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黑叟

唐代宗宝应年间,越州观察使皇甫政的妻子陆氏,有一块心病,不知道什么缘故,她与丈夫结婚多年,却始终没有孩子。

越州城里有一处魔母神堂,城中百姓若是有求子心愿的,都来这拈香祝祷,回去必定能够灵验。

听说此事的皇甫政便和陆氏商量,在空闲的时候也去一趟魔母神堂。

到了神堂,皇甫政跪在魔母面前,祷告道:“向魔母祈求一个男孩,如果灵验的话,请您允许我用一百万贯的俸禄钱,给您建造堂宇。”

一旁的陆氏也说道:“倘若您遂了我们的心愿,我愿意用一百万贯的脂粉钱,给您另外画像。”

过了两个多月,陆氏果然怀孕了,后来,也顺利生下一个大胖小子。

皇甫政大喜,花费了大量的银子修筑魔母的堂宇,金碧辉煌十分气派;陆氏也遵守约定,从全国各地招募画工,给魔母作画。但因为赏钱太多,一时没人敢接手。

不久,有一个自称从剑南来的人,主动接下手绘画像的事宜。可他在寺院待了一个多月的光景,却一笔未动。

主事的和尚看不过去,便私底下催促他快点完成。那人笑着对和尚说:“那好吧,你为我准备油灯,我好在夜里专心致志地作画。”

和尚满足了他的要求,等到天亮的时候,那人已经不见了,只剩下满满一墙壁的瑰丽灿烂的画像。和尚觉得惊奇,忙报告皇甫政画像已经完成一事。

皇甫政得知堂宇修建完毕,画像也已绘成,便挑了一个吉日,大设歌舞宴会来庆祝此事,当地的富商都去捧场。

正热闹的时候,一个相貌黑丑、身高八尺的人,背着斗笠,身着蓑衣,扛着锄头来到寺院门口。

看守大门的人见他粗鄙,拦着他不让他进来。正巧皇甫政经过,想着今天是个大好的日子,还是不要起无端的争执,便让人把他放了进来。

谁想到,那人一进寺院,直奔魔母堂,二话不说,直接举起手中的锄头砸坏了墙壁上的神像。众人惊骇叫喊,不一会儿,皇甫政的手下就把黑丑老头抓住了。

老头虽然被抓,却昂着头,脸上毫无惧色。皇甫政有些好奇,便问他:“你是疯子吗?”

老头说:“不是。”

皇甫政又问:“你是善于绘画吗?”老头答:“不是。”

“那你为什么好端端地,要砸了这画像呢?”皇甫政不解地问道。

只听那老头答:“可恨画工蒙蔽上官,让夫人和上官施舍二百万贯钱描画神母。这画上的像连真人都比不了,算什么神人呢?”

皇甫政大怒,既然你说这画上的像比不了真人,你给我找出个真人来看看?

老头拍手大笑:“你不信,你去找我乡间的老妻,见过了她你就知道了。”

皇甫政听后,派人把老头的妻子找来。众人一见来人的样貌,纷纷扯着脖子吃惊地观看。老头的妻子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略施粉黛,衣着朴素,却艳态媚人,光华动众。

人们悄悄地议论,都说墙上的神母像不如这位女子。

皇甫政对老头儿说:“你是一个地位卑微的人,却蓄养了这样一个美丽妇人,实在是不该的,应当把她进献给天子。”

老头儿说:“等我们回去和乡亲告别一下再走吧。”

皇甫政应允了,派士卒五十人、侍女十人,一起到他们家。到了江边要过江,老头儿单独在小游艇中,卫卒侍女和老头的妻子同乘一大船。

将要过江,趁大家没注意,老头的妻子在急流处忽然飞入游艇中。人们都惊惶恐怖起来,急忙划船去追赶他们,他们夫妻二人已经走出游艇,上岸并肩携手而行了。又追他们,二人都化为白鹤,冲上天空远飞而去。

第2章 萧洞玄

王屋山都灵观道士萧洞玄,立志想学炼丹之术,苦修盲练数年后依然是一无所获。一日,偶遇真人传授九转大还金丹之秘诀,真人临行时叮嘱他道:“丹道之术已尽数传与你知,修炼之时更须一位同心协力之人,你与他互为表里,才能功成,勿要再去求取旁门左道!”萧洞玄听后,坚定心志,周游天下访求同道之人。

此后数年间游历了三山五岳长江黄河,所过之处不是名山异境,就是都城聚落之处,连人迹罕至之处也一一访到,可历经十余年辛苦,也未访到其人。

唐贞元年间,萧洞玄自浙东经由运河直抵淮南治所扬州,至亭埭河运驿站处,登舟上岸,正要转投旅店,就见运河之上百舸争流,将河道堰口都堵塞了。

待堰口水涨重新开闸之时,就见众多船只挤到一处,争相抢渡堰口。

舟中船家相互倾轧,极力将身旁船只挤到它处,但见一人用力推搡之时,猛地折断右臂,小臂弯于身后扭折着,身旁之人见之无不胆战心惊。

那人却毫无丝毫惊慌失措之色,亦无半点痛苦呻吟之声,猛地用力将臂骨掰正后,这才徐徐进入船舱之中,任由它船争渡。

萧洞玄见他深受如此苦痛也不发一声,不觉心中窃喜道:“真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天佑我访到同道中人也!”

待那人行船徐徐靠岸后,萧洞玄跃入船中,见那人在舱内饮食自若,面上无丝毫痛苦之色,赶紧上前稽首道:“船家如何称呼?”

那人道:“不才终无为!”

萧洞玄道:“可有意学道?”

终无为眼神一亮,道:“某正有此意,一直不得其法!”

萧洞玄欣喜道:“丹道之术,我尽掌握,如今正求访同道之人,若信我之言,同归王屋山修炼如何?”

终无为点头道:“甚好!”

二人乘舟过泗州,至汴州,到洛阳后,辗转步行登至王屋山道观之中,萧洞玄毫不藏私,将九转还丹之秘诀尽示终无为知。

二人相互揣摩,两三年间,金丹已运至金庭之中。

萧洞玄对终无为说:“马上就是修炼的关键时刻,我当作法护持,君当谨守丹灶,至五更之时而不发一言,我与你一同携手飞升,成仙成道也。”

终无为道:“我虽无其他本事,可于隐忍不言方面,君已知之。”

萧洞玄点头称是。

此后一人设坛求法,一人焚烧炉鼎,文火锻炼金丹。

萧洞玄绕坛行道步入虚化之境,终无为则于丹灶前端拱而坐,心中默默发下毒誓:”就算是死也不发一言。“

一更后,忽见两名道士从天而降,对终无为道:“上天派我等前来问你,想得道成仙吗?”

终无为心念不动,一言不发。

过后,又见群仙飘落面前,自称洞仙人王乔,安期等,指着终无为道:“刚才上天派真人前来问话,你为何如此托大理都不理?”

终无为依旧静心不言。

片刻之后,就见一妙龄少女,容华端丽,音韵幽闲,绮罗缤纷,薰灼动地来至他面前耳语软磨片刻,见终无为终不为其所动,娇叱一声,甩袖而去。

过不多时就见豺狼虎豹数十种猛兽跃入身前,狰狞着面孔咆哮着就想一口将终无为吞入口中。

终无为静心打坐不为所动。

待听不到猛兽嘶嚎之声,终无为这才睁开双眼,就见早已亡故的祖父母与父母携带家人亲眷来至他面前道:“儿呀!见到家人,为何不发一言啊!”

终无为眼眶打湿,碍于誓言,目送着家人离去,依然不发一言。

突然,一身长三丈,目如电谥,口赤如血的夜叉,朱发植竿,暴着锯牙,伸着钩爪直冲终无为袭来。

终无为闭目凝神守心不动。

又过一会儿,就见一黄衫判官带着黑白无常而至,对着终无为道:“你死期到了,不想死的话,说明缘由后,我等就放你归家去!”

终无为依旧不言。

黄衫判官怒叱黑白无常将他拿下,将他带入地府下界之中,终无为紧闭双唇难以申辩,只好随他们去了。

来至地府衙署之中,黄衫判官带他进入大殿堂下,告知他说,面南而坐于玉案之后的人就是平等王,因其威仪甚严,终无为不觉双膝跪下静听其言。

就听平等王厉声道:“你本不应来此,若能自辩委屈,本王将放你回去!”

终无为始终不发一言。

平等王见他如木头一般,不觉心下恼怒道:“带他下去,遍观地府万状千名之凄惨苦楚后,再带他上殿!”

终无为遍观地府受罪之人,经历凄惨痛苦之状,只是不发一言,黄衫判官无奈,只好又将他带回大殿之上。

平等王对他说:“你若不开一言,就将你投入地府之中受苦。”

终无为心虽恐惧,终不发一言。

平等王对黄衫判官道:“将他投生于别处,勿要将他放归本处!”

终无为就觉进入一片混沌之中,心智迷离,杳冥间竟一无所知。

突然就觉眼前一亮,其身已托生于长安城贵人王氏之家。

终无为初在母胎之时,犹记此前发下的誓言。

出生之后,终无为相貌具足,唯独不发一言不哭一声。

待至满月之时,其家大会宾客,广张声乐,乳母将他抱出,众亲戚争相怜爱抚抱着他,其父母对众人道:“我儿他日必为贵人,今日给他起个乳名,叫作:贵郎,如何?”

众人纷纷点头称赞。

终无为日渐长大,十分聪慧,只是还不会说话。到三岁之时,才会行走,只是从小性格孤僻不爱与小伙伴玩耍。

到五六岁时,虽不言语,但其行为举止却甚有高雅之姿。

十岁提笔就能成文,动静玩耍与人交流间必付之于笔端。

及至二十岁弱冠之时,已是仪表堂堂,举止雍雍,堪为人杰,因为不会说话,始终不肯听从家人劝告前去考取功名。

好在其家富比王侯,金玉满堂,婢妾歌钟,不用为生计发愁。然终无为自投胎转世这二十几年间自绝声色欢娱,只喜一人独处。

二十六岁时,父母见他独自一人甚是孤僻,特为他张罗娶妻之事。

其妻家中也是富豪之家,妻子又兼绝代姿容,工巧伎乐,王家之人无不欢喜此门亲事。

终无为投胎重生后,乳名:贵郎,官名:慎微。

如今婚配,一年间,已诞有一男。终无为见儿子端敏惠黠,聪慧无比,自是怜爱有加,超越常情。

一日平明,终无为与爱妻在春庭当院与儿子玩耍,当庭之中有一巨大磨盘,可坐十人,爱妻抱着儿子上了磨盘,忽然对着终无为诡异一笑,道:”你我二人素来相敬如宾,恩爱甚深,可你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一句:你爱我。若你今日依旧不发一言,慎微,你可别怪我将儿子摔死在磨盘之上!“

终无为听闻妻子之言,就想登上盘石将儿子夺过来,谁知妻子不待他至磨盘,就已将儿子摔至盘石之上,眼见着儿子脑浆迸裂,气绝身亡,终无为俯身抱住儿子尸身,痛惜不已,失声而哭起来。

终无为但觉恍恍惚惚回到丹灶之前,适才所谓幻境,所遇盘石实乃丹灶也。

此时萧洞玄在坛上作法已毕,眼见着天欲破晓,即将功成之时,就听终无为低低叹息之声,定睛看时,金丹早已不知去向,二人见此情形知已丢失金丹,不觉抱头痛哭,失悔心力不足才有此痛失金丹之劫!

此后,二人潜心修行,直到心无旁骛之时,方才重新炼丹,至于是否得道成仙就不得而知了。

第3章 慈恩塔院女仙

唐朝太和二年,长安城南韦曲慈恩寺塔院,月夕,忽见一美妇人,従三四青衣来,绕佛塔言笑,甚有风味。回顾侍婢曰:“白院主,借笔砚来。”乃于北廊柱上题诗曰:“黄子陂头好月明,忘却华筵到晓行。烟收山低翠黛横,折得荷花赠远生。”题讫,院主执烛将视之,悉变为白鹤,冲天而去。书迹至今尚存。

第4章 叶静能

唐朝的汝阳王很爱喝酒,即使喝一整天也不会醉到。每回有客人到来,无不是从早一直挽留到晚上。当时有个术士叫叶静能的人,曾到他那里。汝阳王强要他喝酒,叶静能推辞不喝,说:“我有一个徒弟,酒量大,可作王爷的客人。虽然身材不高,是个侏儒,但也有过人之处,明天叫他来见王爷,王爷不妨试探一下,和他聊聊。”

第二天早上,有人投寄名帖,称:“道士常持满。”汝阳王把他请了进来。见这人身高只有二尺,安排就坐,谈论从天地初开,什么是至理?再到三皇五帝,历代兴亡、天时人事、经传子史等,都清清楚楚如同观看自己两掌手指。汝阳王张口结舌,都不能对答。后来看王爷并不喜欢谈这些,便转而说一些简单、让人开心有趣的事。汝阳王露出了笑容,对他说:“看师父风度不凡,也常常喝酒吗?”

常持满说:“听从王爷吩咐。”

汝阳王便令左右人开始行酒,巡回了数遍,常持满说:“这样喝不过瘾,不如把酒倒进大缸中,我和王爷自己舀着喝,到酒量不能再喝时为止,不是更好吗?”

汝阳王听从而他的建议,命上来几石醇酹美酒,倒进了一大缸中,用一只大酒杯舀酒喝。喝了不知多长时间?汝阳王有些醉醺醺了,而常持满浑然无事,显得颇为自得。又过了不知多长时间,忽然向汝阳王道:“这是我最后一杯,如再喝,就会醉倒!”

汝阳王说:“看师父的情形,酒量远没足够,请再喝。”

常持满说:“王爷不知人的度量是有限的吗?何必勉强?”

