,这是上计。”李生说:“孩儿正想娶位妻子,帮忙侍奉您,只是没有找到适当的女子。”

过了两个多月,有人来做媒说:“这里有人叫金朝奉,他家有女儿年轻而且美丽,相公可以娶回来,可以汲水舂米,打扫房子。”李生说:“只是不知道她的德行如何?长得不漂亮没有关系,梁鸿与孟光,举案齐眉,不在美色。”媒人只希望成全一桩婚事,于是欺骗他说:“德行胜过容貌。”李生于是相信了。

媒人准备了六礼,到金朝奉家做媒,择日把金氏娶了过来。拜婆婆时,金氏见婆婆双目失明,心中闷闷不乐,说:“这个瞎眼老太太一定要辛苦我了。”这天晚上,洞房花烛夜,李生对妻子说:“我是读书人,只有一位老母,饥饿时给她饭吃,寒冷时给她衣服穿,不要使老母在衣食方面有缺乏。”金氏假装答应了。

一天,李生外出,中午时分,金氏自己先吃饭。下午三点多才给婆婆端上午餐,婆婆说:“今天中午怎么来得这么迟呢?”金氏说:“饭才熟透。”又欺婆婆失明,就说:“正午时分,婆婆怎么说饭迟了。”婆婆听她言辞抵触,也就含怒不说话。

过后又遇到李生出门,金氏根本不给婆婆饭吃。婆婆忍无可忍,骂她说:“你这个贱婢,分明欺负我眼瞎,故意愚弄我。”金氏说:“谁叫你眼瞎,不瞎,还可以看天日,也就不像现在不识早晚。”婆婆骂她:“贱婢,我看不见天日,因此不识早晚,难道我这眼是你进门时才瞎的?你没有进门,我偏晓得早是早,午是午,晚是晚。偏你进门,我就懵懂起来,辩不清楚早晚了。天下人家哪有像你这样的媳妇呢?”金氏恨恨地说:“是你家娶我,难道我牵羊担酒,送上门来的?”从此金氏更加恨婆婆。李生回家,婆婆忍气吞声,也没有告诉儿子,免得夫妇吵架。

一天,李生又外出,当时灶下有一团狗屎,金氏在灶上做面饼,看见狗屎,心中说:“这个瞎婆婆,经常骂我饭迟菜冷,我没有个出气的地方,今天我讨个点心给你吃。”于是金氏弄了一团面,在屎上一蘸,放在锅里煎熟,送到婆婆面前,说:“面饼做好,您可以吃了。”婆婆见往日送饮食来,没有这么和颜顺气,今日怎么变了性子?婆婆连忙回答:“晓得,晓得,我自己会摸到吃。”金氏冷笑而去。老母把饼拿在手上,热烘烘地,正要吃,忽然闻到臭气扑鼻。老母心想,一定是地下哪只狗撒了粪,准备喊金氏扫去,又考虑金氏远去,等她来了再叫她扫去不迟。婆婆拿起面饼又准备吃,那粪气与面气一起冲来。婆婆又想,单是粪,如何夹带面味?晓得了,莫不是这媳妇有些蹊跷事,来捉弄我?于是她把饼子闻了几遍,果然是面饼中发出的臭气。拿开饼子臭气就没有,拿起来准备吃,臭气熏人。婆婆暗暗叫苦说:“贱婢用粪给我吃。”于是把饼子藏了起来。金氏来收碗筷,没有看见面饼,又冷笑而去。暗暗高兴:这个瞎婆婆,今天我出了一口恶气。

晚上,李生回家,先到母亲前面作揖说:“孩儿从外面回来,母亲安好吗?”母亲哭着说:“我希望娶媳妇帮忙作家务,哪里知道讨了一个冤家来。”李生惊讶地跪下,说:“媳妇有什么得罪老母处,对儿子说,我送她回去。”母亲从袖子中拿出面饼递给儿子说:“你闻一闻,看是什么气味。”李生一闻,臭秽无比,说:“这个饼放在哪里染上臭气?”母亲说:“这是你的妻子把粪和面做成饼子喂我。”李生听了,生气地说:“贱人,灭绝天理,我一定不容此贱人。”李生拿着棍子,到厨房,将金氏揪倒在地,用棍子乱打,说:“用粪给婆婆吃,天不容,地不载。”金氏力不能敌,爬起来就跑,没有脸面跑到别人家中,只得逃到刑州关王庙。金氏看见关王,不觉魂飞魄散,听见殿上关王喝声:“逆妇,粪岂是人吃的吗?只有狗吃粪,逆妇,你的业障现前,马上变成狗了。”金氏惊惧,连忙磕头,两手就拿不动,不能起立,只能俯伏在地上。她又听见关王唤鬼使说:“小校可将逆妇衣衫除去。”金氏正要哀告,却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嘤嘤汪汪的声音。几个鬼使把金氏衣服剥得干干净净。金氏把自己手一看,哪里还是旧时模样,变成狗爪,长满狗毛。

