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嘉庆帝,自从不见了董氏,便渐渐害起病来,精神亦逐渐衰弱,对于朝政也无心管理。所以便将国事交与满相国穆彰阿,把国事弄得日非,这时智亲王?甯也在行宫随侍,因清朝是以孝治天下的,所以有十分孝心,天天在屋子里,衣不解带的服侍父皇。嘉庆帝一病六七十天直病到第三个月上,看看自己不中用了,便召集了御前大臣穆彰阿、军机大臣载均元、托津,一班老臣,在榻前写了遗诏,大略说朕于嘉庆四年,已照家法,写下二皇子?甯之名,密藏正大光明匾额后,现在行宫随跸,朕逝世以后,着传位于二皇子智亲王?甯,汝等身受厚恩宜尽心辅导,嗣皇务宜恭俭仁孝,毋改祖宗成法,钦此。这道谕旨下了以后,到第二天,嘉庆帝便逝世了。把个智亲王哭得抢地呼天,当有许多大臣,请智亲王在太和殿即位。受百官的朝贺,改年号称道光元年。这道光帝,在年轻的时候虽然勇敢,性情豪爽,举动漂亮,对银钱上却十分精明。说做人总须省俭,见了大臣们,总劝他节省费用,那班大臣们都是善于逢迎的,听了皇上的话,便个个装出穷相来。内中第一个刁滑的便是那穆彰阿,他每次上朝,总穿着破旧的袍褂,皇帝见了,便称赞他有大臣风度,他却在外面做出许多贪赃枉法,穷奢极恶的事体。不多几天,满朝的臣子,都看看他的样,个个穿着破旧袍褂,从殿上望去,好似站着两排化子,那皇帝便是个化子头。从此以后,官员们也不敢穿新袍褂了,一时京城里旧货铺子里的破旧袍褂,都卖空了,卖的好价钱。起初还和新袍褂的价钱一样,有许多官宦人家,把崭新的袍褂,拿到旧衣铺子里,去换一套破旧的穿穿。后来那旧袍褂越卖越少了,那价钱飞涨,竟比做两套新袍的还贵。有几个官员,无法可想,只得把新的打上几个钉子,在衣襟袖子上,故意弄上油泥,皇帝看了,才没有话说。后来慢慢到了冬天,大家都要换皮褂了,家里原都藏着上好的细毛皮甬,只怕穿出去受皇上的责备,大家都忍着冻不敢穿。后来有一个武英殿大学士曹振镛,却是天**省俭的,和道光帝可以称得一对儿。因此道光帝也和他十分谈得入港,每天总要把这位曹学士召进宫去长谈,太监们认做皇上和大学士在那里谈国家大事,谁知留心听时,每天谈的都是家常琐事有一天曹学士穿一破套裤进宫去,那两只膝盖上,补着两个崭新的掌,道光帝见了,便问道你补这两个掌,要花多少钱,曹学士奏称须三钱银子,皇帝听了十分诧异,说道朕照样打了两个掌,怎么内务府报销五两银子呢,说着揭起龙袍来,给曹学士看,曹学士没得说了,只推说皇上打的掌,比臣的考究,所以价钱格外贵。道光帝叹了一口气,从此逼着宫里的皇后妃嫔都学着做针线,皇帝身上衣服,有破绽的地方,都交给后妃们修补,内务府却一个钱也不得沾光。弄得那堂司各官穷极了,都当着当头过日子,道光帝还说宫里的开销太大,又把许多宫女太监们遣散出宫,叫他们自寻生活去。偌大一座大内,弄得十分冷落,有许多庭院都封锁起来。皇帝也不爱游玩,终日在宫里,和那班妃嫔们做些米盐琐屑的事体,他又把宫中的费用细细地盘算一番,便下一道圣旨,内廷用款,以后每年不得超过二十万银圆。那班妃嫔终年不得添制新衣,大家都穿着破旧衣衫,便是皇后宫里,也铺着破旧的椅垫,皇帝天天和曹学士谈话,越发精明起来了。那曹学士平日花一个钱,他都要打过算盘,他家中有一辆破旧的驴车家里的厨子,又兼着赶车的差使。曹学士每天坐车,早朝出来,赶到菜市,便脱去袍褂,从厢里拿出菜筐称竿儿来,亲自买菜去。和菜贩子争多论少,常常为了一个钱的上下,两面破口大骂。到这时曹振镛却要拿出学士牌子来,把这菜贩子送到步军衙门办去,那菜贩子一听说是大学士,吓得他屁滚尿流,忙趴在地下磕头求饶。到底总要依了他,那曹学士占了一文钱的便宜,便扬扬得意地去了。他空下来常常在前门外的大街上,各处酒馆饭庄里去,打听价钱。他打听了价钱,并不是自己想吃,他却去报告皇上,那皇上听了便宜的菜,便吩咐内膳房做去。说也可怜,道光帝只因宫中的菜疏很贵,却竭力节省,照例每餐御膳,总要花到八百两银子。后来道光帝只吃素菜,不吃荤菜,每桌也要花到二十两银子,若要另添一样爱吃的菜,不论荤素,总要花到六七十两银子,皇帝便是吃一个鸡蛋,也要花五两银子。有一天皇帝和曹振镛闲谈,便问起你在家可吃鸡蛋吗?曹学士奏称,鸡蛋是补品,臣每清早起来,总要吃四个氽水鸡蛋。皇帝听了吓了一跳,说道:“鸡蛋每个要五两银子,你每天吃四个鸡蛋,岂不是每天要花二十两银子吗?”