于是又喝了一杯,忽然倒地,再一看,原来竟是一只大酒瓮,已装满了五斗酒。

第5章 韦丹

韦丹都快四十岁了,这次科举又没中,心情郁闷。就骑着一只瘸腿的驴子在洛阳闲逛。

走到中桥,看见一群人围着一个打鱼的,七嘴八舌的议论鼋怎么烹饪味道鲜美。就下了驴挤进人群去看。

原来是这个渔民搞到一只很大的鼋,身长都有三四尺。用绳子拴着放在桥头上售卖。韦丹过去仔细看了一下,鼋呼吸已经很微弱,很快就会死掉。

韦丹见状心中不忍,就问渔民想卖多少钱。渔民觉得奇货可居要价两千,韦丹身上没带多少钱,天气很冷又不能当掉衣服。于是就一咬牙把驴子给了渔民,换回了这只大鼋,随手放入河中,徒步回家了。

当时在洛阳有一个道号叫‘葫芦先生’的人,没人知道他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平时行为古怪,会占卜相面,而且非常准确。

韦丹科举落榜以后,心情低落就去找他占卜仕途前程。刚到门口还没迈步进去,葫芦先生鞋子都没穿好,就跑出来迎接。

一见面,葫芦先生就拉着韦丹的手,高兴地说:“我都盼望了你好久了,怎么现在才来呢。”韦丹说:“我来找先生求测仕途。”

先生说:“我友人元长史(即:秘书长)。对你赞不绝口,他很诚恳地想结识你,我们现在就过去吧。”韦丹心想,我在这地方没有做官的亲戚,他肯定是认错了人:“先生误会了,我在此地没有高门大户的亲戚,您给我测算一下就行了。”

胡芦先生说:“您是有来历的人,福寿前程不是我可以随便说的,元长史是我的老师,见面以后他会详细地告诉你的。”

葫芦先生就拄着杖抓住韦丹,连拉带拖地到了通利坊,转过几道幽静的小巷,来到一座门前。葫芦先生就上前敲门。

等了有一顿饭的功夫,有人过来开门,把他两人请进来。走了几十步过一道小门,又前进了几十步看见一座非常壮丽的大门,看上去有些像公侯之家。

伴随着一阵燕语莺声,过来十几个美女丫环,将他两人迎接进了客厅,客厅陈设非常华丽,异香满室。

这时从里边走出来一个,身穿布衣须发皆白的老人,老人身高七尺面色红润,随身有两个青衣女子搀扶。

老人自称‘元濬之’向韦丹尽礼叩拜。韦丹大惊,急忙回礼说“我只是一个贫贱的书生,您老人家如此厚礼,我怎么敢当。”

老人说:“老夫将死之时,为君所救,恩德如此,岂容酬报。您是仁慈的人施恩不图报答,然而受恩者至死都会铭记恩情的。”韦丹听到这儿内心一震,明白了这老人就是前些日子自己救下的鼋。元长史招待得非常好,每天都大摆宴席,席上各种珍馐韦丹都没见过。

流连了几天以后,韦丹要告别回家,老人就从怀里取出一卷文书,送给韦丹说:“我听说你要询问福寿运程,就去天曹把你一生的官禄抄录了一份,算是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吧,无论吉凶都是你命中注定的,只是提前知道了而已。”

又对胡芦先生说:“我平生不用钱财,就借你五万钱给恩公买一匹坐骑吧。他远离家乡,没有坐骑是回不去的。”韦丹连忙拜谢而去。第二天,胡芦先生用驴子驮着钱来到客栈,送给了韦丹。

韦丹后来又拜访过元长史几次,奇怪的是根本找不到那地方,他就问葫芦先生。先生说:“他是神龙变化无常,你一个普通凡人怎么可能找得到他?”韦丹说:“他既然是龙,怎么会被渔民抓到?”先生说:“劫难来临的时候,凡人跟圣人是没有区别的,他虽然是神龙也不能避免?”

回乡后,韦丹仔细看了文书,记录得很详细:明年五月进士及第;又某年登科外放,授予咸阳尉职务;又明年奉旨进京,作某官。一共记录官场升迁十七次,日期记载很明确。最后升职江西观察使,御史大夫,到任后三年,厅堂前面皂荚树花开,就是回归北方的时候了。

韦丹一直把文书珍藏在身边。从进士及第以后,至江西观察使。每次职务变迁,跟文书记载毫无差异。

后来去洪州做观察使,在他办公的大厅前面,有一颗皂荚树年代很久远了,这地方的人有传言说:如果这棵树开了花,主官就会遇难。唐宪宗元和八年,皂荚树一夜之间突然开花。韦丹就辞职准备回家。走到半道上就去世了。

第6章 吕群

唐朝的进士吕群,在元和第十一年离开府第去蜀游览。他性格粗暴偏执心胸狭窄不能容人,跟从他的仆从们没有不切齿痛恨他的。当时离褒斜还有一半路程,他手下的仆从大多都逃走了,只有一男仆还侍奉他。

吕群心里很悲伤难过,走到一座山岭前面,又歇马放鞍,拿一根拐杖去探路,不知不觉走出几里地,只见杉松很茂盛,靠着小河有一个小桥,桥对岸有一个草堂,环境很幽雅深邃,好象道士所住的地方,但没发现有人。又进入后斋,发现一个新挖的土坑,坑长可以容纳一个人,有几尺深,坑中插着一柄长刀,旁边放着两把刀。又发现在坑旁边的墙上写着几个大字:两口加一口,即成兽矣。吕群心里想这大概是术士诅咒祈祷的场所。所以也不觉得奇怪。又走了一二里,问一个砍柴的人;以前看见那个地方是谁家住的处所。砍柴人说:这附近并没有这么个地方。吕群就回来再看,结果却什么也不见了。后来他每到了人多的地方,一定要问一下这件事。有人向他解释说:“两口,就是你的姓,加一口是品字,三刀是州字,也是征象了,你以后可以做到刺史这么大的官,每年二千石的俸禄。”吕群心里想也有道理。

走到剑南地界,统计一下到各州郡所得到的钱达了百千,就在成都买了奴仆和马匹好用,他们的行李又宽裕了。成都有个叫竖南的人,凶狠狡猾没个人样,他有些货很长时间也没卖出去,吕群就用二十串钱买下来,买下后觉得吃亏反而打骂奴仆们,奴仆不能忍受,就和其他的佣人保镖等暗藏着杀吕群的心。寻找时机还没有实行。吕群到汉州,县令给吕群准备了酒宴,当时吕群新做了一件绿色的绫裘衣,很华丽干净,县令正点上蜡烛,要放在烛台上,有几滴蜡滴掉到吕群的绿裘上了,县令开玩笑说:“我先拉一下你的这件衣服。”吕群说:“拉就是盗窃啊。”

又到眉州,住了十多天,冬至前一天,留住在眉州西面的正见寺。他的手下人就要害他,正赶上院里有一个老僧有病要死,拿着蜡烛护理的不断,手下人的计谋不能实行。吕群这天晚上忽然不痛快,就在东墙上题二篇。其第一首是:“路行三蜀尽,身及一阳生。赖有残灯火,相依坐到明。”第二首是:“社后辞巢燕,霜前别蒂蓬。愿为蝴蝶梦,飞去览关中。”题完了,还吟诵了很长时间,落下几行热泪。

第二天冬至,到彭山县,县令拜访吕群,吕群衣帽不整,也没什么兴趣,对县令说:“我大概是要死了吗?思绪繁乱,心情冷落得很。”县令说:“听说你有能当刺史三品官的说法,完全可以自己宽慰自己。”然后县令为他置办酒席,他很高兴,到了三更天,吕群喝得大醉。被抬回客馆里。他手下那些凶恶的奴仆们已经在他的床下挖了一个坑,象吕群的身体那么大,有几尺深,等吕群来了,就把他抬到坑里。割掉了他的头,又用吕群所带的剑,照心口钉上,把土盖上。各自乘马穿衣而逃。一个多月后。那些奴仆们到了成都,把吕群的衣服都卖光了,有一个人分到吕群的那件绿裘,想要直接向到北方,却到了汉中的街上想卖掉,恰好遇到县令偶然出门看见了,认识那蜡滴污染的地方,就把那人抓起来审问,那人立刻招供了。当时丞相李夷简巡察西蜀,把贼人全部抓到。然后挖吕群死的地方,同在褒地所见到的,一模一样。

第7章 李敏求

唐朝书生李敏求考取进士,考了十多次也没考上。他孤独一人,没有亲人也没有家,也没有工作,以乞讨为生。

唐文宗太和初年,李敏求住在长安一家简陋的旅店内,天黑之后,手托腮坐在桌前,愁思万千。忽然李敏求觉得自己灵魂出窍,飘飘如云,飘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这里的山川草木与人间一样。

李敏求走了很久,才看见一个城市,于是进城。城中人来人往,店铺林立,如同京城长安那样繁华热闹。俄而有一个白衣人走过来,拜见李敏求。

李敏求有些惊喜,问:“你不是我以前的雇工吗?”

白衣人答:“小人正是李郎十年前所雇佣的张岸。那时小人随李郎去泾州岸,不幸淹死。”

李敏求又问:“你在这里做何事?”

张岸答:“自从我来到这里,便侍奉柳十八郎,为他办事。柳十八郎现在是东岳大帝的判官,地位尊贵,很有权力,每日公务繁忙,普通人不能见到他,李郎以前难道不是和柳十八郎有来往吗?今天的事你需要见他,请让我先去通报。”

片刻后,张岸又出来了,带李敏求进入官署。李敏求看见正北有一间大厅,粉色外墙,厅前有两根红色柱子,壮丽辉煌。西厢房下有一门,门外大多是穿黄衫和惨绿衫的官吏。李敏求又看见穿着绯红和绯紫色官服的人手中捧着书简而立,披着白衫露出发髻的人倚在墙边,又有戴着枷锁、被他人牵着的人等待判决,又有抱着文案、在门外窥视的人打算入内。这几类人共有几百人。

李敏求将要进门,张岸对众人挥手说:“贵客来了。”众人立刻低头让出一条路。随后有一个侍者向李敏求行礼,然后带李敏求入内拜见。

殿内有一个穿紫色官服的人,站在台阶下。李敏求小步上前,拜伏在地,然后抬头仰视,发现面前站着的人是故友柳澥(xiè)。柳澥看见李敏求,大惊:“没想到在这与你相见。”于是将李敏求请上来,一起坐在席上谈话,如同往日叙旧。

柳澥说:“阴阳殊途,今日好友来此,大概不是你的心意。难道是官差错将你的魂魄带到这里来了?我有幸在此处任职,会为好友处理。”

李敏求答:“我是飘到这里的,不是有人勾魂。”

柳澥低声自语良久,然后说:“这是你命中注定的事,然而你应该速速返回。”

李敏求恳求说:“我穷困潦倒,好友既然当权,不能帮我一下吗?”

柳澥正色说:“如果你在人间当官,难道会以权谋私吗?如果这样做,必然逃脱不了惩罚。然而如果你想知道自己的福禄寿命,我可以稍微透露一点。”因此柳澥吩咐身边一个黄衫小吏说:“带贵客去,稍微让他看看将来几年所经历的事。”

李敏求当即随黄衫小吏出去,经过大厅东,进入另一个院子。院中四面有大屋,约六七间,窗户都打开了。满屋都是大书架,放了黄色和白色的书簿,各有名目,不知有多少行列。

黄衫小吏停在一处书架前,抽出一卷文书,用手翻了几十页,又找了几行字,让李敏求看。那几行文字是:“李敏求在太和二年不再参加科举考试。其年五月,得钱二百四十贯。”旁边有红字注明:“这钱是伊宰卖掉庄园的钱。”下面又写:“太和三年得到官职,在张平子那里做官。”李敏求读到这里,黄衫小吏用手捂着下面的内容,于是就不能往下看了。李敏求恳请继续看下去,黄衫小吏坚持拒绝,当即带李敏求出来。

李敏求跟着黄衫小吏走,又过了一个门,门扇半开。李敏求朝里面窥看,看见又是一个类似刚才的院子,院中四面有大屋,屋内都是床,上面各有几百颗铜印,有几百条赤斑蛇杂处其中,此外就没有其他东西了。李敏求好奇地问黄衫小吏:“这是干什么呢?”