第二天天亮,金氏怕人瞧见,蹲在神座下,躲了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肚子饿得慌,想起先前粪蘸的饼,都是美味。没有办法,只得走出来,想寻找一些东西充饥。金氏刚变成狗,还有些人性,心中想,这样赤身裸体,像什么样子?于是又倒退缩进去,直到没有人了,才把头伸出来,打算挺起身体,像人一样行走,则走不动,只得放下前面双手,才轻便些。金氏走到殿后,看见天井下有个破水缸,里面有半缸水,她肚子非常饥饿,想喝一点,水中照见她的样子,全身都是狗了。止不住泪流满面,悔之晚矣。她看见有人来,羞愧骂詈:“有什么好看的?”那几个人听见的是狗吠声说:“这是哪里来的狗,真是可恶。”金氏伤心地说:“真变成狗了。”

有人告诉李生,庙中有女人衣服,好像是相公娘子的,莫非她投水而死?李生说:“是的,是的。”连忙道庙中,一看衣服,说:“的确是我内人的。”神案下面有一只狗,睁大眼睛好像要咬人,看见李生了,用前抓拉着李生衣服,好像有话要说,李生问:“你是我妻金氏吗?”狗点点头。李生不觉垂悯,在关王前面磕头为金氏求忏悔:“她不该用不洁净的食物供养婆婆,导致变成狗了。”

李生把狗带回家,喂它饮食,狗大叫,跳跃多日而死。李生与金朝奉将狗收敛埋葬。古书说:“自作孽,不可活。”这是逆妇变成狗的一个例子。

六、延庆寺显圣诛淫僧

再说元朝至正年间,刑州太守方谷珍,育有一女,年十六岁,长相秀美,而且天性聪慧,懂文墨。她自幼没有患痘症,到十八岁,偶然五内发热,四大不安,长出一身痘症来。方谷珍夫妇只有这个女儿,爱惜如掌上明珠,看见这样狂热的毒症,而且痘症发得稠密,顿时慌了手脚,于是到处打听哪儿寺庙灵验,去朝拜许愿。

当时延庆寺有个关王庙,最为灵验,方谷珍准备花香灯烛,到了寺中,进入关王庙,拜了四拜,祈祷完毕,抽了一签:

春来雨水太连绵,入夏晴干雨又愆;

节气直交三伏始,喜逢滂沛足田园。

方太守问僧人吉凶,僧人解签说:“禀告老爷,这是先凶后吉的签不用挂念。”太守听了,大喜,让人收拾好,起轿回衙门。

再说方谷珍的女儿躺卧在床上,忽然发狂,胡言乱语,她看见一位妇女到她床边说:“小姐,有人要娶你,请我来做媒,将选定某吉日抬轿接亲。”女儿听了,心惊哭泣说:“哪里来的老妇人,敢来说媒,这个事,我有父母还在,岂容你一人做主。”老妇女说:“这是幽冥中的事情,你父母不能做主。”女儿听了,跪在床上哀求说:“恳请老婆婆代我周旋,我当告诉父母,厚厚地谢您。”老妇人摇摇手说:“不能,不能。”就走了,回头对女儿说:“某日中午就是时候到了。”不一会,又一位蓝面碧眼赤须的人到了,怒骂女儿说:“你为什么不准备丰厚的酒食供奉我?你看某某家,用三种牲口肉供奉我,多么好的美食啊!”说完,就要用鞭子抽打女儿。女儿只得哭泣说:“今天晚上当准备大设供养,献供。”蓝面赤须人说:“暂且看表现。”于是去了。去了一会儿蓝面人又回来了,老妇人也回来了,说:“先要一些酒食再作道理。”蓝面人用手打了一下女儿的头,女儿快疼昏过去。

忽然一个小鬼,快步跑到床前,对蓝面人说:“这个女孩的父亲虔诚祈祷关大王,关大王发签许诺保佑她,而且令人把告示张贴,现在正在写,我先来报告,现在不能害她了。”老妇人说:“那我赶快回去,退了那家的婚事。”蓝面人说:“过会儿看看告示是怎么写的,我也先去了。”两人离开女子房间。女儿醒后,把梦境中的详细经过告诉母亲,母亲听了,伤心流泪,说:“你的父亲正在关王庙祈祷,还没有回来。果真像你所说,你好了应当亲自礼拜关大王。”

