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痕许久不见了,我正想去看她,下午她恰好到公事房来找我,她告诉我,今天在北海里有一个聚会,一一因为今天是月望,致一和剑尘预备夜里在北海划船。

我收拾了书报,星痕和我慢慢走到北海,这一路都种着槐树和杨柳,槐花的香气,很好闻;柳梢轻轻拂在我们的肩上,真是人在画图中。

致一从上山采了一朵野兰花,他含笑道:别看这花倒也有些香味。星痕道:“春神本来是一视同仁,她要不香蜂蝶也不光顾了。”我们正说着剑尘也来了。大家又说笑了许久,太阳已经西斜了,我们便到仿膳吃饭,我和星痕都喝了几杯酒,心里又都有些怅怅的,我们出了仿膳,就到船屋去雇了一只船——是一只白色的小划子,我们上了船,恰好陆萍也赶来了,在船上我和星痕分配他们三个的工作,剑尘把舵,致一和陆萍划船,我坐在船头,星痕坐在船尾,不久船已驰到河心,荷梗才有半尺多高,浮萍散飘在水面上,我和星痕都采了不少。天色渐渐晚了,月儿也慢慢高起来,照得水面如同泻银一般,四面静悄悄没有什么声音,我们仿佛睡在母亲的摇篮里,舒服极了,远远忽发出铁笛的声音来,那声音非常凄凉清越,星痕低低的唱着《送春归》的哀调,我们都有些伤感——真是心情萦绕着绮丽的哀愁呢!

到北海的时候,更是春江浪缓,遍山开着紫色的野兰花,花畦里有木芍药,有牡丹,有月季;到处都是清香扑鼻,我走到濠濮园的时候只见致一、剑尘笑着迎了出来!我们在万绿丛中的茶座上坐下,举目一望,草绿花红,流水缓潺,在河的当中,驾着一道石桥,我和星痕走到桥上站了许久,星痕说这里诗意很厚,她让我作诗,我说一时那里有诗,留着诗情回家去写吧,彼此一笑而罢!

十点多钟,我们从船上下来,游兴未阑,又约着大家,上了白塔,这时月光比以前更空明皎洁,我们从白塔上俯视古城,万家灯火彷若天上星辰,那些房屋和梳子齿儿般排列着,我们站在白塔顶上,地高风大,吹得我们夹衣如蛱蝶似的飞舞。我这时低头往地下看,忽然发生了奇想,——倘若这时我用白色的绸帕,蒙住头向下一跳,不是什么都完了吗?人类真太藐小了!想到这里又不免叹气!致一说道:“时间不早了,回去吧!”但是陆萍一声不响的睡在白石上;剑尘说:“回去睡吧!看回头着了凉!”陆萍仍是不理,似乎脸上还有泪痕,我们也不敢再向他看,致一和剑尘勉强把他拉起来,才一同下了白塔,各自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