黄衫小吏笑而不答,然后带李敏求回到柳判官处。

柳澥对李敏求说:“不是我的故友就不能得到这种方便。我想留下你,好好款待一番,但恐怕耽误你回去。”于是握手话别,又对李敏求说:“这里很难得到扬州的毡帽子,他日请你送给我一个。”柳澥又转头对张岸说:“可派一两个得力手下,并借给李郎一匹鞍马,送他回家。”

李敏求出了官署,骑着借来的鞍马,前面有二人带路,张岸牵着马缰绳,迅疾如风。须臾到了一处,天地漆黑,张岸说:“李郎珍重。”李敏求感觉自己被推入一个大坑中,当即梦醒。

这时天色微亮,李敏求发现自己原来还在昨晚坐的地方。李敏求回忆刚才之事,从此不再有参加科举考试的心思。后来几个月,李敏求更加穷困饥饿,快要活不下去了。

李敏求在几年前,曾被伊慎(唐朝名将)之子求为妹夫,当时李敏求以专心考取功名为大事,没有答应。这时媒人又重提此事,李敏求欣然答应。不到十天,李敏求就娶了伊慎的女儿。

伊慎有五个女儿,其中四个已经嫁人,李敏求的妻子排行最小。妻子的兄长伊宰,不久前卖了城南的一个庄园,卖了一千贯(每贯一千钱)钱,全部分给了五个妹妹。

李敏求和妻子分到了伊宰的二百贯钱,妻子的四个姐姐商议说:“五妹最小,李郎又贫困,大家何不各拿十贯钱资助他俩?”于是李敏求最终得到二百四十贯钱,与天书中的记载丝毫不差。

当年,李敏求用此钱捐官,太和三年春,被授予邓州向城尉一职。李敏求任职数月,有一次来到县城外,在一处废墟之中,看见一个古碑,文字磨灭不可辨识。李敏求让人清除碑上苔藓,仔细辨别上面碑文,说是张衡(字平子)碑,因此明白了天书说在张平子那里做官的意思。

第8章 独孤遐叔

唐德宗贞元年间,进士独孤遐叔家住在长安城崇贤里。他刚娶白氏女为妻,由于度日艰难,应举落第,他想去剑南一带散散心,与妻子告别说最迟一年后回来。遐叔到了四川由于找故旧不遇,过两年才归来。他走到鄠县西,离长安城还有百里多路的时候,归心更加迫切,想于当天晚上到家。于是,他沿近路快速行进,人和驴都累得不行了。到离金光门还有五六里地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又没有旅店,只见路边有一座佛堂,遐叔停了下来。当时已经快到清明了,月色很亮,如同白昼。他把驴系在庭外树上,只身走进佛堂。这里,有桃树和杏树十多棵。夜已经很深了,佛堂施给他被子和帐子,他便来到西窗下一卧。想到自己明天早晨就可以回到家中,他不由吟了一首旧诗:“近家心转切,不敢问来人……”到半夜时分也没有入睡。

忽然听到墙外有十多个人的相互招呼声,象是街道的小吏和种田的老汉,仿佛要迎接和招待什么人。一会儿,有好几个夫役,有的拿畚箕,有的拿扫帚,还有的拿着掘土的锸,把庭中的粪土除完,然后离去。有顷,他们又拿来床席、蜡烛、杯盘、酒具和乐器等,吹吹打打而来。遐叔还以为这是贵族或有钱人搞什么聚会,担心自己会遭到驱赶,便屏住呼吸藏到佛堂的梁上,偷偷地观察动静。那些夫役们布置完毕,又有十几个公子小姐和十几个丫环仆人,踏着月色徐徐而来。他们一一在筵席上就坐,一边谈笑一边吃喝,唱歌献舞,纵欢作乐。在那些女子当中,有一个相貌风韵均酷似遐叔之妻,她忧伤憔悴,闷闷不乐地坐在角落里。遐叔一看不由吃了一惊,当即从梁上滑下来,悄悄来到近处观察。不错,果然是他的妻子!这时,只见一个少年举杯走到他妻子面前,说道:“瞧,你一个坐在墙角,弄得大家都不快乐。小人不自量,想听你唱支歌,如何?”遐叔的妻子冤抑悲愁,但又不敢倾诉,只好强颜欢笑,举起酒杯,收泣而唱道:“今兮何兮?存耶没耶?良人去兮天之涯!园树伤心兮三见花……”满座倾听,悄然无声。

听罢她的歌,不少女人都转脸抽泣起来。一个人说道:“你的丈夫离这不远,为什么要说他去了天之涯呢?”那少年瞅了遐叔妻子一眼,哈哈大笑。遐叔怒不可遏,又无计可施,就在台阶上抓起一块砖头向他猛地砸去。砖头落地处,竟然什么也没有!他惊醒之后,不由一阵怅然悲惋,心想,妻子已必死无疑了。他急忙往回赶,远远望着自己家,他更是悲从中来。天亮的时候,遐叔终于来到门前。他让仆人先进屋看看,说家里人一切都好,遐叔惊愕地冲进门去!丫环说,娘子梦魇刚刚醒来。遐叔闯进卧室,妻子半躺着,仿佛尚未醒来,好长时间才说道:“方才,我梦见和小姑等去赏月,出金光门外来到一座野寺,忽然被几十个暴徒胁迫,陪他们饮酒作乐……”她在梦中看到的那些事听到的那些话,与遐叔所见所闻完全一样。她又说:“正饮酒时忽见砖头飞来,猛地惊醒时你就回来了,难道说我的幽愤把你感动了吗?”

第9章 胡媚儿

唐德宗贞元年间,扬州城街市上,忽然来了一个卖艺的女子,没人知道她从哪里来的。女子自称姓胡,名媚儿,表演的技艺很奇怪。十日之后,来看胡媚儿表演的人已经很多了。胡媚儿通过表演技艺,每日能获得上千万钱。

有一天,胡媚儿又在街上表演技艺,她从怀中拿出一个透明的琉璃瓶子,容量约半升,放在席上,对围观的人说:“如果有人施舍钱财给我,装满这个瓶子,我就心满意足了。”瓶口只有苇管那么大,有人投入一百钱,叮叮有声,只见瓶中的铜钱变得如同小米粒那般大小,众人都感到奇怪。

接着有人向瓶中投入一千钱,然而和之前一样,铜钱变得只有小米粒大小。又有人向瓶中投入一万钱,依旧如前。有人不信邪,向瓶中投入十万二十万钱,结果都和之前一样。还有的人将马驴投入瓶中,只见瓶中马驴只有苍蝇那么大,可以正常行走。

不久,有收税的官员押送几十车货物经过,驻足观看胡媚儿的奇技。官员认为财物只是暂时进入胡媚儿的瓶中,最终不会被她带走,况且官府的财物也应该没人敢染指,于是对胡媚儿说:“你能将我这几十车货物都装进瓶中吗?”胡媚儿回答说:“你如果同意,可以将它们装入瓶中。”官员说:“你可以试试。”

胡媚儿微微将瓶子倾斜,大喝一声,那几十车货物相继进入瓶中,一会儿就消失了。胡媚儿当即跳入瓶中,官员大惊,赶紧扑上去,瓶子破碎,却一无所有。自此胡媚儿失去了踪迹。

后来又过了一个多月,有人在清河县城北遇见了胡媚儿,那时她正赶着车马前往东平县。

第10章 板桥三娘子

唐朝时,汴州西面有一座板桥,板桥旁边有一间客栈,叫“板桥客栈”。

板桥三娘子客栈老板娘名唤“三娘子”,年纪三十岁上下,模样说不上非常漂亮,但也秀美动人。她没有儿女,也没有亲戚,没有人知道她是谁,从哪里来,大家都说她是个寡妇,但也没有人看见过她从前的丈夫。

三娘子是个勤快人,她自己一个人,把板桥客栈打理得井井有条,经营客栈,也卖粥饭,她还养了一大群驴子。

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不论是出差公干的,还是私人旅行做买卖的,如果路过汴州不够钱用,只要去找三娘子,三娘子就会降价接待他们。

人人都说她经营有方,板桥客栈总是住满客人。

元和年的一天,许州有个叫赵季和的人路过汴州,他来到板桥时天色已晚,见路边有间客栈,就推门投宿。

三娘子热情地迎接他:“客官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

季和说:“我是许州人,去往东都洛阳。天黑了,今晚想在你这里住宿。”

三娘子带他进去:“今晚没有好床位,只能委屈你住到角落里。”

季和说:“不要紧,角落正安静。”

赵季和在最里边的床铺安顿下来,他床铺隔壁就是三娘子的卧室。

三娘子端茶送水,照顾客人十分殷勤周到。快到就寝时间了,三娘子从房间端出来一坛陈年的美酒。

“这是我自家酿的花雕陈酒,为众位客官洗去旅途风尘。”

她笑着打开酒坛盖,酒香四溢。

“多谢老板娘,干杯!”

“干杯!再来一杯!”

住宿的客人都围到三娘子身边,他们饮酒说笑,非常快活。

三娘子酒量很好,喝了很多酒,却没有一点醉意。赵季和也跟大伙一起说说笑笑,但他没有喝三娘子的酒,他生性谨慎,素来滴酒不沾。

二更时分,旅客醉了困了,各自上床睡觉。三娘子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关上门,吹灭了烛火。

夜越来越深,众人都已酣睡,只有赵季和睡不着。

隔壁三娘子的房间里,传来了悉悉窣窣的声音,他把脸贴在墙壁,透过墙缝窥视,看见三娘子点亮蜡烛,搬出一个木箱子,她把一块手帕铺在地上,然后从木箱取出一个小木人,一匹小木牛和一套小犁耙。

那个小木人大约六七寸高,做得十分精致逼真。三娘子把它们放在灶前,低声念了几句咒语,然后含上一口水,喷向它们。

水一淋,小人和小牛当即活了过来。

小人把犁耙驾上牛背,牵着牛,走到手帕上,手帕就变成了一块田。小人来来回回耕了好一会,他精工细作,把那块田耕得平平整整。看他耕好田地,三娘子就递给小人一袋荞麦种子。

小人接过种子,在田地播了种,种子立刻发芽,很快开出荞麦花,结出金黄色的麦粒。小人将荞麦收割下来,脱了麦壳,共得到七八升荞麦,交给三娘子。三娘子搬出一个小石磨,让小人把荞麦磨成粉。

等小人干完活,三娘子对着他念出几句咒语,那块田又变成手帕,小人和小牛又变回小木偶,一动不动站在地上。接下来,她把小木人、小木牛、犁耙和手帕收回木箱子。

然后,三娘子把荞麦粉做成了烧饼。然后她吹来蜡烛,睡了一会。

再过不久,公鸡“喔喔喔”鸣叫起来,天色微亮,旅客们纷纷起身,准备离去。

三娘子从卧室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盘荞麦烧饼,对大家说:“各位客官,清晨饥饿,吃个烧饼再走吧!”

赵季和想到昨晚的事情,心中又怀疑又害怕,他没有吃烧饼,直接走出客栈。

刚出门几步,他听到一阵奇怪的驴叫,回头一看,只见吃烧饼的客人同时跌倒在地,嘴里发出驴子的嘶鸣。

只一转眼间,吃了烧饼的客人就全部变成了驴子。

三娘子马上把驴子赶进棚里,把客人的财物据为己有。

赵季和很能沉得住气,他没有把这件事讲给任何人听。过了一个多月,他办完洛阳的事回到汴州,仍然来到“板桥客栈”投宿。这一次,他事先做了几块荞麦烧饼,烧饼的大小和形状都做得跟三娘子的烧饼一模一样。

见他来投宿,三娘子还像上回一样,笑容满面迎接他,端茶送水十分周到。

这一晚,客栈没有别的客人,三娘子让他住最舒适的床铺,就寝之前,又端来美酒。赵季和推说自己不喝酒:“我明天一早出发,想在上路前吃点东西。”

“好的,我会为你准备可口的早餐。”三娘子笑着说,“晚安。”

第二天早上,鸡鸣过后,赵季和起身洗漱,正当他收拾行装的时候,三娘子端上来一盘荞麦饼:“客官清晨饥饿,请用早点吧!”

说完,她放下烧饼,又转身走开。赵季和连忙从盘子里拿起一个烧饼,偷偷换上自己带来的一块。

三娘子很快走了回来,微笑问:“你怎么没吃啊?”

赵季和笑着答:“真巧,我也带了这种烧饼。”

他从包裹里掏出烧饼,吃了一块。

三娘子在他对面坐下,给他倒好一杯茶:“我亲手为你做的麦饼,难道你不要尝尝吗?”

赵季和说:“多谢三娘子亲手做饼的心意,娘子辛苦了,你也吃一块我做的饼吧。”

他把偷换下来的荞麦饼递给她。

三娘子接过烧饼,咬了一口,马上趴倒在地,发出驴子的嘶鸣。她回头看了赵季和一眼,来不及说一句话,就变成了一头健壮的母驴。

赵季和给她套上挽具,骑上她回家去。他带走了那箱木偶。

不过,他不知道咒语,也不懂得幻术,没有办法让他们行动起来,也就没有办法做新的荞麦烧饼,把别人变成驴子。

赵季和骑驴游历了很多地方。

三娘子真是一匹最强壮的驴子,她能吃苦耐劳,可以日行百里。

四年后,赵季和乘驴入关,走到华岳庙。路旁有一位老人,看到他们,拍手大笑起来:“板桥三娘子,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他伸手抓住笼头,对赵季和说:“她虽然有过错,但遭受这几年的罪,也真够可怜了,把她放了吧。”

说完,他摘下笼头,把那头驴解放出来。三娘子立即脱去驴皮,变回人形,直起身来。她拜谢过老人,一句话也没有跟赵季和说,掉转头,即刻消失不见了。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听说过板桥三娘子的消息。

第11章 卢佩

贞元末年时,渭南县丞卢佩非常孝顺。他母亲腰和腿生了病,越来越重,后来,好几年连炕也下不来了,日日夜夜痛得难以忍受,卢佩就毅然辞去官职,护送母亲回了长安,住在长乐里的别墅中,打算变卖家产以求全国知名的医生王彦伯给母亲治病。

王彦伯是名医架子更大,平常人一律不见。卢佩天天去求告,半年后才答应去给看一次。卢佩按和王彦伯约好的日子一清早就在门上等待,直到中午还没来。

卢佩守着家门始终等着,焦急得望穿双眼,直到黄昏也不见王彦伯的人影。心里又怨又急。忽然看见一个穿白衣的女子,容貌端庄秀丽,骑着一匹骏马,带着一个使女,从巷曲西边跑来,向东驰去。不一会又从东奔回来,来到卢佩家门前停下来说:"看您愁容满面,好象在等什么人吗?"卢佩一直在守望王彦伯,全神贯注,那女子问了好几次他才回答,把实情都说了。

女子说:"王彦伯是国医,不一定能请来,我也略通医术,不一定就比国医差。请带我去见你们太夫人,你就能知道到底谁行。"卢佩大喜,在马前拜礼说:"如果真能治好病,我愿给你当奴仆来报答。"说罢就进家告诉母亲。母亲正在床上痛苦地呻吟,一听这事,先就松快了不少。卢佩带那女子到母亲床前,女子刚一抬手停在老太太身上,老太太身子就能动了。

于是全家都高兴得跳了起来,争着拿来金钱礼物给那女子,女子说:"这还没完呢。还要吃一副药,就不但能除去病根,还能延年益寿。"母亲说:"我一个垂死的老人,被天师你起死回生,我怎么作才能报答你的恩望呢?"女子说:"如果您不嫌我卑微,让我与您儿子卢九郎成亲,使我也能永远侍奉您,我就满足了,说什么报答不报答呢。"母亲说:"我儿九郎本来只求能给你做奴仆,现在反而要做丈夫,有什么不可以的呢。"女子一再行礼感谢,从女仆手里拿的梳妆匣里,取了一小包药用匙调好给母亲喝。刚一喝,就觉得多年来的病痛一扫而光。