方谷珍赶回衙门,只见小婢跑出来说:“小姐头不疼了,精神倍爽。”他听了大喜,进入女儿房中,女儿笑着说:“多亏父亲求关王,儿的命活过来了。”方谷珍说:“怎么能证明你的生命没有危险了。”女儿说:“刚才老妇人和蓝面人来了,看见关大王贴在墙壁上的告示,读了一遍,都说:‘算了,算了,王命不敢不遵守,你也应该请我们的客。’孩儿已经答应了,就今天晚上请他们的客。”方谷珍说:“你好好保养,包管清吉。”于是他外出焚香,朝关王庙礼拜。这天晚上,方谷珍准备供品,请了几位道士代女儿禳灾。

过了两个月,方谷珍见女儿容貌还原,于是叫来管家说:“小姐要到寺内关王庙行香,你可以叫一位僧人来让他明日办星辰疏。”那位僧人到了,夫人于是叫小姐说:“我儿写一个年庚,给和尚好写表疏。“小姐听了,伸出尖尖玉指,取了一张红板帖,写下一行字说:”信女方氏,年十八岁,某年某月某日某时生,写好递给和尚说:“认真写表疏,有香火钱厚谢。”哪里知道,这位和尚一生贪淫,看见这个如花似玉的小姐,又见他手笔巧妙,知道她解文墨,全身酥麻了,呆了半晌,不曾答应,接过纸在手,只说喔喔而已。这个和尚别了夫人和小姐,已经魂不附体,回到庙中,叫小徒弟写表疏,他自己在想着小姐,执笔写了一个词,准备明天小姐让他念表疏时,他就把这个回回偈念给小姐听,看看小姐羞涩的模样。

第二天,小姐坐轿,仆人挑着担,来到延庆寺。僧人听说小姐到了,跑出来迎接,目不转睛地盯着小姐,把小姐引至关王庙前,供品排得整整齐齐,女孩见到关王,虔心升起来,感得关帝显灵非常明显自然不在话下。淫僧宣表疏结束,对小姐说:“贫僧有回回偈一首,读给神听,神必赐小姐福寿。”女孩不知他的诡计,信以为真,说:“请您宣。”于是女孩跪着一心听。淫僧笑吟吟地高声朗读:

“江南柳,嫩绿未成阴。枝小未堪攀折取,黄鹂飞上力难禁。

留与待春深。”

女孩听偈,心中生气地说:“这个僧人无理,敢用淫词侮辱我,而且敢在神前宣读淫词,本来应该当面责问他,只是我这次是来报答关大王福佑之恩,不适合在关大王前面发怒。”于是她只得忍下这口气。忽然她看见关大王对她说:“方氏女,你要牢记这首词,回去告诉你父亲,我当助你杀死这个淫僧。”关大王说的话,只有女孩听得见,其他人听不见。女孩呼吁大家回去,淫僧恳请说:“小姐在敝寺吃了午斋回去。”女孩勃然大怒,没有回应。

女孩回到家中,母亲问:“孩儿到庙中快乐吗?”女孩回答:“只是寺中僧人用污浊的语言挑逗我。”当时,方谷珍听了,也来问女儿。女儿就把词背诵给父母听,并把关大王座上的吩咐陈述一遍。方太守大怒,说:“当杀死这个淫徒。”随即叫来两个差人,到延庆寺,把那个淫僧捕捉,送到浮桥边。元朝杀人,是把人装进竹笼中,然后投入急流中。僧人既然被捉拿,装在竹笼中,方太守说:“我也作了一首回回偈送给你:

江南竹,巧匠作为笼。

留与吾师藏法体,碧波深处伴蛟龙。

方知色是空。”

三四个差人四边抬起,抛入急流中,正在抛入之际,只见关大王骑着白马飞行空中。众人都惊愕,方太守向空中遥拜,感谢帝恩。

七、皇觉寺掷筊决天心

话说元朝至正年,明太祖朱元璋还没有发迹时,年龄十七岁,正值天旱,人多被染上疫病,朱元璋的父母与哥哥相继去世,朱元璋走投无路,就去皇觉寺当行童,在寺里每日扫地、上香、打钟击鼓、烧饭洗衣。行童没有专门的住房,他夜宿伽蓝祠。伽蓝菩萨是汉前将军寿亭侯关帝。晚上夜深人静,伽蓝祠内火光冲天,有一僧人没有睡,他的禅房靠近伽蓝祠的东壁,火射在纸窗上僧人大呼救火,众人连忙跑过来,伽蓝祠寂然无事,只见朱元璋在酣睡。过了一会儿光焰如前,僧人再次跑过去一看,只见周仓才跳上神座,光焰还耀眼,转眼间就光灭了。里面又寂然没有一点动静。众僧第二天把这件事告诉了长老师父,师父也惊异,但不敢明言。