曹学士忙回奏道:“臣吃的鸡蛋,都是臣家中母鸡下的。”

道光听了笑道:“有这样便宜事体,养了几个母鸡,就可以吃不花钱的鸡蛋。”

当下便吩咐内务府去买母鸡,在宫中养起鸡来,但是内务府后报销,每一只鸡,也要花到二十四两银子,道光帝看了,也只得叹一口气。第二天曹学士又从前门外饭馆里,打听得一样便宜荤菜来,进宫见了皇上,便说前门外福兴饭庄里,有一样豆腐烧猪肝的荤菜,味儿十分可口,价钱也十分便宜。道光帝问豆府猪肝,朕却不曾吃过,不知要卖多少银子一碗。曹学士奏道,馆庄里买去每碗只须大钱四十文。皇帝听了,直跳起来说道,天下哪有这样便宜的菜。便吩咐内监传话到内膳房去,从明天起,旁的东西都不用,每上膳只须一碗豆腐烧猪肝便了。内膳房正苦得没有差使,无可沾光,如今忽奉圣旨点菜,便添委了几个内膳上行走,忙忙地预备起来。第二天午膳,便有这样菜来,道光帝吃着,果然又鲜又嫩,便是这一样菜,连吃了十天。到月终内务府呈上帐目来,道光帝一看便是这样豆腐烧猪肝一项,已花去银子二千余两,下面又开着细帐计:供奉豆腐烧猪肝一品,每天用猪一头,计银四十两,黄豆一斗,银十两;添委内膳房行走、专使,杀猪二人,每员每天工食银四两,豆腐工人四名,每天每名工食银一两五钱此外刀械锅灶豆腐子和搭盖厨房猪棚等,共需银四百六十两,又置办杂品油酱醋共需银一百四十五两以上。备膳一月,计共需银二千五百二十五两。道光帝看了这张帐单,连连拍着桌子说道:“糟了糟了。”

立刻把内膳房的总管传上来,大大训饬了一场。又说前门外福兴饭庄卖四十文一碗,偏是朕吃的,要花这许多银子,以后快把这一项开支取销,要吃豆腐烧猪肝,只须每天拿四十文钱,到前门外去跑一趟便得了,那总管回奏说,祖宗的成法,宫中一向不在外间买熟食吃的。道光帝听了,把袖子一摔说道,什么成法不成法,省钱便是了。那总管听了不敢做声,只悄悄地跑到前门外去,逼着福兴饭庄关门又取了四邻保结回宫来,奏明皇上,说福兴饭庄已关了门,这豆腐烧猪肝一味,无处可买。第三天皇帝特意打发曹学士到前门外去踏勘过,他才相信。从此取消了这一味豆腐烧猪肝菜那内膳房又没得沾光了,他们在背后抱怨皇帝,说再要照这样的清苦下去,俺们可不用活命了。正是:好俭虽然是美德贪馋还须糜金钱要知道光皇帝后来情形,且听下回分解。