于是家里备好了聘礼,娶了女子为妻。婚后女子严守妇道,侍奉婆母无微不至。只是每过十天女子就要回一次娘家。卢佩每次要用车马送接,女子都坚持不用,只骑着原来那匹马,带着使女,很快去很快回来,不露一点蛛丝马迹。起初家里人顺着女子的意愿,不去追究了解。后来长了,觉得这里有事。

有天早上,女子又要回娘家,刚一出门,卢佩就偷偷跟在后面看。见女子骑马一出了延兴门,马突然腾空而起。卢佩惊讶地问路上的人,谁也没看见。卢佩后来跟到城东的墓地里,见一个巫师在地上摆了酒菜,洒酒祭祀。接着看见女子下了马,拿起酒来喝。那个使女跟着收拾起地上的纸钱,装在马上,纸钱立刻变成了铜钱。又见那女子用马鞭在地上画圈,巫师就说,"这里可以做坟地。"然后,就上马而去。

看到这些事后,卢佩心里对女子十分厌恶,回来告诉了母亲。母亲说:"我早就知道她是妖怪,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从此,那女子再也没有回卢佩家来,卢佩也暗自高兴。

过了几十天,卢佩到南街去,忽然看见了那个女子。卢佩招呼她说:"你怎么这么久不回家?"女子不理睬,打马而去。第二天,她让使女转告卢佩说,"我实在不配做你的妻室,只是由于为你的孝心所感动,才给你母亲治病。太夫人病好以后,是你自己请求我们结为夫妻。现在你既然怀疑我了,咱俩只能分手。"卢佩问使女:"娘子现在什么地方?"使女说:"她前几天已经改嫁靖恭李谘议了。"卢佩说:"虽然打算和我分手,但这也太快了吧。"使女说:"娘子是冥府地神,主管京城三百里以内的丧葬事宜,必须长在京城给阳世人做妻子,因为她没有自己的居处。和你分手,娘子并没有失去家,只是可惜九郎福气太薄。如果你们能长做夫妻,九郎你们一家就都成了人间神仙了。"卢佩排行第九。

第12章 党国清

晋阳东南二十里有座台骀神庙,庙在汾河边上。元和年间王锷镇守河东时,有一个叫党国清的老百姓,善于盖房子。

有天晚上,国清梦见一个黑衣人对他说:台骀要召见你。他就跟着走,出了城门二十多里,来到台骀神庙。

只见庙外有几十个穿铠甲持刀枪的兵丁列在两旁,国清吓得不敢进去。黑衣人说别怕,带他进了庙拜见。只见庙内也有一百多侍卫,警戒森严,一个传一个地呼喊着让他往前走,国清赶快又下拜。

台骀神召国清上殿,对他说:我的庙宇漏了,风吹日晒,一到雨天,我的衣服用具就被淋湿。请你把房上的漏处修补一下,使我免受风雨之苦。

国清说:我一定照办。于是就和好了泥,上房把漏的地方全都堵上了。干完以后,神就让那黑衣人送国清回家。出了庙门往西北走,没走十里地,忽然听见喝道声,黑衣人和国清一起藏在道旁。

不一会只见一百多人骑马由北向南来,其中有几十个拿着兵器侍卫的人,中间簇拥着一个头戴官帽,身穿紫色官服佩带金饰的人,这人骑着白马,仪表堂堂,后面的卫队人数更多。

黑衣人告诉国清那就是磨笄山的山神,因为明天要去参加一位姓李的人家的宴会,今晚先来我们这里约请我们台骀神去。国清和黑衣人进了城门后,忽然觉得两眼有点痛,用手一揉,就醒过来了。

第二天他来到台骀庙,看见案子上有屋坏漏雨的水渍,抬头看屋顶,果然有修补堵漏的痕迹。回来时,刚走了六七里地,听见路西村子里有鼓乐声,就跑去看。

原来是有一家人正在设了祭坛摆着酒宴祭神,还有跳大神的载歌载舞。一打听,原来这家人正是姓李。

这家有个叫李存古的曾当过军官,因为目无法纪犯了死罪,上司范司经徒他曾有军功,免去李存古死罪,把他流放到偏远的雁门郡。

雁门有磨笄山神庙,李存古常常到庙里去上供祷告,祈求得够活着回到故乡,最近果然被赦免放回来了。

李存古说这是磨笄山神的保佑,所以才摆设祭坛谢神,国清一听,果然和自己做的梦完全符合。

第13章 柳澥

唐元和年间,有一个叫柳澥的秀才,家贫无以为继,只好孤身一人游历天下。

柳澥来到岭南,刚好碰上了广州节度使孔戣。孔戣爱惜人才,虽然柳澥只是个小小秀才,却非常欣赏他的才学和品德,把他当作贵客来招待,还让他住在自己家里。一连住了数月,柳澥思乡心切,于是向节度使大人请辞,还得到了一笔盘缠。

柳澥在岭南结识了不少朋友,其中就有几个老乡。几人相约同行北归,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这一日,一行人来到阳朔县,这里河湖众多,大伙就租了一条船沿河北上。闲来无事,几人就在船上吟诗作对、博彩行令。大家兴头很足,玩了一天都不觉得累,柳澥更是运气爆棚,接连获胜。

正在欢声笑语之时,柳澥忽然收敛笑容,仿佛发生了什么变故。只见他起身离席,伸出右手掌心向上,似乎在接什么东西。同伴见他举止怪异,纷纷围了过来,想一睹究竟。片刻,柳澥手上猛然多出一样东西,乍一看好像是名帖,难道有人要前来拜访?可这舟船之上,哪有外人?

正在大伙胡乱猜测之际,却见柳澥匆忙整理好衣服,让船家火速靠岸。上岸后,他毕恭毕敬向北方行礼,而后又对几位同伴行礼,说道:“能与诸位结识并同行,柳某三生有幸。这几日与各位相谈甚欢,实在不忍分别。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刚才我已经接到符命,即刻就要启程。虽不能与诸位一同回乡,但我们还可以同行几日,到桂州城后再行分别。”

同伴们看着他神神叨叨的样子,还以为他在开玩笑,可见他如此恭敬谨慎,也都不知不觉地向北方行礼。

回到船中,柳澥像变了个人似的,一直长吁短叹,并告诉同伴说:“我即将担任泰山主簿一职,刚才已经传来消息,说车马早已备好,就在桂州城等着我。等到了城里,再与诸位分别。”说完就躺下闭目养神,不饮不食、不言不语,但到了晚上就会盘腿打坐。柳澥到底是生是死,没一个人能说得上来。

桂州城距离此地并不远,却需要三日才能到,原因就是这里河湖纵横,港汊极多,仅浅滩就有五十多处,往往需要几个人合力把船推开才能继续行船。

但仅仅用了一个晚上,船就到了桂州。众人不知原因,柳澥却清楚得很。他看到两位紫衣人,分别带着百十来个黑衣士兵前拉后拽,小船如履平地,快速如飞。

进了桂州城,柳澥写了一封家书,烦劳同伴送回家里,这才与大家依依惜别。不多时,他就咽了气,去泰山赴任了。而当时正好是大唐元和十四年八月。

第14章 王锜

宝历年间,天兴县丞王锜曾到陇州去。半路上在一棵大树下休息,解下马鞍来放在地上靠着睡觉。忽然听见一阵马蹄声从西边传达来,只见一个紫衣人坐在车里,后面跟着几个骑马的随从。紫衣人停车后对随从说,"请王锜县丞到我这里来。"随从领王锜来见紫衣人,看见紫衣人已坐在一个陈设齐备的帐篷里了。紫衣人和王锜坐着谈了好半天了,王锜仍不知该怎么称呼他的官衔,所以答话时常常吞吞吐吐觉得很失礼。紫衣人发觉了,就说,"我已经潦倒二十年了,不过您要称呼我,还是可以叫我大王的。"

王锜就问,"不知大王从何处来?"紫衣人说,"我就是秦代的大将军蒙恬。当年我为秦始皇修建长城,以这个功劳多次蒙受重任。后来秦始皇归天了,我被一些小人陷害诬告,终于被杀了。我死后,天帝仍然认为修长城是劳民伤财害了百姓,发配我到吴岳当一个管山岳的官。当时管山的官都有称号,人们就也管我叫大王。可是后来吴山却划归华山管辖,而我罚配的年限还没满。我管吴山的实权已交给华山君,我什么可管的都没有,整日守着一座空山,山里人烟稀少,十分寂寞。又因为我已虚有了大王的称号,不能再放下架子当更小的官,所以现在只是个名义上的大王而已。这次和您相遇,想求您帮帮忙。"王锜说,"我只不过是个无名的小县丞,既无能又懦弱,见到大王十分荣幸,但又能为大王做些什么呢?"

蒙恬说,"我是由于敬慕您才来和您见面,一看您果然是个很有风度十分正直的人。如果能得到您的关照,能否为我办点事呢?"王锜说,"我一定遵命。"蒙恬就说,"我闲散了这么久了,很想再能有点作为。然而现在到处都没有空缺,兵马也都有主管,我不能去硬夺别人的官职。三年后,兴元地方将会有八百名无人统领的士兵,我如果早点做好准备,就可以作这八百人的统领。我要托的事,是请你给我一万张纸钱,我以这些钱做军饷,就可以办成了。"王锜当即答应了,然后就惊醒了,吓得出了一身汗。于是就买了一万张纸烧了。到了太和四年,果然发生了兴元节度使李绛被害的事,新上任的节度使温造把反叛的八百名士兵全部杀了,这就是蒙恬托梦说的那八百名士兵。

第15章 马朝

马朝是天平军中的一个士兵。太和初年,沧州发生了李同捷的叛乱,上面命令驻守郓城的军队前去平叛,马朝也在平叛的军队里。部队到了平原南面,和叛军对峙了十多天。马朝的儿子马士俊,从郓城送饭到部队来找父亲。马上就要和叛军会战了,马朝年纪大了,就向主将报告说,"我的大儿子士俊,年轻有力,又善于射箭,请允许他替代我参加会战。"主将同意了。战斗开始后,郓城部队受挫撤退,马士俊身受重伤昏倒在战场上。

半夜里他苏醒过来,忽然听到传呼点名的声音,好象有十几个大小军官就在附近。当时没有光亮,士俊看不清是些什么人,只听见有人按照本子上的记录一个个的点名。点到马士俊跟前,喊的却是父亲马朝。旁边有人说,"这不是马朝本人。"于是点名者命令赶快去把马朝捉来。说完这些人就走过去了,一直走了很远,还能听到他们点名的声音。士俊很害怕,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就挣扎着爬起来慢慢往回走,到四更才到了军营。营里的军官收留了他,搀扶他找到了父亲。

马朝原以为士俊已经阵亡,一见又惊又喜,赶快给他洗伤上药,然后说,"你喝一点兑了酒的粥,就能睡着了。"然后就出去打水。当时军营里人马很多,每二三百人才有一个井。井周围一百多步都挖了水沟,把井水引进沟里,让士兵们能围着打水。马朝用水罐打水,刚要提起来时,脚下一滑,跌倒在地上。地上恰恰有一段折断了的军刀,一下子穿透了马朝的胸口。马士俊在营帐里等了半天不见父亲回来,怕出什么事情,告诉了同事后,到井边一看,马朝已经死去。而士俊十多天后就痊愈了。

第16章 韩弇

河中节度使侍中浑瑊同西蕃结盟。西蕃背信弃义,掌书记韩弇被害。

韩弇平素同栎陽尉李绩友好,在白天睡觉,忽然梦见韩弇头发散乱披着衣服,脸面都是血。

李绩开始没认出来,于是自报姓名,烦劳尽力如平生一样。

李绩说:“现在跟随秃发大使镇守漳河,憔悴窘困受辱不可言状,秘密地来到你这里。分别后有一诗相赠。”

他悲伤地吟道:

我有敌国仇,无人可为雪。

每至秦陇头,游魂自鸣咽。

临别时,对李绩说:“我已很久又饿又渴,你到明天午时,在屋子的西南方,给置办酒食钱物,也尽了我们平生的情分。”

李绩答应了,到睡醒,悲伤凄怆直到早晨,到了午时,像说的那样祭奠。忽然有黑风从西边来,旋转在宴席上。纸钱和酒食都被风卷走飞去。全城的人都看见了,时间是贞元四年。

第17章 韦浦

韦浦从寿州士曹去候选。到达阌乡旅馆里,正要吃饭,忽有一人上前拜见说:“我是归元昶,平常做马夫工作,希望在你门下做个马夫。”

浦看他衣服很脏,可是精神豪爽超逸。于是对他说:“你从哪里来?”回答说:“我以前在冯六郎处任职在河中,时间很长了,办事也勤快,很被信任。昨天六郎和绛辕四郎一同到这里,求卞判官买腰带,我在他下边要茶酒钱,就有言语相撞。六郎认为我有所欺骗他,驱逐我留在这里。我平庸低贱,又少钱物,没有符牒,不能过关禁。我知二十二郎将向西去,能够得到归,做为愿望就满足了,如不嫌弃我,让我为你扬鞭策马,对我这样的人来说,就是十分荣幸了!”