朱元璋在寺中住了一个多月,寺中粮食缺乏,皇觉寺长老把徒弟聚集起来,对大家说:“今年五谷欠收,布施寺庙的人非常稀少。我们寺庙全部靠十方善男信女施舍钱粮,如今人家自己都吃不饱,哪里有钱财和米粮来施舍我们和尚吃呢?不如大家暂且到四方去寻吃的。等到有一天秋季丰收了,你们再回到寺庙,一起修行也不迟。”朱元璋于是打算离开皇觉寺,到江淮一带走走,也要辞别。师父知道朱元璋不是普通人,要谋大事,于是答应了他的辞别。

朱元璋还没有动身时,他的同伴坐在伽蓝殿,等待天亮上路,身体困倦,而且天色还早,闭目昏睡片刻,忽然听见伽蓝殿内关王吩咐一声说:“颍州路上要小心护驾。”朱元璋因为睡熟没有听见,那个同伴听见这话,不知道什么意思,但牢记在心。朱元璋离开寺庙,他从濠州向南到了合肥,然后折向西进入河南,到了固始、信阳,又往北走到汝州、陈州等地,东经鹿邑、亳州。在路上病了,他苦于没有人照顾,忽然看见两个穿红色衣服的人,前来探望他,慷慨地说:“患病需要护持,我们两人可以照顾。”马上为朱元璋熬药煮粥,每日三餐,同饮同食。后来朱元璋病愈,两个红衣人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朱元璋一夜走路,陷入麻湖中,这时星月无光,黑影中,忽然见一群小孩,看见朱元璋陷入麻湖,大声喊:“迎圣驾,迎圣驾。”朱元璋呵斥他们,小孩子们就不见了。朱元璋外出三年,道路崎岖,一路孤独,仍然回到皇觉寺。

当时元朝政治腐败,四方义军揭竿而起,颍州有韩山童、刘福通,罗田人徐寿辉在蕲州,都是拥兵数万,抢劫郡县。定远人郭子兴联合孙德崖等人起兵,数万百姓起而响应,攻下濠州后,坚守濠州,号令彰明。元将徹里不花率兵欲夺回濠州,但是怕打不过,不敢进攻,只有诬陷良民为盗,掠杀老百姓来邀功。老百姓更加骚乱不宁,豪杰都进城以求自保。皇觉寺僧人也惊慌失措,相互说:“遇到这样乱世,生死难保,哪里能静下心来焚香修行?不如各自散去,到没有兵戈的地方躲一躲,留下这个拜佛的脑袋。”朱元璋见寺僧散去,于是在关王伽蓝菩萨前,用竹筊占卜吉凶说:“如果适宜远走避难,就请用阳筶指示我,如果许我留在寺中,就用阴筶指示我。”祈祷完毕,掷筊,结果是一阴一阳,重新掷筊,仍然是一阴一阳。这样连续掷筊,结果始终如此。朱元璋只得祈祷说:“不许住寺庙,也不许远去他方,神难道是期望我从军吗?”于是再次掷筊,筊跃然而立,不倒下。朱元璋知道神的意思让他起大事,于是入濠州投奔郭子兴,时间是至正壬辰年闰三月,从此皇帝万万年。

注:筊,茭杯,中国民间信仰的一种寻求神灵指示的工具。多用竹、木等材质做成,两个为一对,呈立体的新月形状,每一个称为一“支”,并分有正反面,平面部份称为“阳面”,隆起部份则称为“阴面”。

筊用弯曲的竹节一破为二削制而成,剖面代表阴,另一面代表阳;“打筶”时,把筶掷于地,剖开的一面都朝地为“阴筶”,剖开的一面都朝天是“阳筶”,剖开的一面一朝地一朝天是“保筶”。”

八、南海带于保还乡

话说解州下冯村,有一叫于保儿的人,诚实忠厚,聘本村汪氏为妻。于保儿偶尔被牵连,明朝刚开国,国法严厉,不论事情大小,都按律上施行,于保儿娶妻到家才三日,就要发配南海充军。解州距南海有万里路程,于保儿哭着对妻子汪氏说:“我不幸被人牵连,充军南海,我与你只有三天夫妻的情意,明天就要远行,我放心不下年老的父母,谁来照顾他们衣食呢?”说完,止不住两眼流泪。汪氏也呜咽说:“侍奉公公婆婆,是做媳妇的本分,不要叮咛,只愿夫君的冤情得以昭雪,早日回家。”第二天,于保儿拜辞父母妻子,全家围着他哭泣而别。后来有人作梧桐叶曲同情他们:

柔肠断,寸心剜,行和影,诉悲酸,家门不幸,哪堪远窜?要想团圆,须待我黄泉舍馆。

汪氏在家,日夜纺织,孝顺公公婆婆竭尽全力,每天做饭,就留一小勺子米,积累到农历每月初一,得三十勺,换成钱购买香与纸,到解州关帝庙祈祷说:“妾汪氏,丈夫于保儿充军南海,家中只有年老的公公婆婆,没有男劳动力,悲苦非常,关帝爷您是天地中的圣人,乾坤正气,一定知道我丈夫属于冤屈。如果得到神明冥冥之中庇佑,早日被释放还乡,我们全家不敢忘记圣恩。”祈祷完,深深地拜伏,泪珠满地,像这样经过几年。解州关帝庙周围的人看见汪氏,没有不指着她说:“她是一个孝妇。”

在洪武丁卯年,三月二十三日,于保儿因为勤劳谨慎,在南海给总兵喂马,天快黑时,于保儿看见一个人,官家模样,骑着赤兔马,来到他前面,对他说:“保儿,你想家吗?”于保儿是个孝子,每天早上和黄昏,常常想念父母,每当斜阳夕照,寒鸦噪影的时节,就不由自主地伤心唱:“道路遥远,音信不通,我的心儿越来越焦;荒凉的边陲,秋风渐高,忆念双亲,凄凉怎么熬?”他听了官家的话,不觉泪如雨下说:“仆人是解州人,不幸充军到这里,离乡万里之遥,面对浩瀚大海,与世隔绝,家中音信杳无,父母还在不在,都不知道。怎么不思念家呢?”官家说:“我也是解州人,在这里做官,如今要回去,你既然思念家乡,我带你同行怎么样啊?”于保儿听了,又哭起来了说:“以前不幸被人牵累,至今还没有洗清冤屈。如果再逃跑,一旦被抓,获罪更加重。”官家说:“我带你去没有问题。”保儿思家心切,也顾不得逃脱要定罪。连声说:“愿意随行。”官家说:“可以在我马的后面行走。”天色已经晚了,保儿追着官家的马跑,两脚轻便,如飞一样,他自己也觉得有些奇怪。心中暗想,不知道为什么这双脚,这个身子,怎么今天好像有神相助一样?霎时间,不知道过了多少县,多少府。官家的这匹马,我保儿的这双脚,合得着,凑得巧……正在自言自语时,忽然官家的马不见了,保儿踏虚了一脚,翻落在地下,堕落在冯村的东陇田中浑身被弄湿了,骨节也摔痛了。不知道这是哪里,离家多远,辗转在田中爬起上岸,天已经黎明。于是问耕田的人说:“贵处是什么府,什么县?”耕田的人告诉他:“这是解州府下冯村东。”保儿听说是解州下冯村,惊讶地说:“古怪,只走了半夜路,万里的路程就到了。”于是他抖擞精神寻找路回家。

父母见保儿回家,放声大哭,汪氏惊异,也出来,见到保儿也抱头痛哭。汪氏问保儿:“是逃回来的,还是赦免宽恕?”保儿于是详细叙述晚上见官家的事。汪氏说:“这是关大王救度你呢?”于是汪氏把自己积米买香纸祈祷关大王的事,详细讲述给保儿听。保儿说:“这是贤妻至诚的感应!”

话分两头,再说海南戍边的军队中,晚上不见了于保儿,四处搜寻,没有看见,只得行文至解州,里面说:“逃走军犯一名,叫于保儿,某年某月某日。”这个失去保儿的日子正是保儿到家的日子。行文到了解州,官府把保儿捉拿去,保儿把事情经过叙说了一遍,官府召邻居和地方保甲询问,情况与保儿说得一模一样。官府非常惊异,于是把此事奏明皇帝,于是免了保儿充军的劳役,全家听到这个喜讯,连忙向京城方向叩拜,感谢皇帝恩典。随即准备香花纸烛等物品,一步一拜,双双拜到解州关帝庙。当时解州下冯村的人,没有一个不称赞关帝灵感遍彻遐方,也称赞汪氏贤孝,以致感动了神明。

英烈神武传一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