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的解释委实都出我们意料之外。原来我们无意中都做了他的傀儡,成全了他的某种目的!

他的解释却很有趣。他姓金,名叫咏秋,是华新银行里的一个出纳主任。他新近为着订婚,特地购了一朵珠花。不料在三天前,珠花忽而失窃。后来他查明那珠花是被他家里的一个叫朱翠妹的女仆和一个叫阿福的车夫通同了偷出去的。他本已报了警局,但四处探访,总找不到这一男一女的踪迹。直到这天的晚膳以后,那车夫阿福忽而自己回去见金咏秋,声言他受了那军妹的迷惑,帮助伊窃取了那朵珠花,一同藏匿在一爿小旅馆里。翠妹说伊有方法销赃,故而把珠花藏在伊的身上。谁知一连两天,毫无出卖的消息。阿福才知上了翠妹的当,因而他懊悔起来,特地向主人自首告发。

据阿福说,这翠妹另外有一个姘头的男子。上夜里他听得翠妹起来开后门。阿福也悄悄地起来。听见伊和一个男人在门外谈话。他仿佛听说这东西在本地不妥,又听得“香港”和“春江”轮船的活儿。他当时还不大明白。等到早晨起来,翠妹叫他陪着伊一同往浦东乡间伊的亲戚家里去。陪到了那里,又问起那朵珠花。伊仍一味游移推倭。他才醒悟过来,他知道中了这女仆的角谋,做了伊的工具。他就独自赶回上海,到主人家里来认罪合发。

金咏秋解释到这里,又继续说道:“我得到了这个消息,当然喜出望外,料想那朵珠花因着不能在上海销售,故而翠妹叫另一个人悄悄运往香港去出卖。我查得春江轮船果真在今夜里开往香港,但那翠妹既已安心往乡间去,可见并不同往,阿福又不曾和朱翠妹的另一个相好会过,故而那运珠花的人虽在船上,我也没法指认出来。

“这时时候既晚,我已来不及把那翠妹报来指引。就算报告了警署,一时也必没法可施。但这珠花不但价值在二万元以上,而且我费了不少心思四处拣选,才购得一百二十二颗粒粒精圆的珍珠。我委实告不得失掉。我也知道如果要在轮船上搜查,一定最办不到的。于是情急智生,我才想出这这一个空城计来。唉,先生们,抱歉得很,我要使你们代我搜查一下,等到搜查以后,我打算再设法查明有没有发现这朵珠花。如果有的,当然就不能破获。

“因此之故,我模仿着党徒通信的口气,利用着一个上流乘客给我做一个报信的人。我老实说,这样的纸团,我本已预备了两三个,以防有什么粗心的人,或不肯多管闲事,随手把它丢了,这计划也许不灵、不料我把第一个纸团塞进了那个高个子的黑衣人的手中,事情便成功。那人一走进舱中,将纸团展开来瞧了一瞧,就给我实行这小小的计划。我那时本暗暗地监视他的举动,后来我见他亲自到这里来见你;才知我的计划已一部分成功。”

这一个问葫芦总算打破了!那个报告的唐宝楚显然也被动地做了他的傀儡。但霍桑此刻还没有来,不是也走进了歧路,还在那里调查这个唐宝楚吗?这玩意儿竟教人家如此劳师动众,未免有些可恶。

吴子秀很恨地作抱怨声道:“你的计划固然很巧,却累人吓碎了胆!”

金咏秋又连连作揖,重新伸手入袋,把那紫色绒匣子取出来。

“是的,吴先生,对不起。不过我这举动委实也是万不得已。我真是一百个对不起你们。现在这东西既已追回,你们要我怎样报酬,我都听命。不过那个偷运珠花的同党,谅必已侥幸地逃走了。”他随手把那绒区上的一个金属小或用指爪抵了一抵,绒匣的盖立即开了,匣中果真是一朵白光耀眼的珍珠菊花。他又欢喜声道:“你们瞧,这珠子的光彩多么好,并且——”他说时已把那珠花取在手中,忽而眼睛一定,顿时住口。他作惊讶声道:“怪了,怎么竟变得这样轻?哎哟!不好!这珠子已经变成假的了!”

这又是一个意外的警报!我们三个人又都为着他暗暗吃惊。这一出滑稽性的把戏将要闭幕,却不料还有这一个变端。谁又想得到?

金咏秋又失望声道:“唉,这恶汉委实厉害!他已把真的取去,却留下这条假的做脱身工具!哎哟!不得了!现在还有什么方法追回来呢?”他最后的一句声音,哽咽而阻塞,几乎要哭出来了。

“还好,你总算还有运气。别哭!你的真珠花已有了着落哩。”

奇怪!这时候竟另有一个人从舱窗外面接他的口。我回头一瞧,才知说这话的人就是我的老友霍桑。他显然已在舱门口听了好一会,我们却听得出神,没有注意,直等这紧要的关头,他接了一句口,才推开了舱门笑眯眯地踱进舱来。金咏秋张大了眼睛,忍住了呼吸,向霍桑瞧着,都开不出口。

我高声介绍道:“这就是霍桑先生。”

舱中两个所谓买办的眼光都不约而同地集注在霍桑的身上。霍桑仍带着笑容点点头,随即向金咏秋说话。

“你的故事怪有趣。不过你是受过教育的,怎么这样子自私?你这种举动,分明是只顾自己,不顾别人,岂不是太冒失?太无理性?你今晚虽没有耽误这轮船的开行时刻,但叫这船上的一班职员们吃了这一番虚惊,你又打算怎样报偿?”

那少年气息淋淋地答道:“我我知道的。霍先生,我实在该死!我已经说过,只要我的珠花追得回来,无论怎样罚办,我都听命。但是霍先生你一你不是说我的珠花已经有着落吗?”

霍桑微微点了点头。“这样,很好。此刻难童教养院正在募集基金,你应用这吴子秀先生的名义,捐助一万元。明天你可凭着捐款的收据,到警察总署里去换你的那朵珠花。”

金咏秋大声道:“霍先生,当真吗?如果真的,我一定遵命。”

霍桑道:“谁和你开玩笑?你为着失掉珠花的事,不是已和侦探长江银林接治过一次吗?他和几个弟兄今夜里也曾为了你忙过一回,明天你不妨就向他去交换。你也应当谢谢他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