浦答应了他。吃完饭,才走了十几里,按照指点,没有不如意的,浦认为真正得到了人才。

不久在茶馆里休息。有扁乘几十辆来到这里,才解开车辕放牛,在路边吃草。归快步走过牛群,用手打一牛足。牛就鸣叫疼痛不能前行。主人开始没看见他,就要找兽医。

归对他说:“我曾经当过兽医,给你治疗这头牛。”就在墙下捻碎少量土,敷在牛脚上。又让快跑几十步,牛便如从前一样,大家都赞叹不已。那主人就赏了二斤茶叶。归走到浦前说:“平凡的奴才幸蒙你允许同行,想用小小的伎俩所获得的,敬献给你。”

浦更加喜欢他。住在潼关,主人有个小儿子在门前玩,就见归用手撞他心背,小儿就惊吓没气,一顿饭的时间没醒。主人说,这状态是中邪,赶紧叫二娘,很久才到。二娘是巫婆,到了就用琵琶迎神,呵欠喷嚏了好久,曰:“三郎到了,传告主人,这是外鬼作崇。我记录他了。”说他的形状和衣服颜色,真是归。又说:“如果用兰汤给他洗澡,这病患就消除了。”按照说的去做,小儿立刻就好了。

浦看归所做的事情,已经厌恶了。想告诉巫婆,呼叫她却已经晚了。第二天又走,停留在赤水西。路旁忽然看见归之昶,破料的紫衫,好象背负东西脚步沉重,说:“我不敢因为羞耻,便不见二十二郎,我是鬼。昨天的事,不敢再说,已被华岳神君责罚了。巫者所说的三郎,就是金天,我是此地界的,不敢果决闲走,受笞打到这么重,才见二十二郎。你到京能得到担任本处县令,没有什么可以担忧的,他日还在这伫立等你回还的车骑。”

浦说:“你以前所说的冯六郎等,难道都是人吗?”归说:“冯六郎名叫夷,就是阿神,是轩辕天子的受子;卞判官名叫和,就是从前刖足的,善于区分宝贝,地府让他做荆山玉使判官。轩辕家奴客,小事不能互相容忍,就命令我让冯六郎失意。今天艰难不利,实在是这缘由。”

浦说:“冯为什么得第六?”说:“冯是水官,水成数是六。故黄帝有四个儿子,轩辕是四子,就他是最小的。”

浦那年被选作霍丘县令,与他所言相合。上任途中来到这里,虽然什么也没看,大的宴会好象有鬼在那里。

第18章 郑驯

唐德宗贞元年间,士人郑驯考中进士,在朝廷中当官。郑驯在家族中排行三十五,人称“郑三十五郎”。郑驯居住的别墅位于华阴县(今陕西华阴市)南边五六里处的地方,是全县最豪华气派的别墅。郑驯的哥哥郑騊也是进士,兄弟俩在华阴县小有名气,县里的官吏以及城里人都很敬重他们。

郑驯与居住在渭桥(长安渭水之桥)附近的官吏高叔让是表亲,关系亲密深厚,他时常去高叔让那里蹭饭吃。有一次,高叔让为郑驯准备了鲙鱼(切成细丝或薄片的鱼),到了晚上,郑驯突然暴病而亡。

当时正是暑夏,高叔让担心郑驯尸体腐败发臭,等不及郑驯的家人过来,就立即为郑驯置办棺材,换上寿衣入殓。高叔让还为郑驯买了纸扎的童仆、骏马等冥器,无不精美齐备。高叔让在童仆后背上题名,一个写上“鹰儿”,另一个写上“鹘(hú)子”,又在一匹青色的纸马上题名为“撒豆骢(cōng)”。十多日后,郑驯的灵柩回到了华阴别墅。

当时华阴县人李道古,是郑驯的朋友,去虢川河(今陕西太白县虢川河)游玩已经半个月了,不知道郑驯已经死了。

李道古回家时,经过到潼关(今陕西潼关县)西边。他在永丰仓路上,忽然看见郑驯自北而来,骑着一匹青骢马,后面跟着几辆马车以及一群仆人,排场盛大。

第19章 成叔弁

住在江陵的一位少女被上门提亲,父亲嫌弃对方模样难看,不肯应下这门亲事。谁知,对方竟称自己是天上下凡的仙子,自家小女的魂早就被他迷住了。

唐朝元和十三年,江陵成叔弁有个十七岁的女儿,名叫兴娘。兴娘模样端正,秀外慧中,只是亲事始终没能定下来。

这一天,一个媒婆突然到访,笑意盈盈地对成叔弁说:“田家有一位郎君,想要和千金结为夫妻,现在就在门外,你要不要去看一看?”

成叔弁纳闷,哪里冒出来的田家公子?成叔弁夫妇二人随媒婆出门看去,一见其身形样貌,成叔弁撇撇嘴没能相中,便对媒婆说:“我家兴娘年纪还小,嫁妆什么的都还没置办,不着急说亲事。”

求亲的人见成叔弁出来,不管不顾,赶紧上前施礼道:“田郎见过岳父岳母。”

还没答应呢?就油嘴滑舌地叫起岳父岳母来!成叔弁不屑地哼了一声,带着妻子拂袖离去。那人见成叔弁看不起自己,冷笑道:“我田四郎乃上界香郎,难道还配不上你的女儿吗?”

此言一出,便有二人凌空而下,对田四郎说:“叫我们出来,所为何事?”

田四郎道:“成家有一小女,我想让她做我的妻子,但成家长辈不肯,你们两知道是什么缘故吗?”

二人回答:“我们不知道这件事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况且,姑娘的魂早已认出了您,已经对您倾心爱慕。只不过是凡人不了解而已,不必和他们见怪。”

话音刚落,只听得房内兴娘大叫:“我要嫁给田四郎!我要嫁给田四郎!”

成叔弁这时已经傻了,刚开始还以为田四郎是在胡言乱语,可凭空出现两人吓了他一跳。而现在,女儿又如梦呓一般说着疯话,要知道,兴娘之前并没有提起什么田四郎啊。

知道对方并非凡人,成叔弁不敢得罪,只好将他们四人迎进屋内,备好茶果点心,好生招待。心里却琢磨着,怎么改口,把刚才拒绝的亲事在答应下来。

就在成叔弁不知所措的时候,媒婆打了圆场:“今天这事,是田四郎太过匆忙,没给成家一点准备。这样吧,咱们做个联句怎么样?今天这个婚姻成不成,就看两位联句的结果吧?”

众人笑道,有媒婆保媒还用得着联句作诗吗?但是媒婆一定要如此,田四郎也就不反驳,沉思良久才道:“一点红裳出翠微,秋天云静月离离。”

成叔弁并不读书,所以接不下去,正琢磨该用什么词拼凑上才好时,忽然听见屋顶有一人在说话:“你就说,‘天曹使者徒回首,何不従[cóng]他九族卑’。”

四人听后大笑道:“哎呀,现在可怎么办呢?”说完,四个人一齐走了,没有再回来。刚才还痴痴傻傻的兴娘,也在四人走后清醒过来。

联句诗,来源于汉武帝在柏梁台与群臣联句的故事,所以用这种方式做成的诗又称柏梁体。唐朝盛行诗歌,所以联句诗也很受欢迎,亦有通过联句成婚的例子。

而在这则故事中,田四郎想要强娶兴娘,幸好,屋顶上那位不知是神是鬼的联句即解了成叔弁的围,又警告了田四郎一伙。

第20章 送书使者

过去有个送书使者,从兰陵坊的西门时,看到一个奇怪的道士。

如何奇怪呢?这道士身高两丈多,戴着一顶高帽子,胡子长长的。他领着两个青衣婢女,她们梳羊角髻,身高也有一丈多,都担着两个肚子大开口小的大瓮。

翁中藏着几十个小孩,哭的笑的,三五成群,一心惦记着玩。

见到送书使者,道士转过头看婢女,说:“庵庵。”

婢女说:“纳纳。”

瓮里的小孩子齐声说:“嘶嘶。”

他们都往北走了,也不知去到哪里。

第21章 臧夏

在唐朝长安城里,安邑坊有个陆家宅子,大家都说这宅子闹鬼,很凶。

进士臧夏可能是没钱,可能是胆子大,搬进凶宅里住。有一天,他和他哥哥咸尝睡午觉,不知不觉间做起了噩梦,过了很久才醒来。

他哥哥问他怎么了,臧夏说:“我看见一个绿裙红袖的女人,哭着从东街走来,体弱腰细,容貌模模糊糊,不怎么看得清,仿佛被迷雾蒙住的菊花,反正挺好看。等她停住哭泣后,要我听她念一篇诗,那诗是这样的——

卜得上峡日,秋天风浪多。

江陵一夜雨,肠断木兰歌。“

第22章 踏歌鬼

唐穆宗时期,在河中舜城的北鹳鹊楼下,有人看到两个鬼,都身高三丈多,穿着青色的上衣,白色的裤子,手牵着手,以脚踏地为节拍,齐声唱歌:“河水流溷溷(溷是浑浊的意思),山头种荞麦。两个胡孙门底来,东家阿嫂决一百。”

唱完歌,这两个鬼就不见了。

第23章 卢燕

在长庆四年的冬天,考中进士的卢燕,住在新昌里。他早上走到坊市的北街,这时天上的月亮还没消失,街上种着许多枝繁叶茂的槐树,看起来影影绰绰。忽然间,他发现一个女人从东边走来,要往西边去。

她身高三丈多,穿着黑衣服,在驱赶一只动物。那动物也有一丈多高,瞧着似乎是只公羊。

这么古怪的女人和动物,登时把卢燕吓得魂不附体,赶紧逃走。只听得那女人在喊:“卢五,见到人了不要说话!”

也不知道这女人和动物是什么东西。

第24章 韦齐休

唐代的员外郎韦齐休突然暴病去世,他的妻子柳氏伤心欲绝,到了晚上忽然听到了丈夫的声音。

柳氏因为太过悲痛而难以入睡,迷迷糊糊中听韦齐休喊道:“娘子你不要哭了,我有事情要托付于你。”

柳氏吓得大喊大叫,韦齐休的声音马上就消失了。她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亲友,别人都以为她是由于过度思念丈夫产生了幻觉,可她非常确定听到了丈夫的声音。

第二天入睡以后,韦齐休的声音又出现了,柳氏这次定了定神,小声问:“夫君是在跟我说话吗?”

韦齐休惊讶地说:“你果然可以听到,为什么上次我跟你说话你那么害怕?导致我也受惊而逃。”

柳氏惊喜交加,没想到丈夫还能和她对话,她说:“我不是害怕,只是你去世以后我伤心过度,每天精神恍惚,猛然间听到你的声音后受到了刺激。”

韦齐休说:“我们夫妻情深,现在不幸阴阳两隔,我希望你不要总是这样以泪洗面,况且我还有一些事情没来得及交待。”

柳氏说:“我早就与夫君永结同心,现在你舍我而去,我又怎么能不伤心?你说吧,还有事情要托付的,我一定照办。”

韦齐休说:“我生前曾经借了王家三两银子,本打算这几天还给他,不料人有旦夕祸福,你一定要替我把银子还了。”

天亮以后,柳氏马上派人给王家送去三两银子,王家捎话回来说:“韦兄不幸去世,这钱本已经不打算要了。没想到韦兄临终还念念不忘这件事,真是言而有信之人。”

韦齐休又说:“我刚才去主管丧事的张清那里买了三间草屋,足够我以后居住了,这些事情你就不要再操心了。”

不一会儿,张清赶来对柳氏说:“昨晚我梦到韦齐休托梦给我,要把草堂后面那三亩地买下,再三嘱咐一定要照办,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柳氏说道:“既然是夫君的心愿,那一切就按他所说的来办吧,他还有没跟你说其他的事情。”

张清欲言又止,想了一下还是开口说:“他还嘱咐了我一些细节,其中一件是你们的丫鬟会趁着丧事偷东西,不过只是让我盯紧一些,不要告诉你,免得你知道以后发愁。”

柳氏惊讶地说:“这个丫鬟跟随我多年,没想到居然会做这等事情,那就有劳你多留心一些。”

来参加韦齐休葬礼的人很多,丫鬟果然趁人不备偷偷拿了韦齐休收藏的几幅字画,结果被早有防备的张清抓了个正着,张清心里暗暗称奇。

这时候韦齐休的声音又出现在柳氏耳边:“我义兄萧三郎肯定会赶来祭奠,我与他是生死之交,可惜没来得及见上最后一面,这一首诗麻烦你替我赠送给他。

还有最后一件事情,明天会有一个裴先生来祭奠,不过我和他没有深交,他是欺世盗名之辈,来这里也不过是为了招摇,我会亲自据他于门外。”

话音刚落,柳氏就听到门外迎宾的人喊道:“职方郎中萧三郎到,请答礼。”

萧三郎哭着走到屋内,拜倒在地上说:“生死本来不足为奇,但是我前几日出去游玩,突然感到心中不安,情不自禁地做了一首伤感的诗,万万没想到竟然应验了韦兄的离世。”

柳氏见萧三郎这样说,心中也怅然若失,问:“实不相瞒,夫君也曾托梦让我赠诗给你,不知你当初写的什么诗?”

萧三郎念道:新构茅斋野涧东,松柳交影足悲风。

人间岁月如流水,何事频行此路中。

柳氏说:“夫君让我转告,你此诗正是预言了他的去世,他生前曾跟你同时进士及第,也有赠诗给你:涧水溅溅流不绝,芳草绵绵野花发。

自去自来人不知,黄昏惟有青山月。”

萧三郎听完更加伤感,他说:“韦兄英年早逝,这首诗可以听出他心中的不甘之意,希望来世还能与他一起饮酒作对。”

萧三郎正在感慨万千,门外又传来一个声音说:“江东裴先生前来吊唁。”

柳氏记得韦齐休说过这个裴先生来这里不怀好意,还要把他拒之于门外,柳氏正不知所措之际,门外传来了一阵惊呼。

只见裴先生正要踏进门的时候,突然打了一个冷颤,猛然间脸色苍白,浑身上下止不住地发抖,紧接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裴先生满脸惊愕地向屋外看了一眼,然后心有余悸地把准备迈向屋内的脚收了回去,擦了一把冷汗就离开了。

萧三郎看了一眼门外说:“我和韦兄生前就很不齿这个裴先生的为人,没想到他竟然厚着脸皮来参加葬礼,只是不知为何惊慌而走。”

只有柳氏心知肚明,韦齐休处理完这最后一件事情之后,再也没有托梦给柳氏,心无挂念地入土为安了。

第25章 段何

唐文宗太和八年夏,进士段何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大病一场,一个多月不能下床。

某天,段何感觉精神好一些了,便强撑起身体,坐在椅子上,手肘抵着桌面,病恹恹地望着外面的风景。

忽然,段何看见墙壁的砖缝处升起一股黑烟,慢慢聚成像人一样的形状,变作一男子模样立在段何面前,对段何说道:“您的病越来越严重了,为什么不娶个妻子来照顾您呢?如果有一天,您突然病逝离去,又有谁替你料理后事呢?”

段何虽然病重,但清楚地明白这人是鬼,定不安好心,所以拒绝道:“我家境贫寒,还没有娶亲的打算。”

男子微微笑着,继续说道:“真巧,让我今天过来做媒的女子,自己拥有很多资产,所以并不在意您的聘礼。她容貌美艳,德才兼备,您还是考虑一下吧?”

虽然男子罗列一大堆女子的优点,但段何还是拒绝,“我还没有成名,我想成名之后成家,所以,目前并不想娶妻。”

男子脸上有些难堪,但还是继续坚持道:“成婚的仪式都可以免去,现在,我就去为您把先娘子迎来!”

说完,男子便出门去了。段何想趁机找人帮忙,奈何身体虚弱,刚刚站起来,男子又回来了。

男子微弓着身体,一只手伸向门外,冲着段何笑道:“新娘子来了!”

只见,四个人抬着金玉装饰的轿子,后面跟着两个婢女,一个梳着云髻,另一个梳着半髻,都是绝色美人。

两个婢女双手捧着装衣物的箱子,站在门外两旁。男子将轿中女子引入闺房,关上门,对段何说:“新娘已经来了,不用您操办婚宴,您还不满意吗?”

段何没力气和他争辩,自顾自地回到床上,背对着男子和新娘,不说一句话。

男子见状,急切地说:“就算您不想娶,那撩开盖头看一眼呢?”

可无论男子怎么劝,段何都沉默不语。不久,段何听见背后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段何强压下好奇心不去看他们,没一会儿,男子和新娘就都离开了。

等到他们离去之后,段何才回过身,看见桌面上留下一枚红签。红签上写了一首诗,字迹隽永柔媚,并未留下姓名,仅在纸末写了一个“我”字。

其诗云:乐广清羸经几年,姹娘相托不论钱。

轻盈妙质归何处,惆怅碧楼红玉田。

段何自然知道是谁写的诗,虽然有几分惆怅但并不后悔。从那之后,段何的病便一天天好转了。

第26章 蕴都师

经行寺和尚行蕴,是寺里僧人的头。有一年初秋,寺庙准备盂兰会(盂兰,梵语本云乌蓝,意思是解救倒悬般的苦难),打扫经堂殿宇,备齐器物。看到一女佛像,姿容妖冶,手持莲花,对人似乎很有情意。

蕴都师笑着对手下说:“世间的女子,如有像她这样的,我要娶她为妻子。”

当天傍晚,蕴都师回到院内,夜还没过半,就有人来叩门,说:“莲花娘子到了!”

蕴都师没想到是白天说的女佛像这事,随即应道:“寺规法令很严,如今寺门已经关闭了,夫人为何至此?”

当他打开寺门,看到莲花带着一女仆,皆姿色娇艳,妙绝无比,款款对他说道:“善因得善果,智慧已圆通。不想今天听到大师一言,忽然挑起俗念。如今已经被谪为俗人,正该为你侍候衣物和食钵。你早上的那种想法,岂能一下子就忘了?”

蕴都师这下慌了,连忙说:“我确实是愚昧无知,但已经领受了做为僧人的戒律。我向来并没有觉察到和你相熟知,什么时候见过夫人,你怎么竟对我扯谎呢?”

莲花娘子马上回答道:“大师你早上在佛像前看见我,对别的僧人说,如果遇到相貌像我的,就娶为妻子。言犹在耳。我感受到大师说的这句话,甘愿委身于你。”说着从袖子中拿出女佛像说:“这难道是说谎吗?”

蕴都师这才了悟,眼前女子不是世间人物。正惊惶不定时,莲花看着女仆说:“露仙,可以准备好惟幄了。”露仙于是摆设寝室,极尽华美。

蕴都师虽然惊异害怕,不过心中也很欢喜,小心地对莲花说:“我只好下决心和你交好了。但是寺规是不容许你久居于此,怎么办呢?”

莲花闻言大笑:“我是仙人,岂是尘世间的僧律所能管得到的!而且始终不会累及你。”两人于是缠绵地说着悄悄话,情意绵绵。一会儿烛火灭了,女仆等还在一旁伺候。不到一顿饭工夫,忽然听到蕴都师失声惊呼,好像受到极端的冤屈和痛苦。

寺众连忙举火照看,但到了房前,房门顶着,关得严严实实。但听得争叫、撕咬、抓啃、诟骂、咀嚼骨头的声音,像西域人说话:“贼秃奴!指派你辞家削发,为什么竟起妄想之心?假如我真的是女人,岂能嫁给你作妻子!”

寺僧赶快到处叫人,推倒寺壁一看,原来是两个夜叉,牙如锯齿,发如野草,高比巨人,咆哮着作出捉人的样子。

见到僧人们,这俩夜叉一下子跳到天上跑了,只留下一具凄惨的尸体。后来僧人们看到佛座的墙壁上,画有两个夜叉,正像大家刚刚看到的,他们的唇嘴间还可以看到血迹。

第27章 许琛

江陵的镇守使名叫王潜,他院子里管抄书的小吏许琛某天在夜里值班,二更天的时候突然暴病去世。令人惊奇的是,五更天的时候,他又幽幽转醒,并向众人讲述了他死后看到的景象。

据许琛所言,二更天的时候,门外有两位身穿黄衫的人,招手叫许琛过去。许琛没多想,就跟着他们走了。

三人向北走了六七十里,遇到一处荆棘草丛。草丛中只有一条小路,两个黄衫人架着他刚过这片荆棘之地,抬头就看见一座高大的城门。

高度和宽度大约各有三丈长,墙楣上挂着一块大字写的匾,上书“鸦鸣国”。

二人带着许琛进入此门,门内的气氛阴森诡异,像人间黄昏以后的样子。城内没有房屋高楼,只有很多的古槐树林立其中,树上还栖息着一群乌鸦,鸣叫声此起彼伏,但就是听不见人说话的声音。

在树林里走了四五十里,许琛又看见一面城墙。二人把许琛送进这座城中的官府,那官府门口十分气派严肃,吓得许琛大气不敢出一口。

两个黄衫人把许琛推到大堂内,齐声道:“捕杀乌鸦的人已经被抓到了!”

许琛战战兢兢地抬头,只见厅上有一身穿紫色官服的人,正襟危坐在几案后面,缓缓地问道:

“就是你捕杀乌鸦吗?”

许琛急忙跪拜,带着哭腔解释道:“大人!冤枉啊!我和我的父亲兄弟都住在江陵镇守使王潜的院子里,每天勤勤恳恳地抄录书案,确确实实没有捕杀过乌鸦啊!”

闻言,坐在屋内东边桌子上的,同样也穿着紫色官服的人抬起了头。

厅上的官人皱了皱眉,翻看桌面上的问卷,确认许琛所言不虚后,冲着两名黄衫小吏大怒道:“怎么能随便抓人呢?”

两名黄衫小吏伏在地上,很长时间不敢起身。

官人望着许琛说道:“是我们的过错,这就放你回去。”

说完,官人转身离开忙别的事了,而那位坐在东面的官人却径直向许琛走来。许琛这才仔细地看清了他的样貌,身材高大,皮肤略黑,脑袋上包着棉布。

那人拉住许琛,小声地说道:“你不是马上就要回去了吗?见到王潜,请帮我传个话。”

“就说‘武相公想对你说,感谢你常常送来的纸钱。但是,它们都有破损,不能用了。现在我有个事,需要五万纸钱,一定要为他烧来。烧纸的时候,不要动纸钱,这样纸钱就是完整的了。’”

许琛点头答应,走出门外。又看见那两名黄衫人,他俩有些愧疚地说:“我们抓错了人,现在就送你从另一条路回去。”

路上,许琛想起匾额上的字,便问两位使者,为什么要叫鸦鸣国?二人答:

“我们鸦鸣国面积有好几百里,但无论太阳还是月亮都照不进来,每天都是这样昏暗。所以,我们只好通过乌鸦的叫声,判断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

“乌鸦虽然是动物,但上天对它们也会有惩罚。如果阳寿尽了,就会来到阴间。我们便把乌鸦的魂魄抓来,让它们替我们鸣叫报时。”

许琛死的时候,就有人把消息报告给了王潜。等到苏醒过来,又告诉了一遍王潜。王潜觉得很奇怪,便去问许琛,许琛正好把所见所闻通通告诉了王潜。

王潜听说了武相公的名字,大吃一惊。武相公是王潜的旧友,早些年去世了。于是,王潜和许琛核对了那人的样貌特征,确定是武相公没错。

于是王潜按照武相公的愿望,焚烧了五万纸钱。

没过两天,许琛附近的一个也叫许琛的人,在五更天的时候突然暴病身亡。许琛听说了此事,暗自唏嘘。

第28章 崔绍

崔绍是博陵王崔玄暐的曾孙子。崔绍的祖父叫崔武,曾在桂林作官。父亲崔直,元和初年也在南海作官,曾被郡里任命到端州做官。崔直为政清廉,生活过得很清苦,从不聚敛贪财。所得薪俸除了养家糊口,就都周济了困难的亲朋。

他在郡里呆了一年多,因为得了中风病,卧床不起好几年。本来就很穷,又得了重病,更是惨淡,死了以后,家里几乎只剩四壁,家里的人们也没有能力拉他的灵柩回北方故土安葬。崔绍在这种情况下,更是兢兢业业的作人为官,处处效法亡父的节操而积德行善。

当时郡里有“南越会府”,(是一种同乡互助性的会馆),常常资助一些清贫的官员和沦落的士人学子。崔绍常常为了救燃眉之急迫于冻饿之苦,不得不到“南越会府”中求点帮助。在会府里结识了贾继宗,他的外表兄夏侯氏的儿子就是崔绍的女婿,所以崔绍和贾继宗交往很密,对他家很熟。

大和六年,贾继宗由琼州招讨使改任康州牧(一个州的长官),就荐举崔绍到州衙里任掾属(负责文秘的官)。康州所属有个县名端溪,代理县尉陇西人李彧是前任大理寺评事景休的侄子。崔绍与李彧是的交情,处得很融洽。崔、李两家住得也很近。

李彧家里养了一只母猫,常常跑到崔绍家抓耗子。南方当地有种民俗十分讨厌,别人家的猫在自己家里生崽,认为是很不吉利的事。李彧家的母猫在崔绍家生了两只猫崽,崔绍十分厌恶,就让家里的僮仆把三只猫拴在一个筐箩里,弄了些石头装在里面,又用绳子把筐口拴死,扔到了江里。

不到一个月,崔绍的生身母亲荥阳人郑氏去世,按官方的规定父母去世凡有官职的必须解除职务守孝。崔绍解了官更加贫苦了,家里有好几辈的孤寡,连喝粥的钱都供不上,常常是吃了早上没有晚上的。崔绍实在没办法,就在广州一带到处游荡,向亲戚朋友们告帮。他于太和八年五月八日从康州出发,走遍了海南的几个郡,到这年的九月十日到了雷州。

崔绍家里经常供奉的神像,是一字天王,已经供了两代。崔绍到雷州后,住在旅店里,当月二十四日突然得了热病,过了一夜更重了,第二天就死了。

临死的时候,崔绍忽然看见两个人,一个穿黄衣一个穿黑衣,手里拿着公文对崔绍说:“我们奉阎王的命令捕你。”崔绍一开始不服,说:“我一辈子净作好事,从未做过恶,我犯了什么罪要被你们捉到阴间呢?”两个鬼卒大怒,说:“你杀害了三个无辜的人,被害人在阴间告了你,天帝都下了公文让阎罗王审问你,准备让你为受害人抵命呢,你怎敢自己叫屈,抗拒王命?”说罢展开手中的公文。崔绍见上面的字写得很清楚,但鬼卒不许他细看。崔绍这时心里十分害怕,但仍不知道判自己什么罪。

这时,见来了一个神人,两个鬼卒赶快伏在地上叩拜。神对崔绍说:“你认识我吗?”崔绍说不认识。神说:“我就是一字天王,你家供奉我多年了,我常常想报答你。现在我知道你遭了难,所以特地来救你。”崔绍一听立刻跪伏在地下求一字天王相救。天王说:“你尽管跟我走吧,我保你不会有灾难。”说罢天王就走了。

崔绍紧跟着天王,那两个鬼卒在崔绍身后押着。他们走过去的是一望无头的大道,也不知这道是通向哪里的。走了五十多里。天王问崔绍累不累,崔绍说不太累,还能勉强走二三十里。天王说,快到了。正纳闷寻思快到什么地方时,远远看见一个城门,城墙有几十丈高,门楼很高大,有两个神人把守着,他们见天王来了,都侧身站着行礼,显出很敬畏的样子。又走了五里,又看见一个城门,有四个神守着。这四个神见了天王后,也像第一个城门前的神那样行礼。再走三里多地,又有一个城门,但城门关着。天王对崔绍说:“你先站在这儿等着,我先进城去。”说罢天王就腾空从城上飞过去进了城。

过了一顿饭工夫,听见城门上的大锁有了响动,城门大开,见有十个神人,天王也在中间,看他们的神色,都很忧虑恐惧。又走了一里地,又见一个城门。城里有八条街,街道十分宽阔,两边种着各种树木。崔绍认不出来是什么树。街上有很多的神人,简直数不清有多少,都站在树下。八条街中有一条街最大,顺这条街往西走,又有一个城门,门两旁各有好几十间楼房,房门都挂着帘子。街道上各种人物都很多,车、轿混杂在一起,车盖轿篷五彩缤纷。有骑马的,也有骑驴的,和人世间的街市一模一样。这个城门,没有人看守。

又过了一道城门,尽是高楼,不记得有多少间,楼上的房门都挂着珠帘翠幕,看得人眼花缭乱。楼上全都是女人,没有一个男人。她们的衣服十分华丽,佩戴的首饰非常新奇,高贵绚丽是人世上从来没见过的。每家门上都挂着朱红的旗或银粉绘制的彩旗,旗多得数不过来。也有好几百穿紫衣服的人在城门上来来往往。

天王让崔绍在城门外先站一会儿,自己先走进去了。这时那两个鬼卒领崔绍来到一座大厅堂上,让他先见一见王判官。到了大堂前,穿着绿袍的王判官走下台阶和崔绍相见,很热情的接待了他,并向崔绍施礼回拜,问寒问暖,还问一路的辛苦,并请崔绍走上大堂和他一齐坐下说话,还让人泡茶。过了半天,王判官才看着崔道:“你还没有生吧?”崔绍不懂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心里很惊慌。王判官解释说:“阴间忌讳说‘死’字,所以把死叫作生。”说罢就催人快上茶,茶端上来以后,王判官说:“这茶你不要吃,因为它不是人世间的茶。”崔绍正犹豫问,有个穿黄衣的人提了一壶茶来,判官说:“这才是阳间官家用的茶,你可以放心喝了。”崔绍喝了三杯茶以后,判官就带他去见阎王,手里拿着一张公文,也不经通报,就进了阎王大殿。

崔绍看见阎王正和一字天王对面而坐,天王问阎王说:“我就是为这个人来向你求情的。”阎王说:“有苦主上诉,尽管崔绍没有亲手杀人,但是他亲口下了命令,让别人把受害人杀死在江里的。”天王命人传被崔绍杀害的人上堂。这时有十几个穿紫衣的鬼卒应声出了大堂,不一会儿有一个人,穿着色彩斑烂的紫袍,手里拿着笏板,笏板下有一张状纸,领着一个女人上了堂,女人后面还跟着两个孩子,这三个人都是猫头人身。那女人穿淡色裙子黄衫子。两个孩子中一个女孩穿着同样的衣服,一个男孩穿着黑衫。三个告状的在大堂上哭号不止,说崔绍无缘无故地杀害了他们母子。这时天王对崔绍说:“你赶快答应为他们抄经书作功德,使他们超度!”崔绍由于又慌又怕,竟一时想不起人间常念的佛经都有什么名目,只记得有一部《佛顶尊胜经》,就忙向那三个猫鬼许愿说为他们各自抄写一卷经文。刚许完愿,那三个告状的猫鬼就消失了。

阎王和一字天王就让崔绍从台阶下走上堂来坐下,崔绍忙向阎王拜谢,阎王也施礼回拜。崔绍非常谦恭地说:“我是一个凡夫俗子,犯了罪又有苦主控告,是不该得到宽恕的,没想到还能生还,这都是大王的恩德,大王还这样降尊向我还礼,使我实感不安有愧啊!”阎王说:“您的事已经处理完了,就快回人间吧。死生是完全不同的两界,你是活人,所以我不敢接受你的拜礼。那么,你是谁家的子弟呢?”崔绍说出自己的姓氏、族系给阎王,阎王说:“你说的如果是真的,那么我和你还是亲家呢。我就是马总,人世间的马仆射。”

崔绍一听立刻站起来说:“马仆射的养子磻夫,就是我的妹夫啊。”阎王问磻夫现在何处,崔绍说他和磻夫分别很久了,只知道他家住杭州。阎王又说:“这次捕你到阴间你不要责怪我,我是奉了上天的命令审你的案子,现在放你还阳吧。”说着回头问王判官道,“崔公现在什么地方歇息?”王判官说:“就在我的府里安置。”天王说:“很好。”

崔绍又问阎王,“大王在人间时,德高望重,官位颇尊,现在应该归入天界,成为仙家。以你这样高贵的身份,怎么竟在阴司作官呢?”阎王笑着说:“我这个官职也来之不易啊。我的前任是杜司徒。他对我马总特别赏识,所以才推荐我担任了这个阴司的主官,这不是随随便便想当就能当得上的。”崔绍又问,“那杜司徒又换了谁的官职呢?”阎王说:“杜司徒是换的李若初来作大王的。因为李若初为政过于严酷不够宽厚,所以上帝才认为他不宜于长期任阎君,就让杜司徒换了他。”

崔绍又说:“我偶然到阴间来一趟也不容易,还想请问大王,我听说冥府有阳间官吏的名册档案,我没有什么才能,又身患疾病,回到人间也不敢奢望升官了。然而我还有些亲友,我想知道一下他们的禄数,不知行不行?”阎王说,“别人是绝对不许看的,然而看在你我是亲戚的情分上,特别照顾你一下吧。不过我提醒你千万记住,不许有丝毫泄露。如果你有一点泄露,就会变成哑吧,一辈子不能说话了。”

崔绍又问,“不知道我已故的父亲是仍在阴间还是已经转世了呢?”阎王说:“他现在阴司任职。”崔绍哭着请求说:“我想和先父见上一面,不知允许不允许?”阎王说:“他已经去世多年了,按规定不能让你们见面了。”

崔绍只好站起来告辞了阎王,由一字天王送崔绍到王判官的府宅里,一看,厅堂里的铺陈摆设的食用物品都像人间一样。王判官领着崔绍来到一个厅廊下,那里又有一个楼房,判官领他进了门,只见满墙都是金榜和银榜,上面开列着人间官员贵人的姓名。凡是为将相的,名字都列在金榜上,将相以下的官员都列在银榜上。还有一块很长的铁榜,上面列的是州、府、郡县的官员姓名。崔绍看到的这三块榜上的人都是在世的官员,如果去世了,名字就没有了。王判官对崔绍说:“看看就可以了,千万回去后别向人说榜上人的官职。已经在位的说了尚不要紧,还没任命的,千万不能泄漏,否则就犯了刚才阎王对你的警告。世上的人如果心地善良积德行善,就必会得到善报。如果作恶,那阴司惩罚恶人的法度是非常严厉的。”

崔绍在王判官那里停留了三天,看到一早一晚警戒很严,每当有什么重大事情就会敲击好几百面大鼓,但不吹号角。就问判官说:“阴间的各种事都和人间一样,唯有这光敲鼓不吹号角,是什么原因呢?”判官说:“这是因为号角声很像龙吟的原因。龙是金精,金精就是阳气的精华。而阴曹地府是最阴的地方。这最阴的地方,是绝不能听到最有阳气的声音的。”

崔绍又问王判官,“听说阴间有地狱,不知这地狱在哪里呢?”判官说:“地狱的名目不少,离这里不远。罪人按他们罪过的大小分别进入各种地狱。”崔绍又问这里的城市怎么那么繁华,城里人怎么那么多,判官说这里是阴间的王城,繁华热闹又有什么奇怪的呢。崔绍又问,“王城里人多似海,难道其中就没有犯罪的吗,他们怎么不入地狱呢?”判官说,“能够在王城里居住的人,都是罪很轻的人,不该入地狱。他们在这里等待机会,一旦有转世的机会,就会随着他们身份的高低而转世托生了。”

崔绍没死之前,有一个宋州的院官叫田洪,职务是评事,由于获罪被流放到康州住了两年,和崔绍是邻居,两家几辈人都互有交往处得很融洽。崔绍离康州出发去海南时,田洪还平安无事,崔绍离康州半月后,田洪就得病死了。因为崔绍还没回人间,所以根本不知道田洪的死讯。这次崔绍被捉到阴间,竟意外地遇见了田洪。两个人相见之后,都痛哭起来。田洪对崔绍说:“自和你分别以后,不到十天我就死了,不知你怎么也突然来到阴间呢?”崔绍说:“我被阎王传来查问我年轻时的一件事,事情已处理完了,现在就放我回人间。”

田洪说,“我有一件小事,想办托你料理一下。我本来没有儿子,收养了外孙郑氏的儿子做我的儿子,已经成为事实了。但没想到我到了六十岁上自己得了个儿子。现在我被阴司捕来,就是因为怪罪我夺取别人的儿子给自己传代,以异姓人做为子嗣,又不让外孙归回自己本族。现在我正为这件事被追查的很紧,希望你回到人世后,想方设法替我传个信给我的儿子,让他赶快让郑氏的儿子归回他的宗族吧。”

接着又求崔绍给康州的贾使君捎个信,就说:“我田洪在垂老之年被流放到边远的海南,贾使君对我情意深重,事事帮助我,我死后,又料理我的灵柩北归的事,使我的儿子能扶柩回故土把我安葬,使我的家眷不至于困留在荒凉的僻壤穷乡。贾使君这样做,自然是出于仁者的一片热诚,但我田洪这样一个鄙陋的俗人实在是担当不起,就是我如今在九泉之下,也是愧恨终日,觉得无力报答贾使君于万一啊!”说罢,田洪和崔绍痛哭着告别。

崔绍在判官府上住了三天,王判官说:“你该回家了,不可长时间停留在阴间。”一字天王要和崔绍一同回去,阎王送了出来。天王的行李非常多,加上开道的和随仆们,把整条街都堵塞了。天王驾着一座小山自己走,阎王吩咐给崔绍一匹马当坐骑,送到城门外,阎王下马拜别天王,天王却坐在山上没下来,只是和崔绍一同和阎王拜别。崔绍跪拜行礼,阎也行了礼,就上马回去了。

崔绍和天王一起往阳间走,半路上,遇见了四个人,都是人身鱼头,穿着浅绿衫,手里拿着笏板,衣衫上有点点血迹,站在一个大深坑边上,一边哭一边向崔绍说:“我们的性命危在旦夕,马上就要跌进这个深坑里,只有你能救我们几个人的性命。”崔绍说:“我有什么力量救你们呢?”那四个人说:“你只要答应救我们,这就行了,我们就算得救了。”崔绍说:“我当然答应救你们。”

四个人连忙拜谢,又说:“我们的性命已蒙您救了,现在还有个请求,真有点是贪得无厌的奢求了,但我们还是要请求,请您不要怪罪我们。”崔绍说:“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我一定尽力为你们办。”那四个鱼人说:“我们四个人一同向您请求为我们抄一部《金光明经》,我们的罪身就可以获得超度了。”崔绍就又答应了,刚说完,那四个鱼人就消失了。

崔绍回到阳间,来到雷州的客舍,看见自己的尸体还僵卧在床上,用被子盖着手脚。天王说:“这就是你的肉身,你要慢慢进入你的身子,别害怕。”崔绍按着天王的话,慢慢进入自己的肉身,就活转来了。苏醒后,问家中的亲人,才知道自己死去七天了,只有心和嘴、鼻子尚有一丝暖气。复活后过了一天多,崔绍还恍恍惚惚觉得天王在眼前。

他又看见院子台阶前有一个木盆,盆里用水养着四只鲤鱼。崔绍就问鱼是怎么回事,家里人说,鱼原来是买了准备下厨做菜的,后来您突然得病死去,鱼就没来得及下锅。崔绍说:“这不就是在阴间向我求救的那四条鱼吗?”就让人把鱼投进池塘里,并许愿为它们写了一部《金光明经》。

第29章 辛察

太和四年十二月九日,任边上从事的魏式突然死在长安城延福里沈氏的家庙里。他死前两天的晚上,胜业里有一个当司门令史的人各叫辛察,忽然得了头痛病死去了,但心口还有点温气。他先是看见一个黄衫人来到他的床前,用手搀着他走出门去。他回头看躺在床上的自己,已经僵死了。他还看见自己的妻子儿女们抱着自己的尸体号哭,又是喷水又是针灸地在抢救自己。十分惊慌。辛察看到这些情景,心里挺厌恶,魂就不知不觉地跟着黄衫人走了。

到了门外。黄衫人徘徊了很久,然后对辛察说:“你不该到阴间去,如果你能给我二千串钱,我就放掉你。”辛察说:“我向来十分贫穷,上那里弄这些钱给你呢?”黄衫人说:“我要的是纸钱而已。”于是辛察就和黄衫人又回到屋里,辛察向他妻子大喊了好几声,妻子根本就没有应声。黄衫人嘲笑地说,“你这样办根本行不通。”说罢就指着一个家中的僮仆,让辛察用手扶他的后背,然后通过僮仆的嘴说需要纸钱。这下很灵验,他家里人果然拿来纸钱烧化了。辛察看见纸钱烧完后,立刻都变成了铜钱,黄衫人就按次序一串一串地把铜钱堆放好,然后又对辛察说:“求你作好事做到底,找个脚夫把这些钱给我送出城去吧。”

辛察想了好半天,忽然让起他家院子西边一百多步远,有一个推车拉脚的人,过去也常有来往,就和黄衫人一起来到他家,见大门关着,辛察就敲门。推车人开门后说:“夜这么深了,你来做什么?”辛察说:“有位客人要雇你的车拉脚,运些钱到延平门外。”车夫说:“那好吧。”于是他们一起来到辛察家,把那些钱都装上了车。辛察打算留在家里不走了,黄衫人又请他一齐送出城去。他们推着钱一起走,经过城西街,到了长兴里又往西南走。

这时月亮将落,城楼上的晨钟转鼓就要敲响,黄衫人说:“天要亮了,不能再走了,咱们先到延福里沈家庙里去吧。”他们又一块来到了沈氏庙前,庙门也关着。黄衫人前去敲门,不一会儿一个女人来开门。这女人约五十多岁,白袄紫裙。黄衫人向女人陪礼说:“夫人请原谅打扰,我后天有公事,也是到这庙里来。现在我有些钱,不能马上带走,请借庙里一角地方替我寄存一下,后天公事办完,我就把钱拿走。”那女人同意了,辛察、黄衫人和车夫就一同把钱搬放在庙的西北角,并在门外找了几领芦席把钱盖上。弄完之后,天已经破晓,黄衫人辞谢拜别走了。辛察和车夫一起往回走。

到家后,辛察看见自己的肉身还被家里人抱着,仍然在针灸抢救,就不知不觉附在身体上苏醒了。过了很久,辛察回想这一段事,觉得又像梦又不像梦,就问家里人都发生了什么事。妻子说家里的僮仆突然中了邪,发出辛察的声音说让家里弄六百张纸做成纸钱,然后烧化。辛察一听这正是以前他经过的事,十分惊奇。就很快地跑到那车夫家。

车夫一见辛察就说:“你来得好,正好给我解解我的梦。我昨天夜里做了个梦很不寻常,我记得清清楚楚,和你及一个黄衫人运了一车钱到延福里的沈氏庙中,现在这些事还历历在目。”

辛察听后更是又惊又怕,就和车夫一同去沈氏庙。他俩从来没去过沈氏庙,但都像昨天晚上一样很自然地就走到了庙前,看到庙的西北角果然有一两片芦席,揭开一看,下面堆着一串串纸钱。辛察和车夫都认得昨夜寄存钱的地方,就找那个开门的女人。守门人说,这沈氏家庙只有魏侍御住着,此外再没有任何人。沈氏有个仆人也住在庙旁,听说了这件事,又听辛察和车夫描述那女人的衣服相貌,就哭着说:“那就是我们太夫人啊!”

原来那天夜里五更时分,魏式全家都听见了敲门声,偷偷向门外看,却什么也没看见,过了一会又有敲门声,这样好几次,魏式想大概是盗贼,第二天,就报告了县里管治安的官员,要求防备被盗贼抢掠。这天夜里,魏式请客人一同吃煎饼,刚吃完,魏式就突然死了。

辛察想起了黄衫人那夜曾说过要到沈氏庙里办“公事”,为了验证一下,就到庙里偷偷探听有什么异常。魏式暴死果然证明了那黄衫人的话,所谓“公事”,就是要抓魏式去阴间。

第30章 龚播

龚播是峡中云安监的大盐商,财雄一方扶危济困,颇有名望。

但他早年穷困潦倒,靠卖水果蔬菜为生,仅能糊口。他居无定所,无奈之下,在长江边上搭建一个茅屋暂住。

一天深夜,风雨交加波涛汹涌,龚播的茅屋在风雨中飘摇,自然难以入睡。忽然,他听到外面有人呼救,赶紧跑出去查看,只见河南岸有光亮摇曳,似乎是有人举着火把,摇动着喊救命。

江边穷人很多,都在抢救自家的茅屋,对河对岸的呼救充耳不闻。

龚播却急坏了,驾着自己那艘小船下了水,迎着汹涌澎湃的波浪,顶风冒雨前去火光处救人。

终于到了河南岸,龚播系好小船,狂奔向火光处,拿火把那人“扑”地一声倒在沙滩上,再也起不来了。

龚播急忙冲到近前,仔细一看,那人竟是一个四尺多长的金人!

龚播心中狂喜,艰难费力地扛起金人返回。随后,靠着金人护佑,龚播跻身商场,干什么都赚大钱,屡战屡胜,不到十年就成了蜀地赫赫有名的大财主。当然,他还是一位慈善家,到处捐款赈灾干好事不留名,他的口头禅是:“善良的人会发大财!”虽然很多人对这话一笑置之,但他笃信不已。

第31章 申屠澄

大唐贞元九年,申屠澄被调补到蜀郡,担任什邡县的县尉,他便骑着马,独自一人前去上任。当他走到真符县东十里的时候,遇到了大风雪。

他见到路旁有一家茅舍,里面亮着灯,便牵着马向茅舍走去。

茅舍里有一对老夫妇和一个小姑娘,正围着火炉烤火。

那姑娘年芳十五,虽然头发蓬乱,衣服也不干净,但皮肤洁白,面如桃花,妩媚可爱。

老夫妇见申屠澄到来,急忙起身来,说道:“客人冒风雪而来,一定很冷吧,请先到炉前暖和一下!”

过了一会儿,天色已晚,而风雪却不见小。申屠澄说:“往西离县城还有不少的路要走,能否今晚在贵舍借宿一宿?”

老头说道:“如果不嫌弃家里简陋,我很愿意客人住下。”于是,申屠澄到门外解下马鞍,将行李搬进屋里。

那姑娘从里间出来,招待客人。只见她已用胭脂水粉装饰,比先前更加美丽了。

过了一会儿,老妇提着酒壶来到炉前温酒,对申屠澄说:“您冒寒来到这里,请饮一杯酒,去去风寒吧!”申屠澄忙起身作揖致谢。

老头摆出酒菜招待申屠澄。申屠澄说:“小姐还没入座呢!”老夫妇却笑着说:“农家女子,岂能招待贵客?”

那姑娘却回眸一笑,说道:“哪有那么多的讲究,只是不愿让我饮酒罢了。”申屠澄一再邀请她入座同饮。老妇才拉着女儿的衣裙,让她坐在旁边。

申屠澄提议行酒令,想试探那姑娘的才能。他举杯道:“厌厌夜饮,不醉无归。”姑娘微笑道:“天色如此,回到哪里去啊?”

过了一会儿,又轮到姑娘行酒令,她说:“风雨如晦,鸡鸣不已!”她借酒令向申屠澄表达了爱慕之心。

申屠澄十分惊喜,向老夫妇说:“小姐如此聪慧,我有幸尚未婚配,恳求老丈将小姐许配于我!”

老头说:“我家虽贫寒,但我们夫妇都十分宠爱女儿。也常有过客,拿出金帛钱财求婚,我因为不舍得和女儿分开,都没有答应。如今她已经不小了,你既然诚心求婚,就成全你吧。“

于是,申屠澄行了子婿礼,把自己所带的钱财都拿出来,老妇不肯接受,说道:”只要不嫌弃我家贫寒,怎么还能要你的财礼呢!“

第二天,雪停了,天气放晴。老头对申屠澄说:“这个地方太偏僻,没有邻居,房子也小,女儿既然嫁给你了,你就带着她走吧!”

于是,老夫妇将女儿,女婿送至门外,流着眼泪,与他们告别。

申屠澄将妻子扶上马,直奔什邡而去。

到了什邡县之后,申屠澄勤恳理事,妻子支撑家务,夫妻二人感情十分融洽。

而且与朋友、邻里相处得都很融洽和睦,名声很好。

过了几年,他们有了一个男孩一个女孩,聪明伶俐。申屠澄对妻子很敬爱,常说:“我的薪俸微薄,多亏你善于持家。”

又过了几年,申屠澄任期已满,举家回归,他们路过利川,到了嘉陵江畔。

坐在江边的草地上休息时,妻子忽然惆怅地说:“我们感情虽很好,但我十分怀念山村生活。只怕情况会有变化,不能和你白头偕老。”说着,悲伤地流出了眼泪。

申屠澄安慰她说:“如果你想念父母了,这里离你家已经不远,我们去看看。”

又走了十几天,他们来到妻子家。茅舍依然,但不再有人居住。妻子思念父母甚深,不住地抽噎。

忽然,妻子在墙角发现旧衣服里有一张虎皮,便破涕为笑:“原来还在这里呀!”

妻子将虎皮披在身上,立刻变作老虎,咆哮一声,冲出门去。申屠澄在一旁都惊呆了。

立刻带着两个孩子去寻找,父子三人哭着在林子中寻找了数天,也没找到妻子。

既为仙,为何又要化为凡间女子,与平常凡人结为夫妻呢?料想必是倾慕凡世间的夫妻情爱,想体验一番,才决心下凡来体察一番吧。然而毕竟人仙殊途,终归有缘份尽的一天,不得不离别分开,便只能徒留下些思念与无奈了!

第32章 卢传素

唐朝时,岭南从事卢传素,寓居江陵(今湖北荆州)。唐宪宗元和年间,有人送给卢传素一匹小黑马,起初瘦弱不堪,被卢传素喂养了三五年,渐渐变得肥壮。

卢传素还没有当岭南从事时,家中贫困,常常驱使小黑马。小黑马虽然很劳苦,但是很温驯,从来没有尥蹶子,更没伤过人。卢传素很喜欢这匹小黑马。

有一天,卢传素来到马厩查看小黑马,心血来潮,调戏小黑马说:“马儿子身体健壮吗?”小黑马突然开口说人话:“丈人万福(意思是对长辈问安)。”卢传素闻言,恐惧而退走。小黑马又说:“我虽然是畜牲身,但是能说话,不是妖怪,请丈人不要害怕。”卢传素说:“你是畜牲,忽然说人语,一定有冤屈之事,你可以都说出来。”

小黑马说:“我是您的亲表甥(表妹之子),家在常州无锡县(今江苏无锡市)贺兰坊,名叫通儿。贞元十二年(796年),您让我去海陵县(今江苏泰州海陵区)卖掉一座别墅,卖了一百贯钱(十万钱)。当时我年少顽劣,被朋友引诱到妓院,几乎花光了钱。这时您在远方,对我无可奈何。

当年我病死,在阴间受审,因为欠了您的债,平等王对我说:‘你需要转生偿还欠他的钱,如果让你转生做人,等你长大后就来不及偿还他了。你应该暂时转生做畜牲,十年间才能将债偿还。’我于是被送往畜生道,不知不觉中已经站在江陵群马中,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第33章 李知微

李知微是个旷达之士,见多识广,古今成败无所不知。他常常喜欢在晚上外出游玩。有一天,月光昏暗,他看到有几十个身高数寸的小人,都穿着人模人样,坐着车子,排着队,吆吆喝喝,像是一群官,聚集于在一棵老槐树下。

李知微知道他们不对劲,躲在昏暗的地方,看看他们想干什么。

只见东侧有一片倒塌的墙,墙根下面有个洞,里面出来一个衣着打扮很讲究的紫衣人,前后左右有十余人簇拥。那几十个聚集的小人这才安静下来,个个都不吆喝吵闹了,依次走进洞穴里。

有一个穿着白衣服的老头说:“请恩准我做西阁舍人。”

又一个人说:“我想当殿前录事。”

还有一个人说:“我愿任司文府史。”

“我要当主簿。”

“我要当游仙使者……”

吵吵闹闹,大家都想当官,只是有的人高兴,有的人愤怒,有的似乎一切尽在把握中,有的畏畏缩缩,都情绪激动。

紫衣人愤怒地看着他们,没说话,任由他们当官。

小人们大摆宴席,好吃好喝地说了许多话,才各自率领手下,回到槐树下的洞穴。

这时,东边又来了个身形枯瘦的老头,对紫衣人说:“这些人太烦了。”

紫衣人只是笑。

老头又说:“你说不是吗?”

紫衣人说:“反正都结束了。”

两人一起进洞穴里。

李知微见此情景,惊奇异常。等到天明,他去掘槐树下的洞穴,没见到小人,只见到一大窝老鼠。不过,紫衣人和老头是什么人,李知微却是不知道了。

第34章 李自良

唐代的李自良少年时在两河之间,游游荡荡,不从事谋生的事业。喜欢玩猎鹰,常常把身上的钱全拿出来,用来购买皮制的臂套和架鹰牵犬的什物。马燧镇守太原时,招募那些能指挥鹰犬捉野兽的人,李自良就自己来到军门,自己推荐自己。

李自良的体形骁勇健壮,马燧一看见就喜欢他,把他留在身边,每当他招呼猎鹰追赶野兽时,无不令马燧心情舒畅痛快。几年时间,积累提升为牙门大将军。

一次因为追逐禽兽,放鹰追赶一只狐狸,狐狸钻进古坟里去。鹰也随着飞进去。李自良就下马,跟着跳进坟里去。坟有三丈多深,坟里明朗得象点了蜡烛,只见砖榻上有个损坏了的棺材,又有一个道士高一尺多,拿着两张纸的文书站在棺材上。李自良顺手抽出文书,不再有别的东西了,就用胳膊架着猎鹰出了古坟。那个道士跟着喊道:“请留下文书,我会优厚地报答你。”李自良不应声。看那文书,上面写的全是古篆字,没有人能认识。

第二天早晨,有一个道士,仪表形象潇洒儒雅,来见李自良。李自良说:“仙师从哪里来?”道士说:“我不是世上的人,是因为将军昨天强夺了天书才来的,这文书不是将军应当有的东西,如果能还给我,一定重重地报答你。”李自良坚持不给。

道士接着屏退了他身边的人说:“将军只是个副将罢了,我能在三年之内,让你当上本地的军政长官,这不是你的最大愿望吗?”李自良说:“我真的能实现这个愿望吗?我不敢相信,你怎样才能使我相信呢?”

道士身子轻轻地一用力,就飞到空中,一会儿有个仙人拿着红色的符节,玉童和白鹤,在天上飞来飞去地来迎接道士,过了一会儿道士就下来了,对李自良说:“你没见吗?这可不是是说大话的人能做得到的!”李自良佩服地拜了又拜,拿出文书还给了他。

道士高兴地说:“将军果然是个有福气的人,后年的九月,就能实现我的预约了。”这时是贞元第二年,到贞元第四年的秋天,马燧进京见皇上,太原那些年高而久负声望的大将军等官位崇高的人,有十多人跟着进京,李自良官职最低。

皇上问:“太原是国家北大门的重要城镇,谁能够代替你?”马燧昏然不清醒,只记住了李自良的姓名,就上奏说:“李自良可以代替。”皇上说:“太原的将官,应当有几个年高而久负声望有功勋的人,李自良是个晚辈,从来就没听说过他,你再考虑考虑。”

马燧匆忙地不知怎么说,又说:“以我的看法,不是李自良,谁去了也不行。”象这样说了二三次,皇上也没应许他。马燧出来见到各位将军,惭愧得汗流浃背,私下里在心中发誓,以后一定推荐那年令品德最高的人。

第二天皇上又问:“究竟谁能代替你?”马燧象以前一样地昏迷,只记得推举李自良。皇上说:“等我和宰相商议之后再确定吧。”

又一天,宰相进宫去答对,皇上问马燧手下的将军谁有才能,宰相愣了,记不住别的人,也用李自良的名字来回答皇上,皇上这才任命李自良担任工部尚书、太原节度使